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赶紧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江烬蛮不讲理地道:“明明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江燃觉得很无力,他没有再说话。
江烬目光灼灼地盯了他片刻,大概是见他没有反应,又软下嗓音,“哥哥,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好黑的。”
江燃简直拿他没办法了,该怎么办呢?这孩子从小就又磨人又可爱,他要是软下语调撒娇或者委屈地红着眼圈哭,江燃就觉得心里酸酸涨涨地难受,什么都能答应他了。
他只好安慰自己,幸亏江烬不是女孩。两个男的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再大点说不定江烬自己都嫌烦,主动要求分房间呢。
江燃叹了口气,终于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任江烬抱着枕头躺回了他的床上。
这天晚上江烬格外缠人,一直把江燃搂得紧紧的,大半个身子强势地压在他身上。迷迷糊糊间,江燃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是被条巨蟒缠上了。
这场插曲过去没多久,何谦的生日到了。
那天刚好是周五,他们的最后一堂课是数学,这老师出了名的爱拖堂,月考试卷又刚刚出来,他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讲着题,直到放学铃响了都没停止。
下面的学生们一个个焉哒哒的,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等他讲完,大家瞬间如同一阵风一样飞快地奔出了教室,一眨眼就没了影。
等江燃背了书包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何谦倚靠在栏杆处,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微微闭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有些歉意地走过去拍了拍何谦的肩,轻声道:“等久了吧?”
何谦睁开眼,整个人还有点迷糊,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他朝江燃露出一个笑,“没事,就一会儿。”
说着勾住他的脖子,道:“走吧,今天我可叫了好些朋友,咱们一块好好玩玩啊。”
江燃低低嗯了一声,跟着何谦朝外走。
说是生日宴其实也没那么正式,就是邀请了一些相熟的朋友一起吃了个饭,最后再去ktv玩一玩罢了。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这也算是常有的活动了,只不过江燃之前从来没参与过。
所以他第一次坐在包厢里时,看着闪烁的灯光和墙上的屏幕时,还感觉有几分新奇,不过没过一会儿,当何谦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抢过麦克风,开始鬼哭狼嚎时,他的新奇感瞬间消失了。
何谦那歌声,讲真的,说他是唱歌都算给他面子,那根本就是干嚎,江燃甚至怀疑,再这么唱下去,他的嗓子迟早要废。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想稍微隔绝一点这魔音灌耳,可手刚碰到耳朵,一束聚光灯突然打在了他的脸上。
江燃循着光看过去,就见包厢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个白裙黑发的女孩正站在门口,纤细的腿,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庞,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女孩伸头朝着里面探了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请问何谦在吗?”
细腻的女音传过来,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唯有何谦浑然不觉,兀自唱得起劲,有人过去推了推他,朝着门口看一眼,说:“找你的。”
何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将麦克风随手丢给旁边的人,三两步走过去,在女孩面前站定,对着她露齿一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空吗?”
女孩笑了笑,“这不是你生日吗?我能不给你面子?”
她的笑容很甜,配上她姣好的面容,在一众男生中别提多显眼了,数道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些审视和好奇。
有人挤眉弄眼地起哄,“谦子,这位美女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何谦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对着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别搭理他们,快进来坐。”
女孩倒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她跟着何谦进了包厢,随意挑了位置坐下,正好就坐在江燃的对面,江燃一抬眸,发现她的背上还背着个什么,女孩一坐下就把那东西丢在了旁边,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觉得有点像是……吉他。
何谦这才跟大家介绍:“这是我表姐,沈昕。”
“哟!”包厢里的男生们笑着起哄,说:“姐姐好。”
沈昕也笑,很大方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性格不错。包厢里突然来了个漂亮姑娘,男生们多少有些激动,都七嘴八舌地跟她聊着天,江燃没有插话,只是一直盯着她放在旁边的东西。
何谦把果盘端过去,让她吃水果。一转头就瞧见了江燃的眼神,他脸上露出一个坏笑,凑过去在他耳边揶揄地说:“怎么?看呆了?”
