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落暖————80年代

每天，从左一那里分出饭菜，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送入令言口中……
看着那毫无灵魂的眼，颤抖着手指，不断擦拭从令言唇边流下的汁液。
心中……纠痛万分……
若流不懂，皇上、将军，你们怎么能狠得下心……
身上的衣裳，始终抗拒着被脱下……
不论若流如何哄劝，始终紧紧抓着衣领，将身子一再蜷缩……
令言，似乎……永远禁锢在那个恶梦中……
尽管身上的吻痕早已褪去，令言却依然惶恐，蜷缩在无边的黑暗中……
看的令言如何可怜，却无法时时守在他的身边，因为左一……也同样失了灵魂……
憔悴，消瘦，一点点侵蚀着左一。
无论是面对着谁，若流总是难以抑止，泪流满面。
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两个精致的人偶，将自己的灵魂，束缚在茧中，妄图……保护自己……
左一是稍幸运的吧……
毕竟，从那之后……岳辰宇，总是常常来……
陪着左一，从日出……到日落。
说着话，吹着箫……
尽管左一，已失了反应……
将军，你撕碎了哥的灵魂，现在……又何必对着一个空壳，施与你的爱情呢？
而我们的皇上呢？你的爱呢？你的坚持呢？你的包容呢？你都遗弃了吗……
你来看看令言啊!
你抗拒着一切关于令言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
你此生的最爱……他是怎样的惨况……
哥，你还爱着将军吧？
否则我不会，看见你眼角的泪……
陪伴在将军的身边，你总是哭泣着……
可是我知道，那是你的不舍……
所以令言，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二十三》
鸾凤宫，皇后之所。
夜已深，却依然未有人入眠。
装饰奢华的屋中，充斥着女人特有的胭脂香味。
岳辰宇倚在窗边，手指……不断划过酒杯小小的边口。
“还不动手吗？”穆成歌浅笑着，将身子……软软的倚在岳辰宇的身上。
沉默，岳辰宇的眉头紧蹙，抗拒回答。
“辰宇……”穆成歌的眼中有了点怒意，葱白的手指划过岳辰宇的下巴“这么好的时机，你为何迟迟不肯将叶令言除去？难道你不怕皇上又反悔吗？”
轻轻推开穆成歌，忽略掉她刻意的勾引，岳辰宇坐到了桌边“时候未到……”
“什么时候未到？”穆成歌发出嘲讽的轻笑“辰宇，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
岳辰宇微有些怒意，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自己只是怕，怕杀害了叶令言后，左一会……更加憎恨自己……
“你再不动手，我可就要死了，你舍得吗？”穆成歌坐到岳辰宇腿上，手指……不断划过辰宇的脸颊，挑弄着“皇上现在又多疑又易怒，我真怕他哪一天一发怒，我就得人头落地……”
岳辰宇死死的盯着地面，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牺牲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将穆成歌再一次的推开，辰宇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终于，在将要迈出的刹那，用无比低哑的嗓音说道：“随便你吧……”
“那么就明晚吧，刺客……我已经找好了。”穆成歌得意的笑了，张扬的笑了。
岳辰宇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仇……终于要报了……可是心情……却为何如此的沉重？
“辰宇!”穆成歌紧走两步，抓住岳辰宇的手“你现在为何对我这般冷淡？我听说……你几乎日日去飘语轩，你不是说……不爱他吗？”
轻轻的挣脱开穆成歌的手，岳辰宇转过身，直视着穆成歌的眼，凄凉的笑了“我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自己，我……爱他……”
穆成歌的手指，在瞬间冰凉，看着岳辰宇慢慢的走出自己的视线。
许久，阴冷的杀意浮上了她的眼中……
叶令言，左一，你们……都要死……
轻易的绕过巡逻的侍卫，岳辰宇再一次踏入飘语轩。
细碎的青草上铺满柔软的银白月光，左一静静的坐在上面。
一瀑青丝，柔顺的铺满在白色的宫服上。
若流跪坐在左一身后，轻柔的梳理着手中缕缕青丝。
无声的寂静，无声的绝美。
