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不难,难的是沈啾啾要从镇国侯府里往外掏钱。
那批银两是从裴度手里坑过去的,让裴度吃了个哑巴亏,不论镇国侯府干这事儿的是镇国侯还是周氏,此时正在风头上,是绝对不敢动用这批古董金银的。
所以这中间缺少一个足够拥有的突破点,或者说,是镇国侯府的薄弱点。
镇国侯府的人在小鸟脑袋里一一闪过,但无奈的是,沈啾啾关于他们的记忆仍旧是朦胧而模糊的。
府里多了一个隋子明和一只阿飒,但这并不影响沈啾啾收拾书桌下班,在湿帕子上蹭干净自己后,回去后院睡恩公。
裴府最近前院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了,沈啾啾觉着,拿捏过皇帝和太后的恩公应当是准备回去上朝了。
沈啾啾现在多少也摸清楚恩公的性子了。
温和有礼是真的,但锋锐难掩也是真的,别看裴度在家总是含笑温柔,偶尔毒舌一下的样子,在外面,首辅大人是敢站在宫门口和宫里大太监呛声的存在。
之前皇帝突然在隋子明遇袭的那天,想方设法把裴度留在宫中险些造成恶果,依照裴度有恩加倍给予,有仇翻倍奉还的性子,多半要折腾一阵那位不太聪明的新皇。
……不太聪明这个形容是裴度当着小鸟的面亲口说的。
很显然,不论裴度是否有取而代之的谋逆心思,这位皇帝都算不得是他为之效忠的上位者。
顶多算是暂时糊弄着过的上司。
因为久违的打算盘,沈啾啾今天晚上回内院的时辰比在前院忙碌的裴度稍微晚了一些。
小鸟穿过院子收拢翅膀,像是一个蓬松的绒毛球球一样砸进了内院寝室。
外袍刚刚解开,还没来得及完全脱下的裴度反手展开外袍,将进击的鸟球裹进外袍,稳稳接住。
沈啾啾顶开裴度的外袍,从缝隙里探出小鸟脑袋:“啾啾!”
一般而言,裴度翻译啾言啾语,是需要前因后果或着上下文铺垫的,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啾啾,他是真的不太能猜得到。
裴度将沈啾啾从衣服里掏出来,顺手放在手边的衣架上:“比划一下?”
沈啾啾在衣架上走了两步找到平衡,实在是好奇问题的答案,就给裴度比划了一下。
展开翅膀的鸟团子在衣架上螺旋转圈,对着空气就是一个武林高手模样的抬爪临空踹,然后两只翅膀尖尖握起来,做了个打拳的动作。
扭头看向裴度的眼睛亮极了。
所以其实恩公也会武的对吧!
是不是比隋子明还厉害的那种!
干大事的大反派,当然要文武双全力抗金手指龙傲天啦!
裴度伸手将沈啾啾卷着的翅膀尖捋直,捏握着上下晃了晃。
然后笑着松开手,转过身走到屏风后面继续换衣裳。
沈啾啾一懵:“啾?”
没看懂吗?
不应该啊。
过了一会儿,束起的发髻散开,大大方方穿着里衣的裴度动作十分自然地捞起小鸟,走到床榻边坐下。
沈啾啾被放在枕头边,歪头看向裴度。
所以,恩公到底会武还是不会?
裴度被小鸟盯着不放,一时无奈,回答:“我没有内力,虽然学过一阵子,但并不如子明精通武艺。”
虽然裴度的确是很清晰明确地回答了小鸟的问题,但沈啾啾想起准头力道十足的一次踢刀,还有刚才裴度接住身后袭击小鸟球的漂亮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沈啾啾没追着裴度问。
反正现在隋子明赖在裴府养伤,大不了这两天去找隋子明问问小道消息。
现在天色已晚,睡觉要紧!
裴度刚躺下,还没闭眼酝酿睡意,就见枕头旁边的沈啾啾突然飞起来,体态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胸前。
裴度眉头微动。
这显然超出了之前他和小鸟之间的约定。
沈啾啾一看裴度那表情就知道恩公在想什么,用翅膀安抚般地轻拍了下裴度的胸膛。
小鸟忙完正事就下去,安心!
小鸟不是暗中会占恩公便宜的小鸟。
沈啾啾站在裴度的胸前,两只翅膀合拢在身前,翅膀尖尖高举过头顶,对着裴度特别诚心地拜了三拜。
啾啾啾啾着许愿今晚一定要做梦,最好是能梦到一点关于镇国侯府的记忆。
要有用的那种。
不论裴度本人是什么性格,都不妨碍裴度在毒唯小鸟眼中越发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尤其是沈啾啾之前发现,他做梦的前提是贴着裴度睡之后。
更是有种把裴度当小鸟金手指看的趋势。
所以——
拜托了,恩公!
