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彦见自己的把戏奏效了,这才郑重向对方保证:"君无戏言,只要阁下跟我走一趟。"
好个龙青石,一个骨碌打地上爬起来:"好!我们现在就走。"
虽然穆彦的任务完成了,但他不明白龙青石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熠凉的动机,因为熠凉的实力在他之上吗?不像是这个原因。因为熠凉是个神秘的存在吗?其他人躲都躲不及。难道他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乡夫?难道他的脑中还有一张可以和熠凉相媲美的棋盘?
穆彦再怎么思索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安安静静地按着熠凉的指示代君落子。他自己也可以看出棋局中的优劣,龙青石确实不是个会下棋的人,熠凉同他比拼完全是杀鸡用牛刀。而熠凉的每一着都是那样慈悲地为龙青石留有余地,如果不是知道熠凉将龙青石收归旗下的用心,穆彦都要觉得熠凉是在戏耍对方。
龙青石冥思苦想,终于落下棋子,在穆彦将那子的位置告诉熠凉之后,熠凉说的并不是棋的对策,而是平和地唤了一声"青石"。
不仅是穆彦,连龙青石也为此吃了一惊:"干......干嘛突然这么叫?"
"你难道不是叫青石吗?"
"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朕这么叫有错吗?"
龙青石的棋已经输得差不多,只能心虚到答道:"错是没错,可是......"
"不要可是。你的棋艺实在不妙,留下让朕教你吧。"
龙青石咬了咬嘴唇问:"什么意思?"
熠凉对他还能预感自己的言外之意还算满意,也就直话直说地告诉他:"青石很爱国呀!所以想知道朕放过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龙青石见自己的目的竟就这样无所遁形,满心羞愧,站起身便想逃走。
"站住。"熠凉的声音不能很大,不然内脏会让他觉得疼痛,尽管这样,龙青石还是下意识地站住了。
"为了收服你,朕就告诉你:我出此下策正是能够吸引其他国家的军队来讨伐我,像神都那样的国家一旦到了这里必定因为水土不服而不攻自破,我从而一统飒洲。"
"你一定还有第二个计划吧?不然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的敌人。"
"敌人?青石一定要与朕为敌吗?不如这样吧,我将瓦琉还给你们。"
龙青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上前几步加以确认:"你当真愿意这么做?"
"当真。"
龙青石相信这回确实没有听错了,露出两排在晒黑的面庞下格外显眼的牙齿清新地笑了:"一言为定!你把瓦琉奉还,我就跟着你打天下!"他之所以答应得这样爽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没有亲眼看到熠凉的军队滋事扰民造成惨剧,否则他难以忍受生养自己的土地改名换姓,忍受自己的生活习惯跟随跖国,忍受货币全部废弃,忍受最新颁布的法令......而熠凉则应该为自己障掩得当的行军习惯得意一番了。
除了暂时还不知情的各个国家,此时内心最矛盾的恐怕是穆彦。他既不想破坏熠凉的大计,又对这个武艺胜过自己的龙青石耿耿于怀。不过龙青石归顺跖国的结果终归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穆彦也就笑着恭喜那二人各得所需两全其美了。
第三章 小试牛刀-1
事实上,神都不会从中部地区赶到瓦琉这么偏远的地方,熠凉利用龙青石不懂得的作战大忌胡编乱造了一个对付神都的策略就求得了这快璞玉,但他并不是没有损失。虽然没有泄露机密,但他反而会受到神都的威胁。纳兰明瑞的部将势必直逼就近的跖国卉浦,卉浦是跖国的心脏,一旦失陷就可能引起内乱及恐慌。龙青石因此跟随穆彦的队伍日夜兼程抢夺时间。
熠凉对他说,这是一场真正的战役,非同儿戏。神都的元帅罗志敏可不会像熠凉一样抱着玩的心态。如果此战告捷,熠凉将永远停战。这些话将龙青石说服,他觉得体内战斗的热血又沸腾起来了。终于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了!终于可以为了将来的和平而战了!可是望望前头的穆彦--这个一品带刀护卫离开了熠凉,让熠凉一个人去应付裴罗的攻击妥当吗?如果我们抗击神都胜利了,而熠凉失败的话不是一样不得安宁吗?
