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待他恩重如山,他自然不愿违逆他的命令,可?这一次,景谡对叔父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心寒。叔父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也还是将人塞到他的身边。
景谡看向一旁的段令闻,见他神色雀跃,已经迫不及待蹲下身子,伸手轻轻碰了碰水面,又?猛地缩回了手。
待回味过?来?,他又?伸长了手,将整只?手掌探入水下,惊喜道:“是温热的!”
他已经忘记了席间的不快,只?欣喜于眼前之物。
两?人除去衣裳,缓缓踏入池中,温热的泉水漫过?腰际。
段令闻不敢走太深,便将半个?身子微微曲起,温热的水流渐渐没过?他的胸膛、脖颈,只?露出个?脑袋来?。
身体被水流托举,微微摇晃,方才饮下的酒意似乎此刻才真正泛了上来?,催生出一种慵懒的倦意。
段令闻的脑海中不由地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能大概猜到,景巡将军今日?所为,这应是与他手中的兵权有?关。
这兵符毕竟是景谡给他的,景巡将军虽没有?明面上收回兵权,但暗地里也时常敲打着二人。
走到今日?这一步,段令闻自然不可?能甘愿放弃权柄,可?他也无法接受有?第三?个?人横插在他与景谡之间。
景谡靠近他,从身后将他拢入怀中,温热的胸膛贴上着他的后背。
段令闻回头?看向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轻声唤道:“景谡。”
“嗯?”景谡应道,又?用脸颊微微蹭了蹭他的发丝。
段令闻心底有?些?茫然,他低声呢喃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景谡没有?听清,他微微俯首,将耳朵靠近了些?,“什么?”
段令闻抬眸看他,而后缓缓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仰头?吻向他的下颌。
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一吻,让景谡骤然一怔。
下一刻,他猛地收紧环在段令闻腰间的手臂,一手扣在段令闻的后颈处,旋即俯身覆上了他的唇,唇齿交缠,气息灼热而急促,仿佛要将怀中人拆吃入腹。温热的泉水荡漾起伏,哗哗作响。
段令闻将自己的脑袋放空,只?承受着眼前,搂住对方脖颈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水雾氤氲,模糊了两?人交缠的身影。
景谡湿热的吻从唇瓣滑落,沿着他的颈项一路向下,在锁骨处流连。段令闻仰着头?,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手指陷入景谡湿透的墨发。
“景谡……”段令闻气息不稳地唤着他的名字,他闷哼一声,指尖无法克制地在景谡的颈背上留下抓痕。
景谡更?深地占有?着他,身体上的久别重逢让他几度无法克制,他的刻意放缓,却成了带着磨人的意味。
段令闻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分变化,他的感?官被无限拉长,化作细碎的呜咽从他唇边逸出。最终,他无力地靠在景谡胸前,耳边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一下快过?一下,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手指徒劳地抓着对方的手臂,越收越紧,直至将指尖都掐入他的肌肉中。
水波荡漾开来?,段令闻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景谡带着沉入了水下。
霎时间,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只?剩下水流在耳畔涌动的嗡鸣。景谡的唇再次覆了上来?,攫取着他全部的气息。
片刻后,景谡猛然托着他的腰肢将他带出水面。
“咳……哈啊……”段令闻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涌入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水珠从他湿润的睫毛上滚落,他仰着头?,腰背弓起,脚趾蜷缩,在景谡怀中失控地颤抖起来?。
水波渐平,段令闻蜷在景谡怀中。
景谡托着他的腰,手指在他背上缓缓抚过?。两?人的发丝在水下交缠,随着水流游动,时而分离,时而渗透交叠。
段令闻尚未平复的呼吸又?变得急促。景谡便轻吻着他的唇,不再动弹,直到怀中人渐渐放松下来?,主动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
渐渐地,泉水漫过?堤岸,一寸寸上涨。
景谡将人往怀里又?揽了揽,氤氲水汽在怀中人湿漉的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珠。
他俯首吻去。
段令闻眼睫微微颤抖着,呼吸变得散乱。
流水潺潺,绵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段令闻才从余韵中醒转,他已穿戴整齐,整个?人靠着景谡怀中。
抬头?望去,月色笼罩四野。
“冷了吗?”景谡见他醒来?,便将氅衣将人紧紧裹住。
段令闻声音还有?些?干哑,“我们该回去了……”
“好。”景谡点头?应下。
话落,段令闻又?改了主意,他轻轻攥了攥景谡的衣襟,“这月色难得,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其?实并?非月色难得,只?是此时的安宁太珍贵。
在放下过?去后,他们全身心爱着彼此。他贪恋这方寸之间的暖意,贪恋耳畔沉稳的心跳,贪恋这份将外界所有?纷扰都暂时隔绝的安宁。
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彼此二人。
“好。”
山间寂静,唯有?风过?疏枝的微响。
回去的路上,景谡开口?道:“再过?些?时日?,我便让人将那两?人送走。”
段令闻却有?担忧,怕伤了叔侄二人的感?情,“景将军若是知道,该斥责你了。”
景谡笑了笑,而后俯首在段令闻耳旁道:“前几日?,我让人快马加鞭赶去荆楚,将大夫人接来?荥阳。”
大夫人便是景巡的结发妻子。
闻言,段令闻一诧,神色稍有?不解,这二者有?何关系?
