人群里传来年轻小姑娘叽叽咯咯的嬉笑声。谢白城哪里料到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大成这样了,脸上倏地一红,手指一松,香囊就掉在地上。
从他身边也传来了一声轻笑。
谢白城有些羞恼地瞪了身边的人一眼,身边的人却只笑嘻嘻的,环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他真是没办法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扔到他身上来呢!于是什么也顾不上了,蓦地冲上前一步。这次换成他一把拉住了谭玄的手,拖着他埋头穿过人群,一溜烟地跑掉了。
谢白城拉着谭玄一气儿跑出了好远。
停下之后他弯腰撑着膝盖喘着气,谭玄却在旁边笑嘻嘻地咂嘴:“哎呀,多漂亮的香囊,怎么就扔了呀。”
谢白城扭头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早说你喜欢啊,你喜欢就给你了。”
谭玄挑挑眉:“人家又不是给我的,我要做什么。”
谢白城则道:“怎么,给我的我就一定得拿着?”
谭玄叹了口气,摇摇头:“也是人家一片心意嘛!”
谢白城直起身,脸色冷淡地一撇嘴:“简直是莫名其妙!”
谭玄觑着他的神色,“嘿嘿”笑了一声:“好了好了,咱们跑都跑了,不去管啦。你刚才跟那野猪精交手,没什么事吧?”
谢白城活动了一下手脚,不以为然道:“没事。我就是怕大庭广众的拔剑伤了人不大好,要不早解决他了。你伤了他……他们会不会找来?”
话说到最后,带出了些担忧的语气。
谭玄却潇洒一笑:“我怕他们?什么地痞无赖,我在衡都教训得多了。”
谢白城道:“他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是不值得担心,我是说他们会不会气不过去报官?”
“报官?”谭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别管了,他们要真有那胆子跑去报官,一应都有我担着,跟你没干系的。”
谢白城看看他,谭玄这家伙,他原先就怀疑过他有朝廷的背景,现在听他这说话的口气,他的怀疑似乎更有道理了。他要是真的有朝廷背景,那跟官府就是一条边儿的,自然不担心那些人去报官。
想是这么想,他嘴上却不服气的:“什么叫跟我没干系?咱们是一块儿的,该有我什么事,我又不会不认。”
谭玄顿时笑起来:“瞧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俩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谢白城一愣,咂摸了一下似乎真是如此,不禁也笑了。
谭玄道:“咱们刚才饭还没吃上几口呢,回去继续呗?”
谢白城道:“肯定要回去啊,我们还没付钱好不好。”他说着抿嘴一笑,“那我们真要成赖账的坏人了。”
两人说笑着绕了一圈,回到盛来轩。他们点的饭菜还在桌上好好摆着,掌柜的亲自来了,说是看到了他们的英勇表现,这一顿算店里请二位少侠的,感谢他们见义勇为。他们过意不去坚持要付钱,但掌柜则坚持不要,不得已,他们只好先埋头吃饭,最后谭玄估摸着价钱,留下了一两多碎银子,两人就一溜烟跑了,把追着要还钱给他们的小二甩在了后面。
时过中午,他们的琴湖之旅算游了一半,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去到,但谭玄既说他下午还有事情,那今天就只好暂告段落了。
两人走到大路上准备分开之时,谭玄又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家。
谢白城奇道:“这大白天到处热热闹闹的,干嘛我又要你送?”
谭玄犹豫了一下道:“不知刚才那帮人会不会找帮手来寻麻烦。”
谢白城嗤笑起来:“我还怕他们?他们现在也该知道我是谁了,要是这样还敢来寻麻烦,我倒要佩服了。”
谭玄想想也是,越州地面上,谁没听过寒铁剑派谢家的威名?谁敢轻易寻谢家小公子的麻烦?
便对他笑了笑:“既是这样,我便走了。”
谢白城“嗯”了一声。但谭玄却没动步子。于是他也没动,等着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谭玄踌躇了一下又觑向他:“我得去外地几天……等我回来找你?咱们再一块儿去灵元寺?”
