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从一旁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卷轴,在两人面前的?矮几上?缓缓铺开。
段令闻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羊皮纸上?墨线纵横,勾勒出山川河流与城镇关隘,那些陌生?的?符号与密集的?标注对于段令闻而言如同?天书。
“这是行军所用的?地舆图。” 景谡耐心解释,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你看?,这些是山脉与河流走向,此?处为?山隘险要,若遇敌袭,便可据此?防守;而这片河谷开阔,利于扎营……这些记号,意指此?处曾有过?惨烈交战,行军需格外谨慎……”
“山势险峻,则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若久困于此?,粮草补给便是致命弱点?……”
“河涧之处,若地势低洼,则雨季泥泞难行,人马极易陷落,故行军需顾及时节……”
段令闻屏息凝神,全部注意力都在景谡的?声音和这张地舆图。
之前在吴县时,他也看?过?一些兵书,只不过?,兵书上?所写的?字于他而言,实在是晦涩难懂。
此?时此?刻,在景谡的?话?下,这幅舆图仿佛活了过?来。
段令闻不自觉地越听越入神,他原本只是端正地坐着,渐渐地,身体微微前倾。不知不觉间,他的?脊背完全放松下来,几乎贴合进身后景谡的?胸膛。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当景谡的?讲解稍有停顿时,他还会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一蹭景谡的?下颌。
景谡顺势环住他的?腰肢,不动声色地往怀中收紧了几分?。
见段令闻看?得入迷,他忽然间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然而,段令闻没有察觉。
微凉的?唇,极轻地落在了段令闻的?后颈上?。
段令闻动了动,但仍没有察觉。只是身体越发靠近那张舆图,试图要看?得更加真切些。
景谡忽而一笑,他微微轻吮了一下,沿着他颈后的?肌肤,一路留下细密而湿濡的?轻吻。
“嗯……”段令闻忽而一颤,从沉浸中被拉回现实,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你……”
短促的?气音方一出口,温热的?气息尽数覆盖在他的?耳垂之处。
景谡的?唇齿极轻地含咬着那一点?柔软的?耳肉,双臂更紧地将他贴近自己的?怀中。
段令闻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般的?轻吟,身体霎时软了下来,若非景谡的?手?臂紧紧箍着他,他几乎要坐不稳。
轻柔的?啄吻混合着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耳后,那片肌肤迅速染上?绯红,烫得惊人。
他的?手?搭在景谡环在他腰间的?胳膊上?,指尖微微蜷缩,却不知是该推开还是拉近。
景谡手?臂微一用力,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人圈进自己的?怀中。
段令闻缓了缓,这才仰头看?他,小声控诉了一句:“你干什么……”
景谡望着他,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只需再凑近几分?,便能尝到那唇瓣的?甘美,只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覆下的?前一瞬,景谡猛地偏开了头,将额头抵在段令闻的?颈窝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
他若此?刻放纵,被点?燃的?渴望必定如野火燎原,绝不可能浅尝辄止。一旦开始,必定难以控制,只会将人彻底吞吃入腹,折腾得他明日?连马背都难以坐稳。
段令闻有些无措,急促而混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他有些担忧,“景谡,你怎么了?”
