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没有丝毫杀气,两名佣兵的脸色却是顿时煞白一片。尤其是伊森,他已经开始思考如果站出来表示一人做事一人当,能否借此救下无辜的夏洛特了。
“我知道从你们的视角来看似乎不太讲理,毕竟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双蓝眼睛淡漠地锁定了冷汗涔涔的佣兵:“可惜战场上是不讲道理也不讲道义的,袭击队友的就是敌人,你杀我我就杀你,就这么简单。”
就在二人被那可怖至极的威压吓得几欲瘫软时,龙骑士却是气势忽然一松,无奈地摊手叹气道:“不过我没有插手,似乎也没有资格以‘队友’的名义讨伐你们——抱歉,吓到你们了吗?”
伊森等人:“……”
——吓死了啊!没被当场吓尿都是职业素养足够强大啊!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再试图抗争就是不识好歹了。夏洛特老老实实地和伊森缩在一旁,恨不得让自己当场隐形。
艾米莉亚则在佣兵们看勇士的眼神下再次和人搭话:“阁下,关于鹰巢镇那边……”
“不必担心,”阿祖卡微微闭目,听了一会儿风中的动静:“很快就会结束。”
艾米莉亚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天空那可疑的阴影:“那……我们要骑龙离开吗?”
附近荒郊野岭的,连马车都没有,而这位阁下看起来也不像陪他们走夜路的人。
一旁偷听的夏洛特忍不住耳朵竖了起来,伊森的眼睛也微微发亮——哪怕心中有所怨怼,但那可是巨龙欸!
结果龙骑士看了他们一眼:“当然不。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巨龙是很高傲的,脾气也很坏,”他好脾气地解释道:“它不会允许陌生人类接近,更不会允许除了龙骑士之外的人呆在龙背上。”
——当然,他可以纯粹靠武力胁迫艾泽拉认怂,但是为什么要为了三个陌生人委屈自家尖叫鸡?
“我们还有其他方式赶路。”阿祖卡微笑着说。
夏洛特两眼呆滞。
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大吐特吐,肚子里一派翻江倒海,恨不得将肠胃都翻出来。一旁的伊森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素质绝佳的武者此时正勉强扶着冰冷的石墙,冷汗一滴一滴地顺着额头往下滑——唯有艾米莉亚·卡莱顿看起来好些,哪怕脸色苍白,但好歹还能勉强站稳。
龙骑士所谓的赶路方式是御风而行。
听起来很帅,执行起来简直要人命。作为普通人的卡莱顿小姐好歹被无形的气流固定了一下身体,以免在高速行进中被惯性甩断脖子。两名佣兵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也不知是不是报复——总之他们享受了一把人肉凭空飞行的滋味,并且彻底断了骑龙的美好幻想。
龙骑士优雅地站在不远处,等待三人吐完,适应脚下坚实的地面。他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编在金发间的红珊瑚与绿松石于天边渐渐浮现的晨光里色彩越发浓郁,发尾垂着的青色宝石轻轻晃动着,于莹白的侧脸折射出微小的菱形光斑。
“这里是……”
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的艾米莉亚茫然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的景象:陌生的小镇,与鹰巢镇的压抑肃杀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破败却顽强的生活气息。
小镇依偎在一条浑浊湍急的溪流边,歪歪扭扭的石屋挤在一起,看起来饱经风霜,带着重新修补痕迹的墙壁泛着焦黑,大概是源自战火。
天色正蒙蒙亮,晨雾稀薄,低低缠绕在简陋的屋檐和稍远些光秃秃的树梢上。镇边的哨塔依旧有人值守,过往的士兵脚步匆匆,神情警惕,声音压得很低。
“石溪镇。”龙骑士简短地回答道。
自从来到这里,他似乎不再愿意废话,而是重新戴上了兜帽,就像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冲着已经可以勉强迈步的艾米莉亚·卡莱顿道:“卡莱顿小姐,请跟我来——还有你,伊森先生。”
伊森的瞳孔剧烈一缩,他很确定自己不曾告知龙骑士自己的姓名,赶路时也没有人叫他的名字……难道是在鹰巢镇里那家伙飞在天上听见的吗?
但是对方的下一句话彻底撕碎了他的侥幸:“幽灵先生也要见你。”
那双蓝眼睛清晰倒映着他越发难看的表情:“你可以自行考虑要不要带上夏洛特小姐。”
“伊森?”夏洛特茫然地看了看龙骑士,又看了看有些奇怪的同伴:“这是什么意思?”
