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五个,十个……第三议会的议员们同样站起身来,推开桌椅,紧随幽灵其后沉默着离席,汇聚成了一条蜿蜒的河流。
宫廷侍卫都看呆了,他们的目光求助似的投到两位陛下身上,不知该不该动手阻止。卡西乌斯二世僵硬地坐在王座上,嘴巴张张合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而他身边的爱斯梅瑞的指甲已经几乎掐进了肉里,她在思考着,究竟要不要下达可能引起万劫不复的命令。
已经走到门口的幽灵却是脚步一顿,向着众人展现出他苍白镇定的侧脸:“——抱歉,差点忘了。”
“虽然之前已经提过,但是出于礼貌,我想还是需要向诸位正式进行宣告。”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鸢心宫里却如炸雷一般:“第三议会市民议会改名了。”
“——我们将于今日正式更名为,‘公民议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后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卫兵!拦住他们!”她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显得有些疲惫:“以叛国罪的罪名逮捕诺瓦及其党羽!一个都不许放走!”
第337章 内讧
伴随着王后的一声令下,国王的卫兵包围了这群手无寸铁的议员,大门开始轰隆隆地关闭。
站在最前方的黑发男人年轻、高挑且瘦削,甚至还带着眼镜,仿佛一剑就能轻松将其劈成两半。偏偏当众多侍卫渐渐围上来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对于即将到来的监牢、折磨、酷刑乃至绞刑架的恐惧,于森森的刀剑与枪口下平静袒露着并不厚实的胸膛。
那张苍白的脸上显露出的神光,令他看起来竟像是哪怕被人从中间剖开了,无法站立了,依旧能用手指扣着地板硬生生往前爬,直至爬向他所指定的命运当中似的。而他周围的那些议员的脸上,尽管多少浮现出些许本能的不安,但他们依旧是愤怒而坚定的,甚至带了些许殉道者般的镇定——而那个年轻人站在这样一群人的包围中,简直就像是一位圣徒。
这竟然在某种程度上微妙地震慑了国王的卫兵,在那双冷肃锋锐的灰眼睛的注视下,他们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
“亲爱的王后陛下,别这样生气嘛,”一个慵懒妩媚的女声忽而打断了这无比短暂的僵持:“我想在绽放会议期间,将一群由国王赐予发声权利的议员当做……‘叛国者’逮捕,这似乎并不符合银鸢尾帝国的法律惯例?”
“阿帕特拉阁下,”爱斯梅瑞盯着这位在外流浪许久的“公主”,神情莫测地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诺瓦阁下可是声称,‘此次绽放会议没有召开下去的必要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怎么,爱欲神殿这是想要连同一群叛国者,一起挑衅王室的权威吗?”
“我的阿娜勒妮呀,怎么会?”女祭司故作惊讶地掩唇娇笑道:“绽放会议当然只有陛下您才能宣布结束,而且人家可担不起如此可怕的罪责!”
“只是我们亲爱的幽灵先生,一向很得神明的‘宠爱’——”她拖长了声音,故意将“神明”一词咬得含糊不明,甚至趁机向着教授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并且胆大包天地无视了浑身一阵莫名的森寒:“所以呀,若是让这样可爱的人如此不明不白地进了王城监狱,万一在其中受了伤,遭了罪,惹得神明心疼,于王城降下怒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您说是不是?”
“得不偿失?”王后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同样拥有爱欲之神神印的女祭司,毫不客气地冷声反问道:“阿帕特拉阁下,您现在究竟是在当众宣读爱欲之神阿娜勒妮降下的神谕……还是假借神明之名向王室施压?”
她不太相信销声匿迹许久的阿娜勒妮,会继续“宠幸”一个曾经令她失败的玩具。
女祭司的神情顿时阴沉狰狞了一瞬,双方心知肚明所谓的“神明”自然不是爱欲之神——但她没料到王后居然在那位神明的威胁下还敢如此强硬,这婊子究竟以何作为依仗?
