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楼两旁种的白梅竞相盛开,它们浑不知小主人伤重,仍自散发著阵阵幽香,为空气中不安定的因子添了抹抒缓的流动。方南深吸一口这清冷的香气,既然决定了的事,绝不能退缩!他迈开大步径自上楼,越走近心跳的越快,仿佛楼上的房间里蹲著头可怕的巨兽,上午昏过去前殷明留给他的恐怖残念,仍像一把碎冰添镇著他的心,方南闭了闭眼,努力将这种感觉压到心底最深处,他今晚定要让殷明受到应有的惩罚!
方南刚来到殷瑷的房门口,突然里面传来一个低沈悦耳的声音,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感,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方南马上听出是殷明,只是他从没听过他的声音里隐染著这麽多的哀伤,只听他道:"这都是我的错,请爹娘责罚。"
方南惊愕,他还没戳穿他的真面目,他怎麽自己就认罪了?
随後传来阮夫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其中还夹杂著几声抽泣,不过从声音的波动来看显然已经过安抚,只听她道:"明儿你千万不要这麽说,幸亏有你救了小瑷,不然的话,真不知这会儿成什麽样子......"才说到这阮夫人又哭了起来,对於一个母亲来讲,她的孩子受到伤害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接著就听到殷明的声音道:"娘,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带瑷妹上街玩的,如果我没这麽做她又怎会让马蹄踏到。"
方南听到这立时明白,这哪里是认罪,跟本就是殷明以退为进的手段,让任何人都不忍责怪这个正痛心自责的兄长,如果不是深知他的邪恶之心,他此刻也必定会被他骗!
殷正风的声音这时响起,只听他先是叹了口深长而惨痛的气,"明儿啊,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完全是出自好意,才带她上街,是小瑷她像匹野马似的到处乱闯乱撞,才会被马踩到,你完全没有错,而且若不是你救了小瑷,这会她恐怕早就......"殷正风也说不下去了,一旁的阮琼玉早已泣不成声了,整个房间都处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殷明似也叹息了一声,然後道:"不,这都是我的过失,是我害了小瑷......"
方南在外面听了连连点头,没错,是他!都是他的过错,而且是他蓄意为之,为什麽他说真话反而没人会相信?因为连想都没想过殷明会害自己的亲妹妹?
方南越来越不安,接著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进门就见殷正风坐在床头陪著阮夫人正安慰的搂紧她,而殷明坐在床尾的圆凳上,仿佛极度难过内疚的表情在见了方南後也没有丝毫变化。
方南鼻息间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他从不知道药味是这麽的压抑难闻,他快步走到殷瑷的病床前,殷正风连忙关心的道:"小南你才好点,怎麽就过来了,现在可以起床吗?"
阮夫人身体像虚脱一样,软在那,连打招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见她发髻散乱,泪爬满面,脸上的忧郁之色以浓得化不开。
方南心中一阵冰冷,他一直很敬爱阮夫人,对慈祥母亲的憧景在她的身上有了依托,可如今她却这样的憔悴,而这一切都是拜殷明所赐!方南的身体因愤怒而加温,他已顾不上回答殷正风的话,将视线转向躺在粉红色锦帐内的殷瑷,仍昏迷不醒的她脸色以不见了那抹健康的红润,竟似比楼外的雪梅还要苍白,嘴唇灰中泛紫,可见正发著高烧,头一次发现她是那麽的瘦小脆弱,她的眉头并不因失去知觉而舒展,相反一刻都没有松开。右脚缠满了绷带,用夹板紧紧固定,这麽悲惨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会出现在平日娇俏活泼的瑷妹身上,这一切都是谁害的?是殷明!
