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书————黑色的亡灵

此事不光我自己印像深刻，通过当时在场的那些精灵之口，在北方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不过由此而给我带来了龙族的崇拜者，却是我怎么样也想象不到的。
那个死小孩！一定是故意想看好戏才这么到处乱说！我忍不住气鼓鼓地使劲瞪着眼前的圣武士。
对方的笑容却在我愤怒的注视下有变大加深的趋势，到最后竟吃吃地笑起来：“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奈特拉科纳略带伤感地微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三千多年过去了，你起码会有一点变化……毕竟我和当年比起来可是变了不少啊！到底三千年已经是我这样的龙的大半辈子了。然而对于身为憎恨龙的你来说，仍只是很短的一段时光而已吧！”他温柔而悲伤地看着我，“今天晚上我似乎是太兴奋了一点。不过看到你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没想到在我的寿命将近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似的，整个身心都年轻起来了。”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一定是因为你都没什么改变的关系吧！……结果，即使是像我这样的精金龙，也只不过是你漫长一生中的短暂过客罢了。我甚至连你年纪的一个零头都活不到……”

我不禁停下了对食物的攻击，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亡灵审判者。怎么办？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别人了！
“……呃，……你不想死吗？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有些语无伦次，连心灵传讯都顾不上用了。
“笨蛋！”圣武士毫不顾及形象地赏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是想说让我变成不死生物吗？！像刚才那些充满对活物的怨恨的东西一样？！！”想到什么，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要那样在诅咒中永远活下去吗？！我又不是自虐狂！”他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而且你看见过怕死的龙族亡灵审判者吗？”见我使劲摇头，他才接着严肃地说下去，“不过就是对我们俩之间寿命的差距发表一下感慨罢了！下次不许再跟我提这个！”

啊！果然说错话了！悲哀地想到自己果然不是安慰别人的料，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看起来还在生气的奈特拉科纳。
“为了弥补你刚才说错的话，亲爱的。”一瞬间将表情从不快切换至狡猾的微笑，精金龙不怀好意地说道，“替我给予那些龙类不死生物安眠好不好？顺便把龙巫教的老巢也抄了吧！里面的财宝就作为你的劳务费好了！不必再多给我什么了！”

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明显感到自己上当却无法拒绝的我不禁苦笑。算了，就当是为了再一次保护那两只小小的雏龙吧！既然是我孵出来的，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还有啊，”边上的龙又开始忧郁起来，“我死了以后，你就忘记我吧！反正会有很多人记得我的，也不差你一个。就不给你再增加精神负担了。你也不要去亡者之地看我。我知道守护那里的钚龙元老拉克瑙拦得了所有的其它生物，就是拦不住像你这样比他还要古老的憎恨龙。但是即使可以随意进出那种禁地，你也不许来！我可绝对不想让你看见我烂了一半的难看样子！”他拉着我的手开始撒娇，就好像他小时候一样。

也许，在我的心目中，法扎巴德和他永远都会是那两只跟在我尾巴后面跌跌撞撞的小小雏龙吧！即使现在在他们的族群中，他们已经是非常老的老人了……
我看着那双如同晴朗秋日的天空般蔚蓝的眼睛，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太好了！”奈特拉科纳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微笑了一会儿，然后有点伤心地说道，“到最后，能够一直陪着你到生命尽头的，除了中立三神，也只有梅拉维欧大人和那位大人了。……说起来，这次有关钚龙的那个流言，我本来还以为是那位大人来找你了呢！”

“我也这么以为。”我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结果，看来也不过是龙巫教搞的一个阴谋诡计中的一环罢了。先是把莫加和你分别引开，用车轮战消耗你们的精力，然后以绝对优势捉住你们，同时也拿下了这座里迪－巴扎城……”

“要不是你正好在的话，里迪－巴扎城现在大概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而我想必也在他们的祭坛上绝望地等待着被变成不死生物的仪式了！”精金龙圣武士一脸的心有余悸。
“但我可不是一直都在的！”我开始啃边上水果篮中的苹果，“所以为避免此事再度发生，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好好谈谈。”
“不是已经说好了你要去解决掉龙巫教的总部吗？怎么……”奈特拉科纳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这是另一回事。”我干掉苹果之后，又盯上了葡萄，“我要说的不是外面的事情，而是里面的。”
“里面的？……！！！难道说城里……”他的表情一下子转为震惊，“……是有内奸吗？！！”
“今天傍晚我们遇上那些不死生物的时候，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啊！虽然当时并不是拥有一切龙类特性的人形，还在忙着嘲笑矮人先生，不过我可不相信我会察觉不到任何生物对我抱有的敌意，更别提没感觉到施展召唤不死生物的奥术时和魔法网络的连结了！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当时有一个不在现场的高阶神职者施展神术召来了那些不死生物！”

