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归远by红蕖

作者:红蕖  录入:09-21


陈寄余死了,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陈宗念这一辈,陈家本族有兄弟三人,陈寄余行末,但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在十二年前正道合攻离火教的那场大战中,他一人力敌魔教两大长老,从而名满江湖。此人醉心武学,一生未婚娶,性格孤僻傲慢,离火教一役后,更是干脆离群索居,也不收亲传弟子,只一个人沉迷习武,据说立志要创出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来。
百川剑门中,奉他为名宿,很是敬重,给他在主峰之外的灵翠峰上单独修建了一座精舍,每日派弟子侍奉。
而这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狂傲不羁,曾经好几次大放厥词,对屿湖山庄很是不忿。他作为长辈,虽不收亲传弟子,但也经常指点门中杰出的新秀。陈溪云这个侄子就很得他欣赏,在对屿湖山庄的不以为然上,叔侄二人更是如出一辙。
这个陈寄余怎么好好的会突然死了?还是被杀?伤口是左手刀刺入造成?行凶之刃与谭玄的佩刀朔夜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他敛去笑容,直视着陈宗念,冷然道:“陈掌门,您此话何意?”
陈宗念盯着他没有开口,史宜向前挪动半步,接过话头,:“谢公子,我们还想问问你呢,这事你怎么看?”
谢白城沉声道:“贵门莫不是怀疑谭庄主趁夜而来,对陈寄余老前辈下了毒手?”
史宜一脸嘲讽的冷笑,看着他道:“要不然呢?你觉得我师兄身上的伤该怎么解释?”
谢白城冷冷的斜睨着他,嘴角弯起一个揶揄的弧度:“贵门难道只凭一个伤口就要断案吗?陈寄余前辈武功高强,就算是谭玄做的,难道他就能全身而退?我今早见到他,可没发现他有受伤的迹象。更不必说,他与我们一道昨日下午才到宣安,晚上就一道歇在客栈,哪来的时间上岚霞山来?”
“谢公子这般笃定,难道昨夜是与谭庄主同榻而眠?就有把握说谭庄主一夜没离开客栈?”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他左后方不怀好意的响起。
“还是说,谢公子今早亲自为谭庄主穿衣系带,才笃定谭庄主贵体无恙?”又一个声音在他右后方响起,与之前声音相和。
程俊逸在一旁一直不敢吭声,他完全没料到此番上岚霞山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此刻突然听到这些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禁猛地血往上涌,倏的一下回身,去找说这些话的人。
谢白城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喘着粗气扭头去看白城,却见他只是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神情却并不慌乱,更不动怒,只凛然地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见惯了平时谢白城温文随和的样子,总觉得他像春天的杨柳,在春风里悄然裁出柔韧清新的神采,却没料到他竟也会有这如傲雪松柏般的风姿。
程俊逸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握紧的拳头悄然松开,轻轻回握了一下谢白城的手以示他明白了,不会冲动。
左边座位靠后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却撇嘴冷笑道:“我还想呢,程家二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也搅和进屿湖山庄的事里,到底是谢公子太风流俊赏了。”
程俊逸对她翻个白眼,以示不屑理会。他已打定主意,今日这番危局,首先他一定要听白城安排,绝不给他添乱。其次就是倘若有变,他拼死也要护得白城周全。
“这么说来,百川剑门上下是一定要把此事栽在谭玄身上了?”谢白城重新看回陈宗念。
陈宗念则又恢复了深沉克制的样子,微捻髯须,慢慢道:“谢公子,你当真能笃定谭庄主昨夜一直在客栈歇息吗?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到他,和今早第一次看见他,分别是什么时辰?”
谢白城正欲回答,可在张开嘴的一瞬间,他脑海中蓦的浮现出今日一早谭玄的晚起,神色的困顿。
他突然语塞了一下。
这一瞬的停顿立刻被人捕捉到了。右边靠前的一个三十七八岁、面容瘦削阴鸷的华服男子开口道:“谢公子,寒铁剑派与我百川剑门既是姻亲,又同在东南武林,正可谓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谢公子三思啊。”
谢白城认得他,这人是百川五剑之一的紫金剑丁昉,算是他姐夫陈江意的师兄。
他停了一停,用力按捺下心中那一瞬的动摇。谭玄的为人,他很了解。他绝不是一个因为别人对屿湖山庄大放厥词就会半夜去诛锄异己的人。就算退一万步,此事真是他所为,他又怎么可能再杀了百川剑门名宿之一后,还让自己和程俊逸上山?
