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亭悠悠的声音,“说脏话,罚款200。”
亭这样子,像极了高中的教导主任,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重新审视着他,也丝毫不在意,“都在这看什么?不用训练了是不是?测试完都回训练室去,别在这堵着。”
大家闻言三五成群地退了出去,水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站在亭的对面,隔一张桌子,剑拔弩张的架势愈演愈烈。
终于把亭给惹烦了,他站起来,两人差不多高,他刚好可以平视水哥的眼睛。“宋江河,你就这么自信,自己属于一队?你输了这么多场比赛,从来就没有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从来就没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别人?”
他咄咄逼人,语速越发的快,“宿煜给我的战略布局,是要一个具有敏锐洞察意识和顶尖反应能力的医疗师,进攻式节奏辅打法,就是要医疗师来带节奏,你觉得你符合吗?”
水哥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握着拳的手一点点松开,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站着的祁曜,忽然而来的崩溃感让他的声音都跟着变了调儿,“我…我…”
他被亭一连串的质问逼得整个人都垮了下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凭一个天赋测试,就判定别人在队伍里存在的价值,未免太片面了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祁曜终于站了出来,他走上前挡在水哥前面。
空气中满满的全都是火药味。
“曜崽。”水哥赶紧去拉他。
他是气不过,但是也不愿意看自己的队友一个两个全都因为他和教练组的人闹掰。
亭的表情很严肃,放下手里的记录本,缓缓开口道:“打电竞这件事,天赋占99%,努力决定下限,天赋才能决定上限,大家的时间都很贵。”
“可是你刚刚也说了,水哥的压力测试是合格的,队伍里我们三个抗压能力都差,一直都是水哥在帮我们稳住心态。”祁曜坚定道:“我们是互补的。”
“你跟我说抗压能力?那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亭笑了笑,“这个人,他的平均反应速度是104ms,鼠标操纵能力满级20级,记忆还原测试满级20级,唯独压力测试不及格。”
“但是他仍然拿了冠军,为什么呢,因为足够强,面对什么都能轻松破局,哪怕身上没有安全盾,在被毒圈淘汰的最后两秒中,他也能通过操作创造奇迹,打出雷怒六连斩破局。”
祁曜微顿,“你说宿煜。”
“对,就是这样的天赋,让K1老板宁可花钱养着他让他休赛一年,也不愿意提前解约。”
因为抗不了压,所以成为了别人压力的缔造者。在绝对的天赋面前,逆风永不存在,抗压能力也最不值得一提。
“我不同意。”江其凡皱眉,“这是团队游戏,一个人再强,也需要融入队伍。况且《浩劫》版本一直在更新,执刃者的强度也在调整,盲目的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这也是之前晨光教练一直在让小曜学习的东西。”
“既然你们都不服测试,那就实力说话吧。”亭耸了耸肩膀,“三天后有T1组的训练赛,24个队,拿前三名,Water留一队。”
“前三?”江其凡诧异不已,觉得这个要求太过苛刻,“T1的训练赛的队伍高手如云,不光有本土赛区三连冠的ON战队,还有日韩服的好几个强队,我们最好的一次成绩才是第五名。”
“前三就前三。”祁曜向来不喜欢讨价还价,看着亭那张带着几分轻蔑的脸,许久没有激起的斗志忽然无声地扬了起来。
“前三名?”
