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明确的暗示,算是?养父对顾砚白小小的私心?。
他在告诉他,在蛊惑他——
孩子,其?实?,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所以,赢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你呢?
然而?,顾砚白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坚定。
“父亲,在所有的维度中,您为什么偏偏忘记了耐力呢?”
顾砚白抬头望着父亲,眼神专注,“这场智力竞赛看似比拼的是?智力,但?实?则不然。因为在最开始,您就将游戏获胜的目标定为是?个人战而?非团体?战,既然是?个人战,便免不了要内斗。”
“而?内斗,既消耗体?力也?消耗脑力,但?最消耗的,还是?精力。在场的无论是?两位女士,还是?五位男士,在进行?了长达三、四个小时的游戏后都?会感到疲惫,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于是?最后,便演变为一场心?理战。谁能熬到最后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谁便能赢得最终的胜利。父亲,我说的对吗?”
顾宏济闻言只?是?笑着摸了摸顾砚白的脑袋。
“你知道输掉一场游戏的后果的,砚白。”
“更何?况,这场游戏并非绝对的公平。”
顾砚白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因此,我会全力以赴。”
“很好。”
在游戏的一开始,他便已经率先纵观全局。
他知道丘比特是?谁,也?知道丘比特为了活命,将自己和九号连成对子。
但?是?,他却从未有过想要作弊的心?。
既然要赢,那就要堂堂正正的赢。
就算会输,那又怎样??
他顾砚白又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于是?,他坐在高台上。
看着任九与七号合谋。
看着任九与八号的博弈和厮杀。
就在他以为,本轮游戏即将以九号的出局作为结束之时,他听到楼道间传来越来越响的脚步声。
于是?,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难道,当真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个人会是?谁呢?
是?来救他的……
还是?来杀他的……
按照游戏规定,“人质”不能自行?逃脱,只?能选择乖乖被?救亦或是?被?杀。
于是?,他主动?将塑料胶带缠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这意味着现在,他目不能视,不能偏帮任何?一派。
随后,他摸索着为自己带上镣铐,主动?束缚住双手与双脚。
最后,他高高扬起脖颈,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但?是?他等来的并不是?他所猜想的任何?一种结果。
因为,两拨人在天台上,在他的地盘,为了争抢他,疯狂地缠斗在了一起。
顾砚白:???
一分钟前,任九率先二人组来到了顶楼。
视力极佳的他一眼便看到了长廊尽头的顾砚白。
看到双眼和四肢均被?束缚的顾砚白,任九骨子里的善意被?发挥到了极致,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想着要赶紧救人,全然忘记,这只?是?一场真人游戏,而?非现实?。
“顾砚白——!!!”
他大叫着顾砚白的名字冲上去便要救人,谁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号和十三号早就跟在他身后一起攀登上顶楼。
十号本想趁其?不备,摘取九号后背的名牌。
却不料马失前蹄,十三号那个咋咋唬唬的性子瞬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九号!你休想抢我们的人质!十一号你是?死人啊,有人来杀你,你都?不会动?一下??”
十三号气恼地狠狠跺了跺脚。
“我是?人质,规则说了,我不能动?。”
顾砚白淡然的声音更加惹恼了本就愤愤不平的十三号,“你以为我们想救你,要不是?规则上说——”
“撕拉——”清脆的布料撕裂声打断了十三号的滔滔不绝。
“闭嘴。”十号将十三号的名牌厌弃地随手扔在地上。
“十号!我们是?队友,你怎么能——”
“我说了,闭嘴。怎么,你是?聋了,听不见吗?”
