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归远by红蕖

作者:红蕖  录入:09-21

谢白城问过常岳,常岳说他以前是在军队里,军人就是爱马,看到好马比看到财宝美女都开心。
见他要回家了,常岳就去牵小银马。他和谭玄站在门口等着,一时寂然,只有远处传来隐隐市声。谢白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谭玄小声道:“今天的事,你别说出去呀。”
谭玄垂眸望了他一眼,笑了:“我跟谁说去?总不能跟老常聊吧?”
谢白城也抿唇笑了。正好常岳牵着小银马走出来,小银马就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到了门前还要把脑袋贴在常岳肩上蹭着。
明明是主人的小谢公子都有点吃醋了,摸了摸它的耳朵,又拍拍它的额头,哄着它:“好啦好啦,过几日再带你来!”
小银马这才恋恋不舍地跨出了大门。
谢白城翻身骑上去,回头望了望还倚在门边目送他的谭玄。
此刻最后一抹斜阳余晖正好越过嶙嶙屋脊,照在他的脸上。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很像一幅好看的画。
让人想到巍巍群山,漠漠旷野,牛羊成群,落日浑圆。纵马扬鞭,于无垠天穹下自由肆意地驰骋。
让人想到一阵不羁的长风,从西北边陲,越过重重河山,直吹到温柔婉约的琴湖之畔。
他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像是盛夏夜晚的流星,光华焰焰地坠到他心里去了。
他挥了一下手,微微地笑:“我走啦!”
谭玄也对他挥了挥手:“路上慢些。”
他回过头,轻轻喝了一声“驾”,小银马清脆的蹄声,就这样慢慢去得远了。
谢白城猛然坐了起来。
窗外天边刚露出些鱼肚白,窗纸上也只是微微映出些亮。
整个止园里一片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窸窣,时而洒落些清婉明亮的啼叫。
谢家的小少爷却在这片安详的静谧中,紧紧抱着被子,把头深深埋进去,觉得脑袋彻底里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都说不清此刻充塞于他内心的究竟是惊惶、羞怯还是恐惧。他更说不清这些复杂的情绪、这些一团乱麻是因为那个惊醒他的梦,还是那个似乎不该出现在梦里、却偏偏出现了的人。
他竟觉得很对他不起。
怎么会把他卷进这样一个荒唐的梦里。
都、都怪昨天看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册子!呜……大师兄教训得对,是不该看那些东西……他、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他哪里……哪里还有脸面去明珠巷?
至少得一个月吧,一个月他都不可能有脸面去的。
他要怎么面对人家嘛!
虽然他现在醒过来了,但只要精神上稍有松懈,梦里那些荒唐的片段就会很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在他脑海里翻腾。他不得不攥紧手指,咬紧嘴唇,闭紧双眼,用力摇头。
出去出去出去!通通从他的脑子里滚出去啦!
但唯有念头这种东西,是不受人主观控制的。他挣扎来挣扎去,还是无力地低垂着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白鹭,要把头藏到翅膀下去。
他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还好房里只有他自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还是赶紧毁尸灭迹的好。
他垂着头爬起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把床单卷起来,连换下的衣服一起,做贼似的全扔进净房的大水桶里。
谢白城的心神虽然成了一团乱麻,但外表却还得保持着波澜不惊。
他做得挺成功的,照常做日课,练剑招,给爹娘请安,同师兄们谈笑,跟谢华城吵嘴。似乎这样一如既往的日常可以稀释偶然突发的不寻常;似乎这一遍又一遍的复调,可以盖过那一串离奇逸出的音符。
效果还不错。
虽然彼时想的是一个月都没脸去见,其实并没有。才过几天,就有下一次的海棠会。他想了想,还是写了帖子问谭玄要不要同去。谭玄去了,两人相见,也没有任何可尴尬的,和平常一样,相处自然,有说有笑。谭玄和吴弋、程俊逸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早不复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得相当融洽。
谭玄还问他呢,怎么这几日都没来明珠巷了?他面不改色地撒了谎,说总往外跑,爹叽里咕噜地念他了。