宿煜耷拉着眼皮坐在椅子上,又细又白的手指轻轻点在膝盖,“他们现在那个水平,不太现实吧。”
“不是不太现实,是根本不可能。”亭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就算Water的测试合格,他也要被换下来,这是孙经理的意思,只不过他想在俱乐部里维持老好人的形象,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交给了我们。”
“孙经理想换Water也是受到了舆论影响,加上他近几场比赛打得确实有点儿迷,归根结底,就是想打出成绩。”
宿煜低着头,摆弄着放在桌面上的鼠标,轻轻握上去,食指光速按动两下,在清脆的声音中感受心底泛起的片片波澜。
团结是好事。
他会心一笑,“赢就好了。”
亭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打趣道:“哪那么容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要的东西能那么轻易得到。”
说出这句话,亭便立刻后悔了,他指的只是世界赛的冠军,而这话听进宿煜的耳朵里,就多了很多复杂又残忍的含意。
宿煜的神色僵了一瞬。
“煜哥,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宿煜淡淡地笑了下,“没事的。”
“哦对了,今天测试的结果都在这个单子上,你有空可以看看。”亭借此赶紧转了个话题,他将两张纸铺在宿煜的桌面上,“有个二队的选手,还有两个青训的小孩非常不错,我都画上圈了,你可以关注下。”
宿煜只扫了一眼,便看见了祁曜的名字,109ms的反应速度,记忆复原和鼠标操纵也接近满级,只有压力测试后面打了个叉。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祁曜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想到这,宿煜又是一阵心悸。
“嗯,辛苦了。”宿煜压下心慌,轻轻点下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直视过去,“亭。”
亭微愣,“怎么了煜哥。”
宿煜莞尔,“带队需要理性,但是方式也需要柔和点儿。”他顿了顿,难得地玩笑道:“你小子别太没人性了啊。”
亭展眉笑开,“我没有,我就是想着对他们严厉点,我一个助教都这么难搞,以后他们也就不敢欺负你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呗?”
“没错,是这个意思。”
亭在宿煜的房间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汇报了白天的训练情况,一出门遇见了刚洗漱回来的祁曜。
祁曜面色深冷,亲眼目睹着亭的那张扑克脸上挂着几分娇羞的笑,违和,太过于违和。
他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一下亭的肩膀,挑衅的眸光斜睨过来,“不好意思,挡路了。”
亭被撞的有点懵,不知道祁曜是吃了什么枪子,眼看着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宿舍的门。
24k和江其凡都在楼下直播,祁曜的时长中旬就播够了,见着水哥情绪不高一早回了宿舍,于是也跟了上来。
宿舍有个隔断墙壁,水哥和祁曜睡一边,两张床并排摆着,中间隔着一米的空隙。
关了灯,水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回想这一天的经历,长长地叹了口气,“曜崽,我忽然有点想晨光教练了。”
“每次我心情不好,状态不好,晨光教练都是当时很严厉,骂我,但是每天训练结束后,无论多晚,他都会来敲我的门。”
水哥越说情绪越绷不住,竟然隐约有了点哽咽,“跟我谈心,问问我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妈的,再看亭,他这个人,跟个疯批一样,见谁怼谁。”
祁曜听着,轻声说道:“也许这就是选手当教练,和正常教练的区别吧,选手当了教练,就会觉得什么苦都是活该我们吃的。”
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水哥扯着嗓子问了句。
“是我,宿煜。”
“我去曜崽,说曹操曹操到,Lu神这是来给我送温暖了吗?”
他兴奋劲儿还没过,外面的声音便像一盆冷水浇了过来。
“祁曜在吗。”
迎面扑来一股清爽的淡香。
宿煜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潮湿的,面颊微微透粉,看上去气色比白天好了不少。
他看了眼漆黑的屋子,有些诧异地侧了下头,“你睡了?”
祁曜已经换上了睡衣,胸前印着软乎乎的哆啦A梦,却并未让他锐利的棱角消匿分毫。他冷冷地“嗯”了一声,双臂交叉着靠在门框上,“有事吗,宿教练。”
宿教练。
这个称呼太过怪异,以至于宿煜足足愣了有两秒,才不自在地开口,“才十一点你就睡觉?”
宿煜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薄衫,衣领很低,露出冷白色的脖颈和锁骨,颈间晕开的湿润,在走廊的壁灯下泛着莹莹的光亮。
说话时,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每一帧都像趋于静止的慢镜头,如数烫在祁曜心底。祁曜压根就没办法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烦躁地呛了一声,“俱乐部没有哪条规定是不能在十一点之前睡觉吧。”
宿煜耿直道:“没有。”
他顿了一会儿,抬手将一叠文件递到祁曜面前,“这个给你。”
祁曜的眼睛垂了一下,看着宿煜修长的指间夹着几张纸,他没去接,“这是什么?”
