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等一下。”屋里传来年轻的声音, 还有各种叮叮咣咣的混杂音,让人很难不怀疑屋里是不是到处都是绊脚的垃圾铁罐。
秦扶安站在门口, 等了足足两分钟,面前的门才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少年站在门内,好奇地看向秦扶安。
“你好, 我是亡命驿站新来的快递员。”秦扶安弯眼望着他,在他的呆愣中缓声自我介绍,而后问:“听说能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请问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吗?”
“……”谢云淮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听清面前人的话后,慌忙松开扶着门的手,侧身道:“不、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请进吧,就是……就是屋里有点乱。”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内,话语间的慌乱显得他才像是那个贸然上门的住客。
见状,秦扶安挑了挑眉,也自然而然地反客为主。
“没关系。”他边说,边往屋内走,绿色的眼瞳迅速环视着自己即将暂住的地方。
很乱,但并不脏,地上丢着凌乱的瓶瓶罐罐,但仔细看,其实都处理得很干净。
不过再怎么美化,秦扶安和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大概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垃圾分类处理的破旧小楼。
难怪可以免费暂住。
最后,那双冷冽的绿瞳无声落在了仍旧站在门边,浑身局促的少年身上。
“我叫秦扶安,你呢?”隔着满地待规整的垃圾,秦扶安轻轻挑眉,眼神里凌厉的侵略性丝毫不曾遮掩。
好像只是初见面,就已经对这里的原住民势在必得了。
“……谢云淮。”谢云淮往后退了一小步,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酒瓶,瓶身滚动发出的声音让他呼吸一窒,慌乱抬眼对上那双装盛着点点笑意的绿瞳,他的脸瞬息间红了个透。
“慌什么?”秦扶安走过来,随意拽着少年僵住的手腕,将他从快要逃走的门口拽回自己身边,并顺势将那扇门砰地一下关上。
下一秒,他感觉到被他攥着手腕的少年身体也跟着在闷响中颤了一下。
秦扶安:“……”
他试探着松了松手指握住的力度。
转瞬间,那只原本僵硬乖巧被他抓住的手腕就立马挣扎着想要缩回去。
然后又被他坏心眼地重新攥紧。
于是那只手又不动了,乖得像个木头。
而这只手的主人,那张原本白皙的脸蛋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眼睛也湿漉漉的好像藏着泪。
啧,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被逼到死角后无计可施的兔子。
绿色的瞳孔中染上愈发鲜明的笑,秦扶安握住那只冰凉苍白的手,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压低笑意又重新问了一次:“慌什么?我又不吃人。”
谢云淮:“……”
少年埋着头,即使耳尖红得滴血,也没有真正挣扎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耳廓更是敏感地颤了颤,轻轻缩着身体,小声道:“快递员先生……能先松开我吗?”
如果不是他身体里涌出的触须们全都兴奋颤抖着往自己身上扑,或许他此刻的表演还能更真实一些。
秦扶安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少年,脑海里适时浮现出一句很恰如其分的话:
最好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身份出现的。
正如此刻的谢云淮。
无害的,怯弱的,贫穷的,躲在废弃小楼里靠捡破烂维持生存的诡?
秦扶安低笑,在少年湿漉漉的眼眸注视下戏谑地松开了他纤瘦白皙的手腕。
“抱歉。”他敛眸轻笑着道歉:“我好像认错人了,冒犯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错过少年眼中那一瞬间一闪而过的错愕和隐怒,秦扶安忍着笑后退了两步,背过身重新大量起这间小楼,顺带用陌生疏离的语气询问:“请问我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
身后的诡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回答:“……当然可以。”
“那我先去休息了。”秦扶安转身看向神色似乎有点僵硬的少年,扬唇笑道:“希望接下来几天,作为暂时的室友,我们能够相处愉快。”
说完就走,一点都没有刚刚见面时的冒犯。
好像一切正如他所说,初见的冒犯只是一场认错人后的误会。
眸光阴沉地注视着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谢云淮一点点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低头,冷沉的目光在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上停留了片刻后,表情阴冷的少年这才缓缓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
认错人了吗?
可我并未认错人。
那双绿色的眼睛,肆意张扬的笑意,就连靠近自己时温热的吐息……
绝不可能认错。
那么,在你的认知里,被认错的另一个我又是谁呢?