“行啊。”谢白城立刻轻快地答应,“我等你消息。”
谭玄微笑着对他点点头,两人这才分了手。
谢白城回到家里,倒是又重新有了干劲,当天下午就努力练剑,第二天更是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开了身法,把住在大香樟树上的一窝灰喜鹊都吓飞了。
谢华城知道了特意过来在他面前翻了个白眼,说他一炷香热度,还打赌说他要能坚持三天这么勤快她就表演一个倒立洗头。结果到第四天谢白城依然早起的时候,华城已经假装失忆只抱着家里的大橘猫一阵猛撸,撸得猫毛上差点要冒火星子。
谢白城决定展现一下男子汉的胸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谢华城这种女流之辈一般见识。也就不提倒立洗头的茬,只要她学三声狗叫这事就算扯平了。结果谢华城不但不从,还捋起袖子说要跟他单挑,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两人干脆得很的打了一架,后续是被娘揪去骂了半个时辰,罚没了谢华城下一季的新衣裳一套,谢白城是一旬的点心份额。
谢华城说不公平,十天的点心哪里值得上一套新衣裳,只有谢白城暗自流泪十天的点心呢!十天呢那么那么久!一套新衣裳算什么呀,又不是没衣服穿要光屁股!
他化悲痛为力量,天天认真练剑,倒是把谢祁高兴得直捻胡子,觉得自家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儿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努力了。看看,还是得重视交友吧?近朱者赤呀!
只有谢白城自己心里清楚,他练剑时,常常回想起那天在画舫上的经历。
其实他早已省悟谭玄那天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多给他一些历练的机会。谭玄自己出手极快极准,干脆利落,和他的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完全不同。哪怕是他也察觉到了,这应该就是“经验”的差距。
临敌的经验,真正跟人动手的经验。
他虽然从三岁开始习武,但这么些年下来不是家里人教授,就是和师兄朋友相互练习,再怎么精妙漂亮,都是你来我往互有默契的对招喂招罢了。这和与真正有伤害你意图的人动手完全是两码事。
但谭玄不一样。谭玄那天只用了两招,一招断手,一招见血。他的刀,是真正饮过血的刀。
他这个人……
他对敌人出手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头北国的狼,迅捷,凶猛,一击封喉。和平时那个带着爽朗笑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到底是被谁教成了这样的?
他还不能忘记的,就是那天事出突然,他居然是被谭玄抱着跳到桥上去的!
这真是!以他的轻功水平,他完全可以自己跃到桥上的!根本就不难!他只是、他只是一时怔住了,没反应过来,弄得好像他吓傻了,手足无措,需要谭玄来救似的!真是丢死人了!
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还认出他是谢家小郎君了!
一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那天被谭玄拉过的手和搂过的腰热烫烫的,像有炭火在烤。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被谭玄搂在怀里,他的鼻端充盈着谭玄衣服上浅淡雅致的熏香味道,他当时居然还特别没出息地想真好闻啊,是不是衡都才能买到的香方配的……
唉,真是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愣神,他绝对会自己潇洒自如地跳到桥上去的!
可是没有如果。他只能带着悔恨的心情,天天刻苦练习,还没有点心吃。
不过没想到他被罚的十天还没有到期,居然有人给他送好吃的来了。
送好吃的来的人是常岳,但东西是谭玄买的,常岳还带来了他的一封短信,说他从外地回来了,捎了些当地特产的点心吃食,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就随便尝尝吧。然后就是之前约好去灵元寺,现在可以看他方便定下时间。
谢白城扒拉扒拉那个食盒匣子,好几层呢!真是难为谭玄有这个心了。啧啧,不愧是从衡都来的,很懂人情世故嘛!当初真是有些小看他。
人家这么隆重地投之以桃李,他当然也要报之以琼瑶。于是也提笔刷刷回了封信,先表达了一下感谢,又把去灵元寺的时间约在了后天。
拖太久显得他不情愿似的,明天呢,又好像他多心急一样。后天就正正好,也让人有余裕安排好事情。嗯,他跟着爹学的待人接物,也不是白用功的呀!
转眼间就到了约好的日子。
约定的地点是在从琴湖往灵元寺去的分岔路口前。
这一次是谭玄先到了。谢白城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谭玄穿了一身翡翠色的圆领直缀,系了一条黑色镶金花的细腰带,在人群中好似一棵苍翠挺拔的松柏。
他走过去,谭玄远远已经看见他了,对他微微一笑。
谢白城本来觉得他们也不算十分相熟,又一下子差不多十天没见,再见恐怕多少会有些生疏,可是谭玄对他露出这一抹亲切的微笑时,就忽然生出了一种好像他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的感觉。
于是他也笑起来,加快了一些步子,跑到了谭玄跟前。
“多谢你送我的点心。”开头第一件事,他先再次表达了感谢。
谭玄则道:“我也不懂,就是挑了看着觉得还行的买了点,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谢白城认真道:“都挺好吃的。你自己没尝尝吗?”他给这评价是可以拍胸脯负责任的,因为他的确是认认真真每一种都反复品尝过了嘛!