思及此,他目光坦然的望向陈宗念:“陈掌门,丁师兄,倘若此事真的是谭玄所为,他怎会还留在宣安?再者说,他若是和陈寄余前辈动手,三更半夜,难道能没有旁的人发觉?”
“寄余性子孤僻,不喜旁人打扰。白天有弟子前去侍奉,晚间只有一人轮值照料。而夜晚轮值的那名弟子却中了无梦香,什么也不知道。”陈宗念回应着他的质疑,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谭庄主如何还留在我宣安……”他没有说完,便沉吟不语。
一旁的史宜却接上:“师兄是宽厚人,不愿背后论人短长,我是不在乎的,谭玄狂傲跋扈谁人不知,他把哪个江湖门派放在眼里?我看他这番举动就是要骑在我百川剑门的头上!他背倚朝廷,以为不管做什么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师弟!休得妄言!”陈宗念猛的一拍椅子扶手,厉声喝道,“你恁般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如小孩子般胡言乱语!”
史宜听话的闭上了嘴,神色间却还甚为气恼。
谢白城对他们这红脸白脸的把戏没有兴趣,只盯着陈宗念道:“既没有人证,又如何能认定是谭玄做的?江湖中左手用刀之人虽然少,却也并非只他一人。”
他这话出口,周围静了一静,旋即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克制着的轻笑,仿佛他说了什么荒唐之言。
“的确,不止他一人左手使刀,”陈宗念点点头,“但其中能有实力潜入我门中,并……杀害寄余的,除了他就是凤羽公子乔青望了。”
一旁刚刚好容易闭嘴的史宜胖子又跳出来,一脸讥诮:“谢公子,你总不至于说出这是凤羽公子干的这种话吧!”
乔青望乃是武林盟主摩云金鹏乔古道的长子,跟谭玄差不多年纪,也是练的左手刀。乔古道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在江湖中名望极高。十二年前征讨离火教就是他为首发起,之后声名更是如日中天。作为他的长子,乔青望也被视为其父的接班人,隐然便是武林正道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
但谢白城知道的是,从十几岁起,乔青望三次和谭玄比刀,都输了。
最后一次大概是在谭玄二十四岁的时候,之后没听说他们还有什么交集。
不过的确,怀疑乔青望,便如同怀疑乔古道,怀疑武林盟主,怀疑所有武林正道世家,是让人觉得荒谬绝伦的事情。
可是就这样便认定是谭玄做的,难道就不荒谬么?
谢白城冷冷地看着史宜,史宜有些无趣的哼了一声,退回去坐下。
就在此时,正堂门外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女子,跨过门槛稍一定睛,就直奔谢白城而去。
“白城!”那女子一把拉住谢白城的手臂,关切而急迫的上下打量着他,似乎生怕他少了一根毫毛。
谢白城垂下目光,落在那女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轻柔地一笑,叫道:“三姐。”
来的人正是寒铁剑派谢掌门的三女儿,谢华城。
谢华城上下打量着弟弟,门外又匆匆跟进来一个男子,一身青衣,容貌俊雅,却是满脸无奈又担忧的神色,进门后有些狼狈的向上首正座看了一眼,又匆匆走到华城身边,正是谢华城的丈夫,陈宗念的次子陈江意。
谢华城确认了弟弟安然无恙后,蓦的转身看向陈宗念,大声道:“父亲,这件事说到底与白城有什么相干呢?你们若疑心是谭玄做的,那就该去找他才是!拿住白城倒像审犯人似的,算怎么回事!”
陈宗念沉着脸没说话。紫金剑丁昉道:“弟妹,你这话便说岔了,首先,我们可没有拿住谢公子,更没有像审犯人,是谢公子自己上门来,我们就势问几句话而已。其次,”他摸了摸唇上髭须,目光阴冷的从谢白城面上掠过,“有些情况你们还不了解。今日是我最早赶到的灵翠峰,师叔的精舍中打斗痕迹并无多少,反倒有碎在地上的茶壶并两个茶杯。师叔与谭庄主并不亲睦,想来没有夜半烹茶待客的道理,那么所招待之人应是师叔熟悉之人吧。”
谢白城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百川剑门上下对这般他冰冷刻薄,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是谭玄的扈从帮凶啊。
按照他们的推测,应当是自己出面,假装有要紧事深夜拜访陈寄余,看在亲戚情面上,陈寄余总要稍作招待,然后在他与陈寄余攀谈分散他注意力之时,谭玄暗中偷袭,施以杀手。到了今日,自己再为虎作伥,上岚霞山来装模作样。
除了他确实没干过之外,似乎还挺合情理的。

第15章
谢华城挺身挡在他身前,对着丁昉道:“丁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弟弟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系!”