岳辰宇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左一，心慌不已，总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些时日，无论自己怎样卑微，怎样絮语，左一……始终不曾看自己一眼，不曾答自己一句……
眼角，出现那抹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身影。
左一的身子，些微的颤抖了一下。
感受到左一隐藏的不安，若流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左一的肩头，柔柔安抚着。
抬起头，若流冲着岳辰宇敷衍一笑，道：“将军怎么这么晚还会来？”
没有回答若流的话，岳辰宇径直走到左一身后。blzyzz
接过若流手中的檀木梳，一下一下，轻柔的梳理着那万千愁丝。
过度削瘦的身体支撑不住宫服大大的领口，不断的从肩头滑落。
岳辰宇细心的一次次执起那衣领，替左一整好，怕受了凉。
背对着岳辰宇，左一小小的身体，不断释放着抗拒，抹煞岳辰宇的爱意……
无声的压抑，充斥着每个缝隙……
岳辰宇，终究还是开了口“左一，我若……杀了叶令言，你会……杀了我吗？”
剧烈的颤抖，震下岳辰宇手中的梳。
左一却是依然没有言语，只是将身子向前倾着，抗拒辰宇的触碰。
岳辰宇看着眼前的左一，近在咫尺却亦远在天边。
“……左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岳辰宇嘶哑着嗓子轻唤。
“何时呢？”轻轻的，左一的话语响起。
微微愣住，在考虑之前，就讨好般的说出去“明晚……”
忽的，左一就转过了身，苍白的容颜浮现出冷冷的笑意“辰宇，我的利用价值……不错吧？”
惭愧，羞辱，充斥了岳辰宇的血液。
昔日傲然的将军，此刻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左一……”岳辰宇伸出颤抖的手指“我爱你啊……”
可是在触碰前就已被鄙弃，左一站起了身，躲开了岳辰宇的爱。
霜白的月光下，绝美的笑容“曾经……我也爱你……”
“不……”如懦夫般再也不敢面对，岳辰宇转过身，狼狈的逃出了飘语轩……
“哥……”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左一，若流禁不住满心惶恐。
“没事的，若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转过身，左一走入了屋中。
门扉，轻轻合拢……隔绝了什么……
《二十四》
黄昏，暖阳。
左一安静的坐在细软的青草上，眯着眼睛，透过指缝注视着日光的飞舞。
晚风轻扬，纠结了鬓边的发丝，迷离双眼……
“哥，该吃晚饭了……”若流缓缓走到了左一身后，轻唤。
“……若流，今晚……我去给令言送饭。你留下，陪我吃些吧。”左一站起身，轻轻执起若流颤抖的手指，走进屋中。
屋内，是很难见到的丰富菜肴。
那是左一，今日特意去御膳房吩咐的。
将令言喜欢吃的，若流喜欢吃的，一一细心挑出，左一终于坐到了若流身边。
“哥……”若流的眼泪，早已决堤，泪痕满布。
“若流，我终于……可以赎罪了……”左一平静的拭去若流面颊上的泪水，浅浅笑着。
“哥……你不要走……”语调哽咽，泣不成声“将军他……是真的爱你啊……”
“爱吗？”左一注视着若流的眼，却又像是看着更深的远处“毁灭了别人而获得的爱情……与幸福无关……”
透彻的绝望，抽走了若流所有的力量，看着左一渐行渐远，只有无声的哭泣陪伴。
“若流，”左一停下脚步，回过头，轻柔的扬起了唇角“赎了罪……下辈子，我可以得到……幸福吧？”
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出煎熬……
冷微殿
凌乱，肮脏……充斥了左一的眼。
颤抖着身子，左一扶起了地上的令言。
瘦弱的身子，不安的蜷缩着，令言……茫然的注视着眼前的左一。
用丝帕沾着清水，左一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令言唇角的血迹。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害怕，令言的身子，不断的向后退缩着。
左一，平静的流着泪水，颤抖着擦拭着令言面颊上的污秽。
“令言，这件衣裳……该换下了……”左一伸出手，想要脱下那件遍布血迹与污秽的衣裳。
“……不……不……”忽然之间，令言有了反应，惶恐的摇着头，疯狂的絮念着，苍白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衣领。