良久,景谡才似乎勉强平复下一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略过?他的?唇瓣,“……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亲你。”
闻言,段令闻迟疑了片刻,在景谡正要继续和他讲地舆图分?散心神时,他忽地主动凑近,亲了亲景谡的?脸颊。
一触即离。
景谡整个人猛地一僵,心脏似乎都停跳了一瞬。
他的?手?收紧了些,下一刻,他又有些匆忙地将人从自己腿上?抱下来,安放在一旁,哑声道:“你先继续看?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他猛地站起身,甚至不敢再看?段令闻一眼,落荒而逃般走到帐外。
入夜, 寒星黯淡。
营地边缘临时搭起的?简陋窝棚里,两名流民正裹着刚得来的?厚实旧衣, 靠着彼此。日里的?惊恐稍褪,此刻难得的?安宁与温暖让他们昏昏欲睡。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惊得两人一个激灵,猛地睁眼,警惕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陈参事。”两名守夜的?士卒朝他行礼。
来人正是陈焕。
陈焕笑着颔首,低声解释道:“听说这两人是南阳来的?,我?忽然想起, 我?有个老乡也是南阳人, 想着也是有缘, 我?来找他们唠嗑一下。”
守夜的?士卒自然不会阻拦他,只?道:“请便?。”
只?见陈焕揣着手,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二?位老乡, 还没?歇下呢?”陈焕的?声音放得很低, 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般的?熟稔, “夜里凉, 来喝口酒驱驱寒吧。”
他说着, 便?将?酒囊递了过去。
年长的?流民犹豫了一下, 但对方衣着偏向文士,他们这些人,对读书的?儒士尤为好感, 总觉得士人的?心更良善一些。
于是,他的?戒备心稍减,讷讷地将?酒囊接了过来,低声道谢:“多谢, 多谢……”
陈焕就势在窝棚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仿佛只?是夜里无聊过来闲聊两句:“唉,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真?是不易啊。”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听说你们是从南阳那边逃过来的??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提到南阳,年长的?流民脸上下意识浮现出恐惧与悲愤,可?最终又像认命般垂下了头?,低喃道:“可?不是吗……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陈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两个流民苦笑着,随即哀戚地点了点头?。的?确,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活着,就好。
沉默片刻,陈焕忽然问道:“我?听说……占了南阳的?那伙人,领头?的?是个很凶悍的?角色?”
年长的?流民听到问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他扯了扯嘴角,“凶悍?”
他顿了顿,勉强算是在笑着,“这年头?,手里拿着刀枪、能?拉得起队伍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官军来了抢,乱军来了也抢,土匪来了更要抢……一样的?,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一旁年轻的?流民却?对那伙义军印象深刻,他认命了,可?又不甘认命。那些义军口中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孟儒。”他忽然道。
年长的?流民闻言,怔了怔,随即低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这些人不过是送了他们两件破衣裳,一点干粮,就当他们是好人了?什么话都敢说,万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年轻的?流民不服,他双手撑着地,似是回忆起那惨痛的?经历,他双目血红,怒吼一声:“他叫孟儒!”
他永远不会忘记。
见状,陈焕眼中掠过一闪而过的?惊惧,旋即一脸愤概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唉……果真?如此!”
他摇了摇头?,微叹了一声,仿佛不忍再听。随即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下摆,“夜深了,二?位老乡也早些歇息吧。”
那年轻的?流民忽而攥住他的?衣摆。
陈焕心生了一丝胆怯,却?又不得不装作?镇定,他回过头?来,僵硬地笑着,“怎么了?”
“……你的?酒囊没?拿。”
陈焕这才接过酒囊,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陈焕离开后,角落里靠着树干闭目“睡着”的?人忽然醒了过来。
次日,行军休息之?时,便?有一人将?这件事禀报给了景谡。
之?前在吴县时,景谡便?听闻,陈焕此人对天下大事、各方势力?了如指掌。
但在景谡看?来,陈焕像一颗被刻意投入棋局的?棋子,看?似无害,却?随时可?能?搅动整个局面。
正在他思忖之?际,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人正是景家军的?信使,焦急地下马,信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报,气息都尚未喘匀,“公子,将?军急报!”