“叔父向来?尊敬大夫人。这几年,叔父在外,身边可?有?好几位红颜知己,大夫人若来?了……叔父也没有?闲心管我们了。”景谡笑着道。
这一招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甚至带着几分以牙还牙的促狭。可?触及段令闻,他又?觉得怎样都不为过?。
冬末的荥阳, 积雪消融,乍暖还寒。
有亲卫来报, 大夫人已经到了荥阳,景谡便带着段令闻朝府门走去?。
到了门外,恰好?见一辆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停在了府门前。
车帘掀开,大夫人周氏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她身着深青色织锦袄裙,外罩玄色狐裘, 神色端庄大方。
紧随其后的, 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 眉眼灵动,这是大夫人的女儿,景家二小姐景琳。
她身边还牵着个四岁小儿,那小儿脸蛋红扑扑, 全身被裹着圆滚滚,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那幼子乃是媵妾所出。
当?年?景巡于曲阿县举兵, 烽火初燃, 那妾室恰逢临盆。兵荒马乱之际, 受足了惊吓, 生产时便万分艰难。最终,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只来得及望一眼那襁褓中孱弱的婴孩, 甚至未能听清他?的一声啼哭,便撒手人寰。
此后,大夫人周氏便将这孩子养在了自?己名下,名为?景继。
前一世, 景谡死后,新?建立的王朝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出现过短暂的动乱,各地世家门阀无不蠢蠢欲动。
一时间,烽烟再起。
后来,是邓桐手持一份先帝密诏,拥立了时年?仅有十二岁的景继为?帝。
因景继年?幼,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帝王,要稳住朝局,其间艰难,不足为?外人道。又过了五年?的时间,十七岁的景继才终于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或平定?、或安抚,勉强扫平了动乱,稳住了江山。
…………
“大夫人。”景谡缓步上前,语气多?了几分敬重。
一旁的段令闻微微躬身,“令闻见过大夫人。”
周氏的目光在他?面上轻轻掠过,见其异瞳,眸色微诧,很快又不着痕迹地敛去?,只淡淡应了一声。
忽地,景继挣脱开姐姐的手,碎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段令闻的大腿,像是要往上攀爬一样。
段令闻连忙蹲下身子,手臂微张,刚想将人抱起来,突然想起自?己的眼睛可?能会吓到他?。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的景谡。
景谡会意,立刻上前,大手一捞便将那软乎乎的小身子稳稳抱了起来,顺势举高?了些,含笑?道:“这就是继儿吧。”
他?刻意用身体微侧,挡住了小孩的视线,“来,继儿,叫哥哥。”
小孩很乖巧,跟着喊了一声:“哥哥……”
景谡笑?着掂了掂他?,随即,便命人扶大夫人及二小姐等人进?府。
他?一边抱着小孩往里走,一边继续逗弄。孩童心性最是纯真,也最是直接,他?怕这懵懂的孩子,对?段令闻说出“妖怪”这些无意中伤人的话。
走在路上,小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还是忍不住,越过景谡的肩头,亮晶晶地看着段令闻。
正厅内。
景巡早已得了通报,此刻正端坐主位,见大夫人周氏一行人进?来,他?立刻起身,上前两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敬重,只不过神色多?了几分柔和,“夫人一路辛苦了。”
周氏停下脚步,抬眸望向丈夫。她并?未立刻言语,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她垂眸,掩藏眸间的思?念,“夫君挂心了。”
“路上可?还顺利?这天寒地冻的,实在不该让你如此奔波。”景巡扶人坐下。这件事,他?也是刚知道不久,景谡竟瞒着他?将人接来荥阳。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只能将人安顿下来。
“一切都好?。”周氏轻轻颔首,声音中多?了一些叹息,“只是路上总不免想起湄儿……她走的时候,一直望着门口,身下的血都快浸透了被褥,还强撑着一口气,直到最后闭眼,嘴里念着的,还是将军。”
湄儿便是陪嫁入景府的丫鬟,也是景继的生母。
厅内气氛变得凝固。
“爹,我们?都很想你,知道你要派人接娘亲过来,娘亲这些天可?高?兴了!”景琳打断了二人凝滞的隔阂。
景巡闻言,紧绷的神色不由得缓和下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琳儿长大了。”
他?顺势看向周氏,“这几年?,辛苦夫人了。”
说罢,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景谡怀中的小孩身上,“这是……继儿?”