方南缓缓回头,目光如果能杀人,殷明早不知死多少遍了,他心中的愤恨达到了极至,怒涛如炎浆般滚烫翻腾,焦磨著他的心肺,愤怒化作声音,连方南自己一瞬间都被这种尖锐刺耳的语调吓了一跳,只听他厉声道:"是你!都是你!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这麽残忍的要害死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他努力平稳呼吸但不起作用,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停不下来的吼著,"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心?舅舅、舅母,是他!就是他要害死你们的女儿!你们千万不要让他这种腥腥作态的假慈悲蒙闭了眼睛,看不到他那张冷酷的真面目!"到了最後连声音都嘶哑,乌瞳发著火一样强烈的光芒,双颊因激动的心绪而透红。
殷正风与阮琼玉听得呆了,半晌回不过神,就在方南以为自己的语言已经奏效时,阮琼玉用著轻轻的语调,轻轻的像生怕惊醒什麽古怪的东西一样道:"小南,我知道你很担心小瑷的脚伤,可这不能全怪明儿,他也是很难过的,怪只怪小瑷自己不小心,她平常的性格就够鲁莽了,如今会发生这种事,都怪我这个作母亲和管教不严。"说完脸上的泪痕又添新迹,手上白绢已经湿透。
一旁的殷正风点头捋须长叹,显然同意阮夫人的话。
这对夫妇太明理了,明理的让方南想哭。
"不是这样的......殷明他......"方南还要说,忽然被自从方南进来後就一直保持沈默的殷明打断道:"娘,南弟说的对,是孩儿的错,都是孩儿的不是,娘您千万别自责,孩儿以後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瑷,您放心。"他满脸凄然,一副伤心痛苦的模样。
方南听了这番话,更是气得哽咽,"你以为这样说我就没办法了吗?"转向殷正风道,"舅舅,他这样说,就表示他承认了,是他......是他害得瑷妹如此......"
殷正风站了起来,拍了拍方南的肩,以为是方南病犹在身,所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叹了口气道:"小南,舅舅知道你亲眼目睹小瑷撞车,所以受了刺激,你还是休息去吧,殷瑷会好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说完撇过头去,虽极力隐藏,仍然让方南看到那眼角闪烁的泪光。
方南只觉有口难辩,头痛得翁翁响,盯著旁边的殷明,像是两把刀子,心中几日来的积郁终於爆发,"舅舅!我说的全是真的!殷明为了不让瑷妹接近我,所以才要杀瑷妹,就连那只小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殷明摔死!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方南紧紧抓著殷正风的衣袖,语气是那麽的激烈,"请你们要相信我,殷明是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杀人狂!舅舅!舅母我说的全都是──"方南的声音嘎然而止,竟再说不出一个字,他看著殷正风与阮琼玉,他们张大了眼,所透露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方南只觉心都凉了,他们果然都不相信他。
殷正风知道府里因为阮琼玉的关系从来都没养过狗之类的小动物,更别说殷明是为了不让殷瑷接近方南这种荒谬理由。殷正风与阮琼玉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与担忧,想不到方南因为殷瑷受伤会变得这们揭撕底里说胡话,他们又看了看殷明,殷明满脸悲伤,只听他道:"爹娘,你们不要怪南弟。南弟是因为太过关心小瑷,才会......"摇摇头轻叹一声,"再加上他的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又住殷府没几天,病也还没好,所以心情紧张,爹娘,你们不要怪他。"低沈悦耳的声音仿佛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殷氏夫妇同时略感安慰的点点头,还是明儿心胸宽大,非但没有怪罪说他不是的方南,反而处处为他著想替他说话,不愧是他们的好儿子。
殷正风便道:"明儿,你差人送方南回夙昔楼吧。"又低头对方南轻声细语生怕再刺激到他,"小南,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方南眼睁睁的看著手中的乾坤再也无力扭转,连身体都开始打颤,此时一听殷正风的话,眼睛发红的叫道:"你们为什麽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又是‘一切都会好的。'我曾相信了你的话,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一个魔鬼,‘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我现在却变成这副样了,你还说一切都会好?我来这只是为了能活下去啊......"方南说著眼泪掉了下来,蹲到地上低泣。
殷明起身扶住他的手臂,对殷氏夫妇道:"爹娘方南病还没好,大概是发烧发糊涂了,所以情绪起太大,言语失常,你们不要怪他。"
"不会的,"殷正风喟叹一声,"是我们不好,没有照顾好他,明儿快带小南去休息吧,明天再请大夫来瞧瞧。"
殷明点点头,掺起方南,方南挣扎起来,"谁要你扶,我才不要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扶我!"方南边骂边用力挣动殷明如铁钳的双手,奇怪他这种文弱少年型的人物,怎会有这麽大力气,怎麽挣都纹丝不动,而且他的手劲弄得他好疼,突然殷明附在他耳边优雅地轻声道:"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疯子吗?我有的是办法。"方南的动作如凝住了一般马上停上挣扎,惊骇的望向殷明黑得发蓝的深眸,泪水滚珠般掉落,为什麽没人相信他?