“王后陛下。”辉光教廷的枢机主教帕瓦顿·米勒居然同样缓缓站起身来:“辉光教廷同样认为,毕竟绽放会议尚未结束,在此刻诉诸如此激烈的行动,对一群行使议政之权的帝国议员拔剑相向,甚至冠以‘叛国’之名……此举并非明智之举。”
他的声音并不高,在大殿内温和肃穆地流淌着,部分神圣议会的议员不由微微点头,其中有不少是曾对平民议员面露同情之色的教士:“诺瓦阁下乃至第三议会诸位议员的愤懑之情,辉光教廷对此感同身受,但是此刻诸位所需的是理性的对话,而非武力的升级。”
“还是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他优雅地微微俯身,态度恭敬,却是毫不遮掩拉偏架的意图:“莫要让愤怒与猜忌蒙蔽双眼,为帝国带来不必要的动荡与风云。”
——几句好话罢了,若能削弱王权,打击王室近期的嚣张气焰,辉光教廷对此乐见其成。
爱斯梅瑞冰冷的金色眼瞳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卡西乌斯二世本人可以无视,神圣议会的神棍们一副准备趁机拉偏架赚好处的无耻架势;王庭议会的废物们要不两腿发软瑟瑟发抖,要不装鹌鹑准备明哲保身;至于市民议会——或者说公民议会,领头的家伙神情镇定,看起来胸有成竹,似乎早有后手。
是什么呢?她神情微动,余光不由滑过了卡西乌斯二世身侧的阴影深处。据说幽灵身边那位刺客是一名实力直逼圣者的黑暗系术士,最擅藏身与暗杀——挟持国王?暗杀王后?但是王庭守护者桑卓同样就在大殿的阴影里,她对此并不太担心。
至于那位最棘手的“神”……
“卫兵。”王后眼中冷光一闪,冷酷地开口道:“你们还在等什——”
“报——!”
一声夹杂着偌大惶恐的呼喊撕裂了大殿内几近凝固的空气,也打断了王后的命令。一名侍卫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他面容惨白,头盔歪斜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利变形。
“陛下!陛下不好了!有成千上万名王城居民涌向了鸢心宫,将宫门围得水泄不通,而且人越来越多!”
爱斯梅瑞的瞳孔剧烈瑟缩了一下,她猛地转头,看向了幽灵所在的方向——随着士兵的上报,对方四周公民议会的议员们明显难掩喜色,唯有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正分外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就像对此早有预料似的。
“他们、他们都在喊,”士兵哆哆嗦嗦地咽着唾沫,于王后铁青的脸色下勉强复述道:“在喊——‘放了幽灵!放了公民议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卡穆公爵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难掩震惊之色。他知道幽灵一直在发表些不入流的文章,做些可笑的宣传,试图煽动那群愚民——可是他居然真得令这么多素不相识的王城人站了出来,顶着上绞刑架的风险,准时准点地围聚在王宫前为他声援抗议?!
——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说爱欲之神真就如此垂爱此人,以至于令他如此善于蛊惑人心?!
鸢心宫外,无数灰头土脸的平民正聚集在沉重华丽的宫门之外,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愤怒,人数越来越多。王宫之外上尚且残存着烧焦的痕迹,呼喊的声浪却如海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放了幽灵!放了公民议会!”
“为人民发声无罪!”
“——处死叛国者!处死贪污犯!绞死他们!”
藏身在人群中的逐影者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刺客头子就在鸢心宫里,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人流密集之地,将绽放会议第三次会议的实况通过魔具展现给众人,并且安排人手藏身于人群中进行宣传并稍作引导,外加之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本就积压怒火已久、几近临界点的人群自然就会扑向他们真正的敌人。
鸢心宫内,王后脸上的怒火终于渐渐抑制不住了,一抹暴戾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王城军呢?!”她冷声怒喝道:“调度人手有这么困难吗?!给我驱逐这群暴民,胆敢冲击宫门的,格杀勿论!”
“不!不可以!”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旁的卡西乌斯二世却是毫无征兆地尖叫起来:“爱斯梅瑞,你忘了北境之城的叛乱了吗?最初只是有烧炉工不满薪酬待遇,闹事者被浇了冰水丢到城外冻死,最后却是发展到了满城的暴民冲进城主府,杀光了城主全家,王城足足派遣人手屠杀了大半座城市,这才勉强平息了叛乱,还因此拖垮了帝国的财政!”
“不能杀人!一但开这个头,他们会试图冲进来撕碎我们的!”银鸢尾帝国的国王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胸口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身体微微发着抖:“你答应他们不就得了?!他们要的也不多,把人放了就是!”
“——陛下!”
爱斯梅瑞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种深重的疲惫与悲哀从她眼中稍纵即逝。要不就老老实实向人低头,要不就以雷霆手段杀光所有胆敢冒犯王室的挑战者,杀鸡儆猴——唯有摇摆不定!最致命的摇摆不定!只是在将整个王室拖向溃败的深渊!
