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舟瞬间没了火气。
梁如笙温柔的摸了摸他红肿的左脸,“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妈妈处理。”
凌彦舟咬着唇,委屈和难受塞满胸口,让他沉重的呼吸拮据。
梁如笙心疼道:“妈妈永远支持你的所有决定,想做什么就去放手做。”
“嗯。”凌彦舟头也不回的下了二楼。
凌建成追出来,“我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混小子——”
“有什么话,我们说吧。”梁如笙面沉如水,语气不温不火。
凌建成忽地滋生一种不祥预感,“老婆,咱们都讲道理,凡事一码归一码,对不对?”
梁如笙漠然的关上门。
凌彦舟出了别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颤抖的拿出手机,电话接通的刹那,命令道:“找到李祥,我要活人。”
“汪汪汪。”胖丫乖巧的蹲在他面前。
凌彦舟放下手机,捧起它的脑袋,“你要乖,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汪。”胖丫用爪子刨了刨地上的狗绳。
凌彦舟心中酸涩更甚,他道:“现在还不能带你去见他,你听话,再等等。”
晚风轻拂,温度骤降。
医院监护室:
“嘀嘀嘀……”仪器跳的时快时慢。
护士仔细查看数据,确定和往常无异后,转身在电脑上输入汇总。
许眠平静的睁开双眼,意识昏沉的这几天,他很明白自己没有死,一遍一遍的抢救,一遍一遍的把他从死亡边缘强拉回来。
他很想开口告诉他们放弃吧,可是没有人理解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让他死呢?
许眠转了转眼珠子,ICU好安静,耳边全是各种仪器的声音,他很不喜欢。
护士还在记录数据,全然没有注意到病人苏醒。
许眠慢慢抬起左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住伤口的引流管,可能是止痛药还有药效,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哔哔哔——”所有仪器闪烁报警。
许眠张开嘴,呼出一口气,氧气面罩里不再是白雾,而是怵目惊心的血,他颤抖着望向扑过来的护士,吐字不清的说着:
“放弃…放弃治疗……”
第108章 病人没有求生欲
在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许眠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是临死前的妄念,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人伸了伸手。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他想真好啊,死前还能再幻想着见一面……
“哐当。”手术室大门紧闭。
凌彦舟恍若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目光惊悚的看向那一地的血,他难以置信,医生不是说已经度过了72小时危险期吗?为什么会突然流这么多血?
“许眠家属。”护士神色焦急的跑出手术室。
凌彦舟摇晃着靠近,“我是许眠家属。”
护士长话短说,“病人自己拔掉了引流管,导致伤口破裂大出血,这是病危通知,请家属确认。”
凌彦舟愕然的抬起头,仿佛幻听了那般,许久不见动弹一下。
护士将病危通知塞进他手里,“病人求生欲很低,我们会尽力抢救。”
凌彦舟麻木的站在手术室外,脑子里像是被人下了咒,一遍一遍重复着刚刚护士所说的每个字。
病人自己拔了引流管,病人不想活。
他僵硬的转过身,目光再次望向那滴了一路的血,保洁拿着扫帚一点一点清理,痕迹没了,可血腥味怎么都散不去,疯狂的、肆虐的涌进他的鼻腔。
凌彦舟踉跄着靠在墙上,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力在这一刻清零,他颓废的顺墙滑坐下去,抬起手自责的捶着脑袋。
夜色渐浓,树影潺潺。
沪大校区,陆续熄灯就寝。
苏珊关闭电脑,疲惫的扭了扭脖子。
“嗡嗡嗡。”手机铃声打破宿舍安静。
唐希:“珊珊你能联系上小一吗?”
苏珊起身走向洗手间,一边洗漱一边回答,“联系不上,我猜测这小子肯定是自己躲起来了。”
唐希:“Zero的那段视频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闹得这么大,他们竟然能拖这么多天才出来回应。”
唐希:“很不对劲,Zero是不是过于邋遢了?”
苏珊动作一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希:“如果他和小一没有那层关系,他如今这形象我只会怀疑他是在自责去年的判断错误,以至于把自己封闭几天来反省忏悔,可是他和小一是情侣,现在小一冤情洗清,他不该是闷声不响,早该站出来才对,他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希望小一是无辜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珊道:“你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那他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唐希:“小一联系不上,Zero出来也是毫无形象,他那样子像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你说什么原因会导致一个成年人夜不能寐?”