谭玄笑了笑,显然是相信了。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老不来,常岳都想小银马了,天天惦记呢。
他也笑了,然后说,好吧,我看小银马也想他的,住明珠巷不回家,才称它的心呢。
于是他又去明珠巷了。一切也很平常。聊天也好,兴之所至的比试也好,留下吃饭也好,一起出去玩也好,都一如过往。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只能说是个谬误。十几岁的年纪嘛,偶然出现些这样那样的谬误,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大惊小怪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堆叠,盛夏渐渐过去,早晚的风开始变凉了,金秋将至。有一日谢白城结束了日课,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他转头一看,从前院到后院的垂花门那,正站着个人,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谢白城愣了一下,认出那人乃是爹爹的一个外门弟子,姓王名知进,在门下学艺差不多快两年了。
他家收弟子,跟一般武林世家也差不多,分内门和外门。内门弟子是真正记在师父名下,吃住都在师父家中的。在传道授业上,要求也是极高极严。
而外门弟子就要宽松得多,不挑资质,一般是家里有些钱财,孩子自己喜欢,送来学点功夫,也算是强身健体。只按时来上课,上完了就回自己家去。师父对这些外门弟子也不会有太高要求——真教得太有本事,出去好勇斗狠,反不是好事。
这个王知进家里是开绸缎庄的,规模在越州城里数一数二,家里很是富有。这位富家少爷偏从小就喜欢剑,家里古今贵贱,各种剑是收集了一堆。十五岁时,家里人实在被他缠不过,托了人再三再四地恳求,爹才点头把他收下。
可惜王大少爷对剑道一片真情,却实在无甚天赋,再说十五岁了,怎么样都是太晚起步,只能学些基本功法,练些简单剑招,但就是这样,王大少爷也很乐在其中,风雨不动地天天跑来上课。
按规矩,内外门弟子是不在一块儿练功的——学的内容和程度都不是一回事。不过有时候师父忙碌,也会指派内门弟子去给外门弟子上课指点。
谢白城作为未来的掌门人,年纪虽小,也有过好几次这样代课的机会。
那些外门弟子年纪一般都比他要大,但因他是掌门之子,功夫又比他们好太多,对他都还是十分虔敬的。
谢白城很乐意干这样的活,只可惜机会太少。他也就是这样和这位王大少爷认识的。
王大少爷人还不错,家里有钱,出手大方,常给一起练剑的外门弟子们送东西,自然更不会忘记孝敬师父师娘,和一众内门的师兄师姐。
尤其对谢白城这个掌门独子,很是殷勤,常送他些稀奇玩意儿。
谢白城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新鲜,日子长了就没什么兴趣了,那些金的银的,穿的戴的,他既不缺,也不怎么喜欢,后来便尽量婉拒,免得平白无故欠下人情。
等到三月里认识了谭玄,和他来往密切之后,他更是把这个人早忘到脑后去了。
但这个时候怎么又跑来了找他呢?外门弟子没有得到允许的话,是不能擅进后院内宅的,所以王大少爷只是站在垂花门下叫他。
虽然觉得跟王大少爷没什么共同语言,但人家就站在那,也不能不理会。所以谢白城还是笑了笑,走了过去,叫了一声“王兄”,然后问他有什么事。
王知进身材颇为高大,打小吃得好,膀大腰圆的,乍一看很孔武有力的样子。却偏长了张圆白脸孔,一笑就让人想到“和气生财”这样的词。
他往前倾身,做出很亲密的样子,对谢白城道:“白城,来,我跟你说个好玩的。”
谢白城压根不喜欢这种神神秘秘、亲亲热热的做派,显得那么小家子气,一点都不爽利。便只象征性地往前稍微跨了一步,抱着臂道:“什么事,你说吧。”
王知进笑眯起了眼睛,虽根本没有别人在,他还是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跟你说,前些日子我叔叔送了我几只小狗,是西域狗的种,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都胖乎乎的,毛卷卷的,特别好玩儿,你想不想来看看?”
谢白城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他喜欢狗,可惜爹不喜欢,嫌吵闹,家里倒是喂了几匹猫,猫虽然也挺可爱的,但他还是最喜欢狗。所以一听这样的邀约,他就实在没法拒绝了。
胖乎乎的小狗,还是卷毛的呢!
王大少爷还要添一把火:“你喜欢的话,就抱一只回来养!很听话的!”
谢白城把目光移了过去,终于忍不住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王知进粲然笑了起来,低下头,很亲厚似的靠近他耳畔道:“那就明天?明天中午你来,顺便吃个便饭。你认得我家吧?”