无论是谁……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云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垂眸遮掩住眼底迅速酝酿的昭昭杀意,他用右手缓缓轻抚过左手的手腕,指腹紧贴在那一圈尚未散去的红痕上,冷寒的神色里终于带了一丝愉悦。
室友,相处愉快。
[又来了,你们的play一定要我们亲眼见证吗??虐狗也不是这么虐的吧?!]
[啊,刚刚小云朵的表情真的好吓人!!!我都怕他从屏幕里钻出来把我给嘎了!]
[主播怎么总是逗小云朵啊,感觉主播所有的谎话都对小云朵说了,难道主播的爱全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吗?感觉这样对小云朵来说好不公平。]
[不是,细思极恐啊家人们,从开始第一个副本到现在,主播对小云朵好像真的就没有说过什么实话,他对别的诡和玩家反而没说过多少假话!]
[代入了一下,如果我的爱是建立在对方谎言之上的,那我在意识到这是谎言之后,我一定不会再沉溺下去的,这根本就是一场感情欺骗!]
[主播每次都这么骗小云朵,良心真的不会痛吗?还是说,主播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小云朵?]
[……]
不知道是哪条弹幕戳中了观众们的哪个点,直播间里突然密密麻麻刷出了好多谴责秦扶安撒谎的言论。
秦扶安注意到了,但并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想法。
他只淡淡瞥了眼,唇角弧度甚至都没有变过,就冷冷淡淡地对这些叫嚣得越来越激动的观众说:“你们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谎言还是实话呢?”
弹幕观众们:“???”
不是,你当我们瞎还是我们聋呀??
我们一路追着直播看过来,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你说的是谎言还是真话?
就连一直沉默的观众都有点忍不了了,谎言还是真实,这不是明晃晃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实吗?
为什么秦扶安不仅不认不道歉,还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敷衍挑衅他们?
也有老观众猜到了什么,默默退出直播间,跑去翻之前几个副本的录播,没有录播的,就去翻以前的相关讨论贴。
秦扶安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又准备谴责什么,在楼上找到一张还算干净的小床后,倒头就睡。
他只剩短暂的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完全不用浪费在和观众掰扯谎不谎言这种没必要的小事上。
至于观众们担心的,将来谢云淮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用谎言欺骗他的事?
秦扶安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眼前闪过小少年每次都认真被骗的模样,唇角微勾。
对于腾蛇而言,谎言才是本能,实话只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欺骗。
会无脑相信他所有言语的存在秦扶安数都数不清,但每一次相信谎言后,又会被自己亲手拆穿哄好的,可只有这一个啊。
愚弄欺瞒当然不是爱情。
身为吞食欲.望的大妖,秦扶安比任何人类都更明白爱.欲的分别。
欺瞒不是爱情,但能让他随时遵循本能又一次次违背本能的,只有爱。
而被骗的小云朵,明知道自己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却只会咬着牙骂自己骗子。
不得不说,小云朵红着眼眶瞪着自己,咬牙颤抖地喊自己名字,骂自己骗子的时候,秦扶安心里其实爽爆了。
小云朵是被他用谎言一步步圈牢的心爱的猎物,而他秦扶安,又何尝不是被小云朵步步为营,一个个副本一次次套牢的猎物呢?
谁也别说谁无辜,谁也别谴责谁不折手段,毕竟他们两个,本质上都是被贪欲驱使的妖诡,都不是什么有良心有道德的好东西。
秦扶安根本不必理会人类的看法,因为这是他们两个非人类的博弈。
谎言?圈套?