“我吃不出来,都觉得差不多。”谭玄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哎,咱们今天逛灵元寺哪些地方?”
谢白城抬头眺了一眼散落在山麓上的座座殿宇:“几个主殿总要看看的吧。然后看时辰就在寺里吃顿素斋?下午可以去后面乾春山逛逛,有不少名胜古迹的。”
谭玄转过身,把手往前一比:“好,那就又要劳烦小谢公子领路啦。”
谢白城笑了一下,迈步向前。
还是和男孩子在一起玩儿舒坦,这几天在家和华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是给人添堵。
他步履轻快地走向灵元寺高高的山门,眼角余光瞥到走在身畔的翡翠色的、挺拔的身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心中已然渐渐升起了一股雀跃着的快乐。
第137章
灵元寺依乾春山山势而建,始建于南朝时期。南朝崇佛,还曾有皇帝在灵元寺出家为僧,因此也就奠定了灵元寺江南第一大寺的地位。
后来又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改建,灵元寺的规模越发广大,建筑风格也不尽统一,反而成了一大特色。
谢白城和谭玄二人,从山门进入,穿过两边鳞次栉比的卖香烛、卖佛像的店铺,一路往上,依次游过了天王殿、地藏殿、毗卢殿、观音堂……灵元寺毗卢殿上的佛祖金身是前朝所塑,高三丈六尺,极为宏伟,旁边还雕刻着百千菩萨、罗汉悉心听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观音堂上的乌木观音就更了不得了,是南朝时候留下的物件,为镇寺之宝。
他们二人虽不拜佛,但一边游览,一边要爬山,也不知脚下踏过了几百层台阶,饶是走走停停,也觉得多少有些乏累。眼看时近中午,肚子也渐渐唱起了空城计,便去吃了顿素斋。
灵元寺身为越州名胜,素斋自然也是有名的,做得样子精巧,滋味也好,有几道素鸡素鹅素排骨啥的,吃起来几可乱荤。
两人填饱了肚子,就沿着山道慢慢散步,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处热闹场所,一重庙宇前敞着一大块空地,当中种了两棵梨树,枝桠上都系满了祈福的红绸带,旁边一转边都是摊点,叫卖各种护身符、开光宝器之类的东西。摊主们舌粲莲花,围在货摊边上争相挑选的人也着实不少。
他们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四下里瞧热闹。
谢白城伸长了脖子往一个摊子上瞅了一眼,只见上面五彩斑斓,有佩的有戴的,有木的有石的,花样百出。那摊主一眼瞧见他,立刻热情洋溢地招呼:“小公子,请个护身符呀?有保平安的,求文运的,招财的结缘的应有尽有啊!您来个哪样的?”
谢白城本不想理会,但忽然一转念,谭玄送他一匣子点心,他还没有还礼——其实也不知道还什么好,既来了这儿,倒不如买个护身符送他,虽值不上一匣子点心的价,可是寓意好呀,难得的不就是一片心意吗?
于是他便搭上了摊主的话:“保平安的有什么样的?”毕竟其他的谭玄好像也用不上,这又没有保武运昌隆的。
摊主顿时来了精神,给他一一指点介绍。
谭玄在一旁抄着手,伸头望了一眼,没说话,只等着他。
谢白城最后挑了个淡金色的护身符,绸缎面子,做的像个小香包,上面用深些的金线绣着“平安”二字,顶上缀着两颗鲜艳的红玛瑙,色彩很是漂亮。
他付了钱,把护身符拿在手里,转头看向谭玄笑道:“喏,这个送你吧。”
谭玄蓦地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选了半天竟是要送他的,抄在一起的手也松开了,张了嘴还没来及说话,旁边梨树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谢白城?”
谢白城悚然一惊,这儿怎么会有人认识他?!而且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不知何时,不远处那棵梨树下,聚集了五六个少年,这会儿正齐刷刷地望着他。
……吴弋,杨清源,程俊南,魏子匀……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灵元寺啊啊啊!
在谢白城陷入混乱的这一刻,程俊南先开口了,口气怎么听都有点酸溜溜的:“你说你有事,推了我们的约,原来你的事就是……”他的目光瞟向了一旁的谭玄,“……陪谭公子逛灵元寺啊。”
谢白城简直像一条被拎出水的鱼,徒劳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不是,这也太巧了吧?!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来灵元寺啊?!没错他们是约他来着,他也确实以有事推辞了,但但但……但那确实是因为他和谭玄有约在先,程俊南他们是昨天才邀约的,这凡事先来后到……有、有什么错吗?!