王家的大宅越州人恐怕没有不认得的,他家的花园子名叫观澜苑,可以眺望琴湖风光的,很有些名气。
谢白城便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谢白城骑上小银马,来到了王家大宅。
小银马刚出门还以为要去明珠巷呢,脚步很是轻快。及至发现路走得不对了,顿时慢了下来,还差点尥蹶子不肯走。
谢白城不得不哄了它好半天,才又乖乖跑起来了。马这东西,也太聪明了些,简直要成精了。要是等到以后常岳跟着谭玄回衡都去了,它可怎么办呀?还不得绝食抗议?
想到他们终有一日是要离开越州回衡都的,谢白城心里忽然一绞,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
他赶紧抚了一下胸口,决定把这种让人不开心的事先抛到脑后去。
这还没个影的事情呢,干嘛要现在就烦恼呢?谭玄说过会在越州待一年半载的,现在这不才过去半年吗?就按一年半算,那也还有一整年呢。
还是先去看小狗吧。
王知进专门安排了小厮在门上侯着他,见他来了,就一路引着往后宅去。
到了王大少爷住的院子,堂上已然摆了一桌极丰盛的酒菜,都是各种山珍海味,香气扑鼻。王知进见了他,连忙喜滋滋地迎上前来,请他入座吃饭。
但他来是为了看小狗的呀,又不是缺他这顿饭吃。而且又没别的客人了,两个人弄这么多酒菜干嘛啊?显摆他们家多阔绰似的。太过豪奢,反而看着让人没胃口。
于是谢白城就打断了王知进一迭声的邀请道:“小狗呢?”
王知进笑起来,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厮抬着只铁笼上来。铁笼里叽叽呜呜,蹦跳不停的,正是三只矮矮胖胖的小狗。
这三只小狗,一只黄毛,一只白毛,一只黑背白肚皮,确实都是卷卷的绒毛。从鼻尖到尾巴稍,也不过一尺来长,四条腿短短肥肥的,小黑豆般的眼睛圆圆亮亮,翘起来的小尾巴左右摇摆个不停。
谢白城一看见就移不开目光了,“呀”了一声就凑上前去,隔着笼子逗弄着小狗。小狗见了人都很激动,挣着扑到他面前,用湿漉漉的黑鼻尖来嗅他的手。
王知进“呵呵”笑着走过来,打开了笼门,从里面抓起那只黄毛小狗递过来,谢白城赶忙接了,双手卡在小狗的前肢下面,把它举起来。小狗快乐地扑腾着两只小胖爪,伸出粉粉的舌头想要舔他。谢白城顿时咯咯笑起来,把小狗抱到脸边,亲昵地蹭了蹭。
王知进又接着把另外两只抱在自己怀里,谢白城把小黄狗搂在臂弯里,又伸手去逗那两只,小黑狗热情地舔着他的手,他又笑着缩了回来,说了一声“好痒”。
王知进低头看他逗小狗逗得不亦乐乎,便笑道:“你这么喜欢,就挑一只抱回去吧。”
谢白城很留恋地来回看着三只小狗,不住地摸摸它们的小脑袋,最后还是道:“不行,我爹特别不喜欢狗。”
王知进叹了一口气:“师父怎么会不喜欢小狗呢?小狗多好玩儿啊!”说着便握着小白狗的两只前爪上下摇摆着。
谢白城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白狗前爪上软软的肉垫。
王知进转身把小狗递给小厮,对他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再逗它们玩儿。”
谢白城恋恋不舍地看着三只小狗,他这会儿才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呢,一顿饭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知进见他如此,便一使眼色,小厮把狗都放在了地上,三只小狗立刻在屋子里撒欢地跑开了。王知进这才又请他上桌。
人家都三番四次的请了,也不好还当听不见。谢白城只好把目光从小狗身上收回来,跟着王知进坐到了桌边。
小厮们捧上了水盆给他们净手,三只小狗闻见桌上有好吃的,都围着桌子转圈,在他们脚边钻来钻去,谢白城便也觉得很开心,注意力都黏在小狗的身上,几乎没心思听王知进在说什么。
等他终于不得不把目光投到桌上时,才发现备的酒是越州有名的玉山烧春,这是烈酒,连爹都很少喝,他只在一次家宴上偷偷尝过一口,辣嗓子得很。不过是家常小宴,王知进怎么会备这样的酒?真是只晓得贵就是好,压根不懂搭配,也没有品味。
他把眼睫一垂,伸手将面前的玉山烧春轻轻推开:“我不喝这样的酒的。”
王知进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还当你大了,能喝点真正的酒了呢。你十五了对不对?”