平白无故被拜了三拜,听着小鸟啾啾叽叽不知道说了什么东西的裴度:“……”
许愿完毕的沈啾啾从裴度身上滑下去,跳到属于小鸟的枕头窝窝里躺好,展开翅膀贴上裴度的脸颊,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裴度:“……”
他给小鸟的肚皮盖好帕子,闭上眼睛。
算了,睡吧。
大概是虔诚许愿真的起了作用,许久没有做梦的沈啾啾闭上眼没多久,便陷入久违的梦境里。
梦到的,还真的就是入睡前许愿的镇国侯府。
沈溪年刚被接回镇国侯府的时候,不论是镇国侯还是继母周氏,表现得都十分和蔼可亲。
唯有那个同父异母,年岁并没有差多少的弟弟,看着沈溪年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排斥。
或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
琉璃盏入府那日,恰是春分。
沈溪年披着素白狐裘站在廊下,看着仆人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锦缎包裹的木箱穿过庭院。
春风还带着料峭寒意,他不由得轻咳两声,苍白的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晕。
“大少爷,侯爷让您去正厅。”小厮恭敬地行礼。
沈溪年点点头,拢了拢衣襟朝正厅走去。
沈啾啾透过沈溪年的眼睛,看到了镇国侯府的种种陈设。
不是不好,而是好过头了,显得有些浮。
陈列摆设,花园造景无一不是珍品。
比起裴国公府,明明也是祖上有功的勋贵之府,镇国侯府莫名有种强撑场面的暴发户之感,
还未踏入厅门,沈溪年就听见沈原兴奋的声音:“父亲,这真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盏?据说能在月光下映出七彩光华?”
“自然是真的。”镇国侯沈明谦的声音里带着得意,“这可是稀罕物件,这次京中统共就进来了三件,得来很不容易。”
琉璃盏。
小时候他摔出一个豁口,然后被母亲用来给他当洗笔碗的那种?
唔……算了。
沈溪年脚步微顿,整了整衣袍才迈入门槛。
厅内,生父镇国侯沈明谦端坐上首,继母周氏坐在一侧,而沈原则半跪在一个打开的锦盒前,眼中闪烁着喜爱痴迷的光。
盒中静静躺着一盏琉璃器皿,通体晶莹剔透,盏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纹,盏托则是莲花造型,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好看是好看,但曾经看多了琉璃珠子玻璃窗的沈溪年心里是真没多少波动。
“溪年来了。”沈明谦看见长子,脸上堆起笑容,“快来看看这琉璃盏如何?”
沈溪年上前行礼,目光在琉璃盏上停留片刻,努力挤出一句赞叹:“确是稀世珍品。”
沈原闻言抬头,眼中的热切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啾啾仔细观察了一番沈原。
沈原只比沈溪年小了一岁,但这会儿看上去却比体弱多病的沈溪年高出一个头,身姿挺拔,姿态矜傲。
真要比较的话,沈原的确比身形单薄、神情总是带着些疲惫的沈溪年,更像是京城养出里的世家贵公子。
“父亲,”沈原抢先开口,“这琉璃盏若放在我房中,定能……”
“溪年。”沈明谦却打断幼子的话,亲切地唤长子,“你在江南长大,想必更喜爱这种精致物件。这琉璃盏便予你吧。”
厅内霎时寂静。
沈原猛地站直身体,脸色变得煞白。
周氏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裙摆上。
唯有沈溪年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父亲……”沈原声音发颤。
沈明谦恍若未闻,亲自将锦盒合上,递向沈溪年,面容慈爱,神色温和:“你身子弱,这琉璃盏据说有凝神静气之效。放在枕边,或能缓解你的咳疾。”
沈溪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看向沈原。
沈原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甘,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沈啾啾也看明白了,不管之前沈原对沈溪年是排斥还是嫉妒,从这一刻开始,就只剩下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恨意。
“多谢父亲美意。”
沈溪年最终接过锦盒,同时感受到沈原的目光如刀般刺在自己身上。
沈明谦满意地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溪年啊,你母亲失踪已久,留下的那些江南商路……如今可还经营着?”
