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还顺带用手帕给沈啾啾擦了下鸟爪。
沈啾啾:“啾!”
他就说,恩公是天底下顶顶脾气好又善解人意,最是容易相处的人了。
沈啾啾把小鸟爪充分浸湿后,还不忘从茶碗里扒拉一些水珠出来溅在桌面上,好方便他一会儿沾水。
“啾,啾啾!”
裴度听到沈啾啾朝着他的叫声,放下才拿起不久的书,转而看向桌子上蓄势待发,一副要干大事的小鸟团子。
沈啾啾一个深呼吸接着一个深呼吸,毛茸茸的胸脯特别明显的上下起伏了一下。
裴度眸光微动。
看来小鸟不是真的长了肉,纯粹是炸了毛,还是要问问宫中真正擅长驯养鸟儿的宫人,是不是平日里短缺了小鸟什么吃食。
之前教子明训鹰的那位退伍老将倒也是个中能手……
裴度坐在案几边想着怎么养小鸟,只是毛多不是胖的小鸟已经充分做好心理准备,伸着鸟爪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写字。
沈啾啾本来想写【子明中毒箭】
结果沾了水的小鸟爪在写出隋子明的名字后,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划拉,哪怕直接按着桌上的水珠写,都没办法在桌面留下丝毫痕迹。
沈啾啾甩甩干自己的鸟爪,虽然的确有失落,但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和从前沈溪年试过的,想要告诉谢惊棠时的情况一样。
这个世界的人,是无法接收到沈溪年传递出的关于剧情的信息的。
沈啾啾现在其实挺好奇,之前沈溪年肯定是和母亲谢惊棠沟通过,不然母亲的剧情不会莫名改变。
不过恢复记忆的事情急不来,毕竟做梦梦到什么也不是沈啾啾说了算——而且这两天裴度还有点讳疾忌医,不让小鸟挨着胸膛睡。
沈啾啾盯着桌面上很快也慢慢消失的“子明”二字,发了一会儿呆,转过身体看向裴度。
即使小鸟捯饬半天什么都没写出来,裴度也仍旧在看小鸟。
沈啾啾觉得,是时候考验恩公的鸟语精通程度,以及他和恩公之间的默契了。
他先是靠近裴度,用鸟喙轻轻咬着裴度的手指,当裴度很是配合地顺着鸟喙的力道伸出食指指向前方后,沈啾啾仰头啾了一声。
裴度便维持这个这个动作没动。
沈啾啾往前蹦跶了两步,估摸了一下自己和裴度手指的距离,想了想,又后退了几步,几乎退到了案几边缘。
下一瞬,沈啾啾脑袋一低,眉骨下压,合拢翅膀冲着裴度伸出的手指就是一个冲刺。
沈啾啾的方向把控很精准,裴度的手指尖正正好抵在小鸟的胸前,把柔软的鸟绒戳出一个窝窝。
裴度微微挑眉。
沈啾啾哼唧一声,用翅膀捂着胸口,当着裴度的面后退两步,仰面倒下,在桌面上翻滚了两下,鸟爪一蹬,安静了。
裴度:“……”
装死的沈啾啾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使劲给裴度使眼色,让裴度把小鸟的行为和刚才桌面上的字联系起来。
裴度当然看懂了,毕竟沈啾啾的表演实在是活灵活现。
他正要开口,脑中却突然一阵恍惚。
裴度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记不清刚才沈啾啾比划了什么,只依稀有印象沈啾啾应当是表演了什么。
就像是记忆凭空出现了一小片空白。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清缓而温柔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他头风之后的用药症状,很寻常,不用深究。
可心思深沉的人掌控欲也更重,更何况是裴度这样掌控一朝政务的高位者。
他没有错过自己的异常,更没有将这样的空白视作寻常。
但也没表现出很明显的愤怒或惶恐。
沈啾啾满是期待地注视着裴度,见裴度没有反应,就知道这招八成也没行得通,叹了口气。
今天运动量着实有些多了的小鸟后知后觉出疲惫,趴在桌案上,心想:今晚他一定得成功贴到裴度才行。
万一梦里会有更详细的剧情呢?