苏珊脑子里闪过一种可怕念头,从秋季赛结束后,许眠就音讯全无,如今事情闹这么大,WT被都快被骂成筛子,Zero声誉也受连累,许眠那么喜欢Zero,怎么可能会不闻不问任凭Zero被喷被黑?
唐希:“小一身体不是很好,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苏珊手一抖,差点掉了手机,她顿时紧张道,“应该不会的,他身体再不好,也不会几天没有消息,我、我更倾向于凌彦舟把他藏起来,免得网上那些是非殃及他。”
唐希:“以我对Zero的了解,他不是这种逃避现实的人,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他反省结束后,哪怕情绪再低沉,也会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出现,绝不会像今早那样不修边幅,憔悴不堪,除非他来不及,也顾及不了自己的形象。”
苏珊闻言眉头紧蹙成川,“我找我舅舅问问情况。”
唐希:“希望只是我多想。”
苏珊找出自家舅舅的电话,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直接拨打号码。
夜已深,月光影影绰绰的从树缝间洒落。
凌彦舟被请进了重症监护室。
经过重重消毒,他成功看见了单薄到恍若一碰就碎的许眠。
他瘦了很多,胸腔轻微的起伏着,旁边的仪器跳得非常吃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清零。
凌彦舟慢慢蹲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
医生在他进来前交代了很多话,他却耳鸣的厉害,依稀只听见了几句,病人没有求生欲,家属多陪陪他。
他慎之又慎的捏了捏许眠的手指头,怕弄疼他,甚至都不敢用一点力气。
许眠忽然睁开双眼,四目相接。
凌彦舟呼吸一滞,恐慌多于惊喜,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眠眨了眨眼,不知是清醒还是懵懂,一瞬不瞬的望着床边朦胧的身影。
大概以为是一场梦,梦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他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
凌彦舟心神剧颤,很清楚他看见了自己。
许眠身体很疲惫,却执着的不肯闭眼,他不想梦醒,想贪恋的多看两眼。
“眠眠……”
最终抵不过身体的虚弱,许眠昏睡了过去,他很喜欢这个梦,哪怕陷入昏迷,嘴角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凌彦舟心痛如绞,仿佛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结束探视,凌彦舟僵坐在走廊上,午夜的医院静的可怕。
他闭上眼,强逼自己睡一觉,可是脑子很乱,乱的像有无数道声音在耳边闹腾,有无数道画面重复播放。
他甚至希望许眠见到他时是愤怒的,是委屈的,是抱怨的,而不是刚刚那样,他笑得那么幸福,那么满足。
傻瓜,真是傻瓜。
凌彦舟睁开眼,木讷的望着医院一尘不染的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一解锁屏幕,便前赴后继弹出无数个消息。
他最近处于风口浪尖上,大部分信息都来自公共平台,特别是微博后台,已经被消息塞满。
他很少看私信,准备一键清空。
【凌先生你好,我是许眠以前的邻居,我姓汪,他妈妈去世前麻烦我转交过一封信,你如果看到,能不能给个地址?】
凌彦舟不确定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但就是鬼使神差信了他的话。
隔天一大早,他驾车驶向了老城区。
不是许眠之前的那个小区,弯弯绕绕了一大段路,凌彦舟才找到对方给的商铺地址。
清早,小商店门口已经堆满了货物,两个中年男女正在逐一处理。
“您好,请问是汪先生吗?”凌彦舟上前,谨慎询问。
男子抬起头,对视一眼,他急忙放下货物迎上前,“是凌队对吗?”
凌彦舟轻嗯一声。
男子激动道,“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凌彦舟点头,“您说许眠的母亲找过我?”