“但是要从远距离用神术召唤不死生物，得精确地知道要在何处进行召唤，而此处又有些什么人在场啊！不然岂不是白白召唤了？能够感知远处的动静并且可以进行远距离召唤的神职人员，至少目前在这座城里是没有的！”身为此地的最高领导之一，精金龙圣武士开始提出反驳，“不可能是城中的人干的！”

“有的，肯定是有的。”我吞下一颗葡萄，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龙巫教中是没有神职人员的，他们只有操法者。所以只可能是城中的。你难道忘记了？莫加不在，而他是一定会委托某个人代为守护自己的领域的！既然要守护这么广大的一片山脉地区，莫加不可能不给那个人一样魔法工具以巡视整片土地，并且可以通过这个工具来远距离施展神术对付入侵者的！而那个被委托的人总不见得是你吧！”

“……真视之镜！我想起来了！莫加的收藏里的确是有这么一件神器的！他也的确会在离开这里时把这面魔法镜子交给替他守护领域的某个高阶神职者。那个人是……”
“去查出来，就是那家伙了。”
“……神魔术士菲瑞玛•星湖……不可能！菲瑞玛虽然骄傲了点，也固执了点，但他还是很得吾君欢心的，更何况他也绝对不会出卖里迪－巴扎城！所以莫加才这么相信他，把城交给他守护。你该不会是看他不顺眼吧？！”

“什么话！我是那种会和精灵小鬼头计较的龙吗！？别忘了我可是漠视一切者的追随者！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会这么瞎说吧！你还不了解我？！”
“抱歉……可是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我不明白……”
“还不是为了权力！他可一直都是看不惯你让路人随意进出这个圣域的行径的！想排除那些异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这座城，可都是需要权力的！而莫加和你不巧正占据着最高的位置罢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些日子里回归灵魂安抚之神怀抱的那些神职人员，应该平时都总是和他持有相反的意见吧！而且我想他也没考虑过要出卖里迪－巴扎城……除了龙族，没人知道此地有通向巨龙长眠之所——亡者之地以及龙族圣域阿利普尔－杜亚尔城的传送门，早就对这两个地方垂涎三尺的龙巫教的人也应该没有对他谈起过，……所以卡兰卡拉特会依旧宠爱他，让他继续担任自己的高阶神职者……不，也许卡兰卡拉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在等待着让他过于骄傲自满而自我溃灭的机会而已。”

“就算是这么说……也都是些推测，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吧！”奈特拉科纳犹疑着。
“证据？”我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自己就是证据！”看见边上青色的瞳孔投来不解和惊讶的目光，我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刚才我露馅的时候，顺便就透视了一下这家伙的内心。他脑袋里想的东西已经全都被我看光了！”

……
“……”再度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亡灵审判者严肃地向我指出，“小碧，你这是严重的作弊哦！不能算是证据的！”
“……呃？这样吗？……那个……总之，你自己当心些就行了！反正他总会露出马脚来的！”我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我会注意的。但他毕竟也是我的同伴。我有点不太忍心……”龙族圣武士伤感地说道，“……不过说到同伴，和你一起旅行的那些冒险者们，你打算怎么办？”他忽然想起来似地问我。

“他们啊！”我又冷哼了一声，解决掉最后一颗葡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自己是龙的真实身份曝光，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和你继续在一起旅行？！一个个脚底抹油跑得比什么都快！”

“说得也是……”那双纯青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可是我觉得……”
会议室的门外突然传来了惊人的吵闹声，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冲进来的是刚刚还被谈及的我的冒险队伍。
“……他们不像是那样的人。”处在这种情景下，精金龙依旧镇定自若地接下去把自己的话说完。
只有我一个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龙类学家像一颗呼啸着的火球一样朝我冲过来！
总算在他逮着我的前一瞬间，我反应过来了。一个传送术就把自己传送到了巨大的会议桌上，真是太及时了！
“啊啊！银青大人！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没认出您来！请务必要和我握个手！能认识您真是我这一辈子的荣幸！请一定让我菲里•洛克伍德永远追随在您的身边！居然能够和您这样的蓝钻石龙一起旅行，那是之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奇迹啊！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降临在我的头上！下次一定要去德拉－伊斯梅尔的神庙里捐款！啊！当然米尔普尔－哈斯的神庙也要去……不过不知道魔法之主的神庙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收不收捐款……反正命运之神那里是一定会收的！……呃，我扯远了……这样我写我的《龙之书》的时候将会得到多大的帮助啊！全多元宇宙还有什么生物能比蓝钻石龙更加博学多才的呢？！！请务必给我一点指导啊啊啊！！！……”明显兴奋过度的教授开始语无伦次，同时努力地试图爬上大理石会议桌，想来捉住我，我不得不在桌子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离他最远的那一边。