隋子明在原文中死的太早,又不是什么重要剧情,所以沈溪年的那张素绢上关于他的记录也并没有太过详细。
只写了隋子明是身中毒箭,毒发后不敌偷袭,力竭而亡。
等到裴度得到消息赶到时,隋子明的尸体却不翼而飞,林中的打斗痕迹也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了一道属于隋子明武器上的红缨。
……所以才说隋子明死的憋屈。
没有尸体,没有毒箭,没有痕迹,没有证据。
但当初偷袭隋子明的蒙面人首领却被隋子明重伤,而后被男主所救,即使裴度之后揪住蛛丝马迹让男主交人,男主都硬是咬牙抗下压力护住了那人。
裴度没有证据,最后只能收手,但也因此和龙傲天男主结了仇。
但龙傲天男主却因为这件事,获得了一位制毒大师的誓死效忠,并且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后宫——这位制毒大师同样擅长蛊毒的女儿。
沈啾啾翻了个身,十分不满地啾了一声。
然后就感觉裴度碰了碰他的翅膀尖尖。
沈啾啾扭头看裴度。
裴度却没有动静,甚至拿起了书。
沈啾啾歪头。
裴度仍旧没动,单手拿书,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被桌案完全遮挡。
沈啾啾看了裴度好一会儿。
也不知怎的,他站起来,没有啾,也没有提醒裴度,而是在裴度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情况下,又把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一下。
只不过这一次是无实物表演,裴度的手指并没有伸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裴度微微阖眸,将手中的话本子放下,嗓音微哑:“等下我叫忠伯过来,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讲。”
说完,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没带鸟。
被突然丢下的沈啾啾坐在案几上,风掠过竹帘吹进来,裹着淡淡的花香气。
吹散了刚才裴度起身时,一直萦绕在沈啾啾鼻间的血腥气。
沈啾啾跳下案几,循着血腥气,钻进案几和旁边矮柜摆件的空隙,找到了被塞进缝隙的茶杯碎片。
以及碎片上黏腻的血迹。
沈啾啾没有追上裴度问对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他只是窝在裴度刚才坐着的地方,静静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忠伯匆匆过来,沈啾啾这才乖巧跟着忠伯去到裴度的书房。
裴度并不在书房,但沈啾啾也没问,而是让忠伯铺开宣纸,戴好小鸟毛笔,继续写策论。
当天晚上,沈啾啾被送回内院,刚进门就发现角落的香炉又燃起轻烟。
沈啾啾清楚记得,裴度之前和他说病情的时候,明明说了小鸟是可以替代安神香的。
还说安神香有副作用,闻多了并不好。
一人一鸟就分开了半天,小鸟惦记着陪睡准时从书房下班,结果回来就看到这人在偷偷点安神香。
沈啾啾顿时化身愤怒的小鸟,迅速冲向站在不远处,手上缠着绷带的裴度。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怎么又点香了!
你有一只小鸟难道还不够吗!!
第22章 师生
裴度早已经习惯了有一只小鸟拽着他的衣摆袍袖蹿上蹿下,十分自然地伸手托住了沈啾啾。
沈啾啾扭头呸地一下松开裴度的衣袖,愤怒的小眼神直勾勾盯着裴度。
裴度被沈啾啾看的难得生出几分不自在,低声解释:“只是寻常的熏香,略有宁神之效,于身体无碍的。”
沈啾啾这才收回自己张开的翅膀,拢回身侧。
裴度托着小鸟的手恰好是右手,也是白日捏碎茶盏割伤,此时缠着绷带的那只手。
沈啾啾默默移动自己,小鸟爪劈叉避开绷带,在靠近裴度手腕的地方站定,低下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裴度缠着绷带的手心。
裴度弯了弯唇角,声音柔和下来:“小伤口,没事的。”
沈啾啾哼唧了一声。
就算一定要用这种方法保持清醒,用匕首划不行吗!
茶杯的裂口那么钝,怎么想都知道划开的时候会更痛,伤口创面也更大,流血更多,说不定伤口里面还钻进去小瓷片什么的了。
沈啾啾其实很想问裴度这样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裴度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表达了什么,但下意识的,沈啾啾知道,他不能问。
倘若裴度真的懂了,那么……
他不问,裴度不答,心照不宣才最安全。
但也正因为不能互通有无,所以沈啾啾不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裴度身上。
如果裴度对这件事十拿九稳,一定会让沈啾啾放心,但他没有这么说。
想到之前裴度让他比划了两次的要求,沈啾啾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自己被抹去的属于沈溪年的记忆。
有没有可能,裴度在猜到一些剧情的时候,也会和之前的他一样,被抹去记忆?
所以裴度第二次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法。
如果是这样,世界意识能抹去裴度的一次记忆,肯定就有第二次。
沈啾啾的鸟喙轻啄了下裴度的大拇指:“啾啾。”
别担心,有啾啾在!