“是啊是啊,她出院后第一时间就去战队找过你,可是你们战队好像搬家了。”
凌彦舟无言以对,他们哪里是搬家,是解散了。
男子尴尬的擦了擦手上的汗,“这里有点乱,我们去楼上说。”
凌彦舟紧跟着男人进了商店。
二楼,男子倒上一杯温水,“后来她母亲身体撑不住了,实在是找不着你,只能拜托我,如果有机会见到你,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
凌彦舟看着他从电视墙上取下一个铁盒子。
男子继续说着:“我儿子是电竞迷,前两天放学回来兴高采烈的说他最喜欢的战队拿了冠军,我听着这个名字熟悉,才想起是许眠妈妈拜托我找的那个战队,我死马当活马医让我家小子尝试着私聊你试试,没想到真联系上了。”
凌彦舟双手接过信件,很薄的一张纸,却重达千斤,压的他胸口发堵。
男子再道:“我不懂这个圈子,但小许很厉害,他妈妈说差一点他就是冠军了,但没关系,等以后有机会上场,他肯定能拿回第一名。”
凌彦舟低头不语,双手紧紧的攥着信纸。
男子感叹:“小许也是个苦命孩子,两母子相依为命,从搬来到搬走,十几年了吧,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为什么要搬走?”
男子摇头,表示不懂,“他妈妈去世后,第二天就搬走了,很突然,大概是怕触景生情,毕竟这是他唯一的亲人。说来也奇怪,他妈妈临终前竟最想到见到的人是你。”
凌彦舟震惊,“为什么?”
“小许性格孤僻,难得交到朋友,他妈妈不放心他一个人,想着临终托付,希望你们能帮忙多照顾照顾小孩。”
凌彦舟心口胀的厉害,好似要破碎了一样,他哽咽道:“阿姨不知道战队解散了吗?”
男子诧异,“解散了?什么时候?那你们不是才拿了冠军吗?”
凌彦舟愣怵片刻,反应过来这是许眠善意的隐瞒,或许是不想让阿姨知道网上的那些辱骂和绞杀。
“阿姨还有没有话留给我?”
男子仔细回忆,“只拜托我把信交给你。”
凌彦舟蹒跚着站起,无以感谢,深鞠一躬,“谢谢。”
男子摆手婉拒,“你不用这样,小许他还好吗?我也快半年没有见着这孩子了。”
“嗯,他以后会很幸福的。”
“母子俩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往后幸福就好。”
凌彦舟沉重的走出商店,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信纸,而是驱车离开。
城郊公墓,依旧冷清。
凌彦舟登记后找到了那座墓,公墓打理的很干净,香炉旁压着块小石头,石头下面隐隐约约可见一点金色亮片。
他弯腰捡起,忽然想起了微博上那张被曝光的照片。
原来是送给了妈妈。
凌彦舟仰起头,鼻子发酸,泪水盈眶,他拼命的喘着气。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许久后,他声音发哑的开了口。
公墓很静,无人回应。
他把亮片放回了墓前,屈膝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上次见面,太黑了,您肯定没有看清我的样子,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叫凌彦舟,是您儿子的爱人。”
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低下头,郑重的把信纸摊开。
【你好,小舟,我是许眠的母亲,突然打扰,实在冒昧。
眠眠常与我提及你的优秀,敬佩你的能力,我为我儿子庆幸,庆幸你们慧眼识珠,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
很抱歉,这一年他为了照顾我而暂时离开,如今我已经放弃治疗,想在临死前给他求个情,请求你们再给他一个机会,无论什么位置,眠眠一定都能胜任。
阿姨不是道德绑架,只是眠眠太喜欢游戏,很喜欢他的队友,我很愧疚没能给他一个稳定的家,还连累他陪我吃了半生的苦,更因为我暂时放弃喜欢的职业。
这段日子,他常做噩梦,常背着我难过,他以为伪装的很好,却从未发现我也睡不着,听着他无声的落泪,身为母亲,我心如刀绞,怕我死后,他孤苦无依,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能阿姨话有点多,只是在这座城市,我不知还有谁能值得托付。
眠眠常说队长有担当、有魄力,阿姨就只能厚着脸皮要个不情之请,无论什么位置,求求你收留他,如果可以,多陪他说说话,他性子闷,不爱交流,有事常闷在心里,可能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我知道我的孩子心里生病了,我这一死,他不会好好活着,我努力的撑着不垮,可是事与愿违,我深知就这两天了。
对不起,阿姨跟你谈了这么晦气的话题,小舟,帮帮我好吗,帮我拉他一把,他五岁没了父亲,二十出头没了母亲,在这座孤独的城市里,连个安稳之所都没有,帮帮我,跟他说说话就行。
你的话,他会听……】
凌彦舟放下信纸,石板很硬,长时间的跪立,膝盖隐隐泛着疼。
他没有回答,再次朝着墓碑磕了头。
脑袋重重抵在地上,眼泪顺着额头晕开在石板上,他咬着唇,不敢放纵哭泣。
阿姨是知道的,对吗?
