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睁着双通红的眼眸看着他。
警察有点说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叹息一声,“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我说句实话,遇上这种情况只能自认倒霉,就算打官司赢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江燃哪里还不明白,这件事责任肯定在车主,但他这样的,就算告赢了也根本没钱赔。他们除了倒贴一笔诉讼费,不会有任何收获。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江烬问:“比如说车险?”
“按理来说是有的,但老头根本不懂这些,一开始就没买。”警察苦笑道:“本来也不支持开这种车,在城市里窜来窜去的,安全隐患太大了,但像他们这种老人,靠这个维持点生计,禁也是禁不了的。”
听到这里,江燃几乎都有些绝望了,连江烬都沉默下来,抢救费、后续的治疗费,像一座大山压在两个少年肩上,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警察见此又宽慰了他们几句,但也知道这种安慰的话根本没什么意义,最后只能闭上嘴。
可能这种事情真的太稀松平常了,警察没待多久就走了,他见过的人间疾苦多了去了,就算是原本有点同情心,也被磨得不剩几分。
医院的走廊里只剩下江燃和江烬,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格外刺鼻。江燃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一遍遍地问江烬:“小烬,陈爷爷会没事的吧?会的吧?”
“会没事的。”江烬不厌其烦地重复。
“如果……如果治不好怎么办?”江燃抖着唇说。
“不会的。”江烬一把将他扯过来,搂在怀里,期望这样能抚慰他的慌乱,“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比江燃还矮上一截,但遇到事却比他更镇定,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风浪都会被阻挡在外,这一刻,他们的角色似乎彻底颠倒了过来。
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下午的时候,灯才终于灭了。
医生疲惫地走出来,看到门口守着的两个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缓了语气:“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后续还需要再观察观察,他年纪太大了,身体底子弱。”
他看着两个少年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病人还有其他家属吗?”
江燃沉默地摇了摇头。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为难:“他现在的情况,得先去ICU观察几天,费用肯定低不了,你们……到底治不治,得给个准话。”
“能治好吗?”江烬立刻追问。
医生实话实说,“这个谁也保证不了,我只能说,如果确定要治,还是有希望能救活的。”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治,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第11章 难熬 江燃禁不住开始思考,陈……
江燃禁不住开始思考,陈老头年纪大了,哪怕治好了也没几年好活,要是治不好就是白花钱,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算是他们的亲爷爷。
但如果不治,他可能会死。
想到这里,江燃又回忆起了当年那件事,那会儿江烬被打得满脸是血,眼见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急疯了。
大半夜的,抱着江烬去敲领居家的门,上上下下的楼都敲遍了,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陈老头愿意给他们开门,还毫不犹豫地帮着付了医药费,更别提后来尽心尽力的照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的脑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是银行卡里的那点可怜的余额,一会儿是陈老头笑着接送江烬的画面。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眼里剩下的只有坚定。
“治吧。”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治。”
他没那么高尚,也没什么本事,但他是一个哥哥,也自认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做不出那么没种的事,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哪能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这种事情,他也爱莫能助,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们一定会尽力。”
说是要治,但真正实施起来有多难,完全不是江燃一个半大少年能想象的,他白天要去学校上课,晚上就扎在医院守着陈老头,连吃饭都只能在医院食堂对付一口。
icu家属进不去,只能隔着铁门上的窗户看上几眼。江燃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站在门口,害怕错过医生的叫唤,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
在这种煎熬下,江燃实在没精力顾着江烬,只能让江烬在学校食堂吃饭,江烬却没一句怨言,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帮他一起盯着陈老头。
几周下来,有一天江烬来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哥,我给你带了饭。”江烬把保温桶递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江燃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两个菜,一碟辣椒炒肉,一碟番茄炒蛋,再配着米饭,味道算不上多好,却比医院的盒饭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拿着筷子低头扒饭,压根没注意到江烬掩在身后的手。
江烬笑了笑,“做饭有什么难的?随便做做就会了。你第一天才知道吗?你弟弟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这点事还能难倒我啊?”