法官:“十三号,出局。”
直到十三号被?执法者硬生生拖拽下?楼,十号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九号,总算被?我找到能和你一起酣畅淋漓地对决一场的机会了。能赢过十一号的对手,我很期待,你最终会有怎样?精彩的表现。”
面对十号的挑衅,任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虽然他从未和十号之间有过任何?正面的交锋,但?是?仅凭几?次短短的交谈,他便能看出十号的城府极深,以及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心?智。
任九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何?会挑选自己作为对手,在疑惑的同时又很庆幸,自己有被?人青睐有加的实?力。
但?是?现在……
任九再次回头看着顾砚白被?束缚在高台上的身影,尤其?是?那双被?胶带紧紧缠绕的眼睛,任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想起了那个在禁闭室的夜晚,顾砚白在黑暗中压抑的颤抖和恐惧。
而?现在,他再次被?独自遗弃在这片孤寂的黑暗里,无助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冲垮了任九所有的算计和犹豫。
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把顾砚白从这片囚笼中解救出来。
“十号。”任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锁定对手,“速战速决。”
十号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看来,‘人质’和你的关系,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好。可惜很遗憾,这会让你的判断出现偏差。”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开始缓慢地移动?步伐,如同一位耐心?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任九身后不远处的顾砚白。
任九明白十号的战术,利用顾砚白来牵制住他,让他分心?。
因此,他必须更加专注,用自己最擅长的耐力来对抗十号的智谋。
他稳住下?盘,同样?开始游走,不给十号轻易抓住破绽的机会。
“九号,你的呼吸频率在继续飙升。”十号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在担心?他,而?这种情?绪波动?会影响你的反应速度。”
任九闻言心?头一凛,十号的观察力果然恐怖。
他立刻调整呼吸,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拉回到对决本身。
两人在高台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十号的每一次假动?作,每一次声东击西都?经过精心?算计,试图诱使任九犯错。
而?任九则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和顽强的意志力,一次次巧妙的化解危机,像一块坚韧的磐石,牢牢守护在顾砚白的前方?。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号的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他清晰意识到,单纯的消耗战对自己不利,任九的耐力远超他的预估。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决绝,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型。
在又一次看似寻常的正面交锋中,十号先是?虚晃一枪,随后身体?猛地朝顾砚白所在的方?向窜去!
这一次,他的攻击目标不再是?任九,而?是?一直被?任九护在身后的顾砚白。
他的手指如鹰爪般直取顾砚白脖颈处的要害。
这一下?变故事发突然,完全超出了任九的预料。他没有想到十号会如此果决,直接采取这种釜底抽薪的战术。
大脑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不行?——”
任九发出一声低吼,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整个人合身扑上,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顾砚白的身前!
“撕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声布料撕裂的清脆声响,在高台上突兀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十号的手指,堪堪停在任九后背一寸之处,而?他自己的后背,则传来了名牌被?撕下?的冰凉触感。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任九在飞扑过来保护顾砚白的电光火石之间,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后探出,竟然精准地抓住了他因全力前冲而?一览无余的名牌边缘。
随后,借着两人交错的力量,将其?快准狠地一把撕下?!
任九喘着粗气,缓缓直起身,手中紧紧攥着十号的名牌,而?他自己身后的名牌,也?同样?不翼而?飞。
十号怔怔地看着任九,又看了看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安然无恙的顾砚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彻底错愕的神情?。
他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任九竟然会为了保护别人,牺牲自己。
顾砚白虽然双眼被?蒙,但?周围的声响和骤然停止的打斗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被?胶带覆盖的眼眶似乎想要“看”向任九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想问任九,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明明这是?一场个人战啊。
然而?法官冰冷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打断了顾砚白的话。
“十号,出局。”
“九号,出局。”
“游戏结束,本轮智力竞赛由十一号玩家获得最终胜利。”
任九没有理会广播,他第一时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开始为顾砚白撕开眼上的胶带,解开手脚的束缚。
当最后一圈胶带被?撕下?,顾砚白缓缓睁开有些不适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任九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脸庞。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任九有些疲惫地瘫坐在地。
顾砚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才比较好。
谢谢你?
