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竹取

无情若有所思地出了当铺，在弯弯曲曲的静僻小巷里经过，后面微微一阵风，无情第一个反应就是：

有人来了！

"谁？"

"我。"回答他的是一个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眸的人，

尽管他的样子打扮得活脱脱一个流浪的酒鬼。

惊喜。

还能有谁能跟在无情的身后不被发觉？

追命！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有事？"

"有大案子，世叔要大师兄尽快回去。"

"很急的案子？"

"抽不开身？"

"但是你正好可以帮我。"

"做什么？"

"调查一个人。"

"谁？"

追命惊讶地看着无情，很少笑的无情却笑着......在汴梁姗姗来迟的春风里......

......风劲浅残香......

15. 那奢侈的高官

后花园里，有个人在听小曲。

这汴梁的春风吹落汴梁的花雨，轻沾衣。

那人欣然半闭上眼，和着音乐打着拍子。

前面一排人里，着装整齐，吹笛的，弹筝的，弄琵琶的，拉琴的......各司其职。

那音乐仿佛可以流动，流进人的心中，叫人可以从头一直舒服到脚。

"大人，这回的乐班子您还满意吗？"

"恩......"那人无精打采地睁开眼睛。"听说姑苏的点心不错，蜀边的辣锅也是很好的，域外的和烤羊犊我还是很想试试......如果还能有本地吕记的最好的冰糖加上天山的雪莲子和波丝的葡萄干做冷盘就更完美了......"

他一说完，他的管家就招呼了身后的一个男仆："吩咐厨房--姑苏的点心，蜀边的辣锅，域外烤羊犊，冷盘是本地吕记的冰糖、天山雪莲子、波丝葡萄干。快！"

男仆一听吩咐就匆匆跑了，洪亮的嗓门喊着："姑苏的点心，蜀边的辣锅，域外烤羊犊，冷盘是本地吕记的冰糖、天山雪莲子、波丝葡萄干--！"

然后就立刻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又奔跑着继续传着话。

一个接一个，仿佛管家说话的回音一样。

不到一盏茶功夫，几样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天南海北的珍稀名菜上了那人的桌子，那做工精细到几乎苛刻。

"早上鲜罗进贡的那盘菜还......？"

"倒掉。"

"大人，您还一口都没有尝过。"

"给我倒掉！"

"可是，今年中原只此一盘，倒掉未免可惜......"

"你见过一盘菜能两次上我的桌子吗？"

"没有，大人。"

"那你还在待这里干什么......？"他一横目，管家已不敢多留片刻。

他轻松地拿起银筷子小心翼翼地吃菜，

听最好听的曲子，吃最好吃的美食，

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贵的衣裳，

一首曲子他不听二遍，同样的食物他不吃二盘，

一个房间他不住两个月，一件衣裳他不穿两天，

他追求的就是完美！人生完美，完美人生！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贪恋到了执着、疯狂的地步。

然而

这种生活是建立在

他的地位、

他的金钱、他的权利上的。

如果一个人人对于自己的地位金钱权利看重到了极点，就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去争、去抢、去贪！

"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会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他开怀。

"大人......"

"什么事？"他有点不耐烦。

"有人求见。"管家递过名帖。

"成"、"崖"、"余"三个字映入眼帘。

"有意思......"他顺手撕掉名帖，站起来："让他进来。"

"他......"

"下官成崖余见过杨大人。" 管家一惊！因为不知不觉中，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无情的用词很恭敬，但是他的语调，他的动作，他的神情，没有半分恭敬，反而是一种冷淡。

"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之首亲自登门，杨戬荣幸之至！"那人还礼，一副官家做派。

"杨大人过谦了。"

"哪里，哪里......成捕头今天所为何事？"

"找人。"

"找人犯？"

"找我一个朋友。"

"成捕头的朋友是......？"

"戚少商。"

"‘九现神龙'？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一向都是不管江湖上的事。也甚少和江湖上的人来往。如果成捕头要人手，杨某倒是可以办到。"

"不必了。我今天来还有别的事。"

"愿闻其祥。"

"汴梁的城郊当铺里死了两个人。"

"哦？看来京里的那些治安官都该早些致仕的好。"杨戬显出一脸的不满。

"不是治安的问题，他们是自杀的。"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联呢？"

"我看见了他们胳膊上的刺青，我验过，那是贵府侍卫的标志。"

"啊！怎么会这样？"

"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曾是贵府的侍卫。"

......

