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之月by肖静宁

作者:肖静宁  录入:10-24

一日一夜。萧镶月一直昏迷不醒。
瓦舍气氛凝重,众人都揪着一颗心。
相处日久,骆孤云已渐渐能够理解瓦舍众人的感情。萧镶月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实在太不容易,堪称生命的奇迹。这孩子能活下来,就是他们付出了全部的爱、心血、精力、时间和汗水创造的一个奇迹。对这个他们历尽艰辛,呕心沥血,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才勉强留住的小生命,正因为来之不易,才视若珍宝,倍加怜惜,珍而重之。他们万般呵护,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只为守护这个奇迹。
整晚,孙太医寸步不离守在床前,神情凝重,眉心紧蹙。不时思虑一阵,试着给萧镶月扎针。百会、涌泉、合谷、天枢......银针下去,小小的身体毫无反应。他把毕生所学都施为在了萧镶月身上,为孩子殚精竭虑。此刻却有种无力感,只恨自己医术不够高明,竟是束手无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主屋里,宋婶天不亮就焚香叩拜,跪在一幅观音像前,口中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保佑月儿平安......”她犹记得小孩出生时,天气乍暖还寒,早产儿体温低,她日日夜夜把孩子捂在胸口,一刻不离,用身体给他取暖。孩子一出生娘就没了,没有母乳,又对牛乳过敏,她想方设法寻来一头刚下崽的母羊,日日挤新鲜的羊奶,熬制后再兑上米粉,一滴一滴地喂。她生养孙牧感觉根本没费什么心力,儿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但是萧镶月这孩子,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为他悬着心,万般呵护,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遭受磨难,朝不保夕。
萧镶月出生时,孙牧已经十岁。跟着父亲学医的他在一旁帮手。看着那个比小耗子还小的皱皱巴巴的一团,他无比震惊,这么小的一团东西,如何能活?小耗子一日一日地变化着,眉眼长开了,乌黑漂亮的眼睛会盯着他转了,会追在他后面叫大哥了。。。。就像一颗种子,艰难地发芽、生长,日日的变化带给他无比的惊喜。
看着毫无生气的小小身躯,孙牧只觉心揪着痛。
天亮了,又黑了,萧平舟像尊雕像,一动不动地抱着萧镶月。小孩双目紧闭,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看起来像个琉璃小人。骆孤云不忍,走到床前:“大叔,我来替您,稍微歇息一会儿罢。”萧平舟摇摇头:“月儿眼睛看不见了,我抱着他,他感觉得到我在,才不会害怕。”
骆孤云默然,一个正常的人如果突然坠入无边的黑暗,一定会发疯罢。何况一个那么弱小的孩子?
骆孤云沉默半晌,迟疑着问:“月儿这病症,以前发作过么?”
孙太医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究月儿这个病症,但总是不得要领,找不到根治的办法。从发作的症状看,应该是头颅里有血块阻塞,压迫了经脉,所以才会暂时性失明,并伴随剧烈头痛。若说是出生时母亲难产,脑部有损导致,但之前并没有发现异常,六岁时才第一次发作。所以据老夫判断,月儿这病症是先天的,娘胎里带来的。六七岁时发作过两次,近些年都没有再复发,我估计是随着孩子长大,大脑发育,血管经脉都更加粗壮,以为会慢慢好转。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用天麻、三七、白芍等药物给月儿调理,以为会有效果。但是从这次发病的情形来看,显然收效甚微。一旦大脑受到强烈刺激或身体极度虚弱时,都会导致发病。我施针对他这个病症本身并没有任何疗效。只是希望护住他的经脉,令他昏睡,以此减轻痛苦。如果醒着的话,这样剧烈的痛他熬不过两个时辰。唉......现在只能求老天保佑了!这个病症药石无医,只能靠他自己挺过来。这样昏迷对他的脑部也有损,所以不能超过三日。明日......我便要试着拔针,如果他能醒过来,那便算过了这一劫,如果......”孙太医摇头,已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众人都是心情沉重,谁也不想多说话,好像生怕声音大了都会惊碎那个琉璃小人。
