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谡眼神一凛,迅速将段令闻拉向自己身侧,用身体护着他疾步退到街边一个卖杂货的摊位旁。
混乱中,一辆简陋的囚车被马匹拖着,吱呀作响地驶来。
木栅栏里,关着的是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他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被严刑拷打的伤痕。
押车的虞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街道两旁惊恐的百姓高声宣布:“此人,勾结反贼乱党,按律,押赴东市,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话落,百姓们面露惧色,纷纷低头,不敢多看那囚车一眼,更无人敢出声。
那囚车上的人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猛地抬起头,纵然满脸血污,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大笑出声,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呸!”
他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街上的嘈杂,“狗官!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朝廷腐朽不堪,贪官污吏横行乡里!赋税沉重,欺压良善,民不聊生!他们!何曾管过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押车的虞兵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住口!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说着便要挥鞭抽打。
那囚犯不顾伤痛,继续嘶声怒吼:“我是不是妖言,天下人自有公断!虞朝气数已尽!卢公举义旗,乃顺天应民!义军,必胜!”
围观的百姓一时怔然。
骑在马上的虞兵脸色铁青,他抬起长刀,手起刀落。霎时间,一颗头颅落下,鲜血飞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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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特意加了很多心理描写,会不会有些视角混乱(小声问问)
义军……
这是段令闻第二回听到这个称呼,上一次,是义军杀了欺行霸市的地主,而这一回,那囚犯所言,虽惊世骇俗,字字句句却振聋发聩。
这些义军,到底是什么人?
官府将其视为反贼、乱党,是祸乱天下太平之人。
可这天下,早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段令闻怔愣住,似乎是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坏了。见状,景谡连忙牵起他的手,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可方才那囚犯所言,无疑是煽动了人心。
这个时候,官兵立即封锁了出路,为首者高声喝道:“我怀疑有乱党藏匿在你们之间,现在!一个个盘查路引,若有可疑者,即刻拿下!”
然而,光是严查似乎还不够,那官兵目光阴鸷地扫过惊惶的百姓,而后,又义正言辞道:“那些所谓的什么‘义军’,不过是一群杀人劫掠、无恶不作的暴民流匪!”
他挥刀指向地上那颗人头,继续道:“看看!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朝廷剿贼,乃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从今往后,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有可疑之人,即刻上报官府,朝廷有赏!若是敢包庇隐匿……哼,就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话落,周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生怕被安个乱党罪名。
景谡将段令闻的手攥得更紧,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段令闻抬头看他,心中的惊疑暂时压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挣脱开景谡的手。
就在这时,盘查的官兵已经逼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名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兵卒停在他们面前,微眯着眼睛盯着二人,“打哪来的?”
景谡将二人的路引递上前来,回道:“吴县,段家村人。”
那兵卒没有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段令闻,命他抬起头来。
段令闻猛地心头一紧,不过他并非什么乱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便缓缓抬起头来。
那兵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二人的路引,见无异常,便转身要走。
段令闻刚松了一口气,那兵卒忽地又回过头来,问他:“左眼怎么了?”
他的左眼被碎发遮住,若不刻意去看,很难发现异常。
段令闻一怔,低声回应:“我这眼睛,从小就落了毛病,怕光……”
说到底,他这异瞳只在段家村流传开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时遭人指指点点。
若是被当众发现,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他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可越是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眼看那兵卒要上手,景谡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一边拿出所剩不多的铜钱,一边对那兵卒道:“他天生胆子小,您行个方便。”
那兵卒收了钱,掂量了一下,虽不算多,但也抵得上几日酒钱。下一刻,他立即变了个嘴脸,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办完了事赶紧离开,少在城里晃悠。”
段令闻死死地攥着掌心,那是爷爷的买药钱……
可此时,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吃下哑巴亏。
然而,为首的官兵还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骑着高头大马便走了过来,手上的长刀还在滴着鲜血,厉喝一声:“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收了钱的兵卒脸色微变,他连忙收起铜钱,挺直腰板,指着段令闻抢先回道:“禀都头!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子眼睛好像有点毛病,遮遮掩掩的,属下多盘问了两句。”
为首官兵眼神多疑,他居高临下,瞥了眼景谡,最后落在被他半护在身后、低着头的段令闻身上。
他抬起刀尖,指向段令闻,“抬起头来,让老子看看,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毛病。”
杀气混着刀尖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恰在此时,人群中忽地传来异动,几道矫健的身影猛地拔出长剑,便朝着围堵的虞兵刺去,其中一人冲上前去,夺走地上的头颅,朝着虞兵怒吼道:“狗杂碎!”