伊森没理她,而是咬牙发问道:“如果我不带上她,她会不会当场被认为没有价值,然后……”
“当然不会,我很讲道理,先生也很讲道理,黎民党不会为难无辜之人。”龙骑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准备将她搅进去的话,大概确认没有威胁后,就能放夏洛特小姐自行离开了。”
“让我去,”没等伊森说话,夏洛特已经皱着眉头抢先道:“咱俩已经搭伙十来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的道理。”
“那就和我来。”龙骑士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留给他们纠结和争吵的时间,转而朝着巷尾走去。在混淆法术的作用下,路上的人和没看见他似的。
最终他们停在一间并不显眼的石屋前,但是很快有几个黑影冒了出来,待阿祖卡解除了混淆法术,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才悄然消失。伊森浑身紧绷,以他的实力居然一点都不曾觉察到这几人的存在。
伴随着木门的吱呀声,然后三人听见那位龙骑士忽然开口道:“诸位请先在这里等一下。”
还没等三人表态,那人已经身形一晃,将他们丢在门外,带着一种莫名的迫不及待感,消失在门后了。
第342章 深绿
艾米莉亚等人倒是没有在门外等候太久,很快木门便又被打开了。被斗篷遮掩身形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三位,请进吧。”龙骑士平静地说,但是艾米莉亚莫名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微妙的不满,而且是针对他们三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夏洛特忍不住抓住了身旁伊森的手腕,她能觉察到同伴的心跳急促如同擂鼓,而她自己也是如此,甚至紧张得有点想吐——那可是幽灵!黎民党的首席,掌控着帝国的西境,一举一动都会令全帝国屏息以待的传奇革命领袖,对方甚至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做到了这一点——
艾米莉亚则深吸了口气,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时隔四年之后,她在破败小镇的一间简陋石屋里,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苍白如鬼魂般的黑发青年。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桌边的煤油灯已经烧得几近见底,油展里仅剩一点浑浊粘稠的底子。苟延残息的火苗舔舐着短得可怜的灯芯,看起来似是烧了整夜,火苗微弱地跳动着,照亮了黑发青年略显疲态的苍白面容。
时光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依旧是清瘦的,桌上的文件几乎要将他淹没,眼下的浅浅青黑昭示着长时间的殚精竭虑。但是那双抬起来看向来者的烟灰色眼瞳一如既往明亮锋锐得惊人,如同沸腾的铁水,或者淬火的刀刃,像是要将人的灵魂硬生生剖开来审视一遭似的。
他看起来……好累,似乎熬了一整夜,艾米莉亚的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酸楚和担忧。
“诺瓦先生,日安。”她主动上前,提起裙摆行他屈膝礼,真心实意地叹息道:“许久不见,希望您一切安好。”
“日安,卡莱顿小姐。”黑发青年则是放下钢笔,站起来,摘掉一只手套向她伸出手来:“看来这一路还算顺利?”
艾米莉亚愣了一下,几近本能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下意识含糊应道:“是的,阿祖卡阁下来得很及时,一路上也很照顾我们。”
——好歹没死。
教授微微点了点头,收回了手,算是结束了短暂的寒暄。然后他才发现这简陋的临时落脚点里除了自己那把算是四肢健全的木椅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令客人歇息的地方。