“不是。”江燃脸色一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说:“我看她好像还带着乐器。”
“是啊。”说到这个,何谦就来劲儿,一脸骄傲地说:“我姐可是音乐系的高材生,今年刚上大一,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请过来,她唱歌特好听,你待会听听就知道了。”
何谦没说大话,沈昕唱歌的确好听,她的嗓音很甜,但不腻,气息也很稳。她抱着吉他,细白的手指放在弦上,安静地拨弄,偶尔一低头,长长的头发就自然而然地垂落,美好得像一副画。
那一瞬间,江燃看着沈昕,忽然就想到了江烬,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但他莫名就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共同的东西,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但无疑非常吸引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偶然回想起这一幕,他才幡然醒悟,那是一种很深沉的……热爱。
一曲终了,男生们都很捧场地鼓掌,顺便缠着沈昕说话,沈昕人美声甜,性格也好,别人问什么答什么。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笑着问:“姐姐,除了吉他,你还会别的乐器吗?”
沈昕朝他眨眨眼,说:“小提琴,钢琴什么的,都会一点。”
说是“会一点”,可大家都知道这是谦虚,能考上音乐系,又把吉他弹得这么好,其他乐器肯定也不差。
“哇,好厉害。”男生很给面子地夸了几句,耳根红红地说:“那,谈恋爱了吗?”
一听这话,沈昕还没说什么,何谦先不乐意了,他走过去推了男生一把,笑骂道:“滚滚滚,我姐可看不上你这个毛头小子。”
大家瞬间笑作一团,沈昕也轻轻扬起了唇。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燃忽然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弟弟唱歌也很好听。”
他抬眸看一眼沈昕,强调道:“特别好听。”
“是吗?”沈昕对面前这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很有好感,于是礼貌地一笑,道:“我能听听吗?”
江燃一愣,回过神来后,连忙把之前录下来的江烬唱的那首歌放了出来,他只放了一半,因为这首歌本来也只有一半。
沈昕原本没当回事,但听着听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变了,等音乐放完,她才道:“这是你弟弟唱的?”
江燃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说:“是啊。”
沈昕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说:“把这首歌发给我吗?”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露出一个二维码,是她的微信名片。
江燃看着她,有些犹豫。
沈昕笑了,说:“别担心,是好事。”
第9章 喜欢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很晚,江燃……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很晚,江燃回去后被江烬缠着追问了好一会儿,等真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任凭江烬搂着他,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了过去,完全把加了沈昕微信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等到两天后,他收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消息时,着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沈昕在微信上说,她回去查了些资料,江燃发给她的那首歌没有在网络上发布过,应该是首原创歌曲。
江燃怔怔地看着这条消息,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像不认识字一样,隔了许久都不知道回点什么。
也许是迟迟等不到回复,沈昕又发过来第二条消息,【你弟弟是不是从小学音乐?他挺有天赋。】
天赋吗?江燃拧着眉,心中像掀起了惊涛骇浪。片刻以后,他才斟酌着打字回她。
R:【可能……是有上学校里的音乐课吧,他平时挺喜欢听歌的。】
沈昕或许一直盯着手机,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回复了,不过她对这个回答好像不太满意,哪怕只是隔着屏幕,江燃都能感觉到她的无语。
【学校的音乐课?】
沈昕发来一个震惊的小黄人。
【那能学到什么?】
这些话让江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难堪又无措,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沈昕可能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于是很快就撤回了,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帮他报个音乐班吧。】
