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来买茶叶了啊!”他招呼道。
许青禾点点头,站在茶摊前,目光在竹篓里不同品级的茶叶一一扫过,大多好茶都要二三十文一两,便宜的也不是没有,茶末子只要五文钱就能买下一大包。
他买茶叶是用来煮蛋的,有茶味儿就行,不需要买太贵的。
许青禾捏了捏不算太沉的钱袋,果断指向那堆碎渣似的茶末:“就这个。”
茶贩撇了撇嘴:“小郎君,这茶末都是筛剩下的渣子,煮出来跟泥汤似的,怕是不太好看啊。”
许青禾不为所动,唇角一翘道:“我就要这个。”
茶贩被他这一笑晃了眼,说了句“成吧”便给他舀起茶末,都装完了还往纸包里又添了一勺。
“小郎君,给你多抓一把,下次还来啊!”
许青禾抱着茶包走远之后,茶贩还抻着脖子张望,隔壁卖香椿的妇人见状调笑:“还看呢?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喽。”
茶贩摸着下巴叹气:“你说陆大夫哪来的福气?我要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是男的也认了。”
那小郎君生得着实是俊,眉眼如画,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连捏铜钱的手指都纤细修长,跟玉似的。
他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如果让他娶个这样的男妻,他绝对做梦都能笑出来。
妇人嗤笑:“做梦吧你!人家陆大夫再不济也是个大夫,你会啥?就会往茶里掺树叶子!”
“哎哎哎,话不能乱说,我今儿个的茶叶里可没放!”
“……”
买好茶叶,许青禾又转悠到了集市角落的鸡蛋摊前。
摊主是个圆脸大娘,系着围裙,正手脚麻利地用干草垫着竹篮里的鸡蛋。
“大娘,鸡蛋怎么卖?”许青禾蹲下-身问道。
大娘嗓门敞亮:“小郎君来得巧,今早刚收的土鸡蛋,新鲜着呢,三文钱两个,十文钱给你七个!”
因着是头一次卖茶叶蛋,不知销量如何,许青禾打算先少买点试试水。
他边数钱边道:“那要三十个,再饶我个草兜行不?”
“成!”
大娘利索地捡了三十颗蛋,又抽了一小把金黄麦秆,灵巧地编了个小网兜。
“这样提着不磕碰!”
许青禾接过来,甜甜笑道:“谢谢大娘。”
他抱着鸡蛋和茶末包迈进家门,陆晚亭正在井边洗手,水珠顺着他结实的小臂滚落,在地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许青禾将麦秆网兜递过去,“鸡蛋买回来了。”
陆晚亭接过网兜,瞥了眼兜子里坠着的沉甸甸的几十枚鸡蛋,个个圆润饱满,点头道:“嗯,不错。”
许青禾将茶末包搁在灶台上,左看右看,小院里已不见赵掌柜的身影,估计人早就走了。
他终究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方才那位赵掌柜,他的病能治好吗?”
陆晚亭正将鸡蛋一颗颗捡进盆里,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你很关心?”
“我就随便问问。”许青禾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处,“毕竟他要是治好了,全镇的人肯定都会知道是你医术高明。”
“那……这个病,具体是什么样的,是完全没反应,还是有反应但很快就不行了?心里会不会特别焦虑?晚上睡觉的时候呢?早上醒来的时候呢?是不是太累了就会这样?”
他一口气问出一连串问题,像是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难题,非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不可。
陆晚亭眼底漫上笑意,耐心地一一解答。
“分情况,有时是心思到了,但身体疲软,起不来。”
“有时是能起,但硬度不足,难以行事,或中途易泄。”
“焦虑自然有,怕下一次还不成,形成恶性循环。”
他语调平稳,用词精准,就像在分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例。
说到最后,陆晚亭看着许青禾那副听得全神贯注,甚至下意识蹙眉思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目光在许青禾脸上转悠,语气宠溺,“小禾,你怎么对阳痿一无所知。”
许青禾被他笑得耳根发烫,有点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好知道的,我之前又没见过阳痿的人!”
这能怪他吗?
陆晚亭那么龙精虎猛,他上哪儿了解阳痿去?