江燃想扯出一个笑,眼圈却先红了。
“哥哥,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我现在会自己做饭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操心。”江烬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哥,不要哭。”
看到江燃的眼泪,他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江燃靠在江烬的肩上,感受着那个日渐宽厚的怀抱,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仅仅过了几十秒,他又把头抬起来了,看向江烬的眼里,已经没了一点脆弱。
他是哥哥呀,如果连他都撑不下去了,陈老头怎么办?江烬又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弟弟反过来照顾他吧。
晚上到家很晚,江烬早就已经困得睡着了,江燃草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心里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一堆。
想着学校越来越紧张的课程,想着陈老头的高昂的医药费,想着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想得头都痛了,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再不睡明早恐怕起不来,他才打算休息。临睡之前,江燃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江烬,江烬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端端正正,手搭在腹部,看起来很乖巧。
江燃盯着他的睡脸出了几秒钟的神,回过神来时,猛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点奇怪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明显。
借着窗外的月光,江燃凑近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两个破了皮的燎泡,一看就是炒菜时不小心弄的。
江燃的心骤然揪紧,心中酸酸涩涩的,难受得厉害,原来江烬口中的学得快,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手忙脚乱地做饭,还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换来的。
那一瞬间,江燃心中五味杂陈,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哥哥,照顾不好弟弟就算了,还让他年纪小小就承受这样的变故。
江烬是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着的花,这么多年来,他没让他做过一次饭,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
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在承受狂风暴雨,再也庇佑不了他了。
那天晚上江燃抱着江烬偷偷地哭,却没有发现,原本闭着眼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他的眼神是同样的怜惜。
那段时间,生活的重担压在江燃身上,简直快要把他的脊骨压断,为了给陈老头治病,他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最艰难的时候,他想过卖掉陈老头的房子,但这一打听才知道,当年陈老头的儿子出事,他为了救人,就已经将房子抵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
只不过这亲戚不缺钱,又见他一个孤寡老人,实在可怜,就还让他住着,产权早就不在陈老头手里了。
至于他家的房子,那也不能卖,卖了两人怎么上学?又住在哪里?难道以后要带着江烬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江燃只要一想到这里,立马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江燃觉得压垮他的,只剩下最后一根稻草。
幸好第二天,医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陈老头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江燃松了一口气,以为最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可命运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病人的下肢神经受损严重,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江燃心上。
这两个字比死亡更让江燃绝望。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被拖垮,更何况他还是个高中生,要上学,要考试,还要照顾江烬。
但都治到这个份上了,要江燃撒手不管,他做不到。
回去之后江燃沉默地抱着江烬,心里止不住地难过,生活怎么会辛苦成这样,怎么就独独对他这么狠?
江燃的世界在下一场雨,他在大雨的尽头牵住了江烬的手,带着希望,又带着绝望地坚持着,直到后来遇见陈老头,这个招人厌的老人用苍老的背脊为他们撑开了一把伞,让他们朝前走,朝前看。
只要一直不停地走,就能等来雨停,等来天晴,等来黎明。
可是老天又一次,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憧憬着未来,下一秒又被拉入了地狱。
江燃感到绝望,可是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他不会再好运地遇上第二个陈老头了。
江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
这么些天了,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完了,他心里的难受并不比江燃少,可他知道,他不能哭,不能慌,否则江燃就真的撑不住了。
每天晚上,他都希望这一切是一场噩梦,醒来后陈老头还在厨房煮着粥,他和江燃还能像以前一样,放学回家就有热饭吃。可第二天一睁眼,现实还是会冷冰冰地摆在面前。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事却一个比一个重,江烬垂眸看了看江燃,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再抬头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平静。
江烬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以后有多难,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江燃,一起扛过去。
第二天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江燃就已经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套上校服,没惊动还在睡觉的江烬,转身快步走向医院,在外面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和小米粥,并一碟子拍黄瓜。
拎着早饭到病房时,陈老头还没醒,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瞧着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
江燃将早饭放在床头柜上,又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陈老头擦拭脸颊、脖颈和手。
看着陈老头紧闭的眼,江燃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清楚这样两头奔波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除了挨一天算一天,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等江燃将毛巾晾好时,陈老头才缓缓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车祸伤了脑袋,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瘫痪的事实。
这些天,陈老头越来越沉默,眼神总是空茫茫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木讷的劲儿,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江燃起初还试着找些话跟他聊,说说学校里的事,问问他想吃点什么,可陈老头要么闭着眼不搭腔,要么就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模样看得江燃心里发酸,却又无可奈何。