至第三日晚。孙太医用不知是什么药材捣成的糊,做成药包,密密地敷在在萧镶月的肚脐、额上、后腰等处,又吩咐孙牧将桉树油、薄荷油并犀牛角、沉水香等七八味药材磨粉,调制成香油,用棉芯浸了,点燃棉芯,待火焰熄灭后移至萧镶月鼻息处,一缕令人闻之神清气爽的馥郁幽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孙太医屏息敛气,开始缓缓拔针。众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萧镶月身上长长短短扎了十几根银针。孙太医拔到第七八根的时候,小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依然紧闭,却见着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的抖动,似乎想极力睁开眼睛,却又无力睁开。接着喉咙发出“嗯......嗯......”的声音,似想说活,又无法开口。孙太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镶月的反应。一口气拔除了所有的银针后,又迅速在人中穴处扎了细细的一根小针。过了约莫一刻钟,萧镶月缓缓睁开眼睛,眼珠转动,看到萧平舟,发出细微低哑的声音:“爹爹......月儿怎么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宋婶更是喜得在观音像前,双手持香,高举过头,一叠声地念叨:“多谢......多谢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次日清晨。
骆孤云刚起床,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扯着嗓门喊:“大婶子......大婶子在家么?”
探头一看,一个穿着兽皮马甲的中年汉子,右手拎着一只大黄猫,跨进院门。
宋婶迎出去招呼:“哟,黄大叔,有啥子事?”
这中年汉子是谷口的猎户,姓黄。那大黄猫便是他家养着抓耗子的。听说自家的猫惹了祸,咬死了萧镶月的八哥,还害得小少爷发病。乡下人朴实,便拎着猫上门来赔罪了。
“这死畜生,活剐了都不解恨。”宋婶看着猫,气不打一出来。
汉子站在院里,有点手足无措。
“大叔......”萧镶月还很虚弱,躺在床上,透过半开的门看到院子里的人,唤了一声。
“哎.....小少爷,你好些了么?”汉子有些窘迫,走近了房门,期期艾艾的回应,“这该死的猫,惹下大祸,任凭小少爷处置......”揪着大黄猫脖颈上的皮毛,高高拎起。
附近乡邻对孙太医一家十分敬重。萧平舟父子气度不凡,在乡民眼里,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此番是诚惶诚恐,真心实意想要赔罪。
萧镶月望着那大黄猫,想起惨死的小黑,眼圈红了又红,半晌没吭声。骆孤云透过窗棂在这边看着,心想,呆会儿就帮孩子把这猫剁成肉酱,也算给他出出气,给小黑报了仇。
萧镶月沉默半晌,忍着在眼眶内打转的泪珠,没有掉下来。吸了一口气,闷声道:“不怪猫......怪月儿,没有把架子支稳当。猫咬活物是天性......是我没有保护好小黑。”神色黯然,语气却是清晰。
这大黄猫经常在瓦舍窜上窜下,都相安无事。以往鸟笼不是挂在屋檐下便是挂在树上,那天偏偏挂在架子上,架子不稳倒掉谁也没料到。萧镶月是真心觉得不能全怪大黄猫。
骆孤云心道,这小孩,心地倒是纯良,自己难受成这样,却肯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连个畜生都不愿迁怒。

第4回 情切切小曲动心绪仓惶惶瓦舍生变故
过十来日,萧镶月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孙太医父子待萧镶月好转后,便进山采药去了。每年冬天都要赶在大雪封山之前采当年的最后一拨药,因药材难寻,需徒步百余里,攀岩涉险,多则半个月,少则七八日,吃住都在山里,十分辛苦。
骆孤云手臂的伤势已痊愈。这日午后,他在后山的林子里慢慢踱步,心里面盘算着等孙太医父子下山,他和易水易寒也该告辞了。此去李庄,尚有两百余里。如今伤势已好,或许没必要再去李庄,不如悄悄潜回平阳城,伺机报仇。想及爹娘姐姐惨死,心中满腔的仇恨悲愤,恨不得立马持枪把那杨老四打成筛子。又想及现在势单力薄,杨老四手握重兵,想要报仇雪恨,谈何容易?怕是不能急躁,须得周密策划,徐徐图之......心中盘算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日萧镶月带他来过的珙桐树下。骆孤云钻进树洞,觉着里面光滑宽敞,站直有余,地面也很干燥。便靠着树壁坐下,继续想着心事,脸色不由有些沉郁。
树洞外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云哥哥,你在这里啊!我找你老半天了!”