阿姨知道你爱我,对吗?
阿姨知道你不想活,所以想尽办法要找到我,对吗?
想要给你留一个念想,哪怕是妄想,对吗?
可是最后,是我亲手斩断了这份妄想,所以你也放手了,对吗?
第110章 他自杀了
凌彦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医院,麻木的进了电梯,麻木的走到监护室前,麻木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发现推不开之后,他才恍惚回神,还不到探视时间。
他犹如行尸走肉的坐回椅子上,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
忽地,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苏珊红着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此狼狈的凌彦舟,她都在怀疑是舅舅在骗她。
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为什么会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凌彦舟不认识这个女孩,视线越过她,继续盯着那扇门。
“小一为什么会这样?”苏珊压着情绪,尽量平静的询问。
凌彦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完全没有理睬。
“许眠为什么会这样?”苏珊换了个名字。
凌彦舟这才正眼看向女孩。
苏珊镇定不了,怒斥,“你这副惺惺作态是想给谁看,我问你小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那么开心的跟我一起去看你比赛,还庆祝你拿了冠军,为什么短短几日,他就躺在里面?”
凌彦舟猜出了这个女孩身份,是许眠直播间一直帮助他的粉丝,叫Susan。
“你别装聋作哑,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苏珊质问。
凌彦舟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
苏珊想不通,再次询问,“是你伤了他?”
凌彦舟闭上双眼,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苏珊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狠狠抓住对方的衣领,“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打了他?”
“他自杀了。”
苏珊如雷轰顶,脚步失去平衡的趔趄一步,“你说什么?”
凌彦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眠眠浑身都是伤疤,该说哪个呢?
苏珊摇头拒绝他这个说法,“不可能的,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
声音戛然而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一开始许眠就想好了结局,他说要告诉凌彦舟真相,是等比赛后,他说要唐希澄清,也是等比赛后。
他所有的安排都是在比赛结束后。
苏珊仿佛明白了,他不是想在比赛后洗白污点,他是想在比赛后杀死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这段日子他不是很开心吗?
走廊上一阵冷风吹来,明明还没降温的天,硬是冻得人瑟瑟发抖。
苏珊跌坐在另一边,“前段日子身份被挖出来的时候,他萎靡不振了好几天,胃出血也不治疗,就呆在家里等死,如果那天我没有找上门,也不知他的情况会恶化成什么样。”
凌彦舟抬头,眼中布满不知所措的恐慌。
苏珊继续道:“后来某一天他满身痕迹的回来,我一眼就猜出他肯定被人欺负,可是他没有不开心,还很高兴,我明白他一定是喜欢那个人,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他欺负。”
凌彦舟如鲠在喉,是那晚上的荒唐。
苏珊双眸含泪,“从那天后,他精神好了很多,每天直播都乐呵呵的,后来他还搬去同居,他这个人不喜欢麻烦任何人,欠一点情都记着,他竟然愿意搬去一起住,那必然是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在一起。”
凌彦舟想起了那个空荡荡的房子,他其实回去的时间的不多,可是他现在好像能想象到许眠住在屋里的样子,他是不是每天都守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着院门被人打开?