史宜插话道:“二少夫人,你莫要激动。丁师侄也只是叙说他所见实情。谢家人的人品自然是靠得住的,二少夫人就是女中豪杰嘛。但老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就……”他故意不说完,只拖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江意媳妇,不是老身说你,你该多仔细自己身子,”一个中年妇人忽然插话,她是陈宗念的师妹,邬兰燕,“掌门体恤,怕你们伤神费心的,特意没有告诉。你却还硬要寻来,动了胎气可如何了得。”
谢华城连看都懒得看她,只随口道:“不劳邬师姑操心!”旋即转身对着一直垂头丧气站在一旁的陈江意道,“陈江意,你不会说话了?”
陈江意赶紧抬头,看着他爹又不知该说什么,挣扎半晌只是叹息一声又低下头去。
谢白城却不再管他们,轻轻拉了拉华城的手,小声问她:“你又有身孕了?”
谢华城不耐烦的翻他一眼:“没事,不用你操心。”还是定定的把他翼护在自己身后。
谢白城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华城明明比他矮了半头还多,却好像挺身而出就能帮他挡去一切凶险责难似的。
其实他们俩从小关系并不好,他们年纪相近,他作为弟弟偏又生的比做姐姐的还要好,华城没事就爱寻他的碴,他当然也要反击,两人就一路鸡飞狗跳的长大,为此没少挨父母的责骂。可到了现在,华城却选择不顾一切的就要护着他。
他心里又是觉得暖融融的,又是有些难过。百川剑门的人如此傲慢,真不知华城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
当下牢牢地携了华城的手,抬头看着陈宗念,朗声道:“陈掌门,我只能说,你们疑心之事,我绝没有做过。你们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不可能就这么靠揣测定罪名。陈寄余前辈的事,我深感遗憾,但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应当报知官府,由官府来查办的好。”
邬兰燕冷笑一声道:“官府?谭庄主不就是官家的?官家查官家么?”
“师妹!”陈宗念喝了一声,止住邬兰燕的话头,转而对着谢白城道,“谢公子,不是老夫不相信你,你说的话也不错。但我们毕竟是江湖中人,有自己的规矩。就算要报官,也总要先跟谭庄主当面一叙为是。”
“的确!谭玄自己怎么不来?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到前头?”谢华城突然又跟她公爹同仇敌忾了,扭头盯着白城,“有什么让他自己来对质说清楚呗!”
谢白城心中不由苦笑,华城总不能以为把谭玄叫来,自己就能摘干净了?疑心这种东西不起便罢,一但起了,就没有轻易消失的道理。
但今日之事,恐怕谭玄不亲自到场是无法了结的。就算此刻他不上岚霞山来,百川剑门也肯定要去找他。
想到这里,谢白城对着百川剑门众人道:“好,既然诸位心存疑虑,那我这就去把谭玄叫来,当面跟诸位说个清楚。”
说完他就转身欲走,陈宗念却突然出声叫住他。
白城不解回头,陈宗念面沉似水,缓缓道:“还是劳驾那位程二少爷跑一趟吧,谢公子就在此处略做休息,与华城也许久未见,不若话话家常也好。”
这是要扣他做人质?
百川剑门是担心他趁机下山,和谭玄一道逃之夭夭?
谢白城不由失笑,转头去看程俊逸,年轻的程二少爷一脸紧张的望着他。难为他了,只不过是少年人好奇心起,想跟着长长见识,怎知会牵涉进这样一桩离奇之事里。
他对程俊逸轻轻说道:“那就你去跑一趟吧。”
程俊逸急得眉头都紧缩在了一处,双拳紧握,想来是不放心他一人留在明华峰上。
谢白城对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又指了指华城,意思是他还有姐姐照应。
那边陈宗念已经吩咐陈沅晋带人护送程二少爷一道,程俊逸也没有办法,在陈沅晋走到他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时,只能一咬牙跟着他走了。
程俊逸再度跨上马,陈沅晋带了八个着深蓝衣服的弟子跟着他一起。
上山时候与白城并辔而行,山光水色,莺飞蝶舞,令人心旷神怡。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变成了陈沅晋,真是越走越觉得心往下坠,连山风都变得阴惨凄迷。
他此刻心绪很乱。
怎么偏偏就这一夜间陈寄余被人杀了呢?杀他的人怎么正好就用的左手刀呢?他记得很清楚,早上谭玄一脸困倦说觉没睡好,时飞还开玩笑叫自己给他助眠的药。
当时谭玄说的是“今晚便会好了”,这句话不会有什么深意吧?