景继还没出生时,景巡便替他?取好?了名字,见小孩眉眼有几分像他?的母亲,景巡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嗯。”周氏轻轻颔首,目光有些复杂。
景巡便接过孩子,抱在自?己怀中,心头百感交集,“继儿,知道我是谁吗?”
小孩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辨认。
周氏道:“继儿,喊爹爹。”
闻言,小孩才清晰地喊出了那两个字:“爹爹……”
“欸!”
这一声轻唤,让景巡眼底竟有些发热,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眼前这小小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
段令闻看着这一幕,悄然转身离开了正厅。
庭院内,冬末的风还带着寒意,吹拂着段令闻额前的碎发。
他?站在廊下,目光望着远处。他?又回想起前一世,景巡将军战死沙场,那个孩子终其一生也没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和父亲。
段令闻的眼中漫上一种悲切,其实,于他?自?己的孩子而言,亦是如此吧……
“在想什么?”
景谡的声音出现在他?身侧。
段令闻偏头看去?,而后又仰头看向天空,轻轻感慨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比从前暖和了些。”
景谡的目光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含糊道:“许是春信来得早。”
“要开春了……”段令闻低声道。
开春了,就意味着,战争又要开始了。
景谡执着他?垂落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等这场战打完,这天下……就能真正太平了。”
这一战,比前一世至少提早了三年?。
仅凭兵力强弱,接受招安的刘子穆与虞兵残将整合起来,兵力至少到了五十万人,而景家军这边,能上战场的勉强能有三十万人。
这是一场殊死之战。
书房中。
沉浸于看书的段令闻忽而感觉身侧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他?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站在他?脚边,这险些将他?吓一跳。
“哥哥……”
段令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偷溜了进?来,他?正欲唤人带他?出去?,却见小孩扁了扁嘴,声音像是含着委屈。
“哥哥,抱抱……”
段令闻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弯下腰,小心地将那软乎乎的小身子揽进?怀里。
小孩立刻用短短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蛋埋在他?肩头,依赖地蹭了蹭。
段令闻正想安抚他?几句,脸颊上却突然传来一个温软湿润的触感,是这孩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他?的身体下意识一僵,片刻后,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这具温暖的小身子抱得更紧。
倘若……倘若前世那个孩子能平安来到这世上,是不是也会像怀中的景继一样,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亲近他?、信赖他?,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景谡走到书房外,入目便望见段令闻抱着孩子的侧影。
斜阳透过窗棂,为?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覆上一层温软的光晕。
景谡静静看了片刻,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晚,帐幔里呼吸刚刚平复。景谡从身后拥着段令闻,吻了吻他?汗湿的后颈。
景谡的唇流连在怀中人的耳后,手掌覆上他?随着呼吸起伏的小腹,那里似乎因为?承受了太多?而微微隆起。
他?知道,段令闻一直不愿提起前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景谡收紧了手臂,将人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中。两人的身体越发紧密相贴,呼吸也随之粗重了几分。
然而,理智便浇熄了这簇躁动的火焰。眼下局势未稳,宛城边境不宁,很快他?们?便要征战……此时绝非孕育子嗣的良机。
