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异化者,就绝不会经历的标记。
赤幽倒下之后,恰是在余祝身旁的。
余祝终于是可以抱住他,不顾一切的将早已被痛苦摧毁了神智的人儿紧紧抱在怀中。
他能做些什么……
余祝茫然的释放出信息素想要缓解赤幽的痛苦,尽管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赤幽感觉到了。
在腺体彻底坏掉前的最后一刻感觉到了。
余祝的信息素是很好闻的奶油红茶味。
赤幽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足够厌恶任何Alpha的信息素,但此刻,他却有些贪恋的想留住更多。
但不能够了。
随着腺体被A-33侵蚀殆尽,赤幽最终是什么都闻不到了。
将所有神志都吞噬掉的痛。
太痛了,远超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赤幽倒在余祝怀里,连挣扎都弱了下去。
楚慎和瞿渚清在权限被严桦远程解开后,冲上实验室的天台,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余祝跪地抱着赤幽,而赤幽已经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他们在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紧紧相拥。
“别死,赤幽,求你别死……”余祝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赤幽仿佛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混沌的眼拼尽全力的睁开来。
只是那双眼中,已经没有了他该有的冰冷与狠厉。
赤幽没有看向来者。
他只是最后将目光都落在了余祝的身上。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余祝的方向,翕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滴混合着血渍和灰尘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这辈子最痛苦和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有落过一滴泪,但此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那泪水在坠落的瞬间被风带走了温度。
落到余祝手上的时候,凉得吓人。
“老大,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求你……”余祝无措的转头,看向楚慎时泪水早已决堤。
可又还有谁能救得了赤幽呢。
赤幽在被痛苦彻底碾碎后,在混乱中又陷入了虚无的假象中。
他静静靠在余祝怀中,那双还未合上的眼中,痛苦似乎被抚平了,只余下本不该有的安宁。
A-33的致幻效果所带来的梦境。
死前的幻梦。
他就这样望着泪流满面的余祝,又好像目光早已透过了余祝,看向空洞的虚无。
那是与他现在痛苦状态格格不入的柔和。
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那里有阳光,有清风,有极域没有的温暖,有会对他露出纯粹笑容的余祝。
是一个好梦。
楚慎最终是伸手,覆盖过赤幽那双不甘闭上的眼。
“小祝,没人救得了他,太迟了。”楚慎声音很轻,仿佛是不愿惊扰了这虚假的安宁,“他死于自己的A-33,也算是有始有终。”
楚慎看向赤幽,眼中没有了平日锋芒相对的凌厉,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他们都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人。
只是经历不同,选择也不同。
赤幽错就错在,他身不由己,却不顾一切想要活下去而已……
PS:别走别走,今天加更番外!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糟糕的感知都逐一消退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触感。
是阳光——
赤幽缓缓睁开眼,有些不适的眯了眯。
极域难有晴天,就算是出了太阳,也晒不透冰雪的寒凉。
多久没感受到过这样的温暖了。
光线透过稀疏的树影,洒在他的脸上,身边人来人往,谈笑声不绝于耳。
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一切都那么的……
正常得让他心脏微微抽搐。
“哥,你到了多久了?”清澈带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赤幽猛的转过头。
是余祝。
少年人眉眼含笑,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手腕。
显然是才从实验室忙完出来。
阳光就那么洋洋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都笼罩其中。
“走吧上楼,我今天可是很厉害呢,就快做出异化专用凝血剂了。”余祝说着,已经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带着他往旁边的高楼走。
赤幽怔怔的看着他。
眼前的余祝,没有进过禁区,没有去过极域,没有戒断反应的痛苦,也没有被他控制时的恐惧和疏离。
他的眼睛像是最干净的清潭,明亮,清澈,映着婆娑树影间的阳光,也映着自己此刻有些愣神的脸。
余祝急着带他上楼去看。
拉着他转身就往他们身后的研究所走去。
赤幽脚步退缩了。
研究所……
人类的研究所……
他们这样的异化者,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类的地界?