极上掌魏家的三少爷魏子匀也面色不善,斜睨着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谭公子毕竟是衡都来的,自然不一样啦!”
谢白城真是觉得自己冤死了,天地良心,他们这群小伙伴三五不时就要聚一聚,有事就不去是常有的,反正他们聚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紧事做。而且他们从来也不约在灵元寺这种地方啊!人又多,又是佛门净地的,能干嘛呀!所以他才压根没当一回事的就推脱了,今天也毫无防备的就来了……
他他他、他爹叫他要多照顾谭玄的嘛!可偏偏这又要保密,不能说。怎么就弄得他像、像个趋炎附势的越州叛徒一样!
“……不是,你们是昨天才叫我的,我、我和谭玄之前就约好了……”他越说越没底气,这怎么听都还是一股“谭玄更重要些”的感觉,还不如不说的好。
那几个少年没人答话,一道道透露着谴责意味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谢白城赶紧对他们笑了一下:“……你们,你们怎么想起来来灵元寺的?”
魏子匀撩起眼皮横了他一眼:“怎么,这灵元寺我们来不得?”
这个臭魏子匀,绝对还在记恨上次被他打了个狗吃屎的事!
吴弋拉了魏子匀一把,上前一步对他笑了笑:“不是,本来也没打算来的,结果一见面,杨清源没精打采的,说他爷爷病又重了,我们一商量,倒不如来灵元寺上个香,求个符给老人家,所以就来了。”
谢白城这才移目去看杨清源,果见他手里攥着一根红绸带,想来是准备系上树枝时,无意中瞧见他了。
“……这、这原是应该的。”谢白城讷讷道,一时间手指攥着刚买的护身符,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看来我跟越州的诸位少侠还真是有缘啊。”谭玄忽然笑吟吟地开了口,“是我几番劳烦谢公子带我游览越州名胜,谢公子为人热忱仗义,见我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就不便推脱。若是知道你们几位有约,在下定是不敢打扰的。”
吴弋笑道:“谭公子哪里的话,其实我们常聚,不过是一处玩玩,倒是你远来是客,照应是应该的。对了,白城,过几日我做生日,你会来的吧?”
谢白城连忙点头:“自然是要去的,你的帖子我收到了,只是还没来及回你。”
吴弋一摆手:“回不回的又不急,只是今天正好遇见,也是缘分,谭公子,你若是有空,不妨也赏光来吃顿便饭?咱们都是武林同道,也算我略尽地主之谊啦!”
谭玄笑着一抱拳:“多谢吴公子美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到时候便去叨扰了?”
“一定一定!”吴弋很老练地还礼,“到时候越州武林的年轻子弟多半都会来的,大家也可以相互认识认识!”
谢白城暗自松了一口气,吴弋这家伙,还是挺老练的,有他在,总算是化解了这场尴尬。
虽然魏子匀还有点阴阳怪气地瞪他,程俊南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已经不想管了。他又没做错什么!
好在他们那群人总还有自己的事要干,杨清源转身往树枝上系了红绸带后,他们就拱了拱手走了。离开的时候,程俊南还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惆怅幽怨的样子,倒好像他是什么轻薄无行、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一般。
谢白城挤出笑容,跟他挥了挥手,总算送走了这群“意外惊喜”,才刚把手放下,就听谭玄在旁边问:“吴弋生日什么时候啊?”
谢白城愣了一下:“四月十二,再过几天就是了。”他旋即想起要送给谭玄的护身符在他手里捏着呢,赶紧抬手送过去,却见方才紧张之下,崭新漂亮的护身符被他揉捏得都皱巴了,还很不幸地浸了点手汗,不禁很不好意思起来,“哎呀……我、我重新买一个送你吧!”
谭玄却一把从他手心里把护身符拿过去了,冲着他微微一笑:“再买干嘛啊,这个就挺好,多谢你一片心了。”
谢白城觉得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刚才是不是应该烧上一炷香比较好啊?本来心情一直挺好的,给那几个家伙一搅,顿时觉得没趣得很。别再去跟其他人说嘴,说他多巴结衡都来的人似的。
“你说吴弋为什么会请我去?”谭玄却忽然问他。
他蔫头耷脑地说:“还能为什么,想交你这个朋友呗。”
谭玄侧目看向他:“真的?”