穆彦严厉地向龙青石喊了一声:"你慢腾腾地想什么呢!"龙青石不喜欢这个人总是一副训斥别人的黑脸对着自己,他对熠凉说话时不就很和蔼吗?龙青石不满地向他回答:"我担心你的皇帝也不行吗!"
"我的皇帝?搞搞清楚--他现在也是你的主子了!他身边还有其他将军,用不着你瞎操心!"
龙青石还不怎么熟练地鞭策着马儿快步追上穆彦冲他抗议:"难道臣下关心皇上也要获得资格吗!你这个人真是可恶!"
"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就少逞英雄!"
龙青石的脾气本来还不差,能避免的争论就避免过去,可是这个护卫实在太刻薄,挖苦一个不会骑马的将军--虽然龙青石只是一名待将军,但这和自己的难处被人拿来做笑柄没有任何冲突。就算现在什么也不是,他的自尊也不允许这样。好在和宗熟悉穆彦的性格,在谈话中就提醒过龙青石千万不能计较穆彦的过失。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敲响了龙青石的警钟,他沉住气,拽着缰绳向前飞驰,没再同穆彦说过一句话。而穆彦也不知察觉到这个小将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一笔没有,只领着军队向皇城狂奔。
虽然京城的防卫也很严谨,但穆彦还是担心皇子们与皇后、历太后还有姐姐穆贵妃的安全。这些都是熠凉的亲人,任何一个人被抓去当人质都能抵过数十座城池,尤其是太子酋稔和六皇子赤伤还有他们的母亲赤刀,一旦失踪,熠凉肯定痛心疾首。
再也......不要看到熠凉难过的样子了,我是为了保护他而存在的!所以一定要守住皇城!
穆彦望眼欲穿,在马屁股上又使劲加了一鞭,也不顾骑兵后面的步兵跟不跟得上。也许在他看来,即使是龙青石因不擅骑马而掉队也不关他的事,好在龙青石也是天生一副倔脾气,相当争气地紧逐其后,还向穆彦大声喊道:"喂!你这家伙快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穆彦原先好想讥笑他怕苦了,但终于还是对龙青石的话不予理睬,他才不想让这个匹夫得意在先哩!他说的话我就一定要回答吗?
龙青石顾不上和他较劲,继续劝说:"如果马都疲劳暴死在中途只会拖延时间的!步兵更会因为到达皇城时气力殆尽而失去效用!"
穆彦一听这话,脑门仿佛被重重拍响了一样,当即勒住缰绳驭马回首:"这是皇上教你的吗?"
"你什么时候听见他教我这些了?"
穆彦不可思议地笑笑:"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嘛!"
龙青石无视穆彦挖苦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冲动就不会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穆彦无计可施地笑道:"好一张利嘴。你在皇上面前装笨拙究竟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龙青石不快的眼神注视着穆彦,那个眼神所带出的清澈和坚定让穆彦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再盘问下去。可能是多心了吧?虽然总是担心有人危害熠凉,但熠凉也始终那样警醒,何况是这样一个淳朴的少年......把他怀疑成敌人是我的错吧?因为我嫉妒他可以问心无愧地驰骋吗?因为我愧对熠凉,所以害怕接近他的陌生人来揭穿我......
穆彦木讷地扭转话题:"放心吧,你对版图还不熟悉吧?前面有驿站,过了它就是天慈郡,可以供骑兵部队换马。"
龙青石高兴起来:"你们对行军的准备真周到啊!"
穆彦听了这夸奖,得意地夸耀道:"那当然了!早在二十年前皇上打算称霸飒洲起就一步步准备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娃娃呢!我爹跟随他东征,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皇上也穿着铠甲和他站在一起,初战告捷的时候他还抱过我呢!"看着龙青石诧异地面对自己,穆彦又不好意思地降下声势:"不过这倒是常见的了......"
"他从没脱下铠甲吗?"