大概是小鸟的本能作祟,沈啾啾看着裴度手上的绷带结总觉得嘴痒,忍不住就想伸嘴过去叨两口。
于是裴度一边斟茶,一边看着沈啾啾和他手上的绷带较劲。
过了一会儿,沈啾啾反应过来了,在裴度放下茶杯的时候展开翅膀阻止了裴度的动作。
“啾啾啾,啾啾啾?”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
不睡觉了吗?
“啾啾啾啾啾?”
咱们什么时候睡觉?
裴度表情微僵:“……不急。”
沈啾啾看出裴度的拖延,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小鸟爪抵在裴度的虎口间,用翅膀轻轻抚摸裴度的手腕。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虽然不知道沈啾啾具体说了什么,但却能领会小鸟大致意思的裴度:“。”
裴度决定开诚布公,同小鸟商量一下床榻间的约法三章。
那支小鸟毛笔被放在书房,裴度也不想临睡前让沈啾啾弄脏脚爪,便另外倒了一杯茶水,将沈啾啾放在茶杯边。
“溪年,你毕竟……”裴度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斟酌语句,但最后还是掠过了后半句,直接道,“你我不好过于亲密。”
沈啾啾默默朝着裴度展示自己鸟羽整齐排列的翅膀。
他都是小鸟了,还要在乎这些规矩吗?
虽说大周朝契兄弟之风盛行,但那也多半是平民百姓之间,皇帝后宫那么大都没个男妃,更别提寻常勋贵人家了。
恩公的确没有后院啊!
沈啾啾一个小鸟后仰,眸光诧异地看向裴度。
裴度:“你在想……算了,我不太想知道。”
裴度话问到一半,从小鸟挤眉弄眼的暧昧表情里看出端倪,嘴角微抿,捏住了正准备蘸水写点什么的小鸟爪子。
沈啾啾眨眨眼。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喜欢男人也没事的,人之常情嘛。
但他只是一只小公鸟啊,也要避嫌吗?
恩公在这方面未免也太过较真了。
裴度其实挺拿不准沈啾啾的。
你说他聪明吧,的确很聪明,虽说裴度没有阻拦过沈啾啾看他桌上的奏折文书,但那么多的文书,沈啾啾却看得很快,偶尔心情好了,见裴度忙,还会给裴度叼着文书分门别类一下。
但按理来说,聪明的人大多都很懂分寸距离,自尊更强。
沈啾啾不是。
沈啾啾在待人接物这方面,撒娇卖乖的本事炉火纯青,活的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小鸟,怎么开心怎么来,完全没有当人、甚至是读书人的包袱。
就……又鸟又人的。
所以有时候,裴度是真的很难定义沈啾啾。
所以他决定不和小鸟沟通,直接开口:“就睡枕头,我不怕被你打。”
沈啾啾张嘴欲啾,裴度先一步抢答:“你睡我怀里更让我不放心。”
至于不放心的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沈啾啾想了想,其实也行。
恩公要是实在放不下矜持也没啥。
睡哪对小鸟来说都一样,只要贴贴就好了。
这么想着,沈啾啾点了点头。
裴度当即松了口气。
就算会被小鸟扇醒,但至少晚上他能睡了。
解决了讳疾忌医的大问题,沈啾啾的鸟爪在桌面上划拉了一下,白天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问题终于还是再度浮上水面,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于是小鸟鼓起勇气,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尽可能快速划拉。
【如果沈溪年来找你……】
……你真的有可能会收他做你的学生吗?
后半句话沈啾啾其实没好意思写,主要是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可能刚穿越过来的沈溪年会有种知道剧情的天然自信,但经历身死,重生成小鸟的沈啾啾是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自信了。
论学识,他比不上裴度;论打架,算了这个论不了他是弱鸡文人;论手段,他比不过继母周氏;论心眼,他玩不过弟弟沈原……
所以裴度真的有可能收这样的沈溪年,当学生吗?
如果不是隋子明这么说了,沈啾啾绝对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可隋子明的话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旦听到了,沈啾啾就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不去想。
所以他还是问了裴度。
裴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垂眸应当是沉吟了片刻,而后朝窝在桌面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偷看他的小鸟摊开手心。
沈啾啾蹭进裴度的手心。
裴度捧高手心的小鸟,正视沈啾啾的眼睛。
“会。”
简单至极的一个字,却像是烟花一样炸开在小鸟的脑海里。
小鸟瞬间睁圆了眼睛,浑身上下血管喷张,有种恨不得当即扑棱翅膀想要出去绕着裴府飞上十几圈的冲动。
但沈啾啾忍住了。
虽然能忍住表现淡定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他恐高且不会飞。
沈啾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矜持那么一点点,但期待的小眼神还是忍不住往裴度那边瞟。
所以为什么是“会”呢?