会被玩弄,被杀害,被残忍的标记,会生不如死。
可赤幽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余祝已经带着他走了进去。
赤幽这才察觉余祝穿着跟那些人一样的素白服饰,那些人中也有异化者,但仿佛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赤幽的目光重新回到走在他前面的余祝身上。
他有很多话想对余祝说。
以这样干净的身份,对眼前这个余祝说。
他想问,没有经历过那些,你会怕我么?你会愿意接受我么?你会……喜欢我么?
余祝拉着赤幽进了电梯才回头:“哥,他们都说我跟你当年一样厉害!”
赤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忍打破这一份温柔。
“嗯。”他听见自己声音很轻的回答着,似乎也跟着余祝笑了出来。
余祝注意到赤幽神色的异常:“哥,你今天怎么了?”
赤幽张了张嘴,却喉咙干涩,仿佛连说话都不太熟练。
他看着余祝望向他时那双眼中纯粹的在乎,心脏深处某个冰封的地方,竟也被这寸光轻敲开了一条缝。
这温暖,太真实了,太诱人了。
哪怕明知是虚幻,也忍不住的让人想要沉溺。
余祝带着赤幽走进了属于他的实验室,其他人望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敬。
无数美梦般的记忆涌现在赤幽的脑海之中——
这里没有纷争,也没有极域,异化者和人类相安无事,而他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没有因为异化者的身份而家破人亡。
他捡到了可怜兮兮的余祝,看着余祝长大,曾经不敢奢望的爱与被爱,似乎都已经在这年复一年的温柔里习以为常。
他曾在研究所任职数年,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
他的研究成果,足够被一代又一代人传颂。
而现在,余祝接替了他的岗位,也同样厉害,是整个研究所的希望。
赤幽看着余祝在兴奋的同他展示了无数成果之后,被旁边几个研究员叫去。
余祝轻声指导着他们的实验数据,神色那么温和,那么明亮。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春日的浮冰。
随时都会消融。
“请,请问,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我听说您以前也研究过这个课题。”有一个研究员怯生生的喊住了赤幽。
赤幽从恍惚中回神。
“好,我帮你重算一遍吧。”赤幽说着,在旁边坐下来。
那人崇拜的看着他将错处一一指出,而他在这样的平和里,心却再次抽痛起来。
不需要用棱角伪装,也可以活得像个人样。
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赤幽忙完了,等余祝也终于抽身,他们才往实验室外走去。
下雨了。
不算很大的雨,却将研究所小径旁的灯光都映衬得朦胧。
赤幽撑着伞,余祝便靠在他的身旁。
余祝没走几步,就赖上他了,干脆从后面将他抱住,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们以后,一直这样,好不好?”余祝的声音带着点儿慵懒的困倦。
赤幽的脚步停下来。
一直这样?