为什么?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于是?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直到广播催促他们尽快离开大楼,他们才沉默着站起身,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去。
任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刚才在保护顾砚白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必须要救人。
可是?在真的救下?人后,他又觉得自己真的好傻。
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怎么就在看到顾砚白身体?被?缚时昏了头了,想也?不想地就冲了上去。
现在好了,输了比赛,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惨烈的惩罚。
而?且,现在细细想来,当时绑在顾砚白身上的绳索都?松松垮垮的,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应该是?刚刚才被?绑上去不久。
他好像又被?顾砚白给算计了。
身后,顾砚白望着任九抓耳挠腮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子。
在这所吃人的孤儿院内,居然还会为了别人,而?且是?明显有疑点的“别人”,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选择。
这种近乎于本能的善良和保护欲,在这所遵循着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孤儿院里,简直是?稀缺品。
甚至是?……催命符。
顾砚白的脚步依旧平稳,然而?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
任九扑上来时那决绝的背影,挡在他身前时那滚烫的热度,以及撕开胶带后,那双近在咫尺的、带着汗水和如释重负的双眼……
这些画面一遍遍在他脑中清晰地回放着。
他见过太多人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从而?变得冷漠、自私、精于算计,包括他自己。
他早已习惯了像刺猬一般,用层层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任九却像一块未经雕琢、甚至带着些棱角的顽石,用一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撞进了他精心?构筑的内心?世界。
或许……顾砚白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不确定的念头。
或许这块顽石,当真有其?独特的魅力。
不仅仅是?院长看到的“容貌”,或者十号忌惮的“耐力”,而?是?这种在绝境中仍然未被?磨灭的、近乎愚蠢的赤忱之心?。
如果,如果他这次能扛过惩罚。
如果他能在接下?来的残酷中,既保住这份心?性,又能快速成长,学?会必要的谨慎和锋芒。
那么,或许自己可以……
顾砚白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酝酿。
他需要观察,需要等待。
等待任九证明他值得这份投资,值得他顾砚白冒一次险,交付出一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的“信任”。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任九必须先从那“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惩罚中,活着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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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章字数是不是很长,快夸我快夸我!好吧,我承认有一半字数其实是昨天写的,因为考虑到想让读者宝宝们一次性看完,观感比较好,所以就合在同一章里发了。但还是很棒对不对,骄傲[墨镜]
游戏过后, 任九被带到?禁闭室,进行?一场特殊的惩罚。
而作为游戏赢家的顾砚白,则“有?幸”被父亲带到?禁闭室外, 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表演。
冰冷的单向玻璃后,顾砚白站在?那里,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玻璃的另一边,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是他最深层的梦魇——禁闭室。
而此刻, 被困在?里面的, 是为了救他,惨遭淘汰的任九。
养父顾宏济就站在?他的旁边, 语气温和得像是在?点评一场艺术展览,“看看他, 砚白。你青睐有?加的‘耐力’, 在?绝对的感官剥夺和‘夜星’的熏陶下, 能坚持多久?”
顾砚白没有?回答。
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此时?此刻, 面对如此残酷的景象, 掌心微弱的刺痛感是他维持表面平静的唯一支点。
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任九被束缚在?金属椅上,头套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
低浓度的“夜星”正无?声地?侵入那片黑暗,它?会放大恐惧,滋生幻觉,啃噬理智。
广播里,冰冷的电子音开?始循环质问。
“为什?么保护十一号?”
“你的价值是什?么?”
“你忠诚于谁?”
任九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是药物和黑暗的双重作用。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求饶。
就在?顾砚白以为这样的沉默会延续到?本场惩罚的终结的时?候, 透过隔音并不算完美的墙壁,一声极轻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呓语,猝不及防间闯入了顾砚白的耳膜。
“顾砚白。”
不是求救,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确认,一种在?无?边恐惧中寻找的锚点。
顾砚白微微张大眼睛,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任九的心中竟然?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在?听?到?任九嗓音微哑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时?,那一刻,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揪了一把,钝痛顿时?蔓延至全身。
这个傻子,在?这种时?候,心里想的竟然?是他。
顾砚白的心里微微发酸。
他不是在?呼救,而是在?确认顾砚白的存在?,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能带来?一丝微光。
可是,自己都对任九做了些什?么……
冷落孤立……
算计陷害……
几乎将所有?的阴暗手段统统使个了遍。
“看来?,‘十一号’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啊。”
顾宏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砚白你说,要?是被他知道当初是谁步步为营,引他踏入爱心孤儿院……他还会不会真?心待你……”
闭、嘴。
闭嘴啊——!!!