沈溪年唇瓣抿起,终于明白这份“厚礼”的用意,心中本来乍起的涟漪当然平和。
“回父亲,尚在经营。”
“甚好,甚好。”沈明谦笑容更深,“你也知道,如今侯府开支浩大,银钱时有紧张。你既已回府,这些产业也该为侯府分忧才是。”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长子肩膀:“毕竟,这侯府与爵位,将来都是你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厅内炸开。
沈原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
他从小被当作世子培养,府中上下都默认他将是下一任镇国侯。
如今父亲竟当着他的面,将爵位许诺给刚回府的兄长?
嫡子……嫡子?
可他母亲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
比起沈溪年那个出身低贱的商女生母,他的母亲可是世家小姐!
他哪里比不上沈溪年?!
周氏急忙起身打圆场:“侯爷,孩子们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
“不早啦。”沈明谦摆手,笑得越发慈爱,“溪年可是大周朝科举最年轻的解元,明年若是一举高中,殿试封官,也该为家族分忧了。”
沈溪年捧着锦盒的手微微收紧。
而知道自己身在梦中,旁观这场记忆的沈啾啾却看向沈原。
这位弟弟眼中的情绪已从愤怒转为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那是刻骨的恨意,混合着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
翌日清晨。
裴度还没完全醒来,就隐隐感觉到一道灼灼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稍稍做了准备,裴度睁开眼,迎上一只莫名乖巧,眼神清澈中带着讨好的小鸟团子。
裴大人坐起身,阻止了还试图做些什么的小鸟团子,直白开口:“想要什么?”
沈啾啾转身从尾羽里面叼出来藏好的小纸条,塞进裴度手里,眼神期待。
裴度看着手里的纸条。
边缘并非裁纸刀割断的光滑,而是更像被鸟喙咔哒咔哒啃过的果皮,带着细细密密整齐排列的弧度。
连纸条都准备好了,显然沈啾啾是预谋已久。
——至少是预谋了一个早上。
但不过是想去库房找样能镇场子的东西,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赌约的本金是五十两,但给小鸟一点额外帮助也不是不行。
“可以。”裴度将纸条收进手心,并没有还给沈啾啾的意思,“等下我让小厮带你过去。”
第31章
沈啾啾陪着恩公洗漱用膳,目送裴度去处理公务,然后转头飞扑进忠伯怀里,撒娇卖乖,吃了一块完整的栗子糕,才心满意足叼着领来的库房钥匙飞出去。
小厮正在院门口候着。
从一开始,裴度就将他拨给了沈啾啾,沈啾啾在府里的时候,也一直是他跟在身后。
沈啾啾飞过去落在小厮伸出的手心上,将库房钥匙放下,仰起头,十分清脆地啾啾了两声。
府里的暗卫都已经被知会过,小厮见小鸟团子表现得很是好奇,便回答:“属下是甲十三。”
原本没想着能得到回答的沈啾啾:“!”
甲十三笑了下,脸颊两边居然都缀着一个浅浅的酒窝,原本就娃娃脸的讨喜模样看着更面善了。
“大人吩咐过,说您一定会问我们的名字。”
“若是您能找对府中其他的暗卫,他们都会回答您的。”
原本早起还有点困困的沈啾啾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哪只,小鸟,能够,拒绝——这样的找人彩蛋游戏!