“T1组前三的速成方法。”
祁曜目光掠过,一打眼便看见了几支强队信息资料,几个加重字体的小标题:惯用组合技、发育选址和团战突破口等等…
是宿煜整理过的资料,不是一般的详细。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祁曜抬起头怀疑地打量了宿煜几遍,“怎么,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
宿煜笑一下,顺着他的话说,“是,怕你让我在这里呆不下去,自然要献点殷勤。”
祁曜皮笑肉不笑,将文件接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让水哥走的事,是老孙的意思吧。”
不是问句,而是带着笃定的陈述。
宿煜微微一愣,他看着满脸淡然的祁曜,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时隔半年,从一个傻乎乎的毛头小子,到如今这样一个能藏的住心事的稳重少年,他的成长和蜕变都足以令人咋舌。
“我一猜就是了。”祁曜看了宿煜片刻,问道:“如果能进前三,水哥有机会留下来吗?”
宿煜点头,“有。”
祁曜唇角上扬,轻轻挥了挥手中的资料,“谢了。”
他说完,背过身关上了门,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沓和拉扯。
门外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祁曜才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那一刻,他心脏忽然拧着劲儿地疼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宿煜这个人,哪哪都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明明伸手就能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就能吻到那两片柔软的嘴唇…
他明明就能感觉到宿煜还爱他,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缱绻的深情和爱意,可却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阻碍在中间。
彼此触手可及,却又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祁曜拿着宿煜发的“前三名攻略”,和水哥一起下楼找24k和江其凡。几个人围在一起,熬夜研究了一番,不得不对宿煜折服。
攻略不仅将T1组的十个强队的阵容打法做了详细的剖析,还把每个队伍、乃至每个选手存在的破绽和软肋记录得明明白白。
宿煜是真的在用脑子玩游戏,在他的这份攻略里,好像每个选手都是一枚棋子,他将每个人的落点和去从都研究得透彻万分,在比赛前就组建成了一个庞大的棋局。
包括每一次资源刷新后,哪几支队伍会去抢点,哪几个枪炮手会在什么方位拉开枪线,不同时间节点,战局食物链的顶端会是谁?
什么时候该浑水摸鱼,什么时候该消声避战…
宿煜将每一种大概率发生的情况都做了考虑,像公式一样一条条罗列在白纸上,并将每种情况的应对方式都进行了详细的标注。
“妥妥一心机男啊。”24K看完之后酸了吧唧地来了这么一句。
祁曜道:“这不叫心机吧。”
江其凡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三天后的比赛战况,真的和这份攻略上相差无几,那宿煜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水哥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震撼,“这么看Lu神真的不只是靠着操作无脑激进,他真的是在研究每一个对手。”
“卧槽,你们看这个!”他指着其中一条,把宿煜的备注念出来,“TY战队主攻执刃者萧鹤,横切转接环刀动作不连贯,失误率高。”
24K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是TY的,萧鹤确实有这个毛病,他横切之后按环刀技能就总是要反应一拍,但是纵切后就很流畅。”水哥有些激动,更多的是难以置信,“Lu神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几乎没对上过啊?”
执刃者的普攻靠鼠标触发,前后左右移动:对应键盘上的W、A、S、D字母键,右键横刃,左键纵刃,横纵可相抵,通过鼠标的移动控制攻击轨迹。
“萧鹤打横刃之后,想要接组合技就比较别扭,这是他自己的一点小问题,不过我们都没注意到,是他说了我们才知道。他说他一般都会故意在打环刀之前插一个纵刃,就会让后面的技能成功率更高。”水哥说。
祁曜一点就通,“所以我们如果对上他,只要纵刃攻击,逼他出横切,然后24k锁头,这样他一旦打不出环刀组合技,就能一击必中。”
江其凡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拿着宿煜的这份文件,像是捡到了宝,感觉比打多少场排位都有用,乐此不疲地研究到下半夜三点多才回去睡觉。