谢白城稍稍点了下头。王知进招了一下手,伺候在边上的小厮便一步跨上来,俯身恭听他的吩咐。
“给小谢公子换碧桃春上来。”王知进说完,又转向他一笑,“你生日我送你那套衣裳,你怎么不收呢?那是我们家经营的最好的料子制的,金线刺绣,便是进上去的贡品,也就是这样的了。”
谢白城淡淡道:“那衣裳实在太好太精致了,我不过是个习武的,也找不到合适的时候穿。再不当心给弄坏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知进笑道:“哪里的话。你这般的品貌人物,什么好衣裳穿不得?弄坏就弄坏,又值什么了?哥哥再送你!”
谢白城不易觉察地微微蹙了下眉,这人凭什么在他面前自称上“哥哥”了?给他些面子叫他声“王兄”,不给面子便当不认识他又如何?他们王家绸缎庄在越州的名声并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至于要托人再三再四地恳求,爹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他。
他根本就不怎么愿意跟他来往,要不是冲着小狗,他才不会登王家的门。
他便不答话,低头用脚尖逗弄着小胖狗们,小胖狗兴奋地抱着他的鞋尖左跳右跳,十分可爱。
王知进却并不在意,待小厮把新的酒换上来,主动站起身为他斟酒:“来,白城,你尝尝这个,这个碧桃春啊,是用碧桃汁酿的果子酒,甜甜的,跟熟水差不多。”
谢白城搭眼一看,描金的瓷杯中盛了大半透碧的酒液,微微荡漾,仿佛一块融化的碧玉。
他其实还是有点酒量的,他们祖传的酒量不错,大姐二姐甚至华城都挺能喝。只不过娘总叮嘱在外面不能随意喝酒。但面前这酒闻起来香香的,几乎没有什么酒味,似乎比桃花曲都要淡,想来便是喝上一瓶也没什么打紧的。
他就端起酒杯浅浅呷了一口。
入口甘甜清冽,带着浓郁的桃子香气,确实比起酒,更像熟水或果子汁。
“怎样?”王知进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笑了一下,忽略了对方刚才直接叫他“白城”,点头道:“不错。”
王知进嘿嘿笑了,把酒瓶放到他面前:“喜欢就多喝些,没事的!我妹妹都能喝一瓶呢!”说着又要给他布菜。谢白城慌忙挡了,自己提箸夹了一些。
王知进看他吃菜,又直勾勾地盯着他问:“菜如何?可还合你口味?”
谢白城又略一点头,他便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起这些菜都是叫哪个楼送来的,哪个厨子做的,如何如何有名气。这本是谢白城喜欢的话题,但听他一个劲地讲食材如何难得,做法如何复杂,名气怎样地大,却渐渐觉得无聊,只嗯嗯几声,东夹一箸,西舀一勺,吃到滋味确实好的,心里便一转,觉得应当记下来,下次有机会带谭玄去尝尝。
王知进的美食介绍暂告段落,忽然举起酒杯,很豪迈地说:“来,白城,虽然日子过了,但我今日也算为你贺一贺生辰!”
谢白城无法,人家一片好意,他不可能不理,便也举杯和他碰了一下。王知进一口全闷了,冲他亮了下杯底,又道:“白城,虽然我比你年纪略大些,但我是真心地佩服你!你小小年纪,武艺这般了得!人又好,品行正直,光明磊落。还、还这般风姿出众!真的,想到跟你同是越州人,我都觉得与有荣焉!”
谢白城笑了一下,谦虚道:“王兄哪里的话。谬赞了。我还差得远呢!”
“唉!没有没有!”王知进挥了一下手,“我听说,前些日子,师父领着你,还有三小姐,还有诸位师兄,去扫平了一个危害百姓的什么帮派!行侠仗义!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侠客,就想当个大侠!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我就佩服你们!特别佩服你!听说你还跟一个恶人单打独斗的呢!”
谢白城倒没料到他消息这般灵通,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想想他到底天天上家里学剑呢,近水楼台,便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也大概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侠义心肠重的还是在心肠,倒并不在武艺高低上,王兄既有这份心,便是很难得的了。至于我,并不算什么,也不是单打独斗,还有别人相帮呢。”
王知进默了一下,忽然道:“是那个衡都来的少侠么?”
谢白城一愣,夹菜的筷子都停下了。
王知进又笑眯起了眼睛:“我也听到好些传说呢,说你跟那个衡都来的少侠走得很近,关系很好。”
谢白城把筷子放下了,目光一凛:“你听谁说的?”