原来是萧镶月遍寻他不见,想起这个树洞,便找来了。
萧镶月奔过来靠着骆孤云坐下,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脸色,拽着手臂晃了晃:“云哥哥不开心么?”
骆孤云勉强一笑,摸摸他的头:“哥哥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事情。”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不开心!”萧镶月撅着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骆孤云。展颜一笑,殷切地道,“云哥哥不要不开心嘛......月儿给你唱个小曲,好不好?”
说罢,不待骆孤云回答,便伸出两只小手臂从后面环上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凑在耳边轻声哼唱起来:
云儿天上飘,月儿水中游,相伴乐悠悠。
云抱月,月枕云,穿过柳梢头。
仔细瞅啊瞅,云缠月,月追云,飞在天上呦。
轻盈的云儿,像块白手帕,擦呀擦,月儿更亮喽。
调皮的月儿,悄悄地翻滚,滚呀滚,卧上云肩头。
声音软糯轻柔,甜甜的,透着活泼灵动。调子轻松欢快,说不出的动听。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出,打在脸颊,酥酥麻麻。
骆孤云感觉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心中一动,笑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萧镶月见骆孤云笑了,很是开心,挺着胸脯道:“这是月儿自己编的小曲!云哥哥是云儿,我是月儿!月儿特意编了,唱给云哥哥听的!怎么样?喜不喜欢?好听不好听?”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骆孤云。
被他这么一闹,骆孤云觉得满腔的郁闷纾解了不少。认真道:“嗯,好听,真好听!哥哥很喜欢,以后月儿常唱给哥哥听,好不好?”
又想及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哪还有什么以后......
萧镶月兴高采烈,歪着头道:“云哥哥的伤势也大好了,明日陪月儿去爬老鹰岩,好不好?那里风景可美了!站在上面,能看到整个桫椤谷呢!去年孙大哥采药的时候带我去过一次,月儿一直还想再去玩,云哥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嘛 ?“萧镶月贴着骆孤云从背上滑到了怀里,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仰着小脸,身子一扭一扭地撒着娇,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镶月人虽小,心思却是敏感细腻,很能体察别人的情绪。这些日子他总觉得骆孤云闷闷不乐的,就想法子逗他开心。
“一起去嘛!月儿好想去的,过阵子大雪封山就去不成了......”萧镶月见骆孤云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去。又晃着脑袋,软声央求道。
骆孤云刚来桫椤谷时,觉得这孩子太娇气,被惯坏了。慢慢才发觉,萧镶月娇弱的是身体,性格脾气却是一点也不娇气。懂事又乖巧,特别能隐忍,身体再难受都不愿让大家操心,还会反过来安慰别人。想着过几天就要离开,以后也没有机会陪他玩了。当下点点头:“好,明日陪月儿去。”