但无论如何,现如今能指望的也唯有谭玄了。
他对谭玄其实不算了解,但谢哥哥应该是非常相信他。
他不会辜负谢哥哥的一番信任吧?
程俊逸紧紧咬住下嘴唇,生平第一次感到肩上压了沉沉重担。
他恨不能立刻催马奔驰,把那些人远远甩开,赶紧找到谭玄,把全部事情和盘托出,看他的反应。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百川剑门的地盘,哪能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下山的路走起来当然比上山要快。
没过多久,他们就又来到了岚霞镇上。
镇上一片寻常不过的祥和。人们各忙各的一份事,劳碌又充实,只有几个年迈老人,搬了藤椅坐在空地上,悠闲地晒太阳讲古。
那间茶舍就在眼前了。
程俊逸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能绕开这九个人单独见谭玄的办法。只能示意就是前面,然后勒住缰绳下马。
陈沅晋等人跟他一齐动作。随后陈沅晋与另一人左右夹着他,另三人跟在后面,向那间茶舍走去,其余四人就守在外面。
谭玄依然坐在里面。
面前一壶香茗,壶前一个杯盏。他两条长腿伸出去,一臂横放于桌上,一臂竖起支着颐,是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到他们进来,一抹讶异在他脸上一闪即逝,随即呈现的还是好整以暇的悠闲微笑。
“俊逸啊,你跟白城一起去的,怎么换了个陈沅晋回来?这买卖不划算得很啊。”他笑嘻嘻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
“谭庄主。”陈沅晋依然黑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我们掌门请你上山一叙。”
“陈宗念找我?”谭玄饶有兴味的一笑,“该不会是看快到中午了,要请我吃饭?”他说着目光投向程俊逸,“白城呢?”
程俊逸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沅晋就抢着答道:“谢公子留在明华峰上与他姐姐叙话。”
“哦,”谭玄点了点头,“他们姐弟确实许久未见了。”
“谭庄主,还是速速动身吧,我们掌门还在等着。”
谭玄玩味的一笑,低头把玩起面前那个白瓷茶盏,忽然道:“俊逸,出什么事了?”
程俊逸刚要不管不顾的开口,陈沅晋“噌”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横在他面前,银亮剑光直晃他的眼。
“发生了什么事,上山去不就知道了?”陈沅晋语气阴冷,“我们还是毋要多言了,谭庄主不怕谢公子等得着急吗?”
谭玄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陈沅晋。
明明茶室内温暖宜人,程俊逸却觉得自己后背渗出了一片细密冷汗,濡湿的衣服黏腻的贴在皮肤上,让他心中油然生出寒意。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充满危险意味的眼神。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透露着杀气。
这样的眼神投射过来,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陈沅晋握着剑的手在一瞬间绷紧了肌肉。
好在这也只是一瞬间。
谭玄很快又露出了微笑,放下杯子轻快起身:“陈兄既这么说,那我们就别耽搁了,快动身吧。去得晚了,陈掌门备好的佳肴,岂不是要凉了?”
陈沅晋把长剑收起,摆了个阻止的手势,对着谭玄又道:“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呢?”
谭玄故作不知:“什么年轻男女?就我一人在此啊。”
陈沅晋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冷冷道:“谭庄主何必装模作样?你们一行五人,当我们不知道吗?”
谭玄一笑,点了点头,注视着陈沅晋慢慢道:“宣安城其实姓陈,此话不假啊。”
陈沅晋神色僵了一下,却未接话,只侧过头吩咐旁边的弟子:“让他们几个赶紧在镇上找!”
那弟子领命匆匆出去。谭玄却道:“还请陈兄等上一等,我得结个茶钱。”
说着就转身走向门口的柜台。年轻的小伙计早就吓得呆若木鸡,僵在柜台边上,掌柜毕竟是久经风雨,在岚霞山下讨生活,刀光剑影算不得什么,赶紧替代伙计上来算账。
他手刚搭上算盘,一枚黄澄澄的小金锞子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陈沅晋斜刺里瞧见,冷笑一声:“谭庄主好大方的出手。”
谭玄笑道:“好说,一番搅闹,扰了店家生意,略作补偿。”
陈沅晋鼻子里哼了一声,满脸不屑:“谭庄主,你是想着掌柜收了你的钱,万一你的人回来了,好替你通风报信吧。”他边说边瞟了那掌柜一眼,“我看你还是别存这个心了,他们在这岚霞镇上,还不知道该向着谁吗?”