殷明扶著方南走出房间,临关门时还听到殷正风与阮琼玉的叹息。
危情魔祭第四章混乱(中)
殷明与方南一出烟霭楼,方南就使劲挣开殷明的钳制,意外的很容易就成功了,方南伸手用力去推殷明,殷明似不稳的退後两步,方南对他怒吼道:"你快滚!我不用你送,自己会走!"
楼外的侍仆们见了表情都是一变,各样心思都有,但多为殷明抱不平的居多,但谁又敢言语。乍一见众人的表情,方南混沌的脑子总算恢复了点清明,他的心也咯!一下,猛然醒觉,他刚才都做了些什麽啊,被殷明一气净说一些不利自己的话,虽说都是真的,但仔细想想,若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决不会相信这麽荒谬的事,也难怪舅舅舅母,会以为他病重说胡话,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们的大少爷无礼,做了这等招人恨的事,如今他的处竟更加堪虑,方南越相越难受,只低头自顾自往前走,声气也灭了下来。
殷明一语不发,却还跟著他,好像根本没听到适才方南的叱喝,他脸上的郁色一点都没减,方南正懊恼著,却也仍留神身後的他,现下见了这样的殷明,心中奇怪,"莫非......他已有悔过之心,发现血浓与水的骨肉亲情真的不能轻易抹杀,所以番然醒悟,不该做出那麽残忍的事?"方南心中乱成一团,隐隐升起一线希望,没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丫头婆子等多名仆人。
到了夙昔楼方南转身对殷明道:"你走吧......"天已经全黑,只有一轮寒月高挂,这里寂无人声,只听得见夹著微粒雪雾的玄风翩旋的声音,所有的人似乎都聚到烟霭楼那边去了。
一直沈默的殷明忽然轻笑两声,在方南惊讶的眼神下,一扫刚才的悲伤之色,绝美的脸在明月的照耀下,似有一层青银光辉在身上流转,显得异常妖豔。
方南看得呆了震慑的不能动弹,殷明仿佛能将月光锁在体内,这样的人物却有著怎样险恶的心?方南好一会回过神,咬著嘴唇暗责自已真是太傻了,居然会以为他在後悔,同时不寒而栗的感到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完全没有一丝慈念,他怕心莫不是冰做的?方南禁不住後退一步。
殷明倏然上前一把拉住方南的手,将方南扯进夙昔楼,然後返身关上门,方南受了惊吓,看著他,"你这是干什麽?"声音充满了恐惧,殷瑷被撞的一幕在眼前不断重放。
殷明笑了笑,妍丽绝伦的脸似能惊天魅地,没有人在看到这样的容貌而不动容,方南也觉心中震荡,他又退了一步以测安全,"你想干什麽?"这个人一笑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殷明狭长的凤目微眯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後不要在我爹与阮夫人面前乱说话,你以为他们宁愿相信一个相处才不过几日的外人,也不会相信与他们生活了十九年的儿子?"
方南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可却怎能甘心,为什麽没有人发现这个人的内心有多麽的冷酷无情,在人前是个人人喜爱的开朗少年,在人後却是要算计怎麽才能杀死妹妹的恶魔,方南浑身冷冰冰的,他看著殷明,眼中又燃起了怒火,但他极力平稳著声音,使它听来不那麽揭斯底里,"为什麽是我?我一没有你那麽好看的容貌,二又不像你那麽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一点都不像女子,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你为什麽总缠著我不放?我有什麽?值得你连你妹妹都害!"是的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麽为了他将小狗摔死?为了他设计陷害妹妹让马车撞,却只因为她们离自己太近了?这种说来让方南厌憎的理由,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他一定会大笑出来,太荒唐了!