他自己早已被这些事缠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去琢磨陈老头的心思。
在医院住了不到半个月,看着每天上涨的住院费单据,江燃咬了咬牙,和江烬一块儿,硬是将陈老头接回了家。
家里的老房子不算大,但也有两室一厅,他和江烬一直住一块儿,另外一间房就空了下来。
江燃把那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床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陈老头睡在上面。
医生开的药堆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药盒占了小半张桌面,每一盒都需要真金白银去换。
江燃每次去药房拿药,看着收银员报出的数字,都觉得心口被揪得生疼。
回家的第三天傍晚,江燃刚给陈老头喂完药,正准备去厨房给江烬做晚饭,陈老头却突然动了动手指,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屋里……最下面那个抽屉,你把它打开,里面有个黑盒子,拿过来给我。”
江燃愣了一下,连忙拿了钥匙打开隔壁的房子,走到陈老头住的屋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个黑盒子,他将盒子拿出来,回屋递给陈老头。
陈老头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存折,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捏着存折的手微微发抖,把它塞进江燃手里,声音沙哑:“拿着……都在这儿了。”
江燃没有犹豫,接过了存折,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封皮,心里却突然一紧。
他翻开存折,看着上面一笔笔小额的存取记录,日期横跨了十几年,余额那一栏,剩余的数字少得可怜。
直到这时,江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年来,陈老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之前陈老头给兄弟俩做饭,垫医药费,时不时还买点零嘴回来,都是靠这点微薄的存款在支撑。
江燃握着这本轻飘飘的存折,心头却沉重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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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雨 晚饭时,江烬扒拉着碗里的米……
晚饭时,江烬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哥,我们还有钱吗?”
江燃看着弟弟青涩的脸庞,喉咙发紧,勉强笑了笑:“钱的事哪儿用你操心,你陈爷爷还有一笔存款呢,你就给我安安心心读书,知道吗?”
话刚说完,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江烬的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安慰弟弟,还是安慰自己。
夜深了,江烬已经睡熟,江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再次翻开那个存折。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刻,江燃比谁都明白。他没办法怨恨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老天对他们太残忍。
这天,江燃放学回去的时候,看到陈老头一个人抱着一张全家福,在默默流泪。他从来没见过陈老头哭的样子,他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倔强的、固执的、坚毅的。
江燃一下就呆住了,站在房门口,半晌没有吭声。
陈老头听到了脚步声,一抬眼就看见江燃,他张了张嘴,终于满是悲伤地喊了一声:“小燃。”
江燃勉强笑了笑,三两步上前,坐在陈老头身边,问他:“陈爷爷,你是想家人了吗?”
陈老头点点头,又摸了一下那张照片,似乎被拉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双浑浊的眼睛模糊了,里面隐约有泪光在闪动,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说:“小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我本来想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不拖累你了,可是……可是我看着这些照片,我又后悔了,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活着,我……我……我真是个废物。”
江燃垂着眸,心里针扎似地难受,“不是你的错,你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我呢,我……我没事的,我可以挺过来。”
“小燃……”陈老头抱着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反复念叨着,“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你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办呢。”
江燃也很难过,他再也说不出话,但他更不能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
照顾着陈老头吃了饭,江燃就回了自己家,他琢磨了一下,陈老头这个情况,必须要有人照顾,但请护工他是请不起的,整天学校家里两头跑也不是个事,最后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休学。
他认命了,他不读这个书了。
命运对他这么残忍,他就是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他马上就要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不信自己扛不过来。
我认命了,但我不认输,江燃咬着牙想,再猛烈的暴风雨,都尽管来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
少年的心中憋着一股气,他觉得什么也打不倒他,什么坏事他都能接受了。
他抽空去办了休学,老师很惋惜,找他谈了半天话,但他主意已定,坚持要休学照顾家人,老师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办了。
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这位心地善良的老师还忍不住一直嘱咐他,让他千万别放弃,有机会一定要重回学校,把书念完。
最后,江燃都走出办公室了,她还追出来,认真地对他说:“我还在学校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念书了,就来找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江燃点头答应了,对于这位老师,他心中既感谢又尊重。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校园里充斥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一切都那么熟悉又美好。江燃慢慢往外走着,内心说不出是遗憾多一点还是放松多一点。
走到校门口时,江燃转头打算最后再看一眼学校,却瞧见一道人影朝他飞奔过来,他一怔,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竟然是何谦。
“江燃。”何谦喘着粗气叫他,“你先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江燃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退学?”何谦盯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江燃抿了抿唇,艰涩地开口,“谦子,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课吗?”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为什么。”
何谦脸有点泛红,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被他给气的,“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还能回去求我爸,至于到退学的地步吗?”