次日一早,易水和易寒去镇上打探消息,顺便采买一些东西,准备过几天出发的事情。宋婶蒸了一笼馒头,让易水易寒带上些。那老鹰岩来去有三十几里,晌午是赶不回来吃饭了,又给骆孤云拿了几个做午餐。萧镶月每日的餐食都是孙太医安排好的药膳。宋婶一大早就熬好了装在保温的罐子里,让骆孤云带上。千叮万嘱让他要看顾好小孩。骆孤云也习惯了,连声答应。
萧镶月很兴奋,和爹爹婶娘告辞后就赶紧拽着骆孤云出了门。
终南山脉沟壑纵横,险峻雄奇。那老鹰岩在一处山溪的尽头。两人沿着流水溯源而行,一路上溪流潺潺,风景秀丽,十分惬意。
萧镶月甚少出门,见着什么都觉稀奇,林间不时有松鼠野兔窜出,惹得小孩欢呼雀跃,追赶一阵又徒劳返回。骆孤云见他兴致高昂,也不催他,一路走走停停。
溪流尽头是一处瀑布,瀑布旁有一些乱石堆砌,十分陡峭,沿着陡坡爬上去便是老鹰岩了。已至晌午,骆孤云给萧镶月把药膳喝掉,自己啃了两个馒头,补充体力。
骆孤云想着萧镶月体弱,这么陡的乱石肯定爬不上去,便要背他。谁知小孩要强,偏不要他背,自己手脚并用,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硬是咬着牙爬了上去。
高处有一巨型岩石,突兀的伫立在山顶,一侧像刀削过一般,往里顷斜,在顶部形成一个尖尖的凸起,远看像极了老鹰的嘴。
萧镶月爬上顶,已是累得汗水渍渍,满脸通红,腿也软了,一屁股坐在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骆孤云也坐在一旁休息。从侧面瞧见他平常略显苍白的脸颊此时泛着红晕,睫毛长而卷曲,脸庞虽稚气,却极致完美,五官清秀绝俗,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灵动的眼睛因为疲累出汗仿佛泛着一层雾气,波光盈盈。
“月儿长得真好看!”骆孤云由衷地赞叹。
听见骆孤云夸他,萧镶月不好意思,垂眸道:“云哥哥才好看!月儿是男孩,爹爹说,男孩子要高大帅气,英俊潇洒才好看,就像云哥哥这样......”
骆孤云见孩子认真的小模样,扑哧一笑:“月儿还小,等月儿长大了就高大英俊啦!”
两人站在绝高处,远近的风光一览无遗。往西面看去,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满目苍翠,云蒸雾腾,蔚为壮丽。南面地势平缓,有一条宽阔的大江蜿蜒向南,大江尽头隐约可见鳞次栉比的房屋,好像是一个城镇。桫椤谷在西南面,从此处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狭长幽深,依稀可见谷口的屋顶。
骆孤云极目远眺,只觉心旷神怡。种种阴暗血腥的情绪,在此刻皆淡如流水,浮如清风,只余得空旷高远的心境。
西北边天空暗沉下来,一阵闷雷响过,山顶风更大了。
骆孤云担心萧镶月吹久了风生病,对尚在悬崖边兴致勃勃观景的孩子道:“时候不早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听见骆孤云唤他,萧镶月蹦跶着跑回来:“嗯,走啦......”抬眼一望,指着西南边桫椤谷的方向道:“咦,云哥哥,你看,那里是怎么了?”
骆孤云回头,就见桫椤谷口不知何时,浓烟直上,从此处看不见那烟因何而起,但看位置,依稀是瓦舍方向。
不好!骆孤云心中一凛。拉起萧镶月,飞奔下山而去。
上山花了四五个时辰,下山骆孤云心急如焚,背起小孩,健步如飞。萧镶月瘦小,背着没有多少重量,两个时辰便到了瓦舍后面那片山林。
山林中悉悉索索,似是有异。骆孤云放下萧镶月,拉着他警觉地闪身树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密林中踉踉跄跄奔出一人,正是易寒。
易寒右手紧捂腹部,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已是摇摇晃晃支撑不住。
骆孤云大惊,抢出去一把扶住:“二哥,出了什么事?”