夸一下。
夸一下嘛~
裴度看出小鸟秋波的意思,微笑着问沈啾啾:“真想知道原因?”
沈啾啾稍微冷静了一下,但还是重重点头。
虽然知道恩公不是这样的人,但万一真的就是在哄小鸟呢?
“溪年,你知道师生名义意味什么吗?”
沈啾啾愣了一下,用翅膀比划裴度,然后翅膀尖尖反过来指自己。
裴度:“的确,传道受业解惑,是师者的职责所在。”
“但在如今的朝廷官场,却又不仅仅如此。”
“我的学生,要经得起朝臣文人的瞩目加身,要担得起辅佐朝政的巍巍重担,最重要的一点,他要与我志同道合,永不背弃,永远——不能成为我的弱点。”
裴度此时的神情比起平日的温文尔雅多了几分冷酷的威严,冷漠的审视,以及一丝深藏在字里行间的偏执。
“我的学生,必须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人。”
可世间文人,能走到让裴度青睐地步的人,背后又哪里会没有父母家族的期望重担,没有其他势力的利益纠葛?
恍惚间,沈啾啾仿佛掀开一点点罩布,看到了裴度藏在皮囊之下的深渊色。
“沈溪年出身镇国侯府,生父有爵位在身,生母为江南富商,继母与吴王一脉有旧,身世复杂,但却互相制衡。”
“自幼体弱,却能在科举摘得头名。”
裴度见沈啾啾的小鸟脸有些出神,却没有停下,而是真的如实分析且回答自己为什么会收沈溪年做学生。
“这些是他足以被我看在眼中的筹码。”
筹码……?
这些东西,居然可以成为他被裴度青睐的考量?
那些不应该是他身上附加的麻烦吗?
沈啾啾迟钝心想。
“但最关键的,是沈溪年自身天资聪颖,十五中举天才解元的名头早已传入京城,没有师者会不期待教导一位日后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天才。”
“体弱却不自怜,有骨气;自律至此,心中定有野心,有所图;既会读书科举,又能算账经商,可见很有悟性;与出身势力关系不睦,却又知恩图报。年岁尚小,养的熟,还有更多教导塑造的余地。”
“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心腹助力。”
“以上种种,不论是哪一方势力的大儒,在诸多考量之下都会选择收下这位学生,因为这一决策显然利远大于弊。”
“而沈溪年在入京之后,几次透露与我有旧,已经天然被归类于亲近裴府的学子,于情,于理,于我而言,几乎是送上门的最合适且极优秀的学生。”
或许沈溪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真正适合走的,恰好是裴度最擅长、最熟悉的,已然走到巅峰的孤臣纯臣之路。
裴度注视着仿佛没回过神来的沈啾啾,弯起唇角,丝毫不介意自己在小鸟面前暴露了些许本性。
“所以,我会。”
裴度的话让沈啾啾回头重新审视了过去的沈溪年。
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的确是好牌打了个稀碎。
就算不投靠裴度,他那会儿只要不执着生父和镇国侯府的名头,境遇再差也不至于死那么早,还死得那么憋屈。
他明明很有资本筹码的啊!!!
沈溪年,一点都不差!!
沈啾啾也必不能差!!
那天之后,沈啾啾就像是打了鸡血,每天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地书房报道,挥笔泼墨,还寻思着试图克服恐高和不会飞的这一大问题。
为此沈啾啾甚至特意求了裴度和忠伯,去隋府借来了海东青阿飒。
忠伯把鸡血小鸟的反常看在眼里,很是担忧,裴度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劝说沈啾啾,反而对忠伯道:“不必担忧,过阵子累了便好了。”
忠伯笑了:“哪有您这样教小鸟的。”
裴度不置可否:“我教子明的时候也是这样。”
是的,隋子明的课业其实是裴度教的。
两人虽说是表兄弟,年龄却差了六岁,当初隋子明嚷嚷着要去军营不要读书的时候,是裴度把刺头收拾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读书了。
忠伯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太对,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乐呵呵地看向院中正在努力展翅的小鸟团子。
“您说今日啾啾能学会飞吗?”