还是长期的那种。
小鸟喜欢。
琉璃盏虽说稀罕,也只是烧制困难而已。
每年都有几个送进京城高价售卖,连贡品都算不上。
沈啾啾还真从仓库里找到了一盏和沈溪年记忆里那个差不多模样的琉璃盏。
记忆里的琉璃盏,曾经被沈原“不小心”磕碰掉了两片花瓣,变成了残缺的样子。
沈原嘴上说着病秧子沈溪年只配拿着这种残缺的破烂东西,但每一次,他落在琉璃盏上的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嫉恨与恐惧。
按理说,沈溪年死了,镇国侯府的那把琉璃盏肯定会落在心心念念的沈原手里,但是嘛……
沈啾啾心情很好地在面前这个完好无损的琉璃盏上跳来跳去,在琉璃盏的花心团成一个圆润的鸟球球。
沈溪年是真不太在意那东西,所以被沈原摔了也就摔了,左右反正都能用。
对,沈溪年直接把琉璃盏大大方方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平日里随手用来涮毛笔。
每次沈原想要过来找茬,看见沈溪年桌上的那把被用来涮毛笔的琉璃盏后,表情都会变得无比扭曲,然后涨红了脸,忿忿离开。
所以哪怕沈原在沈溪年死后,终于得到了那把琉璃盏,那也不是最开始沈原心心念念的琉璃盏了。
曾经沈原没得到的琉璃盏,和始终没能正式册封的世子之名,一起成了沈原心里迈不过去的执念。
所以用这东西去勾引沈原,绝对一勾引一个准。
万事俱备,沈啾啾带着自己的计划书和琉璃盏,直接去找了忠伯。
裴度对这份赌约是完全放手的,府里的人都由着沈啾啾调遣,他只看最终的结果。
忠伯想了想:“去西市吧,那边贵人多,是最适合做这种营生的。”
“正好府上也有铺子在,还省下一笔摊位钱。”
盲盒这种东西,本就是用来卖给吃穿不愁手有余钱的权贵商贾,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做。
胸有万丈豪情,打算做出一番大事业惊掉隋子明下巴的沈啾啾站在甲十三的肩膀上,被一路带去了忠伯说的裴府店铺门前。
熟悉的店铺,熟悉的招牌。
熟悉的招牌上写着让沈啾啾印象深刻的店铺名。
沈啾啾紧咬尖尖的小鸟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木器行,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冲回家,追着某个暗地里还不知道欺负了小鸟多少次的恩公重重叨上十几口。
甲十三见沈啾啾一直盯着铺子看,解释道:“国公夫人从前喜爱雕刻,国公大人便在西市置了个铺子,两人闲暇时偶尔会乔装来铺子里,假装寻常夫妻。”
“所以,知道这铺子和府里有关的人并不多。”
所以沈溪年不知道。
小鸟也,不!知!道!
想到自己写策论的日日夜夜,沈啾啾不由发出了悲愤的啾声。
好好好。
五十两变一百两就算了,左手倒右手这招,原来不仅用在军饷上,还用在小鸟身上了是吧!
人怎么能这么坏!
恩公更是那种城府特别深的大反派!
甲十三用令牌同木器行的掌柜知会了一声,木器行里的伙计便出来帮着一起收拾摆摊。
沈啾啾指挥着甲十三布置盲盒摊位,一边憋着一股气,心里想着今天晚上一定要找裴度讨个说法。
要是说法让小鸟不满意,小鸟今晚就……就……
设想了半天,沈啾啾都没想出来拿捏裴度的办法。
不陪恩公一起睡觉肯定不行,再怎么样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小鸟的责任所在。
但除却这个,沈啾啾无比纠结地发现,他还真的拿裴度没什么办法。
此事从长计议。
沈啾啾一向看得开,裴度欺负鸟的仇报不了就先欠着叭。
盲盒这种摊位是最好摆的,几个木盒子外加充满诱惑力的奖品往桌子上一摆,再让一张娃娃脸看着就机灵面善的甲十三放声吆喝。
当然,因为这种新奇的玩法,沈啾啾甚至还安排了托,在摊位前面演一波十抽入魂,眨眼就赚了一两银子的戏码。
不一会儿,摊边就围过来了不少路人。
沈啾啾站在高高的木杆上,啾脸十分严肃地掌控大局。
摊位前的路人围得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下人是被少爷小姐驱使着专门过来买的。
倒不是说琉璃盏有多稀有,而是至今没人抽得到——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盲盒的爽不在于拥有奖品,而在于其他人付出了钱财却没能得到,自己则在万众瞩目中成为那个唯一的幸运儿。
这种无形中的攀比和脱颖而出的风头,才是这些公子贵女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沈啾啾看了小半个时辰,见甲十三和木器行的伙计忙得脚打后脑勺,差不多算了算收益,很是满意地深沉点头,在长竹竿上踱步走了两个来回。
这种方式虽然有些投机取巧,并且只能短期用用,但胜在有用。
而且沈啾啾最关键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赚镇国侯府的钱。
再具体一点,是坑沈原的钱。
沈啾啾的翅膀尖尖轻轻摸着自己的小鸟喙。
是不是应该专门让人去镇国侯府附近吆喝一下?
或者给沈原递点消息什么的……
抽盲盒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沈啾啾的单个盲盒定价又不贵,有些公子贵女甚至一出手就是五十抽上百抽——这个琉璃盏要是一直没被人抽出来,也实在是不合理。
到时候来个蛮横些的,给小鸟把摊子掀了都有可能。
要不然限购一下?
唔……也不是不行。
沈啾啾正在思考,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啾啾:“!!!”
小鸟团子嗖的一下就朝着那道背影俯冲疾飞,每一根鸟羽都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喜与迫切。
娘亲!!