易寒攀住骆孤云,艰难道:“瓦舍......有埋伏......大哥拼死挡着追兵......我来......给你们报讯......”话未说完,昏了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树林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骆孤云心中又惊又怒,顾不得避雨,赶紧给易寒处理伤口。萧镶月看见满身是血的易寒,吓得有点怔愣。还是坚持着和骆孤云一起,到低洼处打来清水,帮着给易寒擦洗。
骆孤云察看易寒受的都是刀伤,没有动着筋骨。暗忖追兵必是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所以没用枪。那浓烟又是怎么回事?既然设下埋伏,再放火,岂不更是打草惊蛇?心中疑虑,见雨越下越大,眼下只能先躲一躲,等天黑以后再做打算。此处离那树洞不远,树洞隐蔽,外面的人轻易发现不了,倒是个躲避之处。
易寒受的伤不算严重,不一会儿悠悠转醒。俩人将他搀扶到树洞,已是黄昏时分。易寒喝了点水,精神稍好,道:“我和大哥晌午后从镇上返回,刚跨进院门就发觉不对劲,萧大叔和宋婶也不见了踪影。斜刺里冲出十几个壮汉,手持大刀,上来就砍,看衣着应该是杨老四的人。其中一个领头的追问三弟的下落。我们奋力抵抗,杀死了七八个,无奈对方人太多。大哥见势不妙,拼死挡住敌人,让我逃出来给你们报讯。大哥这会子怕是......”想着易水可能已经惨死,易寒语音哽咽,说不下去。
天色已黑。骆孤云心如千斤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包袱里还剩几个馒头,大家需得保存体力。便拿出来给易寒,又招呼萧镶月来吃。才发觉小孩脸色苍白,一摸额头,竟是滚烫。萧镶月本来身体就弱,折腾了半天,惊惧交加,又淋雨吹了冷风,发起了烧来。
熬了几个时辰。夜半,萧镶月已是烧得迷迷糊糊,昏睡过去。骆孤云抱着怀里越来越烫的小身体,心里焦急。和易寒商量,不如趁天黑出去探探动静。
下过一场透雨,此时倒是雨消云散,一轮冷月高悬夜空,照得树影婆娑。月光落在沾着雨水的叶子上,像洒下一层莹莹白霜,周遭一切如白昼般,清晰可见。
骆孤云用外衣裹住萧镶月,将他背起,三人悄悄潜出树洞。行至瓦舍后面那条小径,忽见地下倒伏着一个人。抢前一看,竟是萧平舟!胸前血肉模糊,已经气绝多时。地下拖着长长的血迹。这条小径只通向萧镶月母亲的坟墓,显然是萧平舟临死前拼着一口气,想爬去妻子的坟墓,终因伤势过重,爬至此已气绝身亡。骆孤云望着萧平舟身后长长触目惊心的血迹,心如刀割。侧头看了看伏在肩头的萧镶月,幸好小孩尚在昏睡。暗忖不能让他醒来见到这一幕。定了定神,对易寒道:“二哥,此处离月儿母亲坟墓不远。你先把大叔的尸身抬去埋了。我去瓦舍看看情形再会合。”
瓦舍周围静悄悄的,骆孤云观察半晌,确认没有人。闪身进入院内。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伏着十来具尸体。左偏房已烧成一片灰烬,下了一场雨浇灭了火,火势并没有蔓延到主屋,药房和书房都还完好。骆孤云一一翻看尸体,没有发现易水,也没有宋婶。不敢多逗留,翻进药房,寻了小儿散寒退热的药丸给萧镶月服下,又胡乱取了些治伤的药揣上,便背着孩子准
备离开。跨出院外,脚下踢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却是萧平舟那柄从不离身的玉箫,当下俯身捡起,插在腰间。
两人返回树洞。萧镶月服了药,烧已退去,人也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沙哑着嗓音问:“云哥哥,我们怎么在这里?爹爹呢?婶娘呢?”