作者有话说:
老陆:小禾晚上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教你怎么预防养胃
许青禾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了解完之后就对阳痿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了。
他还有一锅蛋要煮呢。
奶奶说过,成功的茶叶蛋要符合“入味透、蛋不柴、香味足”几个标准,他照着奶奶的做法,把一颗颗鸡蛋仔细挨个洗净,冷水下锅,加一勺盐大火煮开就撤了柴火。
这时候蛋白刚刚凝固,蛋黄还是半流心状态,嫩极了。
捞出来的鸡蛋过遍凉水,用勺子敲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状裂纹,裂纹越多卤汁越容易渗进去,煮出来的茶叶蛋滋味更足。
许青禾敲得格外认真。
鸡蛋太多,一时半会敲不完,他又喊来陆晚亭和他一起敲。
奈何陆晚亭力气太大,两三下就把蛋壳敲碎了,许青禾心疼自己的蛋,就把前男友赶走了。
鸡蛋敲完,卤汤也差不多煮好了。
茶卤汤,茶叶末子自然必不可少,香料不必放太多,八角桂皮再来几片香叶就行,少而精才能不夺茶香;调料放酱油冰糖提味,盐比平时炒菜多放一勺,卤汁略咸一点蛋才更好入味。
水沸开,深褐色的茶汤翻涌着,蒸腾的热气里混着微涩的茶香和香料辛香,敲好壳的鸡蛋在汤里浮浮沉沉,上下翻滚。
估摸着煮得差不多了,许青禾便撤了柴火,没开盖,让蛋在卤汁里焖泡着,如此泡上一夜,茶卤汤汁的香味会慢慢渗进去,能连蛋黄都透着香味。
他就这样在茶香味的梦里睡了一夜。
转天,许青禾吃完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泡了一夜的茶叶蛋。
掀开锅盖,浓郁得有如实质的茶卤香气扑面而来,蛋已卤透,个个都染成了深褐色,蛋壳上面每一道碎壳纹路都沁着酱色茶汁,还没剥壳便透着股藏不住的香。
许青禾迫不及待从锅里拿出一枚,惊喜地发现竟还微微热着。
剥开壳子,就见蛋白透着酱色,蛋壳裂纹变成蛋白上的花纹,深浅不一的茶褐色纹路一圈圈绕着蛋白,连靠近蛋黄的地方都染着淡酱色。
陆晚亭正在院里犁地,许青禾小跑过去,手里捧着刚剥好的茶叶蛋。
“来,尝尝!”
陆晚亭的双手沾满泥土,他看了看蛋,又看了看许青禾亮晶晶的眼睛,低头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蛋白柔嫩软弹,茶香四溢,咸鲜可口,蛋黄绵密沙糯,被卤香浸了个透,最里头还藏着一块小小的溏心,滑润细腻,和卤香茶香混在一块儿,满口都是醇香。
“好吃。”陆晚亭道。
吃完半颗,他仍觉得意犹未尽,许青禾此时恰好抬手,陆晚亭便低头去吃剩下的另一半。
动作间,许青禾的手指无意中蹭过了他的嘴唇。
陆晚亭心头顿时一酥。
他还没说话,许青禾已收回手去拎装好茶叶蛋的竹篮,脚步轻快地往院外走。
“我去卖茶叶蛋啦!”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晚亭站在原地望着许青禾纤瘦的背影,后者哼着小调,手臂间挎着个竹篮,脚步轻盈,像只雀跃的小鸟。
完全不知自己方才撩动了怎样的心弦。
又在撩完就跑。
陆晚亭舔了舔唇上那抹残余的淡淡茶香,忽然忆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在一起,他刚做完一台耗时漫长的手术,整个人都带着倦意,坐在医院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微仰着头休息。
许青禾就在这时经过,脚步极轻地贴近他,温热的手指按上他紧绷的太阳xue,轻轻揉了两圈。
“怎么样陆医生,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恰到好处的按摩力度带来一阵舒适,混合着来人身上清爽活力的气息,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撞入他疲惫的神经。
陆晚亭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别皱眉了好不好。”许青禾说。
陆晚亭喉结微动,刚睁开眼,那人便干脆利落地撤手后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随手之举。
许青禾站在远处,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又无辜:“走了,画还没画完呢。”
说完就离开了,留下陆晚亭在原地,太阳xue那一小片皮肤还残留着被触碰过的温度。
他就像一阵风,吹皱一池静水,却不停留。
回过神来,陆晚亭拎起锄头,继续翻垦菜地,动作比刚才更加用力了。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无处宣泄的热意,全都埋进泥土深处。
集市,人潮涌动。
许青禾依然把摊摆在之前卖画的地方,坐定之后便把竹篮上的湿布掀开。
不多时,一股茶卤香慢悠悠地在热闹的集市里荡漾开来。
茶叶蛋的香气并不霸道,颇有种润物细无声之感,温温柔柔漫开,等反应过来时,鼻子里已盈满了淡淡茶香。
最近谁不知道集市里来了个很会画画的小郎君,都等着看他今日又画了什么新奇小画,见他这回端来的不是画板,而是一篮子鸡蛋,都感到有些意外。
有人探头问道:“小郎君,你这卖的是什么啊?”