“是反贼!抓住他们!”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百姓尖叫推搡,拼命向四周逃散。
混乱之中,景谡拉着段令闻朝着城门方向奔逃而去。此时,城中已有义军混了进去,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城门必然关闭,到时候,一个人都出不去。
两人连续穿过几条小巷,段令闻边跑边道:“已经离得远了……”
他身上还有所剩不多的铜钱,还能给爷爷抓一两剂药。
景谡没有放开他的手,沉声道:“相信我。”
“可是……”段令闻还想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瞥向药铺的方向。
景谡明白他的心思,可现在时间紧迫,“闻闻,你听我说,药的事情,以后另想办法,城门若是关了,我们就再难出去了。”
段令闻虽不明白,他为何那么笃定城门会关,可看着景谡凝重的神色,还是不由地点了点头,“好。”
城门处,尚未被方才的动乱波及到,二人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
可就在此时,城内街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吼叫:“都尉有令,关城门!”
话音一落,周遭一片混乱,争着吵着要出去。
那官兵高举长刀,立在城门前,怒喝道:“谁敢闯,杀无赦!”
段令闻身形一僵,他侧首看向景谡,小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景谡捏了捏他的掌心,沉声道:“城中混入了义军,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身后的嘈杂声未停,二人加快了脚步,总算是到了和段大叔约定的地方。
然而,约定之地空空如也,既没有段大叔的身影,连那牛车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段大叔?”段令闻心中一紧,四下张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的心头越发惊慌,一种不详的预感攫取了他的心神。
景谡眉头紧蹙,目光扫过四周。忽然,他蹲下身来,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泥土上面,赫然裹挟着几滴血迹。
见状,段令闻的心猛地一沉,顺着血迹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断断续续的血滴延伸向另一条路的深草丛中。
草丛茂密,尤为明显的是一处凹下去的痕迹。
段令闻拨开草丛,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只见段大叔倒在杂草上,额头破裂,鲜血糊了半张脸,一只手死死地朝着那条路上的方向伸去,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段大叔!”段令闻踉跄地扑到段大叔身边,四肢百骸犹如被灌入冬日的河水,寒意直直涌上心头。
段大叔已是奄奄一息,胸口只剩微弱的起伏,他似乎听到了段令闻的声音,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啊啊”声,颤抖地动着手指,示意他们快走。
景谡看向路上的几道脚印,还有牛车的辙痕,便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他沿着踪迹跟了上去,不远处,三个穿着粗衫的流寇正拼命拉扯着老牛的缰绳。
那老牛的鼻子已经被粗糙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任凭那三个贼寇如何踢打、拽拉,竟是倔强地不肯挪动半步。
它扭头看向这边,发出哀戚的哞叫。
景谡快步上前,冷冷地扫过那三个贼寇,“人,是你们伤的?”
听到声音,那几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望过来,不过只看到景谡一人,脸上顿时露出狞笑。
“哟,又来了一个送死的?”为首那人抽出腰间的砍刀,呵斥道:“识相的赶紧滚!这牛和车,我们爷几个要了!”
景谡眼神一寒,不退反进。
那贼寇呸了一声,恶狠狠地提着砍刀劈来。
景谡脚步越发加快,就在砍刀落下之际,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便精准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
那贼寇一刀劈空,身体因失重而向前踉跄。
刹那间,景谡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脚踢中他的手臂,在他手腕脱力之时,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砍刀。
只见寒光一闪,锈迹的刀刃被鲜血染红。
“呃啊!”那贼寇惨叫一声,眼睛瞪大,随即缓缓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两名贼寇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骇,二人被他这眼中的杀气和利落的身手震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开牛绳,连滚带爬地逃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景谡没有去追,这些贼寇死不足惜,只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
他拉起牛车,赶着牛朝着段大叔倒地的方向返回。
老牛走回到段大叔身旁,用鼻尖轻轻拱了拱。
段大叔似乎也感知到了老牛回来了,肿胀的眼缝里流出一行清泪,与脸上的血污融合,化作血泪落下。
此时,离得最近的是城里的医馆,可此时,城里已禁止出入。
“段大叔,我、我带你回家……”段令闻慌了神,村里还有个老郎中,平日里多是治些跌打损伤,若段大叔只是外伤还好。
他小心地将奄奄一息的段大叔背起,稳稳地放到铺着干草的板车上。
而后,他拉起牛车,沿着来时路,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段家村的方向赶回。
回去的路上,牛车微一颠簸,段大叔嘴角便不住地呕出黑血来。
景谡扒开他的衣衫,果然,段大叔的胸口处好几处淤黑的脚印,伤及肺腑,可见那几人是下了死手。
段大叔艰难地抬起手,喉里吐出几道气音。
听到声音,段令闻连忙将牛车停了下来,他来到段大叔身旁,哑声道:“段大叔,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们很快就回到了。”
段大叔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他极其缓慢地比划着。
可下一刻,又一口污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圆睁着双眼,瞳孔渐渐涣散,最终……那只一直颤抖着、努力比划着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车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一切的挣扎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归于死寂。
段令闻身形僵硬,瞳孔紧缩,他死死地盯着段大叔灰败的面容,几欲出声喊他,可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一直拖着板车走动的老牛,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它缓缓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戚的哀鸣。