王知进道:“都这么说。我们在前院练习,也常看你骑马出去。就听说你是找那个衡都少侠去了。唉,你们都是少年英雄,我真是羡慕啊!”
谢白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别人提起谭玄。不,也不能这么说,他是不喜欢自己不怎么熟悉,也不太喜欢的人提起。
从王知进嘴里提到,尽管他说的都是夸赞的话,但他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虽然没吱声,但王知进又斜着眼睛觑着他了:“哎,白城,你跟那个少侠关系当真很好吗?听说去扫平那个什么帮派的时候,你跟着他单独出发的呢,都没跟师父一块儿。”
谢白城真想说“这关你什么事?我同谁在一起,我同谁关系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但他总不好在别人请他吃饭的饭桌上这样讲话。便不吭声,只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凉凉甜甜的碧桃春。
王知进似乎玉山烧春一下子喝多了,有点上脸。他摇晃着红红的脑袋,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是羡慕啊……明明我早就认识你了……他才来越州几天?我送你那么多好东西,你都不乐意多跟我说几句话……你不乐意跟我说话,我也愿意送你东西……送你东西就能多看你几眼……”
这人在说什么胡话呢?!谢白城不禁睁大眼睛,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忽然觉得视野一晃,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都起了重影,头也炸开般地一晕。他猛地扶住桌子,努力想要清醒,可晕眩的感觉却越发明显了。
王知进看着他,那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来回逡巡。
“王知进……”他咬牙喊了一声,“你干什么了!”
王知进的唇角慢慢往上翘了起来,他声音低沉地道:“我没干什么呀,你可能喝多了吧?别担心,我扶你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往他这边走来。
谢白城猛地把椅子往后一退,想要站起来,但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根本无力起身,眼前的视野在迅速地模糊。他隐隐约约听到王知进的声音在响:“白城,别怕,我就抱你去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啊。”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听在他耳里却是说不出地令人恶心和厌恶。
抱……被这种人抱……那他宁愿跳到烂泥塘里去打滚!
他试图推开王知进伸过来的手,但他浑身的力气都迅速地流失着,胳膊重得好似有千斤。
“白城,我不会害你的,我疼你还来不及,你还不知道么?你当我为什么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都要去你家学剑?我就是想能多看到你一眼。只要能看你一眼,什么风吹日晒,什么雨打霜冻的,都值得!你不懂么?”
他好着急,他推不开王知进的手。那两条手臂绕开了他所有无力地推拒和挣扎,硬是搂住了他的腰,越过了他的膝弯,把他打横抱起。
“乖些,乖些,”王知进像哄小孩儿般地轻声诱哄着他,“你乱动可要掉下去的。”
他眼角模糊的余光看见三只小狗还在地上扑腾扑腾地跳着,跟在王知进的脚边,小黑豆般的圆眼睛,仿佛很担心似的望着他。
他想挣扎,但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他便忽然冷静了。
这里是王家,他听见小厮跑去把门都给死死地关了。
他得靠自己。
他趁着王知进抱着他转身没在意的功夫,攒足了力气,挪动沉重的手指,轻轻摸向衣袖内侧的暗袋。
他的心忽然一沉,空的,暗袋居然是空的。
他不是应该把谭玄给他的百用解毒丹放在暗袋里了吗?!

第157章
王知进抱着他,一路走到了寝卧里。有两个小厮帮着把帘子掀开,王知进走到床边,弯腰把他轻轻放下,又挥挥手,听脚步声,那两个小厮似乎是退下了。
头很重,一动就晕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谢白城努力想离他远些,但身体四肢好像都不是他的了,沉重又滞笨,根本不能按他的意志行动。
药呢?谭玄给他的药呢?他一直都是放在袖子暗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甚至连思考都很困难,脑子像是快要凝固了,根本流转不动。光是想药的名字,都觉得无比费劲。
床轻轻地“吱嘎”了一声,他感到身体右侧的床褥往下陷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坐下了,随即有一只手慢慢覆住他的右手,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着。
“白城,白城,你别怕,这是我的卧房,让你来歇息一会儿的。”王知进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朦朦胧胧。
谢白城极力想要把手抽出来,但力气根本运不过去。他只能任由王知进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团在掌心抚摸。
“……王……知进……你好大胆子……”他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把字尽量清楚地从牙缝中挤出去,“我爹……不会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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