总不能真是煮鸡蛋吧,这东西谁家里没有?
许青禾回答:“这是茶叶蛋,用茶汤慢煨出来的,蛋清蛋黄都入了味,比寻常煮蛋要好吃多了。”
这回不吆喝是不行了,要不别人真以为他卖的是煮鸡蛋。
几日出摊下来,许青禾算是适应了小贩生活,想好词后便清了清嗓子。
“茶叶蛋——热乎的茶叶蛋——”
他上辈子就是南方人,说话带着几分江南特有的软糯,尾音微微上扬,吆喝起来都是清亮好听的。
周围人本就闻着香,再听他这一吆喝,更是心痒难耐。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凑过来,狐疑地打量着许青禾,“小郎君,你这蛋当真好吃?”
甘泉镇人民精打细算,不舍得轻易花钱,许青禾表示理解,也不恼,剥开一颗茶叶蛋掰开,将半颗蛋递过去。
“大哥尝尝,自家秘方,别处吃不着这味儿。”
货郎将信将疑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倏地瞪大。
蛋白弹嫩,茶香四溢,咸鲜中带着微甜,蛋黄也是入口即化的绵密,却又一点也不噎人。
真的香!这不比寻常的水煮蛋好吃多了?
他忙问了价。
“三文钱一枚,五文钱两枚。”许青禾答道。
他算了,一枚茶叶蛋的成本是一文出头,便是按五文钱两枚的卖价算,一枚蛋也能赚一文多的钱了,虽然不多,但这东西讲求的就是薄利多销,日积月累,慢慢卖下来,小钱也能攒成大钱了。
况且,他并不打算长久地卖茶叶蛋,只当是个跳板。
还有那么多小吃等着他呢。
在他思索赚钱大计的时候,货郎也在算价,觉得五文钱两枚这个价钱还成,一边掏钱一边道:“给我来俩……算了,来十文钱的吧。”
“好嘞。”
许青禾美滋滋地拿了四枚蛋过去。
他这回摆摊摆得急,端着一篮子蛋就出来了,也没置备其他配套物品,连装茶叶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好像用荷叶就行?
许青禾准备下回出摊带上。
不过就算没有荷叶,茶叶蛋的销路也打开了,小摊前很快围了一群人。
“来俩尝尝味儿。”
“小郎君,给我家孩子留几个!”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
篮子里的茶叶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铜钱叮叮当当落入许青禾的钱袋。
许青禾心里都快笑开花了,却还是强压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财不外露,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对面,王金凤正摇着新买的蒲扇,慢悠悠地在集市上闲逛,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里巴结她的妇人。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半新的绛色衫子,发髻上还簪了朵时兴的绢花,虽不是顶好的料子,但在这乡下地方,也算体面了。
李婶子凑上来奉承:“金凤姐,听说你家二郎最近又被先生夸了,说他文章写得好极了!”
王金凤嘴角一翘,扇子掩了掩脸,故作谦虚:“景逸这孩子也就是肯用功,整日里读书到三更半夜,拦都拦不住。”
“要我说啊,还是金凤姐会教养。”张婆子接茬,“虽说不是亲生的,可比那亲生的强多了!哪像陆家大郎,守着个小破院子,连个功名都没挣来。”
王金凤心里痛快,嘴上却假意叹气:“晚亭性子倔,不听劝,非要分家单过,不过他过得舒心也就行了,我这做娘的心里就能踏实了。”
她边说边在心里冷笑。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她那短命丈夫临死前把老宅子押给赌坊了,怕是再过几日,陆晚亭便连片瓦都留不住了。
得知这个消息,王金凤第一个念头便是畅快。
老宅本就不该给前头那个短命鬼的儿子,如今赌输了正好,省得她再费心思去争。
正想着,忽闻前头一阵喧闹,隐约飘来阵阵茶香。
王金凤皱了皱眉:“这什么味儿?怪香的。”
李婶子踮脚张望:“好像是卖什么蛋的……那人瞧着面生,莫不是新搬来的?”
王金凤眯眼一瞧,就见人堆儿里站着个清秀的小郎君,正笑吟吟地给人递茶叶蛋。
不知怎么,她心头忽地一跳。
第15章 熬鱼汤
张婆子看着前头若有所思:“我怎么瞧着,卖蛋那人像陆晚亭前些日子娶的那个男妻啊?”