【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她强调,并附带了一个可爱小猫咪的表情包。
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
短短几个字,像重锤一样锤在江燃的心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养一个孩子,不止是让他吃饱穿暖有学上那么简单,还需要关心他的生活,尊重他的爱好,支持他的梦想。
孩子就像一棵幼苗,没有肥料的浇灌,他可能会长大,但注定长不好。
何况,江烬还难得有天赋。
一直以来,江烬都表现得既乖巧又懂事,学习成绩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三,每次拿回来的试卷和作业,上面老师评语的地方都是一水儿的夸赞。
而这些也让江燃忽视了,除了学习之外,其实他也有更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音乐。
江燃没有再回复沈昕的消息。
但这件事却像一只秤砣一样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日也念夜也念,江燃甚至有点茶饭不思了。
之后他开始上网查这方面的资料,大部分都建议给孩子报一些课外班,后面附了一大堆好处,江燃本来有点心动,但搜出来那些课程一看,光是价格就足够让他死心了,单单是一节课,通常都要一百元以上。
这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实在太贵了。
这些年里,他用他爸留下来的那一点钱和伤人的那家人给的赔偿金度日,虽然养活兄弟俩没什么问题,但到底有些拮据。
这些钱都是只出不进的,江燃不是没想过去做点兼职,但他还没有成年,根本没人敢要,上了高中以后课业繁重,唯一有点空闲时间都花在江烬身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简而言之,他根本供不起江烬去学音乐。
江燃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力过。
最后,他抽空买回来一把吉他,花了接近两千,是把很普通的入门级吉他,但已经比他用的手机还要贵了。
江燃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吉他交给江烬的时候,江烬一下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抱住江燃,激动得脸都红了。
“哥,谢谢你。”江烬露出一个笑,眼底里闪耀的莹莹的光,像坠入了星河。他反复摸着那把吉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很喜欢,特别喜欢,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江燃有些不敢看他,他心里觉得愧疚。但江烬没有察觉到,他将手轻轻的放在吉他弦上,极其珍惜地拨弄了一下,清脆的吉他声在屋子里响起,显得有些空灵。
江燃为了买这把吉他做了很多功课,选的一个很知名的牌子,材质是音色明亮的云杉木,原木色,摸上去很有质感。
比江烬之前借来的那些都好。
江烬没有想过江燃会给他买这个,他还以为他的哥哥不喜欢他唱歌,被江燃肯定,被他支持,远比收到一把吉他更令他欢喜。
那瞬间,江烬只觉得心底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简直快溢出来。他将吉他轻轻放在一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燃,轻声道:“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像是感叹,又像是疑问。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江燃揉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哥没办法让你跟着专业老师学习,如果你真的喜欢,只能……”
“已经很好了。”江烬打断他的话,凑上来搂着他的腰撒娇,“我好喜欢你啊,哥哥。”
“你要对我好,一直对我这么好。”江烬把头埋在江燃胸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暗沉下来的眼,他轻声重复:“只能对我好。”
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小,江燃没听清,嘴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嗯?”
江烬把头抬起来冲他笑,仿佛刚刚的那一点阴翳从来不存在。
“哥,以后我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我会学很多歌,你喜欢听什么?我都能唱给你听。”他笑眯了眼,“就像小时候你哄我那样。”
少年的眼睛像小鹿,又大又纯真,里面是满满的信赖与开心,因为收到了心仪的礼物而欣喜。
江燃看着他,心中就像有股暖流划过,他感到又高兴又愧疚,这纠结的心情简直要折磨死他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去掐江烬的脸蛋,失笑道:“谁要你哄了?我又不像你,你小时候就是个哭包,我不哄的话,你得哭一宿,吵得人睡不着觉,邻居整天投诉,烦死人了。”
“哥。”江烬红着脸叫了他一声,没有底气地反驳,“我现在已经不爱哭了。”
江燃捏捏他的鼻子,也没拆穿他,只道:“是吗?”