段令闻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喉间终于迸出几个字来:“段、段大叔……”
无人回应。
“段大叔!”段令闻颤抖着、嘶声喊道。
依旧只有死寂。
是他……害死了段大叔……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只觉浑身发冷,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记忆深处的画面。那时,村子里的人骂他是灾星,骂他是妖邪,骂他克死了父母,骂他会害死别人……
“我、我害死了段大叔……”段令闻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
忽地,一双大手将他揽入温暖的怀抱。
“不是你的错,闻闻。”景谡紧紧地抱住了他,沉声道:“害死段大叔的是那几个贼寇,是这个吃人的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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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残阳如血,将天际的云霭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
牛车驶进村子,段令闻将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几个在村口闲聊的老人。看见是段令闻,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神色中多了几分嫌恶。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这……这不是老哑巴的牛车吗?”
旁人附和道:“今早我还见老哑巴赶着牛车出门呢,这老哑巴哪去了?”
几人的目光在景谡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牛车上那明显的人形轮廓上。
此时,一个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也认出来了段大叔的牛车,顿时便跟了上来,嘴里吵着要吃糖果。
可牛车上的段大叔没有回应。
牛车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味。
几人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也终于看清了牛车上僵硬躺着的人影——老哑巴,段大叔。
待探查老哑巴没了气息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傍晚的沉寂,“这、这是怎么回事?!”
段令闻浑身一颤,却不敢抬起头来。
而此时,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见是段令闻,便没人上前帮忙,看向他的目光有恐惧、有探究,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谴责。
一农妇问道:“是不是遇上什么祸事了?”
说着,便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小孩子,“去,快去请村长和老郎中过来一趟。”
小孩子懵懂点头,随即快步跑了出去。
“我……我们回来时……”段令闻想解释,却发现喉咙被碎石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话音未落,便有人冷声打断:“能有什么祸事找上老哑巴,我看啊……准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此话没有明说,却有意无意瞥向段令闻那双妖异的眼睛。
“我就说!早上就不该让他跟着去!”一个男人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老哑巴就是心太善!非要捎上他!看看,果然出事了!”
嘈杂与谩骂声不绝于耳。
“灾星啊……”人群中,不知谁清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段令闻的心口,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苍白得吓人,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嘶吼,却发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是啊,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段大叔怎么会死?他们说的……好像都是对的……
景谡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挡在了段令闻身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冰,缓缓扫过刚才说得最起劲的几个人。
他身形高大,凌厉的气势瞬间震住了众人。
景谡开口道:“害死段大叔的,是城外杀人的流寇,那些流寇是亡命之徒,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段大叔是不慎遭了他们的毒手。”
嘈杂的议论声骤然一静。
终于,村长和老郎中闻讯赶来。
老郎中检查了段大叔身上的伤,无奈地摇了摇头,“……叫段老二来准备后事吧。”
段老二是段大叔的亲兄弟,和段大叔的憨厚老实不同,段老二这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和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不是窝在村头赌几文小钱,就是琢磨着怎么从别人那儿占点便宜。
听说段大叔出事了,段老二一路跑来,脸上不见多少悲戚,反倒那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看到牛车上的尸体后,他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扑上去,干嚎起来:“我的亲哥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扔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嚎了几嗓子,他猛地转过身,指向段令闻:“是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大哥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跟你出去一趟就没了?!你说!是不是你招来的祸事!”
他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嗓门越来越大,既是说给段令闻听,更是说给周围所有村民听。
见段令闻脸色惨白说不出话,他捶胸顿足,对着围观的村民哭诉:“大家给评评理啊,我大哥死得惨啊!”
他趴在段大叔的尸体前哭丧了好一会,忽地,他话锋一转,恶狠狠道:“赔!你必须赔钱!赔我大哥的命!少说也得……也得五十两银子!”
他也知道段令闻拿不出钱,不过,昨日他可是亲眼见到段令闻身旁这人抗着一头野猪回来,估计,现在家里还剩不少呢。
紧接着,他对旁边几个平时跟他一起混日子的闲汉一挥手,大声道:“兄弟们,我不能让我大哥白死!走,去他家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有什么拿什么,先抵了我哥的命再说!”