多么奢侈的愿望。
他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和重量,那真实的触感,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他知道,梦,快要醒了啊……
赤幽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随后,抬手覆盖住余祝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如今的他,手上没有沾染过任何鲜血和罪孽,他终于是敢抓住余祝不再放开。
“好。”他听见自己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回答着,却不自禁颤抖得厉害。
就再骗自己一会儿吧。
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余祝。
少年的眼神依旧澄澈,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恋。
赤幽凝视着那双眼,仿佛要将这幻影也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他想起了现实里,余祝看向他时,眼神中的恐惧和悲哀,还有那怎么也化不开的疏离。
他想起了自己将A-31注射进余祝体内时,余祝背负血债后的绝望。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早已因为自己,而面目全非。
“小祝……”他在梦里,轻唤着自己没有资格叫出口的名字。
那么温柔的声调,带着告别的意味。
“如果,如果当初……”他喃喃低语着,后面的话,却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
如果当初我先遇见你。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些黑暗。
如果我们不是异化者。
如果这个世界,能像梦境里一样,对我们……都稍微温柔一点。
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太多的如果,最终都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他知道的,没有如果。
赤幽伸出颤抖的手,轻抚上余祝的脸颊。
他闭上眼,低头在余祝眉心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梦,似乎在悄然破碎。
崩塌,消散,留不住了。
但赤幽依旧紧紧抱着这虚幻的温暖。
清醒的沉沦。
“小祝,你要好好活下去。”
“以后,都别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只有余祝抱着怀中渐渐没了生息的人儿,不断落下的泪。
“小祝,该放手了。”楚慎在余祝身旁蹲下身。
他看向赤幽,神色中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哀。
赤幽死了,他高兴不起来。
其实有时候,楚慎也不知道冥枭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不算错。
赤幽之所以会走到今天,不也是被那些人类逼的么,若是这个世界上当真如冥枭所愿那般,只剩下异化者,那或许很多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老大……”余祝侧身抱着楚慎,哭得更厉害了。
他整个脸颊都埋在楚慎肩上,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
楚慎轻拍着余祝的后背,抬头用眼神示意瞿渚清将赤幽带走。
他在余祝想要回头的一瞬,伸手覆盖上余祝的双眼:“小祝,不要再回头。”
不要再回头,是会被困在回忆里的。
瞿渚清将赤幽带走后,楚慎等余祝哭没了力气,才将他带了回去。
楚慎哄着他吃了些安神的药,喝了半杯水,然后才看着他躺下,替他掖好了被角。
但就在楚慎转身时,太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的余祝,突然喊住了楚慎。
“老大。”他的声音哭得嘶哑,“他用死偿命了,是不是就能走得轻松些……”
余祝小声的问着,声音在发抖。
楚慎回过头来,看到余祝那张脸埋进被子里,但仍旧可以看到一抹泪光划过眼角没入发丝里。
他知道余祝想问什么。
在余祝心中,他跟赤幽一样,都背负着血债。
赤幽用命来偿还,也算是换来一个解脱。
那他呢……
他难道就只能这么痛苦不堪的将自己的余生都困在愧疚和自责里?
他不想啊。
若是死亡能抹平一切,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楚慎回头看着余祝,很轻却很郑重的低声道:“小祝,痛苦是不能填补伤痕的。”
痛苦不能填补伤痕。
死亡不能弥补罪孽。
发生的事都已成定局,他们唯一可以改变的,只有未来。
“小祝,你知道A-31和A-32的详细配方,又清楚A-33的研发进度。”楚慎正色道,“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救,也只有你能救。”
楚慎说罢离开。
而余祝在黑暗里,浑身都在发抖。
他恍惚中想到的竟是自己若不能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赤幽了……
赤幽已经被楚慎带走,连个墓碑都没有留下。
但余祝知道,楚慎的所有安排,都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不敢去打扰和质疑。
这一别,他好像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也连个祭奠的理由都没有。
再也不会见了。
楚慎离开时,瞿渚清已经等在外面了。
“冥枭让你跟我一起去见他。”楚慎低声道,“把赤幽也带上,就算是尸体,也得等冥枭来处置。”
瞿渚清点头,但看向楚慎的目光,却仍旧有些难言的担忧。
他们的计划完成得足够好。
赤幽先动手要杀楚慎,才会被楚慎反杀。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可瞿渚清还是担心。
冥枭那样的人,是不讲什么道理的。
楚慎在赤幽研制出A-33前夕杀了他,冥枭若是想兴师问罪,只怕他和楚慎都得死。
“小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楚慎回头,安慰似的伸手揉了揉瞿渚清的发,笑得很轻。