景谡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将翻涌的渴望压回心底,良久,才极轻、极缓地退出。
动作间,怀中之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下一刻,景谡全然把方才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他?几乎是失了控,近乎野蛮的侵占。
段令闻闷哼一声,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疲倦的眸光又染上了情欲。
他?无力地向后转头,破碎的轻吟被景谡从身后探过来覆上他?的唇而尽数吞没。
…………
春三月。
宛城传来急报,押送粮草的队伍路上遇到虞兵埋伏,几乎损失了八成的粮草。
这件事,若不是巧合,就极有可?能是他?们?营中出现了虞兵的细作,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普通的士卒。
荥阳帅府中,众人紧急商议此事,但一时间也没有个头绪,只道是连续的胜战让一些将士放松了警惕。
粮草是行军作战最重要的事情,不得已,景巡便增派了人手,这一次,他?让段令闻先行押送粮草到宛城。
队伍浩荡准备了数日,覃娥才得知此事,她主动找上段令闻,声称已经许久没有回宛城了,甚是想念,便想作为?随行军医一同出发。
段令闻答应了下来。
临行之日,景谡一遍遍叮嘱着途中需注意的险隘地形。
段令闻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五六回了,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此去?,要万分小心。”景谡不厌其烦地再次叮嘱。
段令闻重重点头,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而停了下来,又极快地走了回来。
在景谡疑惑的目光下,段令闻微微仰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景谡望着他?的背影,他?怔在原地,唇角缓缓扬起。
第64章 背叛
数日后, 段令闻负责押运粮草的队伍被一场大?雨打乱,队伍被迫在一处山道旁躲雨。
雨点噼里啪啦落下?。
帐外连绵的雨幕将天?地间化作一片灰蒙, 远处的山峦被隐于水雾中,不见轮廓。
帐内,段令闻安然坐着,慢条斯理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随身配剑,他?神?色平静,仿佛这场大?雨无足轻重。
覃娥见状,斟酌着开口:“夫人, 这雨势瞧着, 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我们在此耽搁,恐误了抵达宛城的限期……”
一旁的阿侬接了话:“这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冒雨继续走吧,只要后面的路不出岔子, 我们还是能?在预期赶到宛城的。”
段令闻将剑收入鞘中, 又抬眼看了看帐外的雨幕, 淡淡道:“无妨。”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 反而?让覃娥心中的疑虑更深。她张了张嘴, 还想再问, 可见段令闻起身去巡视粮草看守,只得暂时将话咽了回去。
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不对?。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侬跟在段令闻身后,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见覃娥紧蹙着眉眼,似乎格外忧虑的模样。
这场雨持续了半天?,但使得山道泥泞,队伍不得不放慢了进程。
几日后, 队伍行至一处狭窄隘口,两侧山势陡峭,道路因前日的雨水依旧泥泞难行。就在大?队人马艰难通过时,两侧山林中骤然响起尖锐的嘶喊声。
“冲啊!”
伏兵四起。
无数虞兵从山坡上冲杀下?来,目标明确,直指运粮车队。护粮的精兵虽早有戒备,立刻结阵迎敌,但泥泞的地面极大?地限制了行动,不断有人脚下?打滑,摔倒在地,阵型瞬间被冲乱。
押送粮草的民夫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惊慌失措,四下?奔逃。
段令闻亲自率精锐顶在最?前,稳住阵脚。他?扫过战场,见敌军人数远超预期,且占据地利,心知硬拼下?去,己?方损失惨重。
“阿侬!”他?踹开一名敌兵,厉声喝道:“带你的人,护送前队粮车,从东侧缺口突围,快!”
阿侬浑身是被溅起的泥,闻言大?惊:“那剩下?的粮草怎么办?绝不能?落入敌军手上啊!”
段令闻没有时间和他?解释,“立刻!执行军令!”