于是他干脆先是将自己的椅子从桌后拖了出来,又准备从角落里拽出来两个倒扣的大木箱。木箱似乎有点重,黑发青年抓住其中一个的边缘用力拽了一下,只拖拽了很短的距离,底部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旁的龙骑士无奈地打了个响指,两个木箱顿时悬浮起来,老老实实地落在了木椅旁。
“多谢。”众目睽睽之下,幽灵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先是和下属道谢,转而选了个木箱坐下,并将唯一的椅子让给了穿着长裙的艾米莉亚。“诸位,请坐吧。”
夏洛特和伊森:“……”
这人和他们想象中……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夏洛特很想说自己站着就好,但是她不敢,只得下意识听从了幽灵的指令,和伊森战战兢兢地坐在另一个木箱子上。
“卡莱顿小姐——也许我该叫您卡莱顿女伯爵,‘深绿药剂’的发明者。”教授平静的眼神缓缓滑过艾米莉亚·卡莱顿的面容。她已不再是四年前那个深夜来访、惊慌失措掉着眼泪的小女孩了,彻底长开的五官令她拥有了上流贵族们所推崇的、苍白娇弱的美貌。
但若抛开流言与轻视,便能发现卡莱顿女伯爵的过往可绝不“娇弱”。本来家族爵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一个女人头上,奈何不久前,就在卡莱顿小姐十八岁那年,也就是她发明了“深绿药剂”同年,卡莱顿家族拥有继承资质的男性竟然在一夜之间死光了。
这桩离奇的惨案直接惊动了王庭议会,据治疗师调查后,宣称是一种罕见的家族遗传缺陷,传男不传女。而在一场为了替艾米莉亚·卡莱顿订婚的家族晚宴上,餐桌上的某种食材恰巧促发了急性过敏,家族的女儿则全部逃过一劫——于是最终伯爵爵位和家族产业落在了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父兄、唯一尚未出嫁的艾米莉亚·卡莱顿小姐头上。
很可疑也很勉强的调查结果,但是贪婪的贵族们可不管太多。家中没有男人、坐拥大量财富的女伯爵无疑是可口的香饽饽,毕竟只要结婚,卡莱顿家族的全部产业立即就能被收入囊中,更何况还有潜力可期的“深绿药剂”的制作方式——一种无需术士参与、普通人就能制作的药剂,对于抗脓愈疮拥有奇迹般的可怕药效,短短半天就能令高烧昏迷不醒的伤者退热,明眼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尤其是在战争爆发的情况下。
更何况艾米莉亚·卡莱顿还拥有年轻和美貌。
于是狂蜂浪蝶继踵而至,一时之间艾米莉亚·卡莱顿的大名响彻了贵族的交际圈,成为了青年才俊们最想迎娶的贵族小姐,她的美丽与傲慢同样声名远扬。
而这也令躲在长青树学院里的艾米莉亚·卡莱顿深陷远比流言蜚语更加危险的境地中。她差点被一名“追求者”绑架强奸,还好被师长同学所救,而那男人只是红着眼大喊大叫自己只是太爱她了。
与此同时,卡莱顿家族的药剂生意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传统药剂企业联合起来,毫无保留地狠辣打压“深绿药剂”这一异类。根深蒂固、盘综错杂的药剂行会和背后支持者们绝对无法容忍一种无需术士参与、普通人稍加培训就有可能大规模生产的药剂,冲击早已被垄断的药剂市场,这会令原本高昂的药剂价格彻底雪崩,无数人将因此破产。
于是各色流言四处蔓延,好不容易谈好的原材料供应商被威胁恐吓,尚未开始合作便拒绝再向卡莱顿家族的工坊供货。工坊甚至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暴徒打砸,工人也遭到了死亡威胁,还没来得及将“深绿药剂”的名号发扬壮大,家族产业便已摇摇欲坠,资金链濒临断裂。
就在艾米莉亚焦头烂额之际,一封封看似措辞优雅、情真意切,实则隐含威胁与杀意的“求爱信”被送到了她的桌前。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艾米莉亚,现在保护自己和家族的唯一方式,就是立即从追求者中选择一位稍微可靠些的丈夫,最好是来自传统药剂行业的大贵族。
但是艾米莉亚·卡莱顿不愿意。
暂且不论“婚后”她还能活多久,如果一句轻飘飘的“嫁人”,将彻底抹杀她的名誉与野心,那么艾米莉亚这一路上的挣扎与反抗,艾米莉亚不惜弑亲背负的血债,艾米莉亚所疯狂热爱着的、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梦想——又算什么?