卡西乌斯二世在妻子暴怒的瞪视下哆嗦了一下,但他依旧坚持道:“不、不能杀那些平民,不然一切都完了!”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等待着这对帝国最为高贵的夫妻间难得的内讧究竟会将事态引向何方。
“……”
爱斯梅瑞凝视他良久,忽而闭了闭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但细细看来大概只是错觉。
“……绽放会议确实尚未结束。”王后的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卫兵,送第三议会的诸位议员,离、开、鸢、心、宫,让那些,平、民,看到他们离开。”
“多谢您的慷慨。”幽灵优雅地冲她点了点头,从被卫兵包围开始,直到现在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就好像一切都在他该死的掌控当中似的。
但是刚一转身,离开了王后的视野,于卫兵的虎视眈眈下走向大开的王宫大门,教授原本从容不迫的脚步立即渐渐加快,并以一种只有自己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就像计划安排的那样。”
“——现在,准备跑!”
王后阴冷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高挑的人影,其中的杀意几乎要凝聚成实质的刀刃,直到他和身后的人消失在了宫门的尽头,远处似乎爆发了一阵来自平民的、欢喜鼓舞的欢呼声——
“现在,绽放会议彻底结束了。”一片死寂的鸢心宫内,爱斯梅瑞异常平静地说。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身来,那陡然爆发的瘆人威压几乎令离得最近的几名侍卫拿不稳武器。
“现在传我命令!”王后的声音陡然拔高,沙哑,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瞬间撕碎了那短暂的可怜的“和平”。
“给我封锁王城,全城戒严——立即逮捕黎民党首席幽灵及其党羽!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挖出来!”
第338章 相逢
“我要知道幽灵离开鸢心宫后踏出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接触的每一个人。”王后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我要你们活捉他,其余人等必要时格杀勿论!”
“卡穆公爵阁下。”
那双如冰封烛火般的金色兽瞳盯上了同样脸色难看的卡穆公爵,后者心中一凛,立即上前一步,沉声道:“臣在。”
“我赐予你调动王城军的权力,”爱斯梅瑞面容阴沉地说:“现在前去封锁主要街区,尤其是贫民区。待到宫门前的暴民散去后,开始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将那些胆敢冲击王宫的暴民,将领头的、叫嚣得最大声的、闹得最凶的,全部抓起来审讯。”
“……可是陛下,”卡穆公爵迟疑了一下:“王城居民情绪激动,强行抓捕怕是……”
“那就杀。”爱斯梅瑞的语气平静得令人胆寒:“这还要我教你吗?胆敢反抗的直接当街处死,让周围人看看胆敢挑衅王室威严究竟是什么下场——银鸢尾帝国不需要一群被幽灵轻易蛊惑的暴民。”
有那么一瞬间,卡穆公爵被王后浑身上下赤裸冰冷的杀意震慑住了,他的后脊被冷汗浸湿了些许,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应答道:“是。”
待到第一、第二议会的议员们渐渐散去后,卡西乌斯二世缩在王座里不敢吭声。爱斯梅瑞则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冷声唤道:“桑卓阁下。”
老妇人的影子自阴影深处缓缓冒了出来。
“请您负责保护国王陛下的人身安全,”王后看都不看瑟瑟发抖的丈夫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安排道:“我和您之间的交易依旧有效。”
那道身影又悄无声息散去了,只有王后独自站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阴沉的天光透过高窄的拱形窗,灰尘四起,仿佛为地砖和王座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
宫门之外,当幽灵的身形出现在汇聚在鸢心宫前的人群当中时,欢呼声顿时达到了顶峰。
无数只手臂伸向了他,无数张激动而饱含希望的脸庞攒动着,教授有些僵硬,他永远都无法自如面对如此之多热烈真挚的情感。但他依旧简短地说了几句,大意是胜利必将属于人民,感谢王城居民的声援,近期务必注意安全,最后留下了一句“期待我们在黎明所在之地再相见”,便带领着议员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人群。
“奥雷。”诺瓦快速地低声嘱咐道,刺客的身影自他身侧缓缓浮现:“按照计划,辛苦你负责指挥逐影者们,带领诸位议员分散开来走王城的暗道,乔装后从走私犯留下的地道离开,尽量确保大家的人身安全,实在没有把握的小队就按照备用计划先潜伏在王城里。”
“放心。”奥雷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托您的福,我曾不得不走过这么一遭,王城内部我摸得门清儿。”