“……你给我让开！阿嚏！”不停地打着喷嚏的矮人先生像破城槌一样冲过来把龙类学教授给撞到了一边，顺便打断了教授激动的胡言乱语，“阿嚏！你这头疯龙！原来我这段日子里老是打喷嚏，阿嚏，是因为你的缘故啊！阿嚏！果然龙这种长着翅膀的大蜥蜴，阿嚏，没一个是好东西！阿嚏！阿嚏！快点给我滚下来！阿嚏！我要好好地，阿嚏，教训教训你！阿嚏！让你从此不能再小看，阿嚏，铁锤家族的勇士！阿嚏！然后我们再一起上路！阿嚏！我将会向每一个遇见的人介绍，阿嚏，这就是被勇敢的矮人，阿嚏，托勒德•铁锤打败的巨龙！啊！阿嚏！阿嚏！阿嚏！到时候你可不要，阿嚏，太伤心了哦！阿嚏！我可不会让你在侮辱了，阿嚏，铁锤家族的勇士之后，阿嚏，就这么轻易地溜走！阿嚏！阿嚏！阿嚏！……”喷嚏打个没完没了的矮人先生变着法子想往桌子上跳，幸好他的短腿和身高决定了他永远也跳不上来。

“比拉！啊不！是银青！”
吟游诗人灵巧万分地跳上矮人先生宽阔的背脊，以此为跳板跳上了会议桌，并将矮人混杂着大量喷嚏声的抱怨丢在身后，“天哪！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似的！我在歌谣里吟唱的美丽生物居然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拜托你，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好吗？我的那些在北方冻原的同行们一定会嫉妒死的！我西罗安•夜雨可以和北方冻原的银青一起旅行耶！无论想要何时、如何用自己的诗和歌来描绘这个世界上最最优美动人的生物蓝钻石龙都可以！实在是任何一个吟游诗人都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啊！好啦！现在就现出你的人形给我看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拜托啦！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的分上……”半精灵猛扑过来，像一头八爪章鱼一样缠在我身上……我本来是可以逃开的，要不是被我自己刚吃完的蔬菜色拉的盆子给绊了一下的话……

“北方冻原的银青大人，请恕我之前的种种失礼之处！”我们队伍的圣武士先生表情严肃地站在桌边对着我大声喊道，勉勉强强算是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我想您选择了我们这支小小的冒险队伍一定是有您自己的理由的！但既然您已经身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了，而我又是包括您在内的全体队员们一致选出来的领队。我格兰特•加得拉必须对我所有的队员负责！这当中自然也包括您！如果您仍旧很想参加我们这个冒险小队，我作为领队欢迎您！当然您要是不想再参加了的话也没关系，一切以您的意志为主！不过我个人是非常希望您能够继续加入我们的！请您务必要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他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了一片嘈杂的声音当中再也听不清楚了……

奈特拉科纳笑嘻嘻地躲在安全的一边看着我手忙脚乱地应付我的冒险伙伴们。
……现场持续一片混乱中……
而很快地，更加忙中添乱的家伙从窗户外面跌打滚爬地窜了进来：
“这里谁是蓝钻石龙碧拉特那加？就是外名北方冻原的银青，又外名誓约河的霜梦的那个家伙！”
一个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过分尖利的嗓音撕裂了各种话语交织而成的噪音的幕布。所有人不禁都安静下来，停下动作看向发出那个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只身体只有巴掌大小的龙，此刻它正停在离我们这一堆最近的那张椅子靠背上。深紫色的细小鳞甲，一对色彩斑斓的巨大凤蝶翅膀合拢起来收在身后，细长的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精魅龙所特有的看不到眼白的杏仁状眼睛只有黄豆大小，此刻正如同黄玉般亮晶晶地来回扫视着我们中的每一个。

“仙子龙！”
“信使！”
龙类学教授和精金龙分别叫出了这头小小的龙的正式名称和外号。不错，这就是隶属于精魅龙伪龙中体型最大的一种，仙子龙。成龙从头到尾最大可以长至一个人的手指尖到肩膀那么长，但是纤细修长的体型使其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只巨大的凤蝶。它们，还有同属于精魅龙伪龙但体型相较之下更小的妖精龙，再加上禽龙伪龙中的鸽龙，就是通常意义上龙族所说的三大信使了。这三种龙受到德拉－伊斯梅尔的庇佑，只要知道了任何一头龙的真名和外表，就能够迅速找到它的所在地。因此它们常常为其他的龙传递信件，收取邮资。虽然其高昂的收费常常令不少龙叫苦不迭，但一定保证信件包裹完好无损地送达，也算是物有所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