顾砚白多想冲顾宏济吼出这两个字,可是他不敢。
顾砚白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亲的话语像是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他心上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
他引他入局。
是他,利用了任九的困境和对家的渴望,将他从那个肮脏的出租屋,带进了这座更为精致,却也更为残酷的牢笼里。
每一步看似偶然?的相遇,每一次看似善意的援手,背后都藏着他冷静的算计。
为虎作伥。
他看着玻璃那面,任九在?无?边的黑暗与药物的折磨中,无?意识地?、依赖般地?念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一般,一下下砸碎了他一直以来?用以自我安慰的借口?。
酸涩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混杂着深切愧疚、尖锐自责和无?力辩驳的痛苦和无?助。
他配不上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更配不上这即使是在?意识模糊时?,依然?将他视为唯一浮木的依赖。
他想冲父亲嘶吼,想让他闭嘴,想否认这一切。
可他做不到?。
因为顾宏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他才是那个将任九推向深渊的始作俑者。
顾砚白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份迟来?的,如同凌迟般的审判。
任九每一次因为痛苦而细微的颤抖,都像是在?控诉他的卑劣。
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喃,不再是温暖的锚点,而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知上。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地?憎恶自己的算计。
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强烈地想要保护眼前这个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顾砚白而言是漫长?的凌迟。
他看着任九在看不见的折磨中挣扎,嘶吼,汗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衫,脖颈上的青筋因隐忍而暴起。
他听到电子音不断重复那些诛心的问题……
而任九除了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唤,再未吐出任何词语。
没有?背叛,没有?诋毁,只是沉默的抵抗。
“意志力尚可,但情绪联结是知名的弱点,找时?间切除情绪联结。”
顾宏济有?些失望地?挥了挥手,继续吩咐道,“进行?下一阶段吧,该测试他的生理耐受性了。”
禁闭室的门打开?,光线涌入的瞬间,任九像脱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了一下。
当他被两名守卫架出来?时?,几乎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被强行?拖拽至隔壁的观察室。
顾砚白跟着父亲移步过去,这一次,他比上次表现得急切、主动得多。
他看到?任九被绑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手臂被简单消毒后,一支针剂被推了进去。
那是更高浓度的“夜星”制剂。
“还是试验品,前几天刚被研发出来?。”
顾宏济笑着摸了摸下巴道,“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能发挥出几分效力来?,我很期待。你呢,砚白?”
该死的!
要?不是体型差距太大,顾砚白真?特么想一拳揍死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毕登。
但可惜,现在?的他与顾宏济差距实在?太大,尚且需要?忍耐。
他用尽浑身力气方才堪堪按耐住了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嘴巴里硬挤出了一个嗯。
与此同时?,在?药剂被推入的瞬间,任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
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他的心跳极速飙升至100以上,瞳孔涣散,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
任九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如同流浪小狗一般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顾砚白死死地?盯着玻璃那面,强忍住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他看到?他曾经历过的痛苦,此刻正在?任九的身上重演。
因为他,因为与他产生关联,又一个在?乎他的人被拖入了“夜星”的深渊。
他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顾砚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第一次觉得顾雪霏说的话如此之正确,一语中的。
就在?这时?,任九在?极致的痛苦中,猛地?仰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单向玻璃,直直地?“看”向了顾砚白所在?的方向。
他嘴唇翕动,用尽全力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别怕……顾……”
话语戛然?而止,他彻底晕厥过去。
顾砚白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在?任九的理智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让自己别害怕?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在?任九扭曲的幻觉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在?关在?禁闭室的那天晚上。
因为幽闭症害怕得蜷缩在?一起的自己,一遍遍无?声地?求助于任九时?,任九对自己说的话。
——睡吧。有?我在?,谁都找不到?你。
他在?保护他。
他真?的将他很好地?藏了起来?。
就连深陷幻觉,都在?安慰瑟瑟发抖的他。
傻子。你怎么那么傻……
顾砚白崩溃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因为他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他便将所有?的爱和信任全都无?私地?交付给他了吗?
可他是个骗子啊!
他是个可耻的人贩子!
你怎么能……
怎么能将这样坏的他当作是挚友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冲垮了顾砚白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心防。
他看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任九,又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观察实验数据的父亲。
仇恨,如同淬满剧毒的藤蔓,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恨这个将人当作商品和实验品的男人,恨这个一手创建了这座吃人的孤儿院,如今又要?摧毁他黑暗中唯一一点亮光的刽子手。
【他不能再失去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顾砚白心中炸开?,随后,发展成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掩饰其中的冰冷,对上了顾宏济的视线。
“父亲。”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测试结束了吧?我认为,他的‘价值’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顾宏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儿子此刻外露的情绪。
但看着房间内毫无?反应的任九,顾宏济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他已经晕过去了,此刻已经无?法再进行?实验了。”
“那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顾砚白不再多言,他转身,径直走向观察室的门口?。
顾砚白推开?观察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汗液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他无?视了旁边守卫和实验人员略带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医疗床边。
任九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顾砚白见状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任九异常灼热的手臂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任九伤得比他预估得还要?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