他指的是曾经前往王城营救被暴君坑害进监狱里的好友——上辈子的事了。
“——等等!”一旁本来激动到眼泪汪汪的菲娜忽然觉察到哪里不对,她就说之前演练时,对方怎么从来不说关于自己的安排:“幽灵先生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我做诱饵。”黑发青年在众多议员或是分外感动或是情绪复杂的眼神中平静地说:“王后的主要目标是我,只有我足够显眼,才能尽可能确保你们中的大多数安全撤离,阿祖卡会跟着我。”
用兜帽斗篷掩盖身形的神秘术士悄无声息的自他身后出现,冲着被惊吓到的众人微微颔首示意。
“可、可是……”菲娜焦急地看着他,她知道世界上估计没有人能说服这位先生改变主意,但是作为银鸢尾帝国的核心地带,王城卧虎藏龙,全帝国上下的无数强者都在王城聚集,更何况还有两位圣者——这也太危险了。
眼见女孩快要眼泪汪汪了,教授眉头一皱,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菲娜·伍德。”
对方立即下意识站直身体:“是!”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简直令人下意识听从他的一切指令:“服从命令。”
“……是。”
“来了,盯梢的家伙。”一旁的奥雷冷不丁地插话道:“三点钟方向,还有大概两分钟。”
“来得正好,行动。”教授面无表情地抓住了身旁阿祖卡的手腕,开始往地势最为复杂的老城区挤,离开前扭头深深地看了嘴唇紧抿的菲娜和公民议会的诸多议员一眼。
“——诸位,希望我们能于莫里斯港重逢。”
安布罗斯历1849年六月,卡西乌斯二世执政时期,银鸢尾帝国当朝第三次绽放会议宣告结束,公民议会在此期间成立,正式宣布与王室分庭抗礼,要求剥夺王室、贵族与教士的一切超然特权,建立一套全新的、基于平等原则的社会治理体系,并为后来彻底废除帝制、建立人民主权为核心的政治制度,奠定了至关重要的政治、思想基础。
同年同月,银鸢尾帝国的王城阿玛卡蒂奥爆发了一场被后世命名为“夏日屠杀”的恐怖镇压活动,绽放会议结束当日,王城军当街处决了二十七名“暴民头目”,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在鸢心广场上陆续处死了共二百三十五名被认定与“幽灵”和黎民党有牵连的支持者与同情者。
公民议会成立之初的八十五名议员中,共有七十六人成功逃离王城:其中五人选择脱离队伍向王城军投降自首;三人与负责掩护的“逐影者”组织成员分别后,于离王城约三百里的石磨镇附近再度被捕,被押回王城秘密处决;一人在穿越王城外围封锁线时被流弹击中,当场毙命。
考虑到当年公民议会与王城军之间的实力悬殊对比,这无疑是极为惊人的战绩。据王城居民和部分当事人的晚年回忆,“幽灵”当日与其余议员分别后便不知所踪,只能瞧见王城军满城追捕的身影——等到对方的身影再次在全帝国范围内活跃时,已经是1850年的春天了。
等教授回到莫里斯港时,迎接他的是一众“眼泪汪汪”的朋友和下属。玛希琳第一个扑了过来,先是将他抱了个踉跄,又干脆将他举起来转了一圈。
莫名其妙双脚离地的教授:“……干什么,放开我。”
他甚至一时之间忘了礼貌与问候。
“你还好吗?一切正常吗?”红发姑娘无视了他那毫无威慑力的抗议,紧张兮兮地确认了一边年轻人的脑袋和四肢都处于该在的地方上,这才松了口气。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教授僵着脸,努力将身体往外挣,只觉得肋骨被勒得生疼,哪怕对方明显收着劲儿了:“有阿祖卡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们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早就回莫里斯港的刺客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看起来同样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要不是有乌鸦定时报信,我还以为你们俩个私奔跑路过二人世界去了,丢下我和玛希琳在这里孤苦伶仃。”
正在从红发姑娘手中解救教授、却突然被人造谣的阿祖卡微微眯起眼睛,他拎住玛希琳的后衣领,将人提溜到离教授远一些的地方再放下,而后者明显松了口气,立即后退一步,借助他的影子将自己遮住。
“我说了,我趁机寻找几位重要的议员商量了一下后续的计划。”教授颇为不满地严肃反驳道:“没有私奔,在做正事,是为了黎民党扩大势力范围。”
“报纸上说你死了。”红发姑娘吸了吸鼻子,悲伤地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死者照片都放出来了。”
当时她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对自家好友秉持着绝对信任,外加奥雷在一旁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们这些天绝对在和活人通讯,那一刻她已经有了亲自跑去王城、一拳砸在王后的鼻梁上问个明白的冲动。
“哦,这很正常。”诺瓦慢慢眨了眨眼睛:“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我会以各种死法出现在报纸上——不碍事,毕竟我们也有自己的报纸。”
玛希琳:“……”
这家伙都不会对此感到生气吗?!