水哥躺上床就睡着了,沉闷的鼾声传来。
祁曜仰面躺在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愣愣地睁着一双眼,望着头顶模糊了棱角的天花板。
眼眶越来越酸痛,脑子里却越来越清醒。
他就这么失眠了。
思绪有迹可循地往前拉扯攀爬,又回到了那个燥热得透不过气来的暑假。
他如愿拿到了城市赛的奖金,非要带着宿煜一起去喝酒庆祝。但是他没想到,宿煜的酒量会差到那种程度,喝了不过一轮,状态就开始不对。
整个人倚在沙发上起不来,一会儿说胃疼,一会儿说头疼,哭哭笑笑地按着胸口,说热,说心里难受,喘不过气。
祁曜连拖带拽地把人给带到了自己家里。
那天晚上下雨,空气潮乎乎的,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他把宿煜的上衣脱下来,看着他被酒精熏红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怕他难受,用湿毛巾给他擦了一遍。
浓密的长睫轻轻地颤,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五官在床头小灯的光线里,好看到失真。
宿煜滚烫的呼吸像月光下的潮,一波波漫过祁曜,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祁曜也没想到,他成年后第一次起反应,是对一个男人。
他不是冲动的人,却还是忍不住趁着宿煜醉酒,偷偷吻了后者的嘴唇。
剧烈跳动的心跳,少年的兴奋溢于言表,祁曜背过身激动得无法入睡,将自己的初吻,藏进那个旖旎漫长的雨夜。
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再顺着耳边淌进头发里。
水哥震天撼地的呼噜中,夹杂进两声几近于无的抽噎。祁曜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他没法假装,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就算宿煜当着他的面说他们的感情有多廉价、多轻佻。
他也依然、还是很喜欢。
一直到天蒙蒙亮,祁曜才有了困意。
他破天荒地没去跑步,一觉睡到快中午,被水哥扯着耳根子叫了三遍才爬起来。看了眼时间,差五分钟十二点半。
JHG俱乐部有规定,队员12:30必须准时到达训练室,迟到要罚钱。可即便如此,祁曜还是没法容忍不洗头就去训练,他每天都要洗一遍头发,一天不洗,浑身难受。
好在他现在头发很短,洗起来方便,也不用怎么吹,就这么顶着个湿漉漉的脑袋,刚迈进训练室的门,就听见一道清凉悦耳的声音。
“迟到三分钟,三百。”
祁曜诧异抬眸,看见宿煜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他侧着脸,精致的眉眼带一点儿笑意,投来的饶有兴致的打量。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乍一看,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慵懒又迷人。
祁曜恍惚了一瞬,回过神,面上没什么波澜,“哦”了一声就要往自己机位走,却被某人叫住。
“你们俱乐部罚款,是不是要转给主教练?”宿煜问。
旁边不知道哪个队员应了一声,“对。”
宿煜看着祁曜,唇角带笑不笑地弯着,“三百记得转给我。”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微信。”
祁曜错愕了半晌,走到座位坐下,透过电脑的缝隙偷偷地看了一眼宿煜。后者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晒太阳,轻轻地转动座椅,面朝着窗,任凭阳光照在脸上,安逸地眯起了眼睛。
宿煜有时候,真的就像一只漂亮的猫咪。
祁曜掏出手机,将那个沉寂许久的猫猫头像,从黑名单里捞了出来。
半年前,他面对着自己无人回复的几十条的语音矩阵,咬着牙恶狠狠地将将宿煜拉入了黑名单。
生气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觉得丢人,再者说,他也不想再捏着个手机遥遥无期地盼着对方回复消息。
不过这半年以来,祁曜隔三差五就会把宿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小会儿,去看他有没有更新朋友圈,然而对方不仅不发动态,连头像都不曾变过。
宿煜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银渐层小猫咪。
小猫叫Lucky,是宿煜的宝贝。祁曜第一次去宿煜在江海市的家,就见到了这只小猫,它一个人住一个四十多平的房间,罐头堆成山,玩具数不胜数,有自己的游乐场、小衣柜,被照顾得像个公主一样。
Lucky喜欢黏着宿煜,一进门就在他两条腿之间没完没了地蹭个不停,但是对祁曜却很凶,不是咬他就是扑他。
祁曜问过宿煜为什么对猫那么好,甚至还跟那绿茶猫争风吃醋过,但是宿煜每次回答的都含糊不清,他说是一个朋友的猫,不养了,就留给他了。
祁曜忽然陷入了沉思,依照宿煜的性子,这次回来之后,肯定是要把这猫带在身边的,为什么没带呢?
是还给朋友了?还是不喜欢猫了?