江烬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像只小狼崽,一下扑到江燃身上,作势要咬他。
江燃连忙伸手去挡,顺便握着他的腰挠他痒痒肉,兄弟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江燃心里面的那点愧疚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闹了半晌,江燃身上出了层薄汗,呼吸也急促一些。他笑着要从江烬身上起来,然而才刚动了一下,江烬猛地握着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江燃怔了怔,抬起头,对上了江烬的眼睛。
江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整个人掩在背光处,像一片暗沉的深色剪影,从江燃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出点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江燃的心却猛地一跳,那一瞬间,他莫名感觉,江烬的眼神很锐利,很有攻击性,像黑暗中盯着猎物的狼。
“哥哥,你喜欢我吗?”江烬就着这个姿势问他,听声音是带着笑的。
江燃以为他又在缠人,无奈地点头:“喜欢。”
江烬沉默片刻,终于倾身而下,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宣誓一般地说:“我也喜欢你,哥哥,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又紧紧盯着江燃的眼睛,霸道地命令:“你也要一样。”
不是最喜欢,而是只喜欢。小孩子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在江烬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的潜意识,精准识别出唯一在意他的人,并且牢牢抓住,不肯放开。
他对江燃的依赖和眷恋,在日复一日的细碎时光中,渐渐转化成了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江燃什么都让着他,任何好吃的好玩的,他一定会先让江烬先挑。江烬不需要跟别人分享,也就学不会大度。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喜欢就是要独占。
可惜江燃对此还毫无所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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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事 时间是永远往前飞逝的,不给……
时间是永远往前飞逝的,不给人留下半分喘息的余地,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江燃就升入了高三。
这两年他的成绩算是有了些起色,照这个势头下去,考个公办本科应该绰绰有余,江燃已经盘算好了,他要填报一个本地的学校,方便照顾江烬和陈老头。
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等工作以后再慢慢还,这样就能省下更多钱给江烬,把他供到大学毕业也没问题了。
江烬还在念初二,十四岁的少年正在猛窜个子,饭量也越来越大,明明白天吃得够多了,但偶尔半夜还是会被饿醒,江燃只好扛着睡意爬起来给他煮碗面条,再卧个鸡蛋。
他做饭的手艺这么多年来还是没什么长进,只到能吃的程度,但江烬从来不挑食,总是吃得很香。
两个人都长了个子,再睡在一起就有点挤了,而且因为某些属于少年人的生理反应,江燃总觉得有些窘迫,不知道多少个早晨偷偷摸摸起来洗内裤。
他又有了分房睡的想法,有次犹豫着跟江烬提了,江烬却怎么也不愿意,一提到这个就闹脾气,说是一个人睡不着。
江燃只好琢磨着买了一张高低床回来,江烬睡在下面,他就睡上面。
只不过十次有八次,江烬总会趁他睡着,再偷偷摸摸抱着枕头爬到他床上,江燃说了几次,他每次都嘴上应着,说知道了,最后还是我行我素,江燃拿他没办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一天早上,江燃从睁眼开始,眼皮就一直狂跳,心中也莫名有些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嘴上没说,动作间却带了点出来。
江烬看出了他的不安,他对江燃的一切都观察得格外仔细,于是抬手摸了下他的眼皮,安慰道:“听人说,左眼跳会发财,哥跳的是左眼,说不定是老天爷在暗示你呢,要不然待会儿去买张彩票试试吧?”
江烬凑得很近,白净的脸上带着笑,少年人的皮肤细腻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几乎看不见毛孔。
江燃被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恍了一下神,回神后也笑了,玩笑似地说:“小财迷啊你。要是有一天真发财了,就让你住大别墅,开豪车,行不行?”
谁知江烬突然收了笑,认真地问:“大别墅里面有你吗?哥哥。”
江燃逗他,“你的别墅当然住着你的老婆孩子,哪儿还有我的地儿啊?”
江烬闻言就皱起眉,“那我不要大别墅,你也别发财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哥哥竟然连我都要抛下。”
江燃听得直乐,“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江烬问:“像什么?”