江燃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谦的问题,对于这个昔日的好友,他没有透露过半分自己的情况,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甚至没有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过一次客。
他知道自己家里这种情况,别人没办法帮他,何谦更不能,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江燃不想麻烦他,也不想他为自己担心。
“谦子,谢谢你。”江燃朝他笑了笑,不带一点阴霾,“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帮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辈子。”
“回去上课吧。”江燃说:“就算我不在学校了,我们仍然是朋友。”
“你愿意相信我吗?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会过得比你差。”
说完这句话,江燃微笑着转过身,朝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何谦愣在原地,他看着江燃的背影,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口中。来的时候他想,他一定要堵住江燃逼问退学的原因,要大声的质问他是不是不拿自己当朋友。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江燃倔强挺拔的身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因为是朋友,何谦才无法强硬地去撕开好友的伤口。他得尊重江燃,尊重他做出的选择。
“江燃!”何谦对着那个背影喊,“我们永远是朋友,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下次再见面,你一定会更好。”
江燃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朝后轻轻晃了晃。
回到家后,江燃只失落了短短半天,就马不停蹄地找起了工作。
他长得好,又年轻力壮,虽然没有学历,到底还是在家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工资很低,但包饭。
他们这个小饭店是一对夫妻开的,生意很火爆,晚上要到一两点才打烊,所以几个店员都是排班轮休,一个月可以休息四天。
在饭店上班没那么轻松,虽说只是做些点菜上菜收拾碗筷等杂活,但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可以坐下来休息,下了班以后,江燃还要照顾陈老头,日子过得匆忙又麻木。
最开始江燃有些适应不了,每天晚上回家都累得不行,江烬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坏了,把家务全包了不说,睡觉之前还体贴地给他捏肩捶背,两个人像两只小兽一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只有这个时候,江燃才感觉放松一些。
他在江烬的按摩下有点昏昏欲睡,眼睛都快要闭上了,突然听见江烬在他耳边轻声说:“哥,让我帮你吧,你一个人太累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扛不住的。”
江燃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他皱眉看江烬两秒,打着哈欠道:“你才多大点,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学校好好念书,期末拿个高分回来,哥比什么都高兴。”
江烬咬着唇,满脸不乐意,还想再说什么。
江燃语气严肃了几分,“这话别让我再听见第二遍。”
他冷着脸的样子很吓人,江烬垂着眸看他半晌,终于说:“知道了。”
第二天起床两人都没提这件事,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时间一久,江燃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但江烬却是认真的,江燃工作的这家饭馆虽然包饭,但像中午这种人流量大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给他们吃饭。
一般都得等到客人们走光,再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收拾好,这才能坐下来吃上几口,这时候也过了饭点,江燃好几次都饿过劲儿了。
就这么坚持了大概一个多月,他的胃终于受不了了,那天一回到家就痛得满头大汗,把江烬吓坏了,赶紧送他去了医院。
后来每天一到中午,江烬就会趁着午休时间专门从学校跑过来,帮着他把活干了,让他赶紧去吃饭。
江燃的同事们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有江烬帮忙,没耽误活计,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偶尔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
江燃劝了好几次让他下次别来了,江烬嘴上答应,隔天依旧准时出现在餐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日子久了,店长都对着他感叹,“你真是有一个好弟弟,知道心疼你。”
江燃又是恼火,又是感动,各种滋味爬满了心头。后来他见劝不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月末的时候结了工资,江燃心情挺不错,在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一只烤鸭和一条鱼,正想着晚上回去好好做顿饭给陈老头和江烬吃,放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瞬,才按下通话键。
“喂,是江烬的哥哥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
江燃愣了一下,应道:“是。”
对方自我介绍:“我是江烬的老师,我姓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