没准是不喜欢了,毕竟他也说了,自己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可能对人如此,对猫也一样吧。
祁曜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宿煜转过去300块钱,然后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宿煜看到弹出来转账消息,没理,而是直接点开了祁曜的朋友圈。
背景图片过于非主流,让他噎了一下。
一个大红心套着一把锁,上面四个大字:封心鎖愛。
再往下——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大家先停一下手上的基础训练。”
宿煜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来到训练室的白板前,动作潇洒,提笔在上面写了序号一和序号二。“今天是我第一天正式执教,我说两件事。”
训练室的队员包括一边做记录的亭纷纷抬起头,都是很专注地看过来,看着宿煜一笔一划地在序号一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宿煜,不是Lumen,也不是什么Lu神,以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他看了一眼祁曜,“当然,也可以叫我…宿教练。”
“好的Lu神!啊呸!好的宿教练。”
“宿教练。”
24k:“宿教练?有点拗口啊,还是叫教练吧!”
祁曜暗自皱眉,只有他能听得出宿煜话里的阴阳怪气。
有人问:“那第二件事呢?”
宿煜没怎么思考,张口就来,“对于一支队伍来说,想要拿成绩,那就不该相互拖累,而是要…共同进步,带着队友一起突破现状。”
众人跟着他的话频频点头,只当是喝了一碗鸡汤,却见他话锋突转,“所以,没有什么比拉近队友之间的关系更重要,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每天发一条朋友圈图文,带上心情,配图就…自拍吧,正好方便让我快速了解大家。”
“啊?”
“朋友圈日报啊这!”
“我八百年没自拍过了,Lu神,照片可以不是自拍吗!”
“不行。”亭瞪了那人一眼,把他的话堵回去,“说了自拍就是自拍,嫌尴尬就设置仅俱乐部群成员可见。”
宿煜满意地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每天晚上八点钟检查,没完成的,三十一个俯卧撑。”
“为什么是三十一个俯卧撑?”
水哥也歪过脑袋跟祁曜嘟囔,“别说三十个,我现在啊,撑死就能做十个。”
祁曜面色凝重,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紧,指骨都透出森白。
往事历历在目。
城市赛前宿煜给他加训,失误一次罚做十个俯卧撑。
那一晚上,他失误了四次,四十个。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祁曜做完第三十个,一下子四肢瘫软地趴在地上,“哥,三十个俯卧撑是我身体的极限了,多一个我都起不来了…”
“欠着吧,哥,我后天还得打比赛呢~”他声音里带着明显撒娇的意味,赖在地上不起来,直到宿煜伸出一只手,他才喜笑颜开地扯着对方胳膊直起身,再顺势撞到他怀里。
这样的记忆,祁曜每回忆起一次,心里的痛和不甘就更重一分。
宿煜对他的刻板印象,让他感到既气愤又难过。
三十个俯卧撑?
宿煜凭什么认为他这半年来一点儿没变…
凭什么认为他无情地离开,再从容地回来,被夹在这半年间的自己,还能一如从前?
早就不同了。
宿煜握着手机,等到晚上八点,等来的是祁曜的四十一个俯卧撑。
他做完,站起来,汗都没出,只是胸廓轻轻起伏,笔直地注视着宿煜泛红的眼睛。
“欠你的十个,一并还了。”
“欠你的十个,一并还了。”
宿煜被他一句话定在原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感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下心脏,浑身都麻木得动不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对祁曜道:“这是战队的规矩,你今天这样,明天也要这样吗?”
“对。”祁曜几乎不等他说完,声音有些烦,“宿煜,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是你想怎么样,就要别人怎么样呢?我不想发自拍,我也没什么好心情想分享,不行吗?”
火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连祁曜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是觉得,宿煜一副吃定了他的主导姿态,让人很不舒服。
骨子里想叛逆,便什么都不愿意再听他的。
宿煜轻轻地呼出口气,抬手挡住欲要过来劝解的几个成员,感觉嗓子眼里泛着蜇人的苦,他语气很克制,问祁曜,“你是在不服气吗?”
祁曜抬起眼,恣意张扬与他对视,“是,我不服。”
周围的队员都面面相觑,祁曜在大家眼里一直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虽然年龄小,但是性子沉稳又聪明。像如今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主教练撕破脸皮,任谁都觉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