谢白城叹了口气:“他脑子灵,又好面子,请你去顺便也能显得他交游广阔。”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愣,抬起头来看向谭玄,“他们不知道你住哪里是不是?”
谭玄笑了,点点头:“只有你知道。”
谢白城“啊”了一声:“所以啊,如果吴弋知道你住明珠巷,说不定会直接送请帖给你呢。倒是今天正好碰上,给他撞着机会了。”
谭玄道:“那也不错,我也想多认识些人。不过人家做生日,我总不好空手去吧?得带件礼物不是?”
谢白城点头:“那确实,你打算送他什么?”
谭玄道:“我也不知道啊,吴弋喜欢什么?”
谢白城想了想:“他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小型兵器,或者暗器之类的东西。”
谭玄不由苦笑:“我哪有这些东西啊。你知道哪里能买到么?”
听他这么问,谢白城愁云惨雾的眼睛里忽然又冒出了光了:“去西市啊,西市卖什么的都有,去找找呗!”
说干就干,他们俩也就不逛灵元寺了,转而下了山,直奔西市而去。
这越州西市确实是种类繁多,繁华无比,纵横交错好几条街,相近种类的店铺相对聚集在一起,便于人们挑选购买。
不过兵器铺子比较特殊,在西市却是没见到的,谭玄还正心下疑惑,谢白城却兴冲冲地领着他逛进了古董店。
逛到第三家便还真找到了一把造型别致如弯月的小匕首,鞘上有描金花纹,看起来不似中原之物,倒有种西羌风格。老板见他们有兴趣,又都衣饰华贵,张口便漫天要价,听得谭玄都心头一跳,但没料到小谢公子竟果断的就地还钱,一口就砍去八成。
最后一番拉扯以十两银子成了交。谭玄把钱付了,把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东西是真的东西,不过也没有老板吹嘘的年代那么久远,顶多也就是前朝物件,不会超过百年。送给吴弋当生日贺礼也算合适,不过分贵重,也不失体面。
只是东西给他挑去了,谢白城却要送什么呢?
出了店门他问谢白城,小谢公子却满不在乎道:“我们相熟,不打紧的。再说我回家翻找翻找,总能找出点东西来。”
谭玄又问:“那到时候咱们是一块儿去么?”
谢白城刚要答应,心里忽然转了下念头,今天已经给魏子匀他们碰见他和谭玄一块儿,到吴弋生日那天他们要再一起去,还不知道他这小肚鸡肠的要说出什么牙疼话来呢。便改了主意:“算了,咱们各去各的吧,到吴家再见。”
谭玄略略怔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同意了。
第138章
谢白城说吴弋请的是午宴,上午去就行了,所以到了十二日,谭玄收拾收拾,用个木匣装了礼物,就骑上马出门了。
惊雷鞭吴家在东南一带也是颇具声名的,只是和谢家不同,吴家住在城外,路途较远。谭玄此前来过一次,路是认得的。出城后骑马走了快半个时辰,便远远望到吴家的惊雷山庄了。
惊雷山庄占地很广,楼阁绵延,佳木葱茏,很是气派。
今日吴大少爷生辰,大宴宾客,门前自然也是挂了些彩旌,有穿了新衣的门子小厮列队迎客。
谭玄没有请帖,但吴弋显然提前打过了招呼,一报姓名,就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筵席设在惊雷山庄的花园里。惊雷山庄占地广,花园子也大,依着片小湖而建,亭台轩榭一应俱全。谭玄跟着引路的小厮,跨过一座月洞门,从一条夹在湘妃竹间的小路穿过去,眼前便开阔起来。
只见园中高低树木繁茂葳蕤,春红已谢,便扎上彩胜装点。其间石子小径交错纵横,最宽阔的一条通向一座四面轩敞的亭台,亭台分了三间,当中一间最为高阔,设着几张圆桌,上面放了各色点心果子,一大群少男少女或坐或站,说说笑笑,应和着亭台边垂下的轻纱帘栊,显得格外生机明媚。
谭玄迈步向那座亭台走去,却有一人脚步匆匆从亭中台阶步下,正是吴弋。
他是今日小寿星,穿了一身宝蓝色绣金花的新襕衫,富贵风流得很。此刻他脸上带笑,步履轻快,迎上前来,双手虚张,热情洋溢道:“谭兄果然赏脸来了,小弟这陋宴顿时蓬荜生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