阿侬咬牙,只得嘶吼着带领一部分兵士,护着约莫两成?的粮车,奋力?向东侧敌军薄弱处杀去。
眼见阿侬带人冲出包围,段令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下?令焚烧剩下?的粮草。
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没待烧起来,就被这阴雨绵绵的天?气扑灭了。
可没有办法,能?烧多少是多少。
命令一下?,剩下?的兵士虽心如刀割,却毫不犹豫地点燃手中火把,掷向满载的粮车。
顿时,浓烟四起。
虞兵见状,果然放缓了攻势,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粮草,见景军竟自行焚毁,一部分人立刻试图救火,另一部分则忙着抢夺尚未起火的粮车,对?段令闻等人的撤退竟未全力?追击。
烟雨蒙蒙中,火势很快被虞兵扑灭。看着缴获的粮车,虽然烧毁了一些,但大?部分都还完好?无损,虞兵将士面露喜色。
两次劫粮成?功,宛城撑不了多久了。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将粮草往回运,但山道泥泞,众人方才?经过一场血战,人均疲乏,只觉粮车格外沉重。
路过崎岖的山道时,有人失了重心,粮车翻倒,那虞兵将领呵斥了一番,随即命人将粮袋快快搬到木车上。
摔到地上的粮袋被碎石割破,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
搬运的士卒僵住了身子,惊恐道:“将军!”
那虞兵将领一脸不耐烦,“还磨磨唧唧做什么!”
“将、将军!是沙子!”
话音落地,那虞兵将领脸色惊愕,他?猛地冲上前,拔出剑,猛地划开地上其他?几袋“粮草”,映入眼帘的,是黄褐色的泥沙。
他?又惊又怒,命人将后面粮车上的麻袋全部割开,无一例外,全是泥沙!
“中计了!”他?暴怒地一脚踹翻眼前的沙堆,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看向景家军离开的方向。
营帐内。
阿侬一脸惊喜道:“所以真正的粮草已经送到了宛城?!”
“主力?运粮的队伍走的是水运,现在,估计已经到了。”段令闻道。
阿侬恍然大?悟,随即才?意识到,段令闻将他?也瞒了去,或者说,段令闻将所有人都隐瞒了。
他?很疑惑,“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埋伏我们?”
段令闻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时间紧迫,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查谁是细作。
即便是查,也未必查得清楚。
因为,同样的事情?,上一世便发生过。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细作隐藏太深,上一世也未能?揪出背后之人。于是,他?们便效仿前世李代桃僵,至少先保证粮草安全到达宛城。
充斥着伤兵的营帐内,气氛一片低沉。
覃娥正低头为一个手臂被划伤的士卒包扎,那士卒面色灰败,喃喃道:“完了……粮草又被劫了……这次回去,怕是要掉脑袋了……”
他?这话引得周围一片哀戚,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忽地,帐帘被掀开,一个浑身沾满泥点却精神?头十足的年轻队什走了进来,他?扬声喊道:“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
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正憋着一肚子火,闻言立刻骂道:“打什么精神?!粮草都没了!就算我们把剩下?那点送到宛城,也是杯水车薪!护粮不利,重罚是逃不掉了!”
那队什也不恼,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牙齿:“这你们可就放宽心好?了!我告诉你们,咱们这次不仅不用受罚,回头说不定还有赏呢!”
“你疯了吧!”旁边一个靠在角落的伤兵忍不住嗤笑,“丢了粮草还有赏?将军不砍了我们的头就算开恩了。”
话音落地,那队什正想说些什么,帐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阿侬走了进来,他?开口道:“大?家不用惊慌,这次遇伏,一切都在将军的预料之中。虞兵所劫并非全部粮草,各位力?战护粮,有功无过,将军自有明断。”
这些话,是段令闻让他?说的,为的就是安抚军心。
但众人还是不解,剩下?那点粮草根本不够,没了粮草,前线有多拼命又有什么用?
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段令闻身为将领,不可能?将事情?的始末都告知众人,只道让他?们放宽心就好?。
营中一些老兵看出了端倪,有人猜想,或许他?们这支运粮的队伍并不是主力??
不过,对?底下?的士兵来说,他?们只需要听令即可。将军说他?们有功无过,那他?们也算是不用整日煎熬惊恐了。
十日后,段令闻一入城,未作停歇,便径直去见了邓桐。待确认数万石粮草都运到了宛城,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让人暗中排查细作之事,他?怀疑一个人……但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且几十万虞兵屯兵河西,蓄势待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