"除了战袍就是龙袍,能让他褪去这两样的只有一个人。"
"谁?"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龙青石觉得穆彦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究竟有什么事这么隐秘呢?他没有追问,穆彦的脚步放慢下来,到达天慈郡之后,部队就地驻足,龙青石似乎因此就给众人按上一个爱护将士的美名。有他这么一个威名加美名的勇士随军同行,谁还没有精神呢!大约出于这个原因,穆彦在后来的行程当中的态度也没那么拗了,好歹是伽灵公的长子,若没有一个像样的仪态肯定会被人耻笑,那么今后在军中的威望不说,即使在熠凉那里也会被斥责。虽说经常伴随熠凉左右,但皇帝就是皇帝,总给他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别的都不怕,穆彦只怕熠凉会生自己的气。尽管至今没见熠凉大动肝火,但那也只能说明熠凉的气度绝佳而不能表明自己无罪。
答渺渺:小白龙当然是青石啦,他姓龙嘛!(这什么破回答)
第三章 小试牛刀-2
到达卉浦当日,留守京都的兵曹判书以及其他人员正奋勇抵抗,而前面的两座城市果然已经失陷,神都来了直捣黄龙。龙青石听穆彦说这一天的战斗算是暂停下来了,神都后退五里外扎营,他于是跟着穆彦一同登赴西城门守夜,顺便商议对策。
次日龙青石打头阵,利用驻守皇城的近卫军重创神都三万精兵,但是战争并非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这只是一个前奏。一旦熠凉班师回朝,神都就失去了最优势的机会,神都的主帅因此坚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这便成为一场苦战。双方不仅实力相当,更主要的在于侵犯与被侵犯的意识。神都作为侵略者,战斗的情绪高不过跖国,而跖国虽然持着保家卫国的立场,却也因常年征战而身心俱疲,持久战会动摇神都的决心,也会陷卉浦于灾难。双方都不甘于等待,必须速战速决。
穆彦在城楼上来回踱步,试想除了石头上摔乌龟--硬碰硬之外还有什么妙计可以解围,不料神都抢先一步,采取了一种狡诈的方式--他们绑架了出宫企图追随熠凉的那褐皇后。
赤刀千不该万不该在两国开战之际还大胆地离宫,还被神军察觉她的身份,这事要是让熠凉知道可就不是她担心熠凉这么简单了。
穆贵妃花容失色,冲上城楼,看到上面站的兄弟还有一个陌生的小将,不禁嘤嘤哭泣起来:"那褐姐姐要是出点什么乱子,回头可怎么向皇上交代?可是现在只能以大局为重,这道理姐姐一定比我明白。我们都是为了守住皇上的基业,守住这城里千千万万百姓的生命和家园,皇上一定会为有姐姐这样身明大义的皇后而感到欣慰和自豪的。"
穆彦头疼地劝解了两句,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了。他原本可以一口咬定他们抓去的女子根本不是皇后,杀不杀她都无所谓,那样神都就不会为难赤刀了,可是穆贵妃哪里肯放过这样一个杀死赤刀的绝妙机会?赤刀不是姐姐和父亲的心腹大患吗?何不顺着姐姐的台阶往下去,将皇后置于死地呢?这一来,二皇子酋炀离太子之位不就更近了吗?但是穆彦真不愿意这样做。如果撇去熠凉对赤刀的喜爱,穆彦也还要维护国家的体面呢!他的国家不会抛弃任何一位子民,不做无谓的牺牲,更不会牺牲熠凉的心头肉。
穆贵妃那样矛盾的语言触怒了旁听的龙青石,他并不是生穆贵妃的气,而是非常憎恨伤害赤刀的神都的人。他冲楼下大声喊道:"只要你们明日午后交人,我方便弃城退出,如若不然,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楼下那先锋大笑三声:"好说好说!明日午后我军就在城门口放人,你们别想耍赖。撤军!"