这套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趁机讹诈的流程,他熟练得很。
这几人蛇鼠一窝,一听有便宜可占,立刻吆喝着就要往段令闻家冲。
“你们……干什么!”段令闻终于找回声音,嘶哑地喊道。
爷爷还在家里呢,他们这么做,万一出了什么事……
景谡动作更快,一步跨出,挡在路前,“我看谁敢动。”
段老二跳脚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段家村的事!他害死我哥,赔钱天经地义!”
“段大叔之死,与他无关。”景谡冷声重复道:“害死段大叔的,是那些流寇,你若真有胆色,便去找那些流寇报仇。否则,你这般欺压强抢,与那些流寇有何区别?”
段老二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涨红着脸,色厉内荏地嚷嚷:“反正、反正……我大哥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着,他忽而将目光放至二人身上,微眯着眼睛打量,“你一个外人,这么帮他说话,该不会是……和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段老二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恶意的揣测和下流的暗示,轻啧了几声,“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一个没人要的双儿……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干了些什么龌龊事?说不定就是我大哥撞破了你们的丑事,才被你们……”
这话太过阴毒下作,连周围一些村民都听不下去了,发出轻微的骚动。
段令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极致的屈辱与愤怒涌上心头。
景谡的眼神更是冷得骇人,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刻意收敛的杀气骤然爆发出来。他没等段老二说完,身形一动,瞬间欺近段老二身前。
一只手如铁钳般扼住了段老二的咽喉,五指收拢,猛地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呃……”段老二所有的污言秽语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
他双脚离地乱蹬,双手拼命去掰景谡的手,眼神这才变得惊慌。
景谡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是一股强烈的杀意。
冰冷、暴戾,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狠厉。
“你想死?”景谡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瞬间,周遭一片死寂。
那几个闲汉吓得腿肚子发软,一时不敢上前。村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这可不是打架斗狠,而是真正要杀人的架势。
“江……江谡!”段令闻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生怕他真的当众杀人。
段大叔已经死了,倘若段老二也死了,那他们真成罪人了。
老村长也反应过来,连忙劝好,“先放下,先放下……段老二这人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景谡看向段令闻,这才将段老二掼在地上。
“咳!咳咳咳……”段老二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力地咳嗽着。
村长见状,看了看不成器的段老二,随即唉声叹气地让旁人赶紧将段大叔的遗体安置好,最后,才叫众人散去。
一场风波过去,景谡在旁人的目光下,牵起了段令闻的手,而后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人看在眼里,加之方才的举动,一些人心里多少起了几分猜忌。
躺在地上的段老二被人搀扶着坐起,他捂着脖子,阴恻恻的目光死死剜着段令闻和景谡离去的背影。
旁边一个平日与他厮混的闲汉凑近了,低声劝道:“段老二,算了……人死为大,我们几个兄弟凑了点钱,好歹把丧事办了。”
段老二一把抓住旁边人的胳膊,声音嘶哑难听:“算了?!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眼睛转了转,忽地抬头道:“……官府不是张贴了告示,说要抓什么反贼乱党?听说赏银可不少!你看那小子……那狠劲,哪点像个猎户?我看他八成就是!”
那闲汉一听,脸色顿时白了,连忙压低声音急道:“老二!你可别瞎琢磨!那些官兵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抓人不管青红皂白的!到时候赏银拿不到,再把我们当同党一块儿抓进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沾上这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另一个也凑过来劝:“就是啊老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们懂个屁!”段老二猛地甩开他们的手,眼睛因为怨恨而发红,“那人来路不明,身手又那么厉害,不是反贼是什么?这可是现成的功劳和银子!”
他揉着发痛的脖子,景谡方才那冰冷的杀意让他恐惧,但此刻报复的念头和赏银的诱惑压倒了一切。
“他再厉害,能厉害过官府的刀枪?”段老二啐了一口,他又看向旁边犹犹豫豫的几人,问道:“平日里,我大哥对你们算不错了吧,现在他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就不想替我大哥报仇?就不想拿笔赏银好好过日子?”
见几人眼神松动,段老二继续道:“到时候赏银下来,咱们兄弟几个平分!足够逍遥快活好一阵子了。”
“可是……无凭无据,怎么证明他是不是乱党?”有人问道。
段老二咬了咬牙,“我说是,他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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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的咳嗽声传来,段令闻快步走了进去,见老人半躺在榻上不住地咳嗽着,便连忙斟了一杯水递过去。
老人喝了水,待缓过气来后,先开口问道:“今日,是发生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