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红了脸,低头把点心和茶放在白年轻人的旁边,绞着花手绢,靠到了墙边去。
"这是我那宝贝,自小被宠坏了,公子莫怪。"帐房老先生嘿嘿地笑:"公子贵姓?"
"姓成。"
"蓝蓝,茶--!这茶怎么成?快换快换!要用泉水泡。还有茶具,都换了。死丫头听见了,还不快去!哎呀这丫头真是......"帐房先生转回话头:"失礼失礼,成公子。成公子要典当区区在下隐瞒了多年的名字,想要......想要......多少价?"他不由紧张地擦擦汗。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而已。"
"知无不言。"
"戚少商的下落?"
"蓝蓝--!死丫头你干什么啊?磨蹭这么久?快过来,大手大脚的怎么和你妈一个臭德行?"
"老爹啰嗦死人哒--!猫得事就要叨咕,叨咕叨咕,天天叨咕......我看楞噶就四,猫事棋饱了撑陡!(注方言:没有事就要叨咕。我看您就是,没事吃饱撑住了。)"
那姑娘抄着一口不知道是出自哪里的腔调,但是从她甜甜的嘴里说出来另有一番俏皮的风味。听着都叫人忍俊不禁。
"小兔崽子,你跟老爹穴邪哒,烈无哩,四你大还四我大?"(方言注:穴邪哒--说邪了--意思是和敢长辈顶嘴。这屋里,是你大还是我大?)一老一少互相用方言对骂。
"不和你吵了,我还要给客人送茶呢。"她微嗔,红着脸倾身过来给年轻人递茶,樱桃一样的小嘴圆嘟嘟地翘着,红艳艳的叫人就忍不住想上前香一个。她是那样的可爱,就如一个有活力在跳动着的精灵。
年轻人看着她的脸,看得很认真,他好象没有注意到那茶盘底下的一道什么光是冲着他来的。年轻人好象也没注意到那个帐房先生袖子里一个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轮椅。
年轻人他接过茶杯,但是茶杯的盖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但是刚才那姑娘拿来的时候,每个杯子都是有盖子的。
没有人注意到那盖子是怎么不见的,就像没有人知道那娇滴滴的可爱姑娘的茶盘底下有一道光,就像没有人知道那有个危险的东西正要爬上他的手上去。
只听见"铛"的一响,年轻人的一个茶杯盖钉在了木地板上,
茶杯盖上多了一枚八角的象刺一样的东西,
茶杯盖钉死了一只蜘蛛。
那是什么?那就是姑娘茶盘底下的那道光。
那是什么?那就是帐房先生袖子里的那个东西。
娇滴滴的大姑娘变了脸,惟惟缩缩的帐房先生眼中射出了精光。
"我只想知道朋友的下落,别逼我下杀着。"年轻人心境如止水,那个鬼魅夺命的蓝曜刺,和那只见血封喉的黑寡妇,那个被压制住杀气的刺杀,好象没有改变他什么。他还是安静,安静得傲气,傲气得冷漠,冷漠得自然,自然得气定神闲。
"‘辣椒'崔富贵,‘冰糖'宋蓝蓝,连乌鸦都没能杀了我,你们该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姓成,上崖下余。"
"无情--??!"两人动容!
12.那树林的协定
"我去看看就来。"
那天,戚少商留下了无情,迈步向树林走去。
戚少商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人来了,是他来了,绝对没错,要不然是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杀气,让鸟也惊飞了。
他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才刚刚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居然就能找到这里,无情的伤还没好,他们居然就能找到这里!
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无情。
"戚少商,久违了。"
前面一棵老树下站着两个人,虽然是两个人,戚少商就觉得有些难过了。
后面的那个人是乌鸦,这已经是个足够让人头疼的角色了,更头疼的是他受的伤居然全好了。
前面的那个人,就完全不能用头疼这两个字来形容。
那人是要命的阎罗。
不可一世的魔王。
"何必蒙面?堂堂的朝廷高官难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防的不是你。"
"是谁?"
"你的......无情。"他笑,故意把"你的"两个字加得极重。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想你该知道你和现在受伤未愈的无情不是我们的对手。"
戚少商皱起了眉。
"怎么,从前一向是无牵无挂的戚少商怎么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你也一样。"
"我?"
"一入官场,你就连昔日的朋友都要谋害。这难道不叫改变吗?"
"情势所迫,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要往高处爬,我也要生存,反之则会淹死。我不想早死,所以你必须死......虽然你是我朋友,但是你死总好过我死......"