刚才还胸有成竹的裴大人沉默了一下。
院子里,沈啾啾为了学飞,不仅托关系请来了名师海东青,还找了叽叽喳喳十几只小麻雀朋友呐喊助威,可谓是声势浩大。
灰白色的小鸟团子深深呼吸,爬上高高的树干,站在树枝上张开翅膀,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往下跳。
结果半空失重后吓得险些魂魄出窍,啾声近乎凄厉——一道闪电般的身影掠过,稳稳将再一次试飞失败的沈啾啾用后背接住。
惊魂未定的沈啾啾抖着小鸟腿从海东青身上滑下来,颤巍巍地飞奔向旁边的零食盘。
裴度叹气:“……再议罢。”
等到裴度出来慰问试飞失败的沈啾啾时,沈啾啾正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鸟的身上,平白多了几分萧瑟。
不远处,生来就会飞的海东青阿飒和小麻雀们并不懂得沈啾啾的挫败,一左一右吃着各自的肉干粟米,咔咔声此起彼伏。
半路出家当小鸟的沈啾啾耷拉着尾羽,看着没精打采的。
裴度弯腰伸手,将灰扑扑的小鸟团子拢进手心,用手帕轻轻擦拭。
沈啾啾虽然在郁闷,但还是配合裴度的动作,把自己擦擦干净。
等会儿要不洗个澡吧,晚上还要和恩公贴贴呢。
裴度德手指轻轻捋过沈啾啾的脊背:“人生而畏天,此事不可急躁,顺势而为便是。”
沈啾啾用鸟喙贴贴裴度的手指。
唉,道理他都懂,当了两辈子的人,突然要解锁当人不会的技能肯定是有点难的。
但真正受挫的时候,就是会很郁闷嘛。
不过沈啾啾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轻拍裴度的手,用翅膀尖尖指向院中矮几上的托盘。
裴度将沈啾啾放了过去。
沈啾啾扯开托盘上的荷包,里面满满当当的芝麻、黄豆、黑豆以及肉粒瞬间涌出。
这些东西都是寻常人家不会拿来喂鸟的好东西,阿飒倒是吃习惯了,此时也不太饿,没表现出动容,但那些小麻雀们闻着味儿纷纷围了上去。
这本来就是沈啾啾让忠伯特意准备,用来犒劳小伙伴的,这会儿往桌面上一坐,开始分吃食。
小麻雀一堆,我一堆;
小麻雀一颗,我一颗;
小麻雀一粒,我一粒……
不一会儿,沈啾啾面前就多出比其他麻雀前面多了好几倍的一座小山。
但小麻雀们并不在乎,只闷头努力吃。
沈啾啾想了想,用同样的方法,把剩下的那堆继续分出去。
等到沈啾啾面前没有可分的东西了,小麻雀们也大多吃饱了,正叽叽喳喳呼唤家人过来继续吃时,沈啾啾才蹦蹦跳跳滚进室内,找裴度要水喝。
裴度不仅给沈啾啾倒了水,还拿出一个小茶盏,里面全是已经剥好的熟松子:“这是给沈啾啾的。”
“今天辛苦了。”
哪有小鸟会不喜欢偏爱呢?
尤其是沈啾啾这样最是向往被偏爱的小鸟。
沈啾啾振翅欢呼,直接跳进茶盏里趴在松子堆上美滋滋地叨松子吃。
院子里的小麻雀们听到声音,纷纷探头往里面看。
但即使知道沈啾啾在吃好吃的,它们也不敢靠近。
麻雀们是野生的小鸟,当然最知道趋利避害。
这种小动物比起沈啾啾更容易分辨危险,不会被外表所误导。
它们敢亲近沈啾啾、亲近隋子明,甚至是在隋子明身上捣乱,但却半点不敢冒犯自带驱逐和冷冽气场的裴度。
当天晚上,一股松子味儿的沈啾啾贴着裴度的脸颊躺在枕头窝窝上,睡得暖烘烘的。
然而,连续几天,沈啾啾都没能再梦到自己遗失的记忆。
沈啾啾只能让小麻雀们继续盯梢,而他自己则一边写策论,一边努力学用翅膀飞。
直到裴度一大早被圣旨召进宫中,迟迟不回的那一天。
沈啾啾刚写完策论的最后一个字,正在仔细检查有错字和用典,窗台上就扑棱棱先后落下只小麻雀。
“啾啾啾!唧唧啾——”
【那个大宅子里停了几辆大马车!人在往上面放大箱子】
这是沈啾啾派去盯着镇国侯府的麻雀。
沈啾啾的心顿时一提,知道今晚大概就是镇国侯府准备转移银两的时间了。
然而直到日落西山,裴度也没能从宫中回来,甚至忠伯也不知何时离开了裴府。
沈啾啾急得在桌上转圈。
直到另一只盯梢隋子明的小麻雀也传回消息,说隋子明也跟着车队进了林子,沈啾啾知道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