话音未落,她就被身边的李婶子轻轻捅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话,悻悻闭了嘴。
王金凤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她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慈和的笑,往许青禾的茶蛋摊子走过去。
“这味儿真是香,不知小郎君卖的是什么稀罕物?”
许青禾正低头给人包茶叶蛋,闻声抬头,见是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便客气道:“大娘,是自家煮的茶叶蛋,您尝尝?”
王金凤没说尝也没说不尝,用帕子掩着嘴角,眼含怜惜地打量着许青禾:“瞧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刚成亲就出来操持生计?多辛苦啊。”
李婶子立刻会意,跟着帮腔:“就是,新媳妇头一个月哪能抛头露面?金凤姐到底是做娘的,心疼孩子呢。”
为了弥补方才言语上的过失,张婆子更是直接,假意关切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儿的新媳妇,过门第三日都是要给婆母敬茶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眼王金凤。
许青禾被她们这番攻势弄得摸不清头脑。
他看了眼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中年妇人,忽地反应过来。
啊,原来如此。
传说中的后娘来了。
王金凤适时露出几分黯然,强撑着笑脸道:“孩子年轻不懂事,不怪他。”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许青禾的手背,在感受到对方细腻柔滑的皮肤时停顿了一瞬,而后才继续往下道:“晚亭这些年连年节都不肯回来看看,这便也就罢了,只是连成婚这样的大事也不来支会一声,我这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我虽不是晚亭亲娘,但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到底有做娘的情分在。”
围观的几个妇人交换着眼色,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嘀咕起“不孝”之类的话。
许青禾无语。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复制到某多多怎么没反应。
演戏是吧?他也要开始了。
许青禾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王金凤掌下抽了回来,脸上扬起一抹温软无害的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位大娘说的是呢,原是该早早去拜见婆母的,只是夫君说,家里如今欠着赌坊的债,怕连累长辈跟着操心,这才没敢上门。”
他把上下两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眼中浮起一层薄薄水光,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如今我既嫁了晚亭,自然要同甘共苦,这茶叶蛋虽是小本生意,可攒一文是一文,总好过让长辈拿出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来接济我们。”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声欲言又止的叹息。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赌债?还有这事?
不必多说,定是陆晚亭和陆景逸那倒霉爹干的好事。
听他话中意思,是陆晚亭被自己爹连累欠下赌债,要和新媳妇一同辛苦还账。
这么说来,陆景逸和他娘倒是躲过一劫了。
本就占了便宜,此外王金凤也拿了陆爹不少财产,作为长辈不帮衬陆晚亭一二,还当街为难人家新过门的男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人群当中,王金凤脸色僵了僵。
没想到这小男妻看着绵软,话里却藏着软刀子给她吃。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许青禾瞧她变了脸色,心中暗笑,从篮里摸出枚茶叶蛋递过去,“婆母尝尝?这蛋是用茶叶煨的,吃起来最是降火。”
看着他眉眼弯弯、一脸纯良的模样,王金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骑虎难下,只好伸手接过。
正要开剥,便听许青禾道:“三文钱一枚。”
王金凤:“……”
还要收她钱是吧?
这时,人群外头忽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喊:“小叔夫!”
许青禾转头,就见阿芸像只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后头跟着拎着鱼篓的吴黎。
小姑娘是个自来熟,见到许青禾第一眼便把他划为熟人行列,此时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脸笑:“爹刚才隔着老远就说这边闻着香,肯定是有人做了好吃的,没想到是小叔夫!”
许青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吴黎走近,朝王金凤道:“二婶。”
王金凤脸上僵住的笑又活络起来:“阿黎来了?还带着阿芸呢。”
她伸手想摸阿芸的头,小姑娘却一扭身躲到许青禾身后,连半张脸都不想露出来。
王金凤一阵尴尬,吴黎也不给她解围,佯装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说:“二婶可是也想尝尝青禾煮的这蛋?我刚才隔着老远就闻着香了。”
王金凤对许青禾不客气,但在吴黎还有大哥大嫂面前还是想装个好人的,闻言挤出笑容道:“是啊,青禾煮的这蛋香得很,我也买了一个。”
被强买强卖的。
话题进行到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金凤和吴黎说了几句“改日来家吃饭”的客套话,说罢便匆匆扯着李婶子张婆子等人走了。
她走后,阿芸才从许青禾背后钻出来,小手里举着三文钱:“小叔夫,我要买蛋!”