神都的军队刚撤离,龙青石的脸就挨了穆贵妃一个清脆的巴掌:"谁让你这么做的!我朝皇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说出这样的话,穆彦恐怕龙青石一个不高兴会把这个女人一巴掌摁死,连忙插嘴道:"娘娘息怒!龙将军也是护主心切,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海涵。圣上能得此猛将乃天佑我朝,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同他计较。"
穆彦知道,凡事只要搬出皇帝老子,就连赤刀也不敢再说什么的,更别提穆贵妃了,然而这次穆妃大约是迫于情急了,依旧抱怨了一声:"皇上的人又怎么样?不顾百姓安危的人只会给皇上抹黑!"
"话不能这么说......"穆彦也是异常矛盾地替龙青石辩解。他不是出于真心维护龙青石,却惟恐龙青石力气太大会伤到自己的姐姐。不过这种担忧实在是多余了,龙青石丝毫也没有因为穆妃那一巴掌而恼怒,反而很温和地和穆彦一起劝说穆妃:"娘娘连皇上都不相信吗?"大概从穆彦和她先前的表现中推断出穆妃对熠凉的感情忌惮,龙青石才能够这样自信地劝说穆妃。虽然投降并不是熠凉的意思,但他既然把任务交给自己,说个善意的谎言也无可厚非吧?如果穆彦辨别出这层味道,他可能又要训斥龙青石的胆大妄为了。不过穆妃比想象的要好骗得多,或者说她比想象的要更容易说服,那是由于她不认为赤刀能够脱险。她向二人道歉之后就由侍卫护送回宫了。
穆彦望着穆妃消失的背影责备道:"我想不到你会在我之前先喊投降--皇上攻打瓦琉的时候,你是多么倔强地顽抗,可是现在!"他没再说下去是因为他辞穷了,是啊--龙青石是瓦琉人呀!又怎么会帮助熠凉呢?第一次亡国的时候愤怒,到第二次就习惯了不是吗?何况这次亡的已经不是他的故土!穆彦你真蠢!你怎么能这么容易让他的眼睛给骗了呢!但是......
"青石是有计划的吧?"--穆彦震惊自己居然问出这么好听的话来。什么计划?不是毁灭跖国为瓦琉报仇的计划吗?难道还指望他有拯救卉浦的计划吗?
龙青石的表情有些木讷,大概因为穆彦沉默了很久才说一句话的缘故导致他也摆着一个没有表情的脸,他的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但如果穆彦一定要他说的话......
"你还记得熠凉跟我下的那盘棋吗?表面看来他处于弱势,而实质上他使用零散的布局,利用我的疏忽逐渐将它们连成滴水不漏的弯龙阵势。因为各个部位形散而神不散,灵活性很强,就算敌人想集中兵力冲击它也是蜗牛背房子--白受苦。"
穆彦带点自豪地再度夸耀起自己的主子:"那当然!这是当年圣上为了对付合泽策略相反的「铺地锦」所设的阵法,合泽自打闯入这个弯龙阵之后就再也铺不成地锦了。"
"要破此阵除非在它之上纵横穿插,而一旦穿插部队跟不上前锋主力,熠凉就完全有反扑的机会。"
"所以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断口,让部队跟不上去就可以挫败敌人了。没错!就是这样--我们救回皇后,向后按阵势撤退,悄悄将神都牵制起来,再联合周遍断他后路陷他于死地!"穆彦拍手叫好,马上列出细则部署下去,并命令龙青石去邻城通知救兵。如果只是龙青石一个人,即使被敌军发现也很容易脱身。穆彦让他找到列坤调兵,并将腰牌交给龙青石。为防止神都捷足先登冒充列坤,穆彦还仔细向龙青石描述了那个人的长相,这才由他单骑离开京城。
听了穆彦的描述,龙青石找到列坤,第二天就回到卉浦,时间正快到午时,计算得非常准确。穆彦见到他偷偷摸回来,脸上就再也忍不住那个得逞的嬉笑,上前迎接龙青石。出于对战友的关心,穆彦想不出什么好话,于是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想踢自己一脚的讨厌话:"一路上没有摔跟头吧?"他在龙青石回答以前又马上补充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太好了。"他本来是想夸对方眼力好,一下就认出了列坤,还想自告奋勇地等熠凉回来为龙青石请功,可是穆彦觉得那样太罗嗦太恶心了,也就打消了赞扬的念头,摆出等待神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