谭玄只是把金锞子推给掌柜,转回头对着陈沅晋笑笑:“陈兄多虑了,谭某没这个意思。”
陈沅晋哪里会信他,看向方才出去替他传话那个弟子:“匀松,你去把他们几个叫回来。咱们也省点事,免得到处跑还容易打草惊蛇,就在这家店里等着,那两人回来了就直接请上山去。”
那人得了令又跑出去了。
谭玄待他都吩咐完了,才道:“陈兄,咱们动身吧?”
陈沅晋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大马金刀的跨出了店门。
小镇上的店铺,没有什么专门拴马的地方,马都栓在附近道边的树上。此刻一行人过去,各自找自己的马解缰绳。
程俊逸一边解开绳结,一边悄悄看着四下,见陈沅晋和他的人都专心忙着,心下一横,把头一扬,亮开了嗓门叫起来:“陈寄余死了,疑心是你们干的!”
此言一出,百川剑门的四个人都惊地停住了手看向他,他却紧紧抿住了嘴,仰起脖子直瞪着天,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陈沅晋气得牙痒。
路上他还特意摆了脸色叮嘱这个二少爷,由他们来说,他不要多嘴,当时看他呆头呆脑的,以为是个好糊弄的老实人,哪知突然玩了这么一手。
虽然他刚才在店里拔剑威胁过,但难道还真能伤他不成?
不说这是要跟程家翻脸结仇的事,就是眼前,谭玄也不可能坐视他动手不管啊。
他瞪视着程俊逸,冷下声音:“程二少爷,你莫要乱开口!”
其实让谭玄知道也没什么,他只是担心现在就挑明了谭玄会玩什么花招,又或者有什么过激举动。总之若不能把人带上明华峰,那就是他的失职,而只要能带到明华峰上,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他悄然用眼角余光去观察谭玄的反应,谭玄却只是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藏在眉骨下的阴影里,越发显得晦暗莫测的样子。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先往山上走了。
好在谭玄并没有任何想要开溜的迹象。
两个弟子骑马走在最前头,谭玄和程俊逸跟着,他则走在他们后面,最后再有两个弟子收尾。
大概因为程俊逸之前已经把话喊出来了,这一路上,谭玄一直在问他事情的经过细节,程俊逸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一来一往说的还挺起劲,陈沅晋跟在后面脸黑得如同八年没刷过的鞋底。
这不是让他刚刚在茶室里拔剑的行为看起来像个白痴吗?!
偏偏他又没办法阻止,话都说出来了,那说一半还是说全部有什么本质差别?就当为叔父节约些时间罢。他决定装聋作哑算了。
一路趱行,很快又再次到了明华峰上正堂。
正午的阳光照在屋顶的青瓦上,映出一片沉甸甸的光。
校场上还是空无一人,整个明华峰上比之前似乎更为寂静肃杀。
程俊逸此刻也闭上了嘴,心里有点突突的跳。
他一路上还担心着留下的四人会不会带着时飞与孟红菱追上来,好在这件事一直没有发生。
但谭玄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担心,哪怕他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了,他还是笑嘻嘻的,好像只觉得这事很可笑,一点都不严重似的。
程俊逸心里却很没底,虽然百川剑门没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但他们如此气势汹汹,该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吧?
他有些担心的注视着谭玄的背影,看他脊背挺得笔直的,从容利落的迈步跨过门槛,走进正堂内。
谭玄走进正堂的同时就飞快的扫视了一圈室内,然后目光定格在堂上左侧座位的中央,谢白城正好端端的坐在一把圈椅里,与他四目相对,随即微微一笑,意态从容,神情恬淡,清高皎然如月下梨花。他顿时心下一安,再往旁边一瞧,便正对上谢华城的怒目而视。他赶紧把目光移开一点儿,又看到在他俩后方一些的位置,陈江意正垂头丧气的窝在一把椅子里,他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抬头,遥遥对视一眼,目光意味复杂。
其余的人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大致看了看,百川剑门里有点资历的,都在这里占了一席之地,一个个或愤怒,或冷漠,或厌恶,反正陈溪云不在其中,他就干脆对这些都忽略不计了。
只往前去看陈宗念。
陈宗念面色古井不波,如一尊泥塑般端坐于主座之上。
谭玄很和气的一拱手:“陈掌门,您气色不错啊。”
陈宗念的脸顿时蒙了一层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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