"看来现在就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
"但是我突然不想要你死。我可以答应放过你们,但前提是我要在得到你身上藏的那个东西之后再履行我的诺言。"
"不可能。"
"我想你也不想看见那个人死在你的面前吧。"
戚少商冷下脸,阴沉阴沉的气氛笼罩了起来,
冰,比冰更冷,
霜,比霜更寒。
他的剑耐不住寂寞要出鞘,
就是为了,就是为了......
蒙面人的一句话!
任、何、能、都、不、能、伤、害、无、情!
任何人都不能够!
他可以自己死,他无所谓。人在江湖上闯,就有随时丧命的准备。
但是,他戚少商就是无法放下心底的无情。
他们追杀了大半年,自己就逃亡了大半年,每天所希望就是能成功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他的使命。
他还没有到京城,
他就不能被他们抓到,
他就不能被他们杀死,
但是自从又遇上了无情,这个叫他牵牵挂挂的无情,他却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无情的生命。
他叫他几乎忘了那责任,忘了那使命,忘了那是有关天下苍生的严重问题。
他真想放下这一切,什么责任,什么使命,什么天下苍生?
如果无情死了,那他要这些有什么用?
"你们可以把我带走,但谁也不能伤害无情!谁也不能在我的面前伤、害、无、情!"
这时的戚少商比平时更冷静,更残酷,他的剑尖挑向乌鸦。
定力一直不错的乌鸦见到那剑尖却是寒透心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他知道戚少商身手虽然不如自己,但是如果他豁出命来杀自己,就算自己有十条命也不够抵挡。
最了解你的人,恰恰是你的敌人。
乌鸦是戚少商的敌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戚少商的实力。
"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加诸在无情身上的十倍讨回。"
白衣飒爽的一飘,却是收剑。
乌鸦已经是一惊得头冷汗。
蒙面人冷笑:"好,我们做个协定。我不会动无情,但是你必须跟我走而且不能动武。"
戚少商弃剑。
"动手。"蒙面人一声令下。
乌鸦的掌就扑向戚少商,一掌,两掌,三掌......五掌,每一掌都是乌鸦全力的出手。
戚少商没有动武,他果真没有动武,他宁可自己受重伤或者死亡。能换来无情的安全对他就足够。
他不敢奢求太多,此时此刻,他只要......他只要......
无情平安。
白衣飘飘洒洒,荡在春风里,摇曳在树林中......
悠悠的白衣悠悠的人倒下了,倒在了春天带着芬芳的土地上......
"对不起了,若不把你打伤,我看天下人中可没有谁能囚禁得住你......依照协议,我不会动无情......你可以安心......"蒙面人在戚少商的耳边说着。
戚少商终于放下了最后的牵挂,陷入深度的昏迷中......
14. 那痛苦的煎熬
四面很黑,睁开眼闭上眼都一样,也不知道挨过了多少天,更不知道他自己身处何方。
很久都没有喝到水,更不要提会有人把食物送来。
嘴唇干裂得都有了道道血口子,很渴、也很饿......
全身使不上一点劲,肋骨好象有几块脱臼了......
稍运内力,一口腥甜就充满口腔--吐一地的血......
戚少商勉强把自己移到墙壁的钢板旁,"吱呀--"黑漆漆的囚室里漏来一道光,光束变宽......
--铁门打开,带着沉闷的金属碰撞的声响,外面的光斜照在戚少商的身上
有人进来,背着光,看不清面孔。
"是你吗?"戚少商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个人一身官服进来。
"你一开门我就知道是你了。"
"很聪明。"
"我只是不笨而已。"
"哈哈哈,不愧是戚少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这样的戚少商却被您不费吹灰之力变成了阶下囚,你不觉得还是你比较伟大一点吗?"
"的确,的确......"那人大笑。
"我知道你的来意......无非是劝我把那个东西交给你......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他坐到戚少商前面。
戚少商冷笑,他灰暗的脸带着邪气,杀气浓重地高升......
把嘴凑到那人的耳边,
耳语:"不要以为......用......同样的......卑鄙......手段......可以......威胁我......两次......"
"你难道不要无情了吗?"
"我不聪明,但是我说过我并不笨。他的伤现在应该好了一些,对于‘我们现在还能有机会对他不利'的话我表示怀疑......"
"哈哈哈哈哈哈......戚少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凭你的本领和我的权利,我们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何苦叫我相逼呢?"
"我有我的原则。"
那人伸手按向戚少商的左肋:"肋骨都要断了,很疼吧......"
他温柔说着,手上却猛地用力。
戚少商顿时脸色发白。
"很疼是不是?看你脸上都是汗......"他又加重了力道。
"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你的......你这样是没用的......"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舍不得杀你......我现在只要再用点力,你的脱臼的肋骨就会刺穿你的心,再从你的背后刺出去。大不了我得不到我要得东西,你也别想活命!"他放开手,站起来,看也不看虚脱的戚少商。
"我给你最后三天时间,如果你答应合作那是最好,你立刻会吃到人间最好的美食,有永远花不完了钱,门外有世上最好的大夫来为你医治。但是......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是不能听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们也只好......哼!"他甩手出去。
"三天吗?还能不能......再见上无情一面......?最后的一面......"
