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书————黑色的亡灵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折磨着我的神经，叫嚣着要我正视它们的存在。不仅仅是那些负面情绪而已，而是更恐怖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应该说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我连它们有哪里不对劲或者可能是什么都不愿去想……再闪！靠！你个吸血鬼跟我有仇吗？！干嘛就对我一个人过不去，欺负我还不能在众人面前使用最擅长的法术吗？！……

真是讨厌的感觉！反正该面对的总有一天会面对的，现在就姑且别去理会它们吧！……看我用火球术把你烧成灰！死吸血鬼（人家本来就是死的吧……）！……呃，如果我找得到火球术被我抄在什么地方的话……

此时，在边上有个更令人讨厌的家伙也出现了。菲瑞玛•星湖带着满脸傲慢的神情熟练地发出一个巨大的火球，干掉了那个正想把我的脑袋拧下来的吸血鬼，看来他不仅仅是个牧师，同时应该还兼职着操法者的职业：“哟！发什么愣哪？现在可不是冥想的好时机啊！或者，是由于找不出魔网里拥有强大攻击性的魔法而沮丧了吗？也难怪，毕竟那里不像暗魔网，本来就没有什么有效率的攻击魔法……”

他应该感谢那个巫妖的攻击打断了他的话！不然，以我最近一直受到种种折磨的脑袋起誓，就算暴露身份也好，我也会把他送回他的暗魔法之主的身边去！
愤怒地拽紧了手中快散架的破书，我开始考虑是否该直接把这本对中等体型的类人生物来说还挺有分量的大书扔到那个牧师的头上，毕竟这样比我再到处乱翻找什么天知道被我记录在什么地方的攻击性法术有效率得多了。

……！！！
某种我一直不想去面对的东西的冰冷气息拂上了我的肌肤。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抛开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
众人发出了意料之中的倒吸冷气和惨叫的声音，同时，耳边也传来了奈特拉科纳一反平时温文尔雅态度的凄厉尖啸声：
“亵渎！”他用古代龙语高声吼着，充满了怒火的声音回荡在银月山脉的上空，原本总是低沉柔和的语调那拖曳得长长的尾音在夜空中久久地回响着，并且逐渐地，在即将结束之前转变为巨龙那令人惊恐的挑战之咆哮声。

与此同时发生的，是难得一见的龙类变形的情景。只见精金龙白皙秀丽的面孔上也浮现出了与其瞳孔同色的青蓝色古老咒文，并且以肉眼几乎无法跟上的惊人速度覆满了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完全可以想象，为衣物和铠甲所遮挡的那部分肌肤上也布满了同样的咒文。

他周围的神职者们显然都知道是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全都一脸惊恐地向四周跑开，不顾一切地试图逃离那个范围。我也使劲拉住不明所以还想上去帮忙的圣武士先生和活泼过头的半精灵吟游诗人艰难地向后方安全地带撤退……唉，拉着不会后退的圣武士往后倒着走真累！

奈特拉科纳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那双形状优美的杏仁状眼睛已经不再看起来像是任何类人生物能够拥有的了，而是成为属于精金龙专有的那种充盈着智慧与力量的青蓝色白亮光点。他的身体表面同时从其咒文那里开始裂开，由裂缝中暴射出在夜晚看来耀眼无比的纯金色光芒。这强光很快就吞噬了他的全身，而在平台的地面上迅速膨胀开来，占据了两百多英尺长，八九十英尺宽和同样高的大片空间。原本在附近没来得及躲开的不死生物都被卷进这光芒中灰飞烟灭了。

金色的光的粒子慢慢地散入夜空中消失不见。之后，在原本精金龙圣武士站立的地方，如今站着一头和刚才的金光同样辉煌美丽的巨大精金龙。
现出了原形的奈特拉科纳低低地发出威胁的吼声，一双仿佛有青色的火焰在其中跳跃燃烧着般的眼睛直视着面前那三头原本是龙的生物：
两头龙巫妖和一头骷髅龙。
这就是一直以来在折磨我的神经提醒我注意的东西了吧！
随着龙类不死生物的出现，原本完美地隔绝着外界生物心灵之声的我的心灵护壁顿时被已死巨龙强大得恐怖的怨恨撕开了一道缝隙，各种外界的情感呼啸着涌了进来。
空气中充斥着让我极度不快的因子。生物被强迫转变为不死生物的怨念，难以抑制的憎恨，扭曲的心智，其他人对巨龙龙威的恐惧感，还有对亵渎了总是守护着龙类不让其成为不死生物的灵魂安抚之神的无比愤怒，过于强烈的情绪刺激着我的神经末端，使得我承受着皮肤和脑袋都在隐隐作痛不止的可怕刑罚。