许青禾往她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蛋:“请你吃。”
阿芸嘿嘿一笑,手指点了点茶叶蛋上面的褐色纹路,“小叔夫,这个蛋壳怎么裂成花了?”
就像她冬天看到的窗上结的冰花一样,真好看。
她迫不及待把蛋壳剥开,张开嘴巴咬了一大口,蛋白弹弹的,茶香立刻在嘴里漫开,吃起来比闻着还要香。
“好吃吗?”许青禾揉揉她的小脑袋。
“嗯嗯嗯!”阿芸拼命点头,话都顾不上说了。
许青禾又从竹篮里挑了两枚颜色最深,也就是最入味的茶叶蛋,剥好了递给吴黎:“黎大哥尝尝?”
吴黎接过,咬了一口,茶香混着卤香在口中漫开,蛋白弹嫩,蛋黄绵密,比寻常的煮蛋好吃不知多少倍。
他笑道:“晚亭真是有福气了。”
听到这话,许青禾莫名有些心虚,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吴黎从鱼篓里拎出两条鲫鱼递了过来。
他连忙摆手:“这怎么行,黎大哥留着给阿芸还有大伯伯娘熬汤喝吧。”
“拿着!”吴黎不由分说,把穿着草绳的鱼硬塞到许青禾手里,“刚从河里钓上来的,炖豆腐最鲜。”
阿芸也拽着许青禾的衣角晃悠,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叔夫煮的蛋好吃,鱼给小叔夫!”
许青禾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弄得没法,只好接过。
草绳勒在掌心,沉甸甸地坠手,许青禾却心头发暖,郑重道:“等我和晚亭忙完这阵,定去大伯家拜访。”
“太好啦!”
阿芸欢呼着蹦起来,吴黎也跟着说好。
另一头,王金凤听见这边欢欣雀跃的笑声,心中冷笑连连。
不就是煮鸡蛋么,这东西能卖得了多久?
而且,陆晚亭在这之前从未听过与哪家姑娘小子有过什么牵扯,怎么突然就娶了个其他村子的男妻?
不管怎样,这两人的感情定是不深。
看这小男妻能得意到几时。
吴黎带着阿芸走后没多久,许青禾篮子里剩下的几十枚茶叶蛋也卖了个一干二净,他收了摊,带着钱袋和两条肥鲫鱼回了家。
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
回去路上,许青禾边走边盘算,他第一日卖茶叶蛋,只摆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把三十枚蛋销售一空,实践证明很有销路,下次可以再多卖一些了。
嗯……就卖六十枚好了。还有用来包装的荷叶也不能忘。
他一路走一路想,很快便到了家门口,陆晚亭还没回来,他蹲到水缸边,把草绳解开,将鱼放进清水里吐着泥沙。
就按黎大哥说的,吃鲫鱼豆腐汤好了,正好家里也有豆腐。
说干就干,许青禾卷了袖子,把豆腐切成四方块状,葱姜也都切好。
等鱼吐泥吐得差不多了,许青禾就把两条鱼从水缸里拎出来,又过了遍水,挨个敲晕并划好花刀。
铁锅烧至冒烟,用生姜片在锅底擦一圈,油热后将鲫鱼顺着锅沿滑入,油花滋啦绽开,鱼皮绷紧,煎出了金黄的焦边。
热油很快激出鱼肉的鲜香,许青禾小心翼翼地把鱼身翻了个面,在看到完好无损的鱼皮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翻车。
他还是很有做饭天赋的嘛,不愧是奶奶最疼爱的小孙子!
煎好的鱼冲入提前烧开的滚水,再把豆腐下进去,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在汤里沉沉浮浮,吸饱了鱼鲜,又把豆香散发出去,变得莹润如玉,鱼汤也渐渐变得奶白。
许青禾撤去几根木柴,改用小火慢煨。
窗外的日影悄悄移动,锅中的鱼汤由清转浓,渐渐变成牛乳般的醇白,撒进去一把葱花,翠绿的碎末漂浮在奶白汤面,青的青,白的白,颜色煞是好看。
香气已经关不住了,鱼的鲜气混着豆腐的清香,顺着门缝窗隙悄然无声地溜了出去。
怕热气散去,许青禾把锅盖合上,朝院门方向望了望。
陆晚亭快回来了吧?
许青禾带着茶叶蛋跑路后没多久,陆晚亭也带着打猎工具上了山。
这次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猎户。
他们这回的目标是头野猪,个头不小,看蹄印杂乱鬃毛粗硬的样子,估摸得有四百多斤,是个大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