"咳咳，成捕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武功本就不济，也不至于要雇一个老人做侍卫吧。几时听说这侍卫队还能叫女子加入？"

"杨大人真的没有听说过宋蓝蓝和崔富贵这两个人的名字？"

"没有。"

"杨大人，你露马脚了。"无情微微皱眉.

"成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要拿你归案。"

杨戬失笑道:"笑话！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拿我？"

"最新的一条罪状是杀人未遂。"

"我杀谁？"杨戬忽然严肃了,很认真地看无情.

"我。"

"我怎么杀你？"

"杨大人不是早就布置好了吗？"

16. 那杨戬的陷阱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不管江湖上的事，也没有听说过宋蓝蓝和崔富贵的名字。"

"记得。"

"那为什么我一提戚少商你就说出了他‘九现神龙'的名号？既然知道戚少商的名号，决不可能不知道‘冰糖'宋蓝蓝和‘辣椒'崔富贵。所以，你说谎。"

"无情，我不得不佩服你，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光凭树林里的脚印你就能看得出来我的身份吗？"

"只有汴梁出产的鹿皮靴子才能留下那种脚印。"

"在汴梁买鹿皮靴的人何止上千？"

"但是，你有个细节没有在意。你的鞋底无意中粘了一张当票。"

"所以，你就找到了那两个人开的当铺.然后看到了他们的刺青。可是刺青也是可以仿照的。为何一定要算到我头上来？"

"树林的脚印是走是的朝廷常见的官步。脚印也比一般人的浅。试问在汴梁有钱的会功夫的高官能有几个？"

"那种人在这里不下十个，也证明不了一定是我。"

"能叫宋蓝蓝和崔富贵宁死也不肯出卖的人，依我看符合这个范围的人也就很少了。"

"你还是不能直接证明是我干的。"

"我事先找追命调查了一下，在这个月出京的官员只有一个--杨戬，杨大人。很遗憾，证据确凿。"

"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杨戬的声音一下子尖细起来，像女人一样尖细。

"除非你能把戚少商交出来。"

杨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几缕头发："你明知这不可能。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解决？"

"没有......"

"好像很难办呢......怎么办才好呢......"

杨戬的动作越来越女性化，给人感觉却越来越疯狂可怖，到后来居然眼中带泪，眼底是媚，看得叫人毛骨悚然。

"我不能娶妻生子......老来也是孤苦一人......连个办身后事的人也没有......我就这么一点的追求......一点点的人生享乐......却要被你破坏得一干二净......你果真是无情！"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绿手绢抹起了眼泪。

无情后退一步。

杨戬还在哭，

无情的轮椅在杨戬面前移动。

杨戬的绿手绢用完了，又拿起一块红手绢。

无情移动得更快。

杨戬的红手绢用完了，一块白的又到了他的手上。

杨戬面前，无情晃动的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是......？

交手！

交手？

杨戬在哭，无情在动？

杨戬在擦眼泪，无情移动得那样厉害？

"绿手绢......以巨毒曼佗罗为防线，红手绢--以极品鹤顶红为染料，白手绢......以离魂一步倒为熏香，均可以其粉尘气味制敌。想不到连传说中冯巧手的三样至宝都落到了杨大人的手里，可是这样珍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大人不嫌浪费么？"

杨戬撅起了嘴："你没中毒，而且还可以好端端地在这里和我说话，确实是浪费了......但是......没关系......"他破涕为笑："再贵重的东西只要用在你身上，我......都不会是一种浪费。"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向无情扑过去，更准确地说，那是抱！

无情本能地向后躲。

他到底要干什么？

无情的衣服上是刚才染了有毒物的，杨戬明知道他的衣服碰不得还这样冲过来！

杨戬就这样突然一把抱住无情的双手？

无情本就没有腿，几乎全靠双手来御敌，但这时，手却......

杨戬的把无情的手臂抓得极紧，抓得泛青，变紫，抠出血痕来......

再看杨戬，只见一张狰狞的面孔僵硬了，那空空的眼睛里失去了神采，瞳孔在......放大......放大......

--杨戬就这样死了，制着无情双手的力量和他的生命一起被定在这一刻，那力量永远永远不会松开！

杨戬要抓住无情的手，自己却死了，是失算吗？一个习惯在官场中打滚的人会犯这种可笑而致命的错误？

突然，一丝不安的气息！

凉意向无情的后颈--！有人在无情的身后！那兵刃已经靠上了无情的皮肤！无情的手拿不出来！无情的手拿不出来！

只能低头！冰冷的利器送出，恰巧贴着了无情的后脑的发掠过--好险！

谁？--又一个杨戬！莫不是眼花了吗？杨戬死了啊！

不！那是......