苏珊:“比赛期间,他没有主动联系我,只有我每天给他发去照片,他很开心的接收,偶尔还会发朋友圈庆祝比赛胜利,我以为他一直很好,一直很幸福。”
苏珊摇头,“原来他不好,他不想活,他以为的救赎还是没有拉住他。”
凌彦舟绝望的闭上双眼,是他主动放开了拉住许眠的那根绳子。
“凌彦舟,他会好吗?”苏珊颤抖着询问。
“会的。”凌彦舟毫不迟疑回答。
苏珊不知道许眠的具体情况,但能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上这么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病情。
“叮叮咚咚。”不远处,电梯敞开后又涌来一群人。
凌彦舟循声望去,看着那一个个泪流满面的家属,胸口又开始发涨发酸,在这个地方,每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在死神面前,人人平等。
下午四点,ICU陆续开放探视。
凌彦舟全身消毒,安静的跟在护士身后。
甬道很长很静,每一步都透着悲凉。
“嘀……嘀嘀……”
许眠依旧昏睡着,监护仪上的心率和昨日一样孱弱。
凌彦舟小心的蹲在床边,同样是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指头。
“眠眠,阿姨的信我看到了,我答应了阿姨往后余生会好好照顾你,所以,我们再撑撑好不好,阿姨说的乖小孩最听妈妈的话,他不会让妈妈难过的,对不对?”
十月底,秋意渐浓。
许眠木讷的睁着眼,昏迷时间过长,脑子重启缓慢,他茫然了好久,渐渐认出这是医院。
他真的没死啊。
病房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各种仪器的嘀嘀声。
他尝试着抬起手,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
“嘀……”监护仪闪烁红灯。
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病人醒了,通知主任。”
许眠挣扎的厉害,意图扯开绑着自己的绷带。
“您别激动,马上就好。”护士以为是伤口疼痛原因,赶紧加注止痛药水。
许眠逐渐脱力,喘息不止。
“咯吱”,凌彦舟推门而进,他没想到自己就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些话,转眼许眠就醒了,他快步跑进病房,喜不自胜的看着床上大口大口吸氧的身影。
半个月,许眠在监护室里住了半个月,昨日才被准许转院进这家私人医院,所有人都诊断还需要三天才会醒来,结果不到一天他就恢复了意识。
凌彦舟难以掩饰激动,又不敢太过咋呼吓着他,故作轻松的靠近,“眠眠。”
许眠瞠目,很是意外凌彦舟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他都看见了?看见了他的懦弱,更看见了他的那些丑陋伤口!
不,不该这样的,他早该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丑态百出的活着?
“呃。”
身体里恍若埋进了一台绞肉机,将他的五脏六腑绞成粉末,疼痛如山洪爆发,霎时一股热流涌上喉咙。
凌彦舟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许眠的血染红了双眼……
第111章 为什么不让我死
许眠抗拒着医生救治,剧烈挣扎中,病服上迅速漫开大片血红,直到药水注射进身体,他才再次安稳下来。
凌彦舟寸步难行的望着被团团围住的病床,在人影缝隙中,他瞧见了许眠嘴角滴落的血,伤口渗出的血,不过短短几息之间,许眠又如同凋零的花,奄奄一息的昏睡过去。
“病人情绪很不稳定,可能是有抑郁倾向,需要让精神科那边过来看看吗?”消化科王主任心有余悸的看向大少爷。
凌彦舟摇晃着走到床边,护士已经把多余的血迹清理干净,他抬起手温柔的拂过许眠紧闭的眉眼,心里惴惴不安道:“他还会做傻事,对吗?”
“暂时要派人二十四小时守着,他现在不肯配合治疗,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凝血又不好,一旦出血短时间内无法止血,心脏也是个大麻烦,失血过多极易造成心脏骤停。”
凌彦舟指尖微颤,“我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还想死呢?是不是他没认出我?”
医生不知道病人有何心结,但这般年轻就抑郁成疾,肯定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所有人井然有序退出,偌大的病房,恢复安静。
凌彦舟不敢再离开,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房内。
夜幕降临,这几日秋雨绵绵,温度骤降。
许眠胸口沉得难受,哪怕吸着氧气,也有点呼吸不顺,他一个大喘气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屋内并不明亮,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充当照明。
他茫然的张望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床边趴着的身影上。
如果不是伤口火辣辣的疼,他都还会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是他的一场美梦。
原来之前那些画面都不是梦。
许眠胸腔剧烈起伏,恍若被解开了遮羞布,他的狼狈,他的所有懦弱就这么血淋淋的暴露在他最爱的人面前,所有自尊破碎,所有颜面全无,他害怕的浑身发抖。
为什么不让他死?
“眠眠?”凌彦舟倏地抬起头。
许眠倔强的想要翻过身,想要避开和他对视。
凌彦舟担心他挣开伤口,忙不迭的按住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