情趣罢了。
一分不多, 一分不少。
等秦扶安睡醒之后,某个捡垃圾的小少年还坐在楼下和满屋的废弃垃圾进行搏斗,而他身边已经摆好了许许多多可以随时贩卖的垃圾。
秦扶安站在楼梯口, 居高临下地安静望着这一幕。
四阶副本里的小云朵,已经有了大部分曾经的记忆, 而不是初级新手副本里那样不断轮回又不断洗去记忆的小可怜。
二者对此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亲自拆穿过。
秦扶安慢慢走下楼梯, 发出的动静惊醒了坐在垃圾堆里忙碌后昏昏欲睡的谢云淮。
他无声抬头往上看,晦暗的灯光大片倾洒在他极为优越纤细的脖颈皮肤上, 不是谢则圆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 反而像无暇微凉的白玉, 无声勾.引着人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把玩。
于是秦扶安本就居高临下的目光就顺势落在了那一大片裸.露的皮肤上,晦暗幽深, 过了好几秒, 才轻轻移开了视线。
他走下楼, 绕开坐在那里的谢云淮,陌生人一般伸手,推门而出。
就在他指尖将要触及门把手的时候, 身后一直安静的诡终于低声开口:“等等。”
“怎么了?”秦扶安停下动作,转过身, 绿瞳里染着浅淡笑意, 好整以暇地望着对方。
谢云淮站了起来, 拘谨地朝他笑笑,然后问:“你现在是要去亡命驿站工作吗?”
秦扶安颔首。
“那我能当你的第一位顾客吗?”谢云淮眼眸微亮, 少年稚嫩青涩的面容里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期许,大概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拒绝这样的他。
秦扶安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再次点头,出声肯定道:“当然, 这是我的荣幸。”
“你想寄什么快递给谁?”他边问,一双浅绿的眼瞳就那么安静温和地望着谢云淮。
即使知道这只是小云朵的伪装,但无论什么模样的小云朵,都是他的小云朵。
舒展的,凌乱的,怯弱的,张扬的……
无论那一朵,都是属于他秦扶安的。
谢云淮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兜,然后对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递员先生,我跟你一起去亡命驿站吧,你现在应该没有带能够扫描付款的东西?”
秦扶安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谢云淮轻轻抿着唇,不闪不避地回看他。
下一秒,秦扶安笑着点头:“好,跟我走吧。”
他的手指终于重新触碰上门把手,往下一压,门就开了。
夜风腥臭寒凉,秦扶安抬手将自己快递员工装的拉链拉到最上,回头去看跟出来的少年。
只穿着薄薄的短袖,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有外出的行程,在被风吹到的瞬间,身体轻轻瑟缩了一下。
秦扶安:“……”
苦肉计还是美人计?
分不清楚,但他都吃。
把刚拉上来的拉链重新利落地滑下去,脱掉还算厚实的沾染着自己体温的工装外套,长臂一展,就这么轻易将身形单薄的少年用温热笼罩其间。
“穿好,别冻感冒了。”他收回手的同时,还顺势拍拍对方软蓬蓬的头顶。
谢云淮低头闷不吭声地穿衣服,用拉链将自己完全塞进这件宽大温热的外套中后,他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极轻的笑意。
果然是假装不认识。
更是假装认错诡。
秦扶安,骗子。
每次见面都在骗自己,这个人可真可恶啊,像淤泥里开出的最漂亮的花,引诱着旁人去摘取,却一脚陷进了沼泽之中。
没有人能挣脱沼泽的吞噬。
谢云淮似乎也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沼泽吞噬之前,死死地攥住那朵花。
哪怕被吞没,他也一定要那朵花和自己一起长眠。
这是第一眼时就注定的命运,无论是他还是那朵花,谁都逃不掉的。
关上门,谢云淮转身跟上秦扶安往前走的脚步。
两道身影在深夜里并肩走在漆黑的街头,只有惨淡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谢云淮轻轻揪住了秦扶安的衣摆。
他不喜欢两人离得太远,特别是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有种被忽略的不适。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秦扶安反手顺势牵住那只手,十字交叉相握,对方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自己,谢云淮迅速瞥了眼被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刚才心底无声酝酿的情绪就此消散的一干二净。
“听说,亡命驿站的快递员总是更换。”谢云淮被牵着手,走了一段路后,主动和身旁的人开口说:“他们大多都死了。”
说着,他停下来,偏头看向秦扶安,轻声问:“你呢?你也会死在这里吗?”