楚慎不是在赌冥枭会不会在乎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而是在赌冥枭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时失去左膀右臂。
赤幽已经不行了,冥枭若是在这种时候还要向楚慎兴师问罪,那他就再无人可用了。
到时候,冥枭想要再躲在暗处,几乎不可能。
冥枭不会让自己涉险。
所以,也绝不会那么做。
楚慎见到褚长川的时候,他提着一个鸟笼,从后面的院子走过来。
看到楚慎,他轻笑了笑,让人将鸟笼带了下去,又将瞿渚清也带到了别处。
楚慎眼看着瞿渚清被带走,终于是忍不住喊道,“父,父亲……”
就这么两个字,他却喊得磕磕绊绊生涩无比。
“放心吧,我只是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说。”褚长川走过来,拂去楚慎走进来时,衣角沾染的叶。
楚慎在褚长川靠近的一瞬,身后的手悄然握拳。
然而褚长川却只是带着他往屋内走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一点冬日的感觉都没有,甚至闷得有些发热。
不,不是屋子太热,是楚慎太紧张了。
赤幽对极域来说有多重要,他自然是清楚的。
他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杀了赤幽,如果不能给褚长川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褚长川恐怕很难放过他。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完善着早就想好的说辞。
赤幽要杀他,这是事实。
他虽然的确是用了些许计谋,但如果他不先下手将这次锋芒相对转移到明处,只怕不知道哪天就会稀里糊涂的死在赤幽的手里。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楚慎自然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
在极域,本就是如此你死我活,没什么好说的。
楚慎跟在褚长川身后,忐忑的一步步走着,一直走到了书房。
楚慎抬头,看见书房一侧的画架上,有一幅还没有画完的肖像。
画面上是一个眉眼温和却坚毅的男子,笑容干净得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楚慎知道,能让褚长川亲自提笔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另一位父亲,沈郁。
是褚长川倾尽一生的挚爱,也是他仇恨的根源。
楚慎垂下眼眸,不敢去多看。
沈郁,从前的联合政府副主席,在一身污名的死去前,他也曾被无数人称颂。
这样的人,应该就跟褚长川画的一样干净而纯粹吧。
那样的沈郁,看到他如今算计着旁人性命的样子,又会怎么想呢……
楚慎不敢去看那幅画。
也不敢去想如今的自己该是怎一番模样。
褚长川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画像开口,声音辨不出喜怒:“赤幽死了?”
楚慎应道:“他杀我未遂逃离,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注射A-33了。”
他陈述的是事实,但却忽略了部分过程。
那些他不想褚长川知道的过程。
他那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叫人看不透。
却仿佛只是这么淡淡的一眼,就足够看穿楚慎的所有伪装,洞穿他的灵魂。
“只是如此?”褚长川轻声问道。
“是。”楚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他知道,在褚长川面前,任何一丝心虚都会让他的计划无所遁形。
“赤幽这些年本就一直视我为威胁,只是因为有您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楚慎不疾不徐的说着,“但现在因为我的身份,已经彻底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让他下定了要置我于死地的决心。”
赤幽一直想杀楚慎,就像楚慎若非怕褚长川降罪,也早就对赤幽动手了。
这一点,褚长川是清楚的。
“他定要与我你死我活,我不杀他,就会死。”楚慎斟酌着,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被动。
他说罢,抬头看着褚长川,又看向旁边那幅未完成的画像。
褚长川正点燃一炷香,放在旁边的香插里。
是很清雅的味道。
楚慎前几次来的时候也有闻到。
楚慎很清楚,褚长川将他带到书房,大抵就是因为这幅画像。
他现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沈郁的注视下说的。
虽然在楚慎的记忆里,自己从未见过这位父亲,但只是在画像前,却也让他连说出一句谎话都变得尤为艰难。
在沈郁眼中,他应当糟糕透了吧。
没能活成沈郁从前那般光芒万丈的样子,而是跌入这深渊里,满身污秽。
“赤幽这次,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应该会死得悄无声息。”楚慎冷冷剖析着,“他早就准备好了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到时候,所有人都只以为我是死在瞿渚清手里的,没有人会联想到他的身上。”
楚慎这番话,显然是为了让褚长川看清他的迫于无奈。
可褚长川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指尖轻抚过画框边缘,轻轻的摩擦着。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那丝丝缕缕的木质冷香,萦绕在房间里。
良久,褚长川才轻轻笑了一声。
很轻很轻,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感。
这声笑不是对楚慎,而更像是对宿命的无奈。
他沉默良久,才转身走到了楚慎面前,距离很近。
楚慎能清晰的看到他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和偏执,却又被一种深深的痛惜淹没了大半。
“小慎。”褚长川声音沉沉,“你是想告诉我,是赤幽先要杀你,你才不得已反击,是么?”