这就是对我这样隶属于憎恨龙的蓝钻石龙的永恒折磨吗？我们难道无法逃开不去感知那些智慧生物破碎扭曲的心声？
随着附近巨龙们战斗的开始，龙类的咆哮声撕裂了原本平静的夜幕，而周围人们的恐惧也逐渐上升，不断地加剧着我的头痛。
吵死了！那么多心灵的声音！持续着在我的体内嘈吵着，喧嚣着！真想让他们全都闭上嘴！给我彻底安静下来！
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一阵阵抽痛。那种痛楚使我忍不住有一种想把一切都破坏掉的强烈冲动。
……让他们统统安静下来，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吗？只要一个十二级的奥术“冰封末世”或者同是十二级的心灵异能“灵魂风暴”就行了，他们甚至根本都不会感到痛苦。而我恰好可以随时随地地施展这两个法术……

如果这么干了，这银月山脉就会成为在上百年中方圆百里之内一片死寂的生命荒漠，而中立三神会把我关进喧嚣空隧，让我在那里听着外面的狂嚣发疯至死的！我竭力想让自己回忆那种遭到禁锢的恐怖痛苦，但却怎么都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回想那两个法术的施展过程。

停下！停下！！停下！！！不要再去回想那些了！！！我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强压下想如同奈特拉科纳刚才那样尖啸的欲望（听到蓝钻石龙尖啸的生物会因精神被撕裂而当场死亡）。想想你的同伴们！碧拉特那加！

幸运的是，还没等我思想斗争完毕后付诸行动，却发现虽然周围仍旧充满了灵魂的惨叫声，自己却又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
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左眼，是那个笨蛋家伙吧……发过誓的，他也一直都遵守着誓言的啊……我不禁在心里对通过我们之间的心灵联系传递着其力量的他微微笑了笑，不过我是死也不会让他知道我对他感激地微笑的！

圣武士先生在这时候跑到我的身边，指着那边正在打架的那群龙向我拼命地大吼大叫着些什么，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在周围又是龙吼声又是心灵噪音的双重嘈杂的背景音效下，就算有着龙类那敏锐的听力也几乎是不可能听见他在说什么的。但其实也不见得非要听明白不可，只要看一眼那里，稍微有点智商的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奈特拉科纳已经是超越了太古级的精金龙元老了，但面对着一头古云龙巫妖、一头远古黄龙巫妖和一头太古骨铬龙，很明显还是力不从心的样子。这会儿，他已经被黄龙巫妖的火焰束缚给捆住而无法动弹了。

几位能够勉强抵御龙威的神职者尽力向战斗着的巨龙的所在地跑去，想帮助他们的圣武士。我也被我们的圣武士先生一推，头昏脑涨地就跟了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我本来也想去帮帮奈特拉科纳那个不知轻重的冲动小鬼，正好。

那个傲慢的菲瑞玛牧师理所当然般地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当看到我时，他脸上很明显地摆出了一副怎么连你这种人都能跟过来的神情。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把他的脸色忽略过去。
冷静！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和那些人一起冲到了巨龙们的战场的外围，我一边尽力不引人注意地躲在人后，一边重新构筑并且加强自己的心灵屏障，同时还得考虑该怎么去救那个小鬼。不过没等我考虑好，几个牧师或者法师就开始对着那火焰索发射冰弹冰锥了，害得我也只好赶快随大众翻起法术书来。在众人总共六次对火焰索没什么效果的冰系连射之后，终于翻到了我要用的法术：冰锥术！就是它了！

呃……这么读吗？……还是那样读？……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读！……也许……怎么还没有冰锥出来呢？莫非还有什么地方读得不对吗？啊！我恨透了这种经过人类乱改的龙语！

其他人已经又发射了三次毫无用处的法术了，就连该死的菲瑞玛也轻松地在放出法术的间隙中不时向我投来轻蔑的一眼，实在是太惹人嫌了！
自从这次旅途开始之后的各种焦虑、紧张、不安、郁闷、愤怒涌上我的心头，就连米尔普尔－哈斯也凑热闹似的，直接在我身上反映着对于身处卡兰卡拉特圣域的不快和对于强迫巨龙成为不死生物的怒气……从没有如此感到如此难以舒怀的暴躁之情。

我实在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冰！该死的！以魔法之主的名义！不管怎么样，快给我滚出来！！！”
……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在过分的抑郁之后，居然发神经似地用最纯粹的古代龙语说了以上那段话……
……完了，像我这样古老的冰系巨龙，再加上蓝钻石龙天生就能把周围一切冻上的冰封特性，用这么强烈的语气呼唤冰，想也不用想，一定会冒出来多得可怕的冰的……
简直是惨不忍睹！
整个平台上的生物都被冻住了……
不过至少捆住奈特拉科纳的火焰束缚被解除了，这不就行了嘛！我自我安慰着。
那几头抵抗力稍强些的巨龙都使劲地抖了抖身体，抖下一堆冰渣来。然后只听见其中唯一活着的巨龙，我可怜的奈特拉科纳一连打了好几个带火星的喷嚏。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内疚，希望他不要感冒就好了。
接着，四头巨龙一齐转过头来，三双不死生物跳跃着非人间的红色火苗的空洞眼眶和一双仿佛正在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眼睛瞪视着我，一个个眼珠的大小都比我现在的脑袋还大。
“我、我我……我可以解释！这完全是个意外！真的！”尽量显得很有诚意地结结巴巴着对它们小声说道，我随后便注意到平台上的其他活人在抖落了一身厚厚的冰渣之后，打喷嚏和打冷颤的声音此起彼伏。