他的记忆里有很多很多世的秦扶安,每一世的自己都不一样,但每一世的自己遇到的秦扶安却都相似,他好像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就好像……在轮回中沉溺的永远只有自己。
而秦扶安,只是找到了某个轮回的锚点,然后进入他的世界,试图打乱他的轮回,将他带出去。
秦扶安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之前,谢云淮就在等他了。
谢云淮守着那些记忆,也守着那栋小破楼,等着秦扶安好久好久。
终于等来了第一个人类,但那不是秦扶安,所以谢云淮冷眼目睹了对方的死亡。
很快,他又等来了第二个人,一个人类女性,她在街头游荡被其它诡物拒绝或戏弄的时候,谢云淮问了她一个问题,作为交易,将自己的小破楼让出来给对方暂住几天。
谢云淮问她:认识一个名为秦扶安的人类吗?
可那个名为赵艺的人类,却在回忆后摇头苦笑,说她认识很多很多人类,但从没听过秦扶安这个名字,更没有见过一双奇异的绿瞳。
和上一个人类一样,谢云淮安静目睹了她的死亡。
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不知道多少个。
他们有的会根据赵艺留下的线索找来小破楼,谢云淮都没有拒绝过他们的要求,唯一的条件,就是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名为秦扶安的绿眼睛的人类。
其中有好几个人类撒了谎,用认识秦扶安的名义来欺骗谢云淮,但他们那些拙劣的谎言和不断膨胀的恐惧贪欲,全都被谢云淮看在眼里。
谢云淮用了点手段,让他们更快死去。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欺骗自己的人,名为秦扶安。
谢云淮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但得到的最好的回答,也只是“好像无意间听说过”。
谢云淮忍不住猜想秦扶安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什么样的人,不出名?低调?隐藏实力?
明明初见时就很强,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里无人听闻?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有更多不得已的理由?
直到最近谢云淮拥有了一份新的记忆。
在那份记忆里,他看到了秦扶安巨大的蛇尾将自己死死缠绕……
那是谢云淮在怔愣后慌乱关闭封存的记忆,从那之后,至今都不敢轻易触碰开启。
秦扶安。
原来不是人类啊。
或许是一只和自己一样的诡?
只是藏身在人群之间?
但无论他是什么,都一定是和自己相似的身份,是诡物,是妖邪,是和大多数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们,是异类,是同类。
这个认知让谢云淮始终愉悦,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一位亡命驿站的快递员死亡。
短短半天,他就见到了新的快递员。
狭长如蛇的绿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眉眼五官……
秦扶安。
谢云淮攥紧秦扶安的手指,口舌间轻轻舔咬着他的名字,眼眸轻弯,笑意流转。
终于等到你了。
那间用来驻留人类的亡命驿站,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少年的声音被夜风吹得零散, 却仍旧被秦扶安清晰地捕捉到。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牵住的手,轻笑着反问:“你想让我留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谢云淮再一次停下脚步。
秦扶安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他懂或是不想懂的含义了。
谢云淮望着他那双浅绿剔透的眼瞳, 看着其中属于自己的倒影,语气微沉:“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呢?”
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 就是想让你去死吗?
他话语中的质问全被冷淡不悦的眼神传递得一清二楚。
秦扶安抬手,抚过他因为情绪不好而皱起的眉眼, 将其一点点抚平后,才低笑着哄他:“如果你让我留在这里, 我就留在这里, 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 我就离开。”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他将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似乎游戏副本里所有玩家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谢云淮一句话就可以打破的脆弱纸张而已。
谢云淮定定地望着他, 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他的指骨,哑声追问:“那如果是我要让你去死呢?”
他紧盯着秦扶安的双眼,不愿意错过他丝毫的神色变化。
秦扶安微愣, 而后摇摇头。
在谢云淮心脏猛然被揪紧的片刻,秦扶安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云淮:“……”
还没有翻涌出来的负面情绪就这么被轻飘飘地镇压了。
原本空荡荡的心脏好像重新被填满, 满得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情绪都堵在胸口, 最后归于奇怪的沉默。
这真的是个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的吻,温柔到仿佛一片极轻的羽毛慢慢落在他的眼皮上, 碰了碰就又轻飘飘离开了。
但那一瞬间的触碰,却远比那些记忆碎片里无数的亲昵行为更让谢云淮心悸无措。
他感受到了真实。
直到此刻,那种巨大的真实才让他恍惚意识到:这不是另外一场梦境。
醒来后不会虚无一片, 不会再是他独自守在破旧的小楼里日复一日的等待。
梦里的人,已经真真切切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不是属于“别的谢云淮”的人生。
是属于他的人生。
就在他短暂的怔愣中,刚刚低头亲了他眼睛的秦扶安抬起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着反问他:“小云朵想要让我去死吗?”