殷明笑了,还是那麽的优雅,他的声音还是那麽的低沈悦耳,可不知为什麽方南就是感到细微的变化,惊心的变化,"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遵从我自己的心而做,更像是一种直觉,很奇妙吧?"如鸦翅般漆黑的长睫扇动著,轻颤著,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方南,用目光描绘著他的轮廓,最後来到他的唇,那的线条流畅丰润,下唇略厚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凹痕,延伸到两边时由厚变薄,上唇微微上翘,隐露出白白的牙齿......"或许这是栖息在我灵魂深处的魔鬼所下的命令,因为只有你能牵动我的心,看著你刚才在烟霭楼怒叱我时的那双眼睛,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似被电流掠过般兴奋,让我想对你......"殷明忽然拉住方南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前,看著他因惊慌而闪烁不定的双瞳,在他耳边呵著气轻声道:"所以小狗的死与殷瑷的脚伤都是因为你才存在,你若不是出现在我的眼前,或许我心中的魔鬼还可以隐藏沈睡一辈子,是你将他挖出唤醒,不然说不定我可以永远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
方南怔忪的看著遂渐逼近的殷明,身体因他的话而僵直,因为他?全是因为他?不对!不对!不是他的错!殷明控制住挣动的方南,然後吻上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吸引他目光的唇,还没等他贴牢,方南就一脸厌恶的撇过头躲闪,他怎麽又做这种事?"或许你还不能认清这一点,我是男的!两个男人抱在一块,你不会觉得有常伦?"这太恶心了!
方南挣扎著後退,殷明将他固定在一旁的小茶桌上,"你放开我!"方南气得抬起脚要踢他,被他闪开了,殷明看著著惊诧的方南,笑道:"你觉得这套说法能用在我的身上吗?还有我忘了告诉你,我自幼就与府内的护院学两招防身术,後来爹爹又请了武师教我,所以现在两三个普通大汉都以不是我的对手。"说著不顾把眼睛瞪的老大的方南,重又贴上他的唇,叩住方南的下颔,逼他张嘴,方南被他捏得脸上的肉酸痛难忍,眼泪模糊,忍不住张开咬得死紧的牙,殷明将整个唇都覆在了方南丰泽的嘴上,灵舌探了进去,吸吮著另他沈迷的香津,辗转缠绵,方南的下颔被他抓著,动弹不了,也反抗不得,只觉对方猛烈的进攻他的口腔,逼他青涩的舌与他纠缠不清,两人嘴里的津液混在一起,多余咽不下的甚至流出嘴角,,好脏好恶心!他死命拉著殷明的手臂,要脱离他的手掌心,但对方却不为所动,专注的用力的吻著他,仿佛要将自己的气味渗入他的皮肤,仿佛要透过他的皮肤去吻他的肉他的血他的骨他的心,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体内才甘心!刺刺热热麻麻吻,殷明的舔弄,让方南觉得自己像一叶小舟,在狂涛中载沈载浮,这样激烈如火的吻,岂是他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承受得了的,方南强迫自己反感强迫自己维持心中的一点清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方南挣扎中渐渐无力瘫软的手,突然摸到身旁茶几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是水果盘里的小刀!方南脑中一热,抓紧刀子一挥!眼前一线白光闪动带起一溜血珠,殷明捂著手臂後退,只见他的袖子被划破,手臂上的一线血痕染上白衣,竟显得豔绝的可怕,方南好不容易脱离他的掌控,又是咳又是擦嘴,他当才差点就......方南此时的脸色比受伤的人还要煞白,看到殷明的伤,手上的刀子几乎拿捏不住掉到地上去,还好那扎眼的伤口较浅,只流了一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