于是艾米莉亚决定再次联系了那个曾经将她从家族的泥沼中拉出的人。她知道这很疯狂,几乎是孤掷一注的豪赌,将自己的未来和家族的命运全部压在一个被帝国通缉的叛党领袖身上。
但她不是为了寻求庇佑而来,她是来谈判的。卡莱顿女伯爵带着筹码,足以令任何势力心动的筹码——她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足够强大、可以彻底无视贵族与巨商的规则,并将坚定对抗那些庞然大物的人,从而为自己和深绿药剂创造一个可以活下来并且发展壮大的喘息空间。
“没错,是我。”卡莱顿女伯爵镇定地说,并且从贴身的小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被层层包裹的玻璃小瓶。
伊森的视线紧紧黏在那小巧剔透的玻璃瓶上——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深绿色的清澈药剂,荡漾着神秘的波光。
没有高档治愈药剂或治疗师那般几近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它更便宜,更容易获取,而且不需要术士参与。
教授接过那小巧的玻璃瓶,对准了窗外的天光仔细观察。在地球它有一个十分相似的血缘同胞——盘尼西林,又称青霉素,堪称医学史上的里程碑,救了无数二战士兵的性命。
但是在异世界,也许是生长环境不同和魔法存在的缘故,这令它的诞生方式出现了更多不可知的变动。身为一名穿越者,教授自然也曾试过自己动手通过土法制作经典的青霉素,四处收集发霉的水果堆放在实验室里,同事和学生差点以为他疯了——奈何失败了,就像被弗莱明爵士诅咒了似的,无论如何调整培养条件,关键霉菌的孢子活性总是低得可怜。
后来他又忙得要命,到处奔波,青霉素大计只得被暂时搁置,只是和长青树学院几位谈得来的治疗师稍微提了一嘴——直到现在又见到了盘尼西林异世界版本,还有它注定史上留名的发明者。
教授将那小小一瓶深绿色药剂放在粗糙的木箱表面,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卡莱顿小姐,我得说这是一份大礼。”他慢慢地说,却令艾米莉亚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您千里迢迢亲自前来见我的信赖与诚意,我得再次和您确认一下。”
“您该知道,深绿药剂不仅仅代表着巨大的名誉和巨额的财富,而且无论是哪方势力得到了深绿药剂的制作方式,其实便意味着究竟是谁掌握了胜利。”那双烟灰色的眼瞳静静注视着艾米莉亚紧绷的脸:“王室暂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但是等当权者发现这一点时,您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庞大机遇。”
一旁的夏洛特和伊森恨不得当场消失——这是他们能听见的内容吗?该不会等会儿就被杀人灭口吧?!
“我知道。”艾米莉亚微微抿紧嘴唇,她看起来理智极了:“但是如果我将深绿药剂交给那些人,名誉与财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会让一个女人掌控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等待我的恐怕只有被迫交出制药方式然后死亡。”
“但是我还不想死,”她苦笑道:“我还想继续我的研究——可我现在甚至连长青树学院的老师都不敢信任了。”
第343章 倒霉
幽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稍晚些我会和您进行详谈。”
说罢,他便不再看情绪明显放松下来的艾米莉亚,转而望向了伊森。
“伊森先生,”那双灰眼睛清晰倒映着佣兵立即紧绷起来的面容:“或者说我该称呼您为,伊森·莫尼?”
伊森的瞳孔剧烈一缩,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抿紧嘴唇,一路上的猜忌与侥幸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泡沫。
夏洛特茫然地看着同伴,十来年前认识同伴时,这家伙自称是孤儿出身,街头流浪长大,她可不知道对方有姓……而且似乎还有些耳熟。
艾米莉亚的眉头却是微微蹙了起来:“‘庇护者’公司?”
曾经靠着煤精起家的“庇护者”公司,近年来搭上了王室的便风车,靠抛售债券俨然已经发展成了一只涉及能源、科技、军工、股票等诸多领域的庞然大物,公司的总监督莱昂内尔·莫尼,曾一度被评选为除了国王之外全帝国最富有的人。
这是巧合?不,否则幽灵先生不会特意将这并不起眼的佣兵半挟持着“请”来面谈。艾米莉亚·卡莱顿的眼神顿时变得警惕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往黑发青年的方向移动了几步——要知道曾向卡莱顿家族抛出“橄榄枝”的人里,也有“庇护者”公司。
“……是。”佣兵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我确实和那位莱昂内尔·莫尼有血缘关系,三个月前才知道的。”
夏洛特:“……”
夏洛特:“意思是说,哥们儿你要发财了?!”