谢云淮:“……”
他有点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对方牵着他的手,他退一步,对方就会进一步,无声的逼迫远比他刚才的质问更咄咄逼人。
谢云淮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半晌没有动作,僵着身体许久,才在秦扶安含笑的目光中,缓慢地摇摇头。
不,不想。
不想让他去死,更不能想象他死在自己面前或是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于是他的另一只眼睛也被这样落下一道轻怜的吻。
“既然舍不得,那小云朵不如发发善心,留我一条命多陪陪你,如何?”
秦扶安的绿瞳里盈着浅笑,低头亲昵地蹭蹭少年的眉心,说出的话像是求饶,可明明被他步步紧逼退无可退的一方是谢云淮才对。
“……”谢云淮紧抿着唇,感受着两人相牵的手上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闭了闭眼,勉强镇定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别扭的解释。
秦扶安失笑,将他攥得发白的手指重新拢住,揣到他身上的衣兜里后,这才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夜风阴寒,但他们谁也不觉得冷。
两道颀长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很快消失在这个昏暗的街头。
亡命驿站。
现在明明是深夜,可秦扶安带着谢云淮抵达的时候,门外已经有诡在等候了。
亡命驿站的牌匾上红红绿绿的跑马灯在黑暗里愈发刺眼,秦扶安牵着谢云淮走过去,站在门口焦急等候的诡也转头看了过来。
“终于来了!快点开门,我要取快递!”它似乎很急。
秦扶安走近后,还能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地絮叨着什么邀请函过期的话。
看来是上一位快递员死亡离职后,导致对方并没能及时取到自己的快递。
秦扶安挑了挑眉,松开牵着谢云淮的手,在几只诡急切地注视下走向驿站,弯腰将自己随手关上的驿站卷帘门重新抬了起来。
刺鼻的腥臭一瞬间喷涌而出。
秦扶安早有预料地给自己和谢云淮脑袋上起了个能够隔绝气息的灵气罩。
然后熟门熟路地开灯,又用灵气迅速将室内地面黏腻的不知名液体全部席卷丢到路边的下水道后,这才卡着12点的最后一秒,将桌面上带有自己名字的员工牌别在了胸前。
“快件尾号。”他边说,边将过来后就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按到唯一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则穿着员工服开始工作。
“不记得了!”这只急忙挤进来的诡烦躁呵斥道:“要是我记得尾号的话,我就自己取了,还用得着你干什么?”
秦扶安拿着扫描器的手微顿,抬眼看向自己的第一位顾客,语气不明地反问:“你来取快递,不记得快件尾号?”
“那又怎样?!”这只诡就像现实世界里总是无理取闹的人类一样,凶狠地拍打着桌子,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嚷嚷道:“快点找!你不是快递员吗?你要是不赶紧把我要的快递找到,耽误了我的正事,我一定给你打一星差评!!”
在这只诡身后还有几只深夜来取快递的诡,闻言各有不同的反应,但看向秦扶安时,眼底都藏着看热闹的兴奋光芒。
它们在期待着什么,它们乐于见到这一幕,甚至在急切地期待事情进一步发酵,期待秦扶安的反抗或是认命。
然而出乎每一只诡的意料,秦扶安只定定看了那只嚣张的诡一眼,就直接绕过它,看向排在它身后的下一只诡:“快件尾号。”
所有诡都是一愣。
包括站在柜台前的和被秦扶安问到的两只诡。
它们愣愣地对视了一样,一开始着急嚣张的那只诡身上愤怒的气焰陡然上涨,他更用力地拍打桌面,眼底凶狠的光像是要把秦扶安活活吞吃了:“你***没听到老子要赶时间取快递吗?你******竟然**不理我,***”
一句话里无数个骂人的词汇脱口而出。
甚至腥臭的口水都随着他的输出喷洒出来,然后被秦扶安用灵力尽数包裹后,当着众诡的面,又塞回到他嘴里。
秦扶安神色淡淡,根本没有搭理这只诡的反应,只抬眼平静地看着还在发愣的另一只诡:“快件尾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