景谡接过密报,粗略看?了一眼。
原是景巡所领的?主力?军,本来都快到南郡秋泽县了,不料行军途中,意外惊扰了盘踞于山林深处的?一处寨子。
此寨约百余人,是此地的?流寇,极其擅长利用地形设伏,弓弩陷阱刁钻狠辣。
先锋斥候遭遇伏击,折损了十?余人后,景巡将?军已下令,务必剿伏此寨。
景谡眸色微深,秋泽县、黑虎寨。
他记得这个地方,只?不过时间稍微提前了些。
前世,是在景家军已占据秋泽县,安抚地方时,才从当地百姓涕泪交加的控诉中,听闻了这黑虎寨的?种种恶行。
劫掠商旅、绑票勒索、甚至时常下山骚扰村落,强抢粮食物资、绝人生路,可?谓是恶贯满盈。当时是为了安抚民心、肃清后方,景巡才派兵剿抚。
而如今,却?是在行军途中便?正面撞上了。
黑虎寨位于秋泽县西南三十?里处的?“黑虎山”,山势险峻,林木葱茏,易守难攻。
寨主彭黑虎,原名不详,并非寻常莽夫,据说早年曾在边军待过,因犯事逃亡至此,拉拢了一批亡命之?徒和?活不下去的?流民,凭借其懂些粗浅兵法和?对地形的?利用,渐渐成了气候。
寨中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核心是二?三十?个跟着彭黑虎多年的?悍匪,其余多是依附的?流民。
他们确实极其擅长设置陷阱,利用山石、竹木、藤蔓制造绊索、陷坑、滚木礌石,甚至擅长胡人常用的?弩箭,在箭上淬了山林间的?毒草,虽不会立即致命,但中者伤口瘙痒,引得人不停地去抓挠,直至伤口溃烂而死。
若正面强攻,即便?攻下黑虎寨,但对他们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来说,必定损伤不少?。
思及此,景谡心中已有决断,他极快地书写了一封密信,让信使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叔父手中。
待信使离开,原来禀报陈焕之?事的?亲卫开口问道:“公子,陈参事那里……”
陈焕……
一个念头?在景谡心中逐渐清晰。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去请他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
很快,陈焕便?到了。
听闻景谡要找他商议要事,他还愣了一下。这些时日,他算是看?清楚了,他所掌握的?天下局势在卢信那里还算吃得开,可?景谡这个人,对他极为冷淡,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相助。
这让他一度有些挫败和?不解。
如今忽然找他,倒让他颇感意外。陈焕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熟知的?各方势力?信息,准备好好展现一番自己的?价值。
他快步走来,神色较从前收敛了许多。
景谡直言问道:“陈参事,你素来见闻广博。可?曾听说过,南郡一带,有个叫‘黑虎寨’的?势力??”
陈焕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就到黑虎寨了?”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故作?深思道:“这南郡啊,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黑虎寨的?人,多是亡命之?徒,作?恶多端,那官府的?人也不管,直到……咳!”
陈焕轻咳了一声,及时止住了话,随即眼神躲闪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哦,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景谡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陈参事对此寨,似乎颇为了解,若要攻取,可?有良策?”
被景谡这么一问,陈焕顿时精神一振,自觉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微微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依我?之?见,我?们必须摆出强攻之?势,封锁山路,断其粮草水源,而后佯攻骚扰,使其疲于奔命,惶惶不可?终日。待人心离散,士气崩溃之?时,我?军一举将?其拿下!”
景谡听完,指尖微顿,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情绪,只?问道:“若用此计,陈参事可?曾计算过时日?”
“封锁山路,断其粮道,再辅以佯攻扰敌,待其内乱……这样下来,快则半月,慢则无期。我?军南下,贵在神速,意在趁南郡各方势力?尚未反应之?际,迅速站稳脚跟。若在此处与一山寨纠缠过久,恐错失良机,徒耗粮草,更会引得周边势力?警觉,于大局不利。”
景谡解释得如此详尽,与其说是在探讨军务,不如说更像是在考验陈焕的?真?实本事。
事实上,陈焕所说的?计策,并非无用。
恰恰相反,这正是上一世景家军在秋泽县站稳脚跟、后方相对稳定时,景谡为了减少?士卒伤亡,采用的?攻心之?策。
彼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耗,可?现在,显然已经不适合了。
天下谋士思路有相通之?处,想到围困削弱之?策并不稀奇。
可?这是否又太过巧合了?
陈焕的?神色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连忙接口:“没?错!刚才那是下策。”
“那可?有上策?”景谡又问道。
“有,有……”陈焕应和?着点头?,他捏着掌心,在景谡耐心将?尽时,他终于开口:“既然如此,那就兵行险招!”
“派一支精锐潜入山寨,放火!烧山!反正就是制造混乱,趁乱之?时,斩杀或擒获贼首!那寨中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到时我?军主力?再趁势猛攻,里应外合,必可?一举拿下!”
陈焕说完,神色激动地看?向景谡,这个计策绝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攻下黑虎寨。
“这是你的?计策?”景谡意味不明地问他。
陈焕并不理解他话中深意,只?连忙点头?,“正是!这叫……奇袭!没?错,这就是奇袭,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景谡微微颔首,神色不明,“眼下局势,确需如此。”
说罢,便?让他退下,准备继续行军。
得到了景谡的?认可?,陈焕强压着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景谡转身,目光落在静坐在一旁的?段令闻身上,眉头?舒展了几分。他走到段令闻身边坐下,问道:“闻闻,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于这黑虎寨……你有何想法?”