“什么叫做,”裴度放下笔,眼神扫过跪在下首的甲十三,“啾啾不见了?”
旁边正在写自省书的隋子明皱眉抬头。
“属下陪同啾、沈公子去西市,那摊位挤过来的人太多,沈公子便去了高处。”
甲十三那透着几分稚气的娃娃脸紧绷着,喉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上下滚动。
“属下意识到的时候,沈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没有听到他的叫声?”
甲十三笃定:“虽然周围人很多,但属下确定没有听到。”
他的职责是保护沈啾啾的安全,自然从始至终都放着一只耳朵关注沈啾啾的动向。
但沈啾啾鸟小翅膀短,飞起来的动静本就不大,再加上闹市喧嚣,才会让甲十三一时不察。
倘若小鸟是被掳走的,但凡沈啾啾挣扎或者叫过,周围有人发出掳鸟的动静,甲十三|反而不会这么无知无觉。
裴度手指轻点桌面:“过去多久了?”
甲十三压着眼帘,神情自责:“至少……一个时辰。”
显然,甲十三是到处找过,确认沈啾啾并不是窝在什么地方躲清静后,才禀报到裴度这里的。
裴度没说什么,只稍稍抬手让甲十三|退下。
隋子明深深呼吸:“偌大的京城,想要找一只鸟团子可不容易。”
裴度没有接隋子明的话,手指轻点桌面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缓缓停下。
隋子明一看裴度的表情,就知道裴度已经拿了主意。
他没忍住道:“……你不会是想放出消息说啾啾是你的鸟吧?”
这个法子的确是最有效最快速能找到沈啾啾下落的,但同样的,沈啾啾是否安全取决于找到沈啾啾的是谁。
如若是给裴度面子的,倒也还好,无非就是做场交易;但若是想让裴度栽跟头的,只要在沈啾啾是御赐贡品这件事上下点功夫,裴度是怎么都没办法解释的。
隋子明现在觉得,如果养在他家里的麻雀军团们真的能被驱使就好了。
小麻雀们想要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找一遍,绝对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能把每条缝隙都钻进去掏一遍。
“早知道白天我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隋子明腾地站起身,两三步走到沈啾啾的小书桌边,开始翻翻找找。
裴度见隋子明就差把沈啾啾的宝贝算盘给拆了带走,抬手按着太阳穴:“你在做什么?”
隋子明继续翻:“我找点啾啾平常用的东西去给阿飒闻一闻,虽说阿飒没被训练过寻人传信,但鸟不是应该和狗一样,都能寻对人么?”
裴度:“别动啾啾的算盘。”
隋子明也没想用算盘,这东西也不好带出门让阿飒随时闻一闻。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方软帕子。
裴度:“……把手帕放下。”
“放下干嘛?这个好,正实用。”
隋子明没想到手帕里还包着东西,手指捏着一抖,里面包着的松子粒花生仁哗啦啦洒了一地,滚进书房的各个角落。
裴度叹气:“那是啾啾特意藏的零嘴,回头你自己跟他解释。”
作为一只鸟,沈啾啾很喜欢磕瓜子磕松子,但在进行写策论打算盘这种动脑子的活动时,沈啾啾只喜欢吃,不喜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打断思路。
所以才特意冲着裴度撒娇,让裴度给小鸟捏了一小包零嘴解馋的时候吃。
隋子明僵着手指把手帕包回去,塞进原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看向裴度:“你怎么都不担心的?”
裴度抬眸瞥了隋子明一眼:“他只是看上去是一只鸟。”
隋子明:“……啊?”
裴度心平气和地问:“你出门的时候,我会让人一直跟着,脖子上面栓条绳吗?”
“你栓我干嘛?”隋子明莫名其妙,“我自己会回来啊。”
话一出口,隋子明反应过来了。
哦,也对。
沈啾啾是自己飞走的,不是被人套了麻袋抓走的。
所以……不论沈啾啾因为什么飞走了,他办完事总会自己飞回来的。
毕竟沈啾啾并不是真的只是一只小鸟。
唉,主要是那小鸟团子平常表现的实在是太可爱了,撒娇生气起来也半点没有当人的包袱,隋子明总是心里知道沈啾啾是人,但还是下意识把他当鸟球球逗。
隋子明快速收拾好被他翻乱的小书桌,讪讪回到椅子上坐下,低声嘟囔:“那你刚才一副沉吟什么事儿的表情干嘛?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天大的事。”
裴度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派去寻找谢夫人踪迹的人还是没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