术士小姐不由露出了震惊中夹杂着狂喜,狂喜中透露着纠结,纠结中又显现出恍惚的奇怪表情。
“有什么好发财的,”伊森冷笑道:“我的那位‘父亲’恐怕有几十上百位私生子女,我只是被不小心遗漏的其中之一罢了。”
接下来他们一起听了一出狗血大戏。
四处游荡讨要生活的佣兵在某次任务中被神秘人发现眼熟的五官特征后取走了血液,通过血缘法术鉴定后,他才陡然得知他和那位富可敌国的大富商居然是父子关系。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富豪莱昂内尔·莫尼患了怪病,无论什么治愈法术都治不好他。”伊森冷着脸,毫不犹豫地在人面前将那突然跳出来的便宜老爹给卖了:“他的治疗师建议他将畸形病灶通过法术转移到旁人身上来争取治疗时间,而血缘相通的亲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夏洛特愣了一下,下一秒直接跳了起来:“等等!我说你之前怎么突然失踪了几天!那他们找你是为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佣兵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睛,将那些无比险恶的僵持与谈判一掠而过:“最终我以身为佣兵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以四处寻找厉害的治疗师为理由,勉强向他们换取了一年的自由时间。”
一年后他倒是可以独自一人跑掉,永远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但是无辜的同伴以及同伴的家人可跑不掉。
“抱歉,卡莱顿小姐。”佣兵向着神情复杂的艾米莉亚干脆利落地道歉道:“我听说了深绿药剂的神奇之处,而您愿意以此作为佣金,所以我才故意接近您,接下了您的委托。”
——但是如果药剂真得有效的话,这位娇弱的贵族小姐恐怕会被“庇佑者”公司不择手段地“请”去了。
……怪病。教授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木箱。
艾米莉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等等,难道您已经猜到些什么了吗?”
伊森:“……?”
话说被他视为疑似救命稻草的卡莱顿小姐,这是将这位幽灵先生当神来看待了吗?
“……只是推测。”黑发青年瞥了她一眼,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并没有细说自己想到了什么,反倒开始同伊森详细询问了那位大富商的具体病症。
“现在您有两种选择,伊森先生。”幽灵平静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带着夏洛特小姐离开,会有人将你们安全送至鹰巢镇附近,条件是你们需要签订灵魂契约,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然后可以继续自由地去做刀口舔血的佣兵——前提是,你们可以躲开与黎民党敌对势力的追查,或者在所谓的‘一年之期’内解决莱昂内尔·莫尼的怪病。”
伊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幽灵先生居然真的“很讲道理”——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了,“前提”中的两个选项,无论哪个对他们来说都是要命的麻烦事。
见佣兵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黑发青年慢吞吞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留下来,为黎民党工作,你们的身手和经验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作为报酬,黎民党会尽可能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无论是从任何势力的威胁下。”
“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见两人面面相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无论是继续协作,还是分道扬镳,都务必想清楚利弊后再做决定,不要头脑发热。”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稍微眯起来了一些,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声音也很平静,却令两位佣兵忽然后背一阵毛骨悚然:“——否则你们不会想知道,黎民党究竟是怎样对待叛徒的。”
远道而来的三人终于离开了,教授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又揉了揉因熬夜一阵阵抽痛的额角,决定再去泡一杯咖啡提神。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过度僵硬的脊背肌肉,刚想从硌得屁股生疼的木箱上跳下去,结果刚一转眼,便毫无防备地瞧见身后的阴影里居然站着个人影,离他近得出奇,蓝眼睛居高临下地耷拉着盯着他,却连一丝一毫声响都不曾发出。
教授的瞳孔顿时剧烈瑟缩了一下。
“小心些。”阿祖卡无奈伸手捉住黑发青年的后颈,帮人稳住了身形。
“您这是忘了我的存在吗?”他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
对方十分可疑又可气地停顿了一下:“……没有。”
“我还以为您已经习惯没有我的日子了。”救世主淡淡地说,不轻不重拢在宿敌后颈上的手指却没有丝毫松开的征兆:“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足足一周时间……”
“六天十四个小时。”教授面无表情地纠正他:“不足一周。”
“……嗯,不足一周。”
阿祖卡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手指却是一点点上滑,用小指轻轻勾住黑发青年苍白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拇指则缓慢而轻柔地碾磨着恋人眼下皮肤的明显青黑,简直令人一阵阵汗毛倒竖。
“昨晚您睡了几个小时?”他毫无征兆地温柔问道。
诺瓦沉默了一下,权衡片刻后发现如果撒谎可能会将人惹得更加生气,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睡。”
“前天呢?”
“……四个小时。”
见救世主明显深吸了口气,嘴角都绷起来了,预感这次绝对会挨教训——甚至可能比屁股受罪更糟糕,比如说被长期没收咖啡——教授立即开口打断了他:“最近战况很紧张,只有亲力亲为盯着我才能放心。”
“而且没有你我总是睡不好,”他盯着那双有些愣怔的蓝眼睛,看起来十分严肃认真,就像只是在讲述某种既定真理:“醒来老是头疼,所以我不想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