“……令言，换下它吧……他已经太脏、太破了……”左一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令言，令言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警的……坠了下来。
抬起头，令言的眼中，盛满了无尽的惶恐与委屈。
注视着左一，令言的口气……无比怯懦“斐，你不要看……好不好？斐，你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
崩溃，一瞬间，袭击了左一。
左一颓唐的跌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勇气迎上令言……无比纯净的眼……
时间，抚过脸颊，随泪水一起坠落。
左一站起身，默默的拿起碗筷，将菜肴……一点点送入令言口中……
已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冷月悬上天幕，左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令言安静的注视着左一，像是在辨识着什么，终于……淡淡的笑了“左一……”
“令言……”左一苍白的指尖，不断的描绘着令言的容颜，誓要记住……此生唯一的挚友……
“左一……”令言静静的注视着左一，绽放一个惨淡的微笑“求你……杀了我吧……”
压抑住满心的痛，左一扬起手，狠狠的击打在令言的后颈……
看着令言慢慢的闭上双眼，陷入没有仇恨的梦境，左一终于笑了“令言……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
月半弯，冰冷光辉，落满地。
左一解下月白发带，将一瀑青丝散落眼前，遮盖住自己的容颜。
再次望向窗外，温泉旁的小树林，令言瘦弱的身子蜷缩在月光投下的逆影中，只隐约有些轮廓。
令言……你好好安睡……
左一躺在床上，无声的坠下眼泪……
令言，你……可以原谅我吗？
辰宇……下辈子，求你……带给我幸福……
无数个夜晚，睡梦中，总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剑……就那么直直的……刺入心脏，自己……总是惊恐的醒来……
只是这一次，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血液……绽放在白色的宫服上……
生命……静静的从指间流逝了……
上天，我的罪……赎了吗？
那么幸福……求你……降临吧……
《二十五》
晨，风微凉，寒彻心肺。
早朝的大殿上，群臣百官，均弓着腰，低着眉眼。
只期待上奏的官员早早陈述完毕，自己好离开……这压抑的恐怖的空间。
皇上，不知何时……就会发怒。
多疑、易怒……皇上……彻底变了……
从未有人想到，那个妖精……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他很落魄，他很凄凉……无论他怎样，也未有人敢提起……愿提起。
他们只期盼，皇上会有一天……忘了那妖精……回到那个傲视群雄却也谦和宽容的皇上。
“啪!”皇上手中的毛笔……被折断了。
不知道上奏的官员说了什么，又惹得皇上生气了。
“扑通”一声，那官员瑟缩着跪在了地上。
所有的大臣，也屏住呼吸，祈祷着不要牵连自己。
就在这瞬间沉寂的空气中，却传来大殿外女子凄厉的哭叫，划破长空……
“皇上，左一他死了!死了……”
震惊，一瞬间空白了岳辰宇所有的思绪……
左一……死了……
“让她进来。”低沉的嗓音，冷冷命令着门口的侍卫。
若流，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的冲了进来。
直视着斐深不见底的眼，若流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悲怆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唇角“皇上，左一……他死了……我知道，您不在乎……可是，他死在……冷微殿，您以为，原本该死的……是谁呢？”
震惊、惶恐……苍白了斐的容颜。
再也无法伪装不在乎，斐慌乱的站起了身“谁……谁干的？”
“呵呵……”忽然之间，若流像疯了一般狂笑起来。
整个大殿，响彻了幽怨的冷笑“谁干的……您不能知道，只是……左一，他是自愿的……去代令言死的……只是，这世上……还有几个左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