骆孤云实在不忍心让孩子知道父亲已死的事实。但是想瞒也瞒不了多久,踌躇了一下,艰难道:“月儿......萧大叔他......过世了,二哥已经把你爹爹和娘亲葬在一起了。”说毕,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骆孤云本以为萧镶月会大哭大闹。谁知他听了,先是怔怔地呆愣着,接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没有哭出声来,嘴里喃喃道:“爹爹不和月儿在一起了,爹爹去陪娘亲了......”骆孤云见他这样子,比嚎啕大哭还令人心碎,也红了眼眶,将脸紧贴着他的面颊,无言安慰。
易寒在洞口小声唤:“三弟,三弟......我刚刚去瓦舍附近看了一下,有几匹惊散的马又跑回来了。不如我们趁天还未亮,骑马逃出去。”又道,“那火势是从灶房起的,灶房已烧成一片焦炭。我估计......是宋婶故意放火给你们示警。歹人知道你们见着火势是不会回来了,所以才撤了。现在出去应该是安全的。”
骆孤云思忖,再呆在这里,万一孙太医父子回来,定会被连累,只有离开,才能保全他们。踌躇了一下,道:“如此也好。我们先逃出谷,想办法去李庄,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三人骑上两匹马。骆孤云把萧镶月环在身前,两腿一夹,策马离开了桫椤谷。
终南山连绵数百里,道路蜿蜒曲折。两匹马一路疾行,不敢走大路,只捡着荒僻小道,往南行去。一路上越走越荒凉,没有遇着一户人家。行至晚间,三人已是饥肠辘辘,又累又渴。
骆孤云和易寒行军打仗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就怕萧镶月熬不住。想起包袱里还有两个馒头,正好经过一处水洼,就下马饮水,给孩子吃点东西。
“咦,前面有火光,会不会有人家?”易寒道。骆孤云抬眼望去,也瞧见黑漆漆的山坳下面隐隐有灯火。
“你们在此稍歇,我先去打探一下。”易寒很谨慎。
“嗯,二哥小心。”此处离桫椤谷已有好几十里,又是在乱山深处,骆孤云想那杨老四的人应该不会追来这里。夜晚山间寒冷,萧镶月病才好些,如果真有人家能借宿,也是好的。便让易寒前去查探。带着萧镶月在水洼边休憩。
“云哥哥吃罢,月儿吃了会肚子痛。”萧镶月看着骆孤云递给他的馒头,皱眉道。
骆孤云看那馒头,已是又冷又硬,硬梆梆的像块石头。萧镶月平常吃的都是精心烹饪的药膳,这个......也实在难以下咽。
“月儿乖,多少吃一点......”骆孤云把馒头掰下一块,着了一点水,弄成糊状喂到小孩嘴里。萧镶月勉强咽了几口,就推拒着再不肯要了。骆孤云吃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把另外一个放进包里,留给易寒。
易寒已去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两人上马,往灯火处行去。还未到山坳,忽见前面火光大作,一个声音划破夜空:“三弟快逃!”
原来这里是出山的一个必经隘口,杨老四的人早早便在此守株待兔,只等他们自投罗网。易寒一去就落入陷阱,敌人把他关押在屋里,静待骆孤云上钩。亏得易寒武艺高强,伺机杀了看守他的两个喽喽,点燃火把,大声呼叫,给骆孤云示警。
山坳里杀声震天。骆孤云见易寒受困,哪里肯独自逃走。当下让萧镶月抓紧自己,策马狂奔,加入战团。待到近前,右脚一挑,踢翻一个持刀扑上来的壮汉,一把抢过大刀,左手护着萧镶月,把头按在自己怀里,不想让他看见这血腥的一幕。右手持刀,使出骆家祖传刀法,左劈右砍,瞬间砍翻了五六个围上来的敌人,一路杀到到易寒跟前,俯身探出手臂,想把他拽上马。易寒浑身是血,已是杀红了眼。正要上马,忽见骆孤云身后寒光一闪,一个壮汉挥刀向他袭来,惊呼一声:“三弟小心!”骆孤云全部注意力都在易寒这边,听到叫声连忙躲闪,却只堪堪避过了要害,右边大腿一阵剧痛,被狠狠砍中,身子一晃,就要摔下马。易寒见势不妙,拼尽全力摆脱与他缠斗的两人,欺身来到马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骆孤云,右手持刀,用刀背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拍,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没命地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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