段令闻手里还攥着那份密报,他虽不知景谡的?用意,但他仍是认真?看?着,认真?听着。
此时,面对景谡所问,他思忖了片刻,回道:“奇袭……或许可?行。”
密报所说,黑虎山易守难攻,那方才陈焕所说的?不无道理。可?是……
他抬眸看?向景谡,试探性问道:“不过,放火烧山……会不会太狠了些?火势一旦无法控制,后果可?能?无法预料。”
景谡道:“火攻之?计,没?有十?足把握时,不可?轻易而为之?。”
“那怎么办?”段令闻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出办法。
景谡微微抬手,替他理了理鬓发一缕散乱的?发丝,轻轻掠过耳廓,笑着道:“你再想想?”
段令闻又思索了片刻,可?他脑袋一时匮乏。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本兵书来。
他正要打开来看?,却?被景谡轻轻按住。
景谡道:“先别急着看?书,这书里的?道理,你已读过许多遍,背也能?背下了。”
然而,段令闻还想争取一下,他悄悄使了点劲想抽回兵书,像是有些耍无赖,“我?再看?看?……”
景谡笑着松开了手,但仍是劝道:“兵书,看?个大概即可?。真?正的?战场上,瞬息万变,若事事都照着兵书来,那满天下都是名将?了。”
听他这么一说,段令闻没?再翻开兵书,他垂下眼眸,似在思忖着什么。
景谡见状,顿时心软了下来,或许他不该这么急于求成。
他太想做出补偿了。
上一世,段令闻被任命为都尉时,总是担心自己德不配位。于是,他闲暇时就看?兵书,那个时候,没?有人为他解惑,他看?得很慢,有时看?到深夜,极其伤眼睛。
那时,景谡见自己被晾在一边,就把他的?书拿走了。段令闻敢怒不敢言,只?悄悄憋着气,双颊微微鼓起。
鬼使神差地,景谡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段令闻愣了,他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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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对,我得多余解释一下。上一世,渣景把他的书拿走了,并不是彻底断绝闻闻的看书之路,后面再细说。其实第一章 也有一点点提及到,他会做什么
第27章 事在人为
景谡率领的两百余人, 经过一日急行?,终于在日落时分?与景巡的主力军在一处山谷中会?合。
他将队伍安顿好, 便?与叔父商议。约莫半个时辰后,他面色沉静地返回营地。
段令闻正看着书,听到脚步声,他才?放下书,起身迎上?前。他想了一天一夜,直到看到此处的地形,他终于想明?白了攻取黑虎寨的方法。
借着地形掩护, 或可夜袭。
可是, 这里是黑虎寨的地盘, 黑虎寨的人对地形更加熟悉,这也就意味着,夜袭的行?动更加危险。
景谡无意隐瞒他,“闻闻, 我与叔父议定了, 今晚行?动, 夜袭黑虎寨。”
“今晚吗?”段令闻的心骤然收紧。
他自然而然地以?为, 大军刚刚会?合, 人困马乏, 必然需要休整一夜,明?日才?会?有所行?动。
“嗯。”景谡轻轻颔首,他解释道:“我熟知黑虎寨的地形, 即便?事有不成,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段令闻心有担忧,却又似乎难以?说出?口,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你要小心。”
时间紧迫, 景谡未再多言,他走到一旁,用火折子点燃了几盏烛火,跃动的暖光瞬间驱散了帐内的一角昏暗。他将烛台放在矮几上?,轻声道:“光线暗,伤眼。你看书也不要看太久,累了便?歇息,我很快回来?。”
“嗯。”段令闻低低地应了一声。
帐外,已有人来?催促,“公子!”
景谡又叮嘱了几句,旋即快步朝帐外离去。
可就在帐帘掀起到一半时,他的脚步顿住了,下一刻,他又去而复返。
“怎么了?”段令闻一怔。
景谡大步走近,手臂一伸将他揽入怀中,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段令闻的眉间。
“等我回来?。”
景谡说完便?松开手,转身离去。段令闻怔怔地站在原地,额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吻的温度。
待他离去后,段令闻独坐帐中,却怎么也无法看下书中的文字。
夜幕低垂,山风渐急。
黑虎寨后山的斜径处,景谡率领的三十余人,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岗哨,潜入寨中。
一切皆如景谡所料,黑虎寨主力被景巡的佯攻拖住,此时后方空虚。
景谡带人直扑主寨,混乱中,景谡一眼便?锁定了那名?身材魁梧的寨主——彭黑虎。
此时的彭黑虎他手持一柄厚重的鬼头刀,与几人缠斗在起来?。
彭黑虎一身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几人围攻都无法从?他手上?讨得好处。
景谡眉头紧蹙,一声断喝:“彭黑虎!”