这是陷阱吗？故意制住无情双手再从背后偷袭？

是的。

杨戬的陷阱！

无情......怎么办......？

17.那赵一的人器

死了"杨戬"之前情态虽然有意夸张和掩饰，依然很妩媚。

但是杨戬是公公却不是女人，也万难有妩媚之感。

无情背后的才是真正的杨戬，

他就趁这个机会向无情攻击。

剑尖挑向无情的咽喉："你不该来。"

"她是女人？"无情好象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只看着那个死了的"杨戬"

不在乎这危险，死抑或不死对他仿佛不重要，仿佛此刻重要的只是无情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是."杨戬的剑又进了一寸。

"再加一条杀人罪。"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把我送上公堂吗？"

"事事无绝对，但是今天我是不可能送你上公堂了。"

"你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没有能力把你送上公堂，但是我自知可以先在这里把你杀了，再上折子奏明。"

"你双手都被缚了，你还有和我作对的力量吗？"

"打架，不一定是只能用手的。"无情用双膝磕了磕轮椅，椅背上冒出一把匕首来。"你这一剑刺来，我会躲，也就是说你不一定能刺中，但是你只要一动手，你的手臂是必废无疑。"

杨戬收起了剑："算你厉害。赵一！"

声到人到，一个魁梧的大汉来到了无情面前，劈头就问："你是使暗器的？"

"是。"

"很巧，我也是。但是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凡是在我手下败过的人，而且是用暗器的人，我就要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折断，把他变成废人。"

"你试试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一挽起了袖子，杨戬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

赵一说："注意，我要出暗器了。"但是他却举起了杨戬的椅子，"哗--"地把它投掷了出去，没有打在无情那里，而是那椅子撞在了花园的假山上，摔得支离破碎。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暗器！--杨戬的椅子做了暗器。

这哪里是暗器？简直是比无情的"明器"还要"明"的"器"。不但是非常"明"而且根本就没有准头。

可是转眼间那椅子的碎片就如长了眼一样全部转了个弯向无情掷去。

无情好像没有动，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做出了最精确的判断。无情的暗器从各个不同的部位发出，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发出，以各自不同的速度发出。有的是直线射来的，有的是曲线射来的，有的只是在半空中打了个回旋，有的就干脆停在了一个地方就不动了。

看似杂乱而来的木削却是极其讲究方位，它专挑那些视觉的死角，那些刁钻的角度，那忽快忽慢的速度。

但是它们一碰上无情的暗器就像是自动跳进陷阱里一样，无情的暗器相对于赵一的暗器是静止的，因为无情的暗器早就被布在了那些木削的必经之路上，只等赵一的暗器往里撞。

后来就不只是椅子片了，因为还有盘子碎片，桌子碎片......杨戬凡是能砸的......都被赵一砸了......

再看无情，他轮椅的四周都干干净净的，只有他面前三步远的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碎片，凡是射向无情的东西，不知怎么地，都掉在那里。

慢慢地，没有东西可以砸了，赵一向手心呵了口气，抡起一个家丁就去砸无情。

这是？暗器？人器？

接着的是漫天飞出去的人，有丫鬟，有男仆，有歌手、有乐师、还有厨房的老妈子......凡是能够瞧见的地方都是人！

这招怎么接？

别人接不住，但无情接得住。

他不用暗器打"人器"了，而是用暗器打赵一。

随着赵一中了暗器的一声"哎哟"，天上的人，地上的人，被扔飞的人，各式各样的人......掉了下来、回到了他们原来该站的位置。当赵一准备继续扔的时候，人们都被扔怕了，一个个都站得离他老远。

赵一就没有东西可扔了也没有东西可砸了，可是他还是要打无情。没有人扔那对赵一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扔自己就可以了。

赵一就把自己扔出去了。

等等，自己怎么扔自己？

是自己飞出去的，还是自己跑过去的，还是干脆一个后空翻跳过去的？

好像都不是，是自己过去的，还怎么叫扔呢？

赵一是先变出一个自己来，然后在用这个自己扔那个自己。

被扔出来的赵一双手擒去就要掰断无情的手指。但是后来确实是手指断了，断的不是无情的，断的是赵一的。

"好了赵一、赵二，别玩孪生子的把戏了，下去吧。"杨戬微笑着叫他们下去，他输了，为什么他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