戚少商强忍撕心裂肺巨痛。
无情也许会来救他。
可是三天,他来得及吗......?
无情也许会来救他......
可是那样,连无情也会陷入这个旋涡里。他不希望无情孤身犯险......
还是算了,
算了......
自己三天后的命运也不要管了......
他只要无情好好活下来......
他躺在冰冷的铁皮地板上,任汗水湿透他披散的发......
14. 那一丝的线索
帐房先生和他女儿......不,是崔富贵和宋蓝蓝铁青着脸瞪着无情。
"我只想知道戚少商的下落......"
没有回答。
"告诉我戚少商的下落......"无情又说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答。
"你们想怎样?"无情端起了茶杯。
崔富贵抄起了他的算盘,宋蓝蓝拿起了一个锅铲,铿锵有力的一个字:"杀。"
一老一少,一红颜一白发,恶狠狠地向无情扑来。
出乎他们意料,无情没有用他的暗器,他手腕一动,杯里滚烫的茶就泼了出去。
两人在半空中被逼得连忙后退--只是由于无情漫不经心泼出的那杯茶......
宋蓝蓝借着墙壁踢踏的力道,眨眼又飞身过来,她的锅铲不是用来炒菜,而是用来炒人!它锋利到可以完整地铲下一个人的脑袋。
狠毒狠毒!一个甜美的少女一出手就要人血淋淋地死。
宋蓝蓝曼妙的身体和着她的愤怒在空中弯成了一把弓,射、射、射!
箭来了,箭是那把要炒人的锅铲。
飞驰的锅铲一秒不停地来取无情的性命了,可是她还嫌杀人的速度不够快,如疾弛雨燕的身法冲在"箭矢"之前,她的十个指甲上绑着蓝曜刺,
幽蓝幽蓝地反光,
幽蓝幽蓝地杀人,
幽蓝幽蓝地要掏无情的心!
无情闪。
宋蓝蓝的蓝曜就全部嵌入了无情的木轮椅里,但是蓝曜刚一刺进就被反弹出来,宋蓝蓝大惊失色。蓝曜竟可以转弯?蓝曜竟可以攻击自己?
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木轮椅!这是什么?无情的魔椅?
宋蓝蓝刚躲过自己的蓝曜,双手突然一疼,掌心被数只短箭刺穿。
机关!无情轮椅上的机关!因为自己的蓝曜打在上面而触动的机关。
她捂着手,从半空掉下。
后面是她的锅铲和崔富贵的算盘。
无情终于拿出了他的暗器,他只拿出了一粒小小的玻璃丸,弹指,打在锅铲上。
锅铲转向,向崔富贵的算盘。
算盘被锅铲打成两半,崔富贵反而高兴了,他看着算盘,眯起了眼睛。
"唰--"算珠散了,没有落地,还串在一起,有规律地慢慢延展,细看那算珠却是早已被人用丝布成了网。
罩无情。
每一颗算珠开始冒烟......
罕见的绯红色的烟!比崔富贵的鼻子还红!
--毒!
还没看清无情是怎么做的,那烟就停止了喷发,那网就到了无情的手里。
明晃晃地,每个算珠间的孔里都精确地卡了一颗情人泪,不大不小,刚好堵住冒烟的地方。
崔富贵失望地大叫一声,一头靠在了墙上,那是他从未失手的绝招,却轻而易举地叫无情......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宋蓝蓝疯狂地大叫。
"我不为难你们,我只想只要你们告诉我戚少商在哪里?"
崔富贵抱头蹲了下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刹那,
这个瘦骨嶙峋的无助老人蜷缩在墙角,
颤抖着,
眼里
都失去了生机的光芒......
宋蓝蓝过去把崔富贵扶了起来,大大的眼含泪回头,说不出的哀怨:"我们不知道。"
无情皱眉。
他们如果执意不说,线索断了,怎么继续找?怎么......继续找......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两个人依偎的人神态有些古怪,心下叫糟。但是,当赶到他们身边时,已经来不及了......
咬舌自尽。
......线索断了......
无情叹息,眉锁得更紧:"何苦,这是何苦......"
他轻轻把他们的尸体放平:"到底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可怕?可怕到你们宁死也不肯背叛呢......?"
突然,无情托尸体的手停顿了......
他......看见了他们的身上......一个奇怪的纹身......
震撼!
他不由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戚少商......希望我还来得及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