实在对不起大家！我真的真的是太内疚了！
……也许现在补救还不算太晚……
一想到这，我无视于几双瞪着我的巨大龙眼，嘀咕着“我、我马上就来补救一下！”，然后立即开始行动，翻开手里那本已经在激烈的战斗中散了架的法术书（可悲的习惯！），找到抄在冰锥术后面的那个我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但现在却一翻就翻到的法术：

火球术！终于找到你了！这下子应该就可以把那些冰融化掉了吧！
……不过希望我能够施法成功……好像就从来没有成功过……我沮丧地想着，然后开始集中精神施法。
但施展的过程却是我意料之外的顺利，绝对没有像施展冰锥术那会儿怎么也念不对。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咒语和魔网之间那一瞬间的连结和魔法力量的流动。
真是太好了……我在施完法术后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一看见那个顺利法术出人意料的后果时，不禁又抱着头蹲在地上哀嚎起来。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取消我身为蓝钻石龙的那个熄灭周围一切燃烧物体的特性就施展了火系法术呢？！！我、我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众人本来就发黑的脸色在被中途熄灭的火球术作用之下，又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煤烟，于是理所当然更加恐怖地瞪着我。
而面前，原本是金色的精金龙那已经变成钚龙那样黑中带金点的巨大脑袋向着我低垂下来，嘴唇一掀，露出了两排雪亮的、足足比我现在身高还要长的锋利獠牙。
我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奈特拉科纳是在微笑，而他因为现出原型而放大了相当多倍数的低沉声音震耳欲聋地在我耳边响起：
“别再胡闹了，我亲爱的碧拉特那加。”
……
……完了，露馅了！……
遭受到了严重打击的我郁闷地背对着他，缩得小小地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冻上的那一层霜上画着小圈圈：“讨厌！知道了也不要说出来啊！这样多不好玩！”一定是对我刚才把他也冻上了的报复！

“你的演技还是和以前一样，烂到丢脸啊！”巨龙优雅地弓起修长的颈项，吐出毫不留情的话语，“而且居然仍旧毫无自知之明地专拣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来扮演。你真是闲到无聊了！”

好狠！
“太过分了！小奈！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对几十英尺上方的巨大龙头抗议道，“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
“很抱歉，”被烟熏得黑黑的精金龙一本正经地说道，“圣武士是不可以说谎的。”
……
这小鬼！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完全无法反驳的我只能用力地瞪着眼前正在偷笑的巨龙，看着他微笑着，以一种龙类特有的充满力量的轻盈感旋转过身体，面对那三头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亡灵之龙，用古代龙语说道：

“如何？诸位，是否敢于挑战最古老的憎恨龙，北方冻原的蓝钻石龙碧拉特那加•银青和我奈特拉科纳•青焰的联手？”
来犯者当然毫无悬念地撤退了。想想也是，基本上不会有生物敢于挑战最古老的憎恨龙的，除非脑袋秀逗了。
我默默注视着不死生物大军的撤退，提防它们万一真的秀逗了而妄图反击。背后，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一愣一愣的人群和正在再度变回人形的奈特拉科纳。
“好了，别逃避现实了。”身后响起了音量明显减小不少的柔和而熟悉的嗓音，“你就是一直不转过身来也不会改变你身份已经曝光的既成事实了。”
“……我只是担心敌人会反扑，所以要看着它们而已！”我垂死挣扎着。
“算了吧！就算你背对着它们，也绝对不可能漏过任何动静的，这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精金龙冷酷到底地向我指出，“蓝钻石龙观察世界从来不只靠着眼睛。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

……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被毫不留情地击沉，我深深呼吸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再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然后自暴自弃地转过来，面对着一头很有可能往我身上喷火的看起来已经被气得暴走的巨龙。

奈特拉科纳已经再度恢复成人形了。只见向来整洁优雅的这位亡灵审判者像是刚从烟囱里钻出来似的，灿烂的金发也好，白皙的脸庞也好，全身都沾满了我的杰作：黑色的煤灰。内疚地看着眼前这头和南方原住民的黑色人种差不多的人形巨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忍不住缩缩脖子，闭上眼睛，等待着炽烈龙焰的洗礼。反正也对我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就让这孩子出口气，消消火也好。

……
“我好想你哦！最最亲爱的小碧！”取代期待中的烈焰招呼我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从来都是以礼貌为重的圣武士完全不顾形象，热情万分地把我扑倒在地，搂住脖子使劲蹭啊蹭的，差点没把我勒死。

……完了，煤灰都蹭我脸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