红发姑娘叹了口气,忽然后退了一步,认真地冲人张开手臂,浅绿的眼睛明亮清澈,倒映着真挚的欢欣:“虽然忘了第一时间说,但是现在讲也不迟——教授,欢迎回家。”
诺瓦:“……”
他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纵容地看着他们胡闹、神情温柔的救世主。
“别,玛希琳,我们的陛下他害羞了。”奥雷在一旁凉嗖嗖的、带了一点看好戏的戏谑说道:“你别逼他了,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炸着毛转身就跑了。”
“……奥雷,”阿祖卡轻轻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最近没有人陪你打架,你是不是很手痒?”
“哈?”刺客头子嚣张地挑起眉头:“你小子好像很得意嘛,不过我能感觉到,突破成为圣者就在这几天了——来一场?”
“……我没有害羞,也不会转身就跑。”教授冷冷的声音自一旁冒了出来,他脱下手套,庄重地抓住玛希琳的一只手摇了一下,在人瞬间放大的笑容里又立即松开了。
“抱歉,我不太习惯和人拥抱,但是谢谢你的欢迎。”他面无表情地说,随后又看向表情莫名古怪扭曲起来的刺客,严厉地警告道:“奥雷,要打的话去远海上打,不许在莫里斯港动手,也不许在近海打架,以免影响过往航船。”
毕竟阿祖卡是有分寸的,另一人却可能没有——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城市,要是因为两位超级强者动手打架发生了毁坏,他发誓绝对会扒了刺客的皮。
“当然,先生。”阿祖卡不由低笑了一声:“我发誓,在您还没有觉察之前,一切都已结束了。”
突然反应过来好友似乎在暗戳戳嘲讽他的奥雷顿时瞪大了眼睛,奈何还没等他骂回去,教授阴测测的视线已经缓缓扫过刺客慢慢僵硬起来的脸。“如果是我给你安排的活计太少了,以至于精力无处发泄,请告诉我。”
“见鬼,你怎么不警告阿祖卡那小子?”奥雷立即狡诈地迅速转移了话题,异常不满地反问道:“这一次可是他先提起来的!”
教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当没听见。
……当然是因为如果询问救世主是不是精力没地方发泄,那人一定会温柔微笑着说些他并不期待听到的东西。
“奥雷,有时你是真的活该。”一旁快乐看戏的玛希琳忍不住啧啧感叹出声。
没半点眼力见。
幽灵先生当然没有死。
尽管在最高潮时期,他的死讯几乎以平均每月两次的频率在帝国实控的报刊上出现,真真假假,光怪陆离,这边说抓到他时正在某处贵族府邸肆意享乐,那边又说他四处逃窜被逼得躲进了深山老林里——若是将那些报纸叠起来,其厚度的生长速度几乎比早春的麦苗还要快。
奈何在“明区”——也就是黎民党实控地区,所有人都能通过各种渠道轻松得到来自黎民党官方报社的通讯,尤其是那位先生依旧以一种惊人的精力与毅力坚持定期写作发稿,比如自1850年春天开始的巴塔利亚高地大革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对方一边指导革命进程,同时还发布了一百多篇文章,平均三天一篇,简直令人怀疑此人究竟是不是人类——此次暴动彻底断送了巴塔利亚地区的帝国官员、高层教士、大贵族与大地主的生存空间,明区范围再度扩大,掌握了帝国最为重要的、真正意义上的工农业重地之一。除去被费尔洛斯控制的北境,已经占据了银鸢尾帝国余下的三分之一土地。
没有人再敢小瞧这支政党,1851年七月,全银鸢尾帝国范围内,所有反对王室、贵族、教士特权,希望建立以公民议会为国家政治核心的各方群体,在黎民党的号召与带领下,建立了以无产者为基石的广泛政治联盟。
在银鸢尾帝国广阔的西境,明区如同星星点点向着中枢地带狂热蔓延的火海,号召着每一个向往着“黎明所在之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