楚慎心头一紧,但面上仍旧镇定:“事实如此。”
褚长川点了点头,眼神却冷了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溢满悲哀:“小慎,你不信我,觉得需要这些证据,才能保证我不怪你,是么?”
楚慎看着听着褚长川的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呼吸都凝滞了一瞬,脑海一片空白。
褚长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觉得他不该收集这些证据?
褚长川看着未完成的画作,目光深邃又悲哀:“阿郁,你说,我这个父亲,是不是当得很失败啊……”
楚慎不明白褚长川这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的,是赤幽的死,与褚长川有什么关系?
褚长川转头看向楚慎:“他要杀你,你自该反击,这世上本就是你死我活,不需要任何理由来粉饰。”
楚慎疑惑的看着褚长川,显然是没能理解这番话。
他预想过褚长川的各种反应。
可能会震怒,可能会怀疑,也可能会权衡,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他独独没有料到,褚长川会这样平淡。
就好像无论是赤幽还是A-33,在他的心中,都没有楚慎来得重要。
在楚慎疑惑之时,褚长川又上前了一步:“小慎,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向我证明是赤幽先动的杀心,这是不是也说明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完全接受我这个父亲?”
褚长川伸手想要抚上楚慎的肩头,却看到楚慎猛的一震,神色那么的不自然。
还用问么,楚慎自然是不接受他的。
种种迹象早已表明。
褚长川垂眸轻叹道:“你不相信,我最在乎的,是你。”
楚慎猛的抬头,看到的是褚长川满目的悲哀。
他不明白那份悲哀。
因为在他的心中,褚长川眼里本就该只有利益,只有复仇,而自己杀了赤幽,就已经伤及了褚长川的利益和仇恨。
可褚长川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只是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那一刻,楚慎精心准备的所有说辞,还有那些权衡好了所有利弊的算计,在褚长川悲哀的目光中,都显得那么苍白。
褚长川不在乎赤幽的死,甚至不在乎楚慎的设计。
他在乎的,只是楚慎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仍旧不愿意接受他这个父亲,所以才会找这么多证据。
他想要的,不是下属的辩解,而是楚慎的信任和倚靠。
信无论原因为何,他的父亲都会站在他这边。
楚慎看着褚长川,那双眼中有着他无法回应的爱与在乎。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胸膛都难受得紧,又酸又胀,好像真的要裂开一条口子来。
父亲……
多么陌生的字眼,叫他怎么去相信?
“算了……赤幽你带来了?我们还缺少异化者注射A-33的数据,他既然已经活不成了,那就尽他最后的价值吧。”褚长川最终是先一步败下阵来,转移了话题,“我会让人去处理,你不用管了。”
楚慎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可他出去之后,却没有见到瞿渚清。
“瞿渚清呢?”楚慎看到郑林正在楼下候着,便开口问道。
郑林犹豫了一下,恭敬道:“先生让他去一趟,嘱咐我带您去个地方,不必等他。”
楚慎攥紧了手,猛然回头看向二楼书房的方向!
褚长川这是蓄意要将他和瞿渚清分开,他想做什么……
褚长川带走了瞿渚清,还将他支开,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事。
但楚慎不能暴露自己对瞿渚清的过分在意。
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跟着郑林离开。
他不知道褚长川要让郑林带他去哪儿,只祈盼着瞿渚清千万不要被褚长川看出什么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