彭黑虎闻声回头,眼中顿时迸射出?嗜血的凶光,“来?得好!”
他咆哮着,双臂抡紧了鬼头刀,携着开山裂石之势,迎头便?是一记猛劈。
景谡脚步一错,侧身躲开这一击,沉重的刀锋掠过他的臂膀。彭黑虎拧身再度劈来?,速度之快令他不得不执剑相挡。
“铮”的一声,火星四?溅,两人虎口处均是一麻。
霎时间,刀光剑影中缠斗在一起。
彭黑虎的招式大开大合,景谡则防守为主,以?此来?消耗彭黑虎的耐力。
“只会?躲闪的鼠辈!”彭黑虎久攻不下,焦躁起来?,只得怒吼一声,刀势却更显狂乱。他猛地一个横扫,意图逼退景谡。
景谡却似早已料到,非但不退,反而一个矮身疾进,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入彭黑虎刀势的侧方。他手腕反转,长剑由下而上?,猛地在对方手臂处划开一道血口。
彭黑虎一个吃疼,鬼头刀险些脱手。剧痛之下,他凶性彻底爆发,动作更加迅疾、狠厉。
但景谡似乎熟知他的招式一般,在彭黑虎扑来?的瞬间,便?巧妙地转到了他的侧后方。就在这时,他的左腿猛地扫出?,精准地踢在他受伤的手臂处。
遭此重击,彭黑虎的身躯踉跄了几下。
景谡转守为攻,专攻彭黑虎的手臂、关节、下盘等薄弱之处。彭黑虎身躯向前踉跄跪倒,他还想挣扎,可动作已经越来?越慢。
直至剑刃抵在了他的后颈之上?,让他所有的动作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邓桐所带了主力军已经冲了上?来?,将整个黑虎寨围了起来?。
“你输了。”景谡沉声道:“念你一身本事,也是被这世道所迫,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呸!”彭黑虎啐了一口,他梗着脖子,怒骂道:“你们这帮狗杂碎,要杀便?杀,老子等这一天很久了!”
景谡眉头微蹙,他大抵是猜出?,彭黑虎是将他们当作了虞军。
黑虎寨的二当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着急道:“我们降,我们降!你放了我们大当家!”
看着寨中的惨象,彭黑虎仰天大笑?,忽地话锋一转,“好……我降!”
然而,就在他假意俯身之际,一枚淬了毒的短匕从袖中滑出?,反手直刺景谡腰腹。
所幸景谡并未放松警惕,侧身闪避的同时,手中剑锋从?彭黑虎的手臂之间穿出?,硬生生将短匕改了一个方向。
匕首就势刺中彭黑虎的腰侧,伤口不深,但很快,一丝黑血从?匕刃渗了出?来?。
见状,旁边的二当家慌忙掏出?一个瓷瓶,“大哥!快服解药!”
彭黑虎却将他一把推开,摇了摇头,他跪倒在地上?,低头看向腰侧的伤口,竟露出?一个惨然又解脱般的笑?。
毒发作得很快,彭黑虎嘴角呕出?一大口黑血,他强撑着抓住二当家的手,字字含血道:“二弟……听着!带……带着大伙儿活下去,怎么着……也得好好活下去。”
二当家急得双眼通红,“大哥!解药就在这儿!咱们降了就是,何必……”
“没用了……”彭黑虎打断了他,“这些年?,咱们抢过贪官……也伤过无辜,这黑虎寨……早该散了……”
说完,他紧咬着牙关,不愿吞下解药,直至瞳孔开始涣散,渐渐没了气息。
黑虎寨一开始也是劫富济贫的,可随着世道越来?越坏,人心不古,他们为了生计,也做过欺压良民之事。
可谁又曾想,十几年?前的彭黑虎最痛恨的便?是仗势欺人的恶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