江燃哈哈大笑:“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都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然而没过多久,他们背着包出门时,就出事了。
一开始是从街道的拐角处看到了正在遛弯的陈老头,老头子手里拿着买好的早餐,一眼瞟到了兄弟俩,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但没等两人回复,很快,一辆疾驰而来的三轮车像发了疯一样闯过人行道,直直地朝着马路边撞了过来,街上的人都尖叫着躲避,唯有老头走得慢,等回过神来时,眼里只剩下了那越来越大的车头。
“砰”地一声。
炸开了一地血花,老人脸上扬起的笑还没有收回去,整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拿着的早餐脱手而出,豆浆倾倒一片,泛出一阵黏腻的白,让江燃想到了那年生日糊得满屋子的奶油蛋糕。
“撞到人了。”有人慌乱地喊,“快打120啊。”
“还有没有气?”
“有。”
那辆三轮车停了下来,车主却迟迟没有下车。一些好心的围观群众堵着车不让它开走,嘴里吵吵嚷嚷地说:“怎么开车的啊?!往人行道上开?”
“真是缺了大德了,年龄这么大的老人家!”
“天呐,希望人没事。”
江燃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像失了魂一样冲过去,冲到陈老头身边,瞧见他的手不停地发颤,嘴里的血汩汩往外冒,浑身抽搐不止。
江燃根本不敢碰他,只探了探他的呼吸,就抖着手从兜里翻出手机,开始打急救电话。
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也许是因为太过害怕,他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拨出去。最后还是江烬把手机抢过来,拨通了电话,冷静地跟对面说了事故原由和位置。
挂断后,他看到江燃通红的眼眶,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轻声说:“哥,别怕,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他一遍遍地说:“还有我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陈老头送上了车,江燃两人也跟着坐了上去。
救护车一路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喧闹的警报声一直响彻在江燃耳边,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力度太大,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
江烬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分开,轻轻摩挲被掐出红痕的地方,轻声细语地哄着:“哥哥,冷静一点,别胡思乱想吓自己,什么事都不会有,相信我。”
就像那个生日,江燃把他搂在怀里,温柔地哄他一样。
江燃猛地回神,牵住了他的手,牵得紧紧的。
到医院后,一群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车,急匆匆地将陈老头送进了抢救室。整个过程,江燃头脑都是懵的,直到江烬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哥,你带钱了吗?”
江燃才如同大梦初醒,指了指手机,断断续续道:“手机……绑定了银行卡。”
“嗯。”江烬尽量冷静地说:“可能要花不少钱,哥。”
江燃捏着手机,心里不由一紧,脸色更加难看了。
没一会儿,警察和肇事的车主都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车主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年龄看起来和陈老头差不多,身材却很瘦小,穿着一件青黑色条纹短袖,露出的皮肤格外黝黑,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
他白着一张脸跟在警察身后,浑身哆哆嗦嗦的,要多窝囊有多窝囊,一见到江燃两人,这人就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地上了,“对不住,对不住,刹车失灵了!我……我老眼昏花。”
他眼睛通红,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伸手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拉开拉链,里面只有皱巴巴的几张零钱:“我只有这点钱,都赔给你们,我没法子!没法子啊!我家里还有个脑瘫的儿子要照顾……不能进去啊,我要是进去了,他可就活不成了,我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
“你们就行行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头边说边抹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比江燃和江烬还像受害者。
江燃一脸麻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如果对方也是一个年轻人,江燃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这人狠狠揍一顿,肆意宣泄他的愤怒,可对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能怎么办?把人打死吗?
“在这儿跪给谁看?”江烬咬着牙说:“就你最可怜,我们欠了你的?我家老头子还躺在抢救室里,你一句没办法就想算了?”
老人磕头的动作顿住了,他垂下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嘶哑:“我知道我不对……可我真的没钱,也没本事……”
江烬握紧了拳头,死死瞪着他,“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用的!”
旁边的警察是个满脸正气的中年男人,他像是见多了这种事,眼都没眨一下,只说:“这人说的是真的,他家里有个儿子,是脑瘫儿,除了这个儿子,也没别的亲人了,家里拿不出什么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