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一）逢魔————花奶油

“喂！你们俩还有完没完？迷迦勒，你的手还想放在他身上多久？”王净那句“仰慕”听在王诺耳朵里，顿时就像浑身长了刺一样难受。他双目含妒的横迷迦勒一眼，长手一勾揽回自己的所有物。
王净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尴尬。他暗中施展神力震开王诺的手，悄悄向旁移了一步。
“两位请慢慢谈吧，净就不打扰了，我去看看乔羽殿下现在如何。” 隐含警告的眼神瞥了王诺一下，王净欠了欠身转向而去。
随着王净的身影没入门后，迷迦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凝视着王诺，意味深长的说：
“难怪你杀了伊贝塔妮，自动卷入神族的夺位之争。是为了他吗？又一个像‘悠’的人？”
王诺垂眸苦笑：“何止是像。越跟他相处下去就越觉得他就是‘悠’。那气质，那神态，那笑容……无一不是！”
“你确定？！”迷迦勒面容一整，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惊诧。沉吟片刻，他抬起眸坚定的说：
“幻，如果他真是‘悠’的转世，那你就随他回神族来吧！族长的位置本该由你来继承！”
这句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王诺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他眯着眼打量迷迦勒半晌，冷冷笑道：
“这该是大天使长会说的话吗？要我――　一个已被开除神籍的魔王回去当主神？哼！你别滑天下之大稽了！以后这种疯话千万别再提起！”
“幻，”迷迦勒眸光流转，锲而不舍的劝道：“你……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那个‘净神将’想想吧。他一个神将，怎么可能跟你这个魔界之王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你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吗？”
王诺惊怵，表情跟着阴沉下来。“我会保护他！谁都别想碰他一根寒毛！”
“幻，你明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迷迦勒，不简单的是你！”王诺断然厉声喝止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极力维护神族正统的吗？为什么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的言行与身份完全背道而驰，这要我如何信任你？！”
“幻！我就是在维护神族正统啊！你原本就是真正的‘光之子’！而且你也发现了吧，乔羽的体质有缺陷，她根本就不具备成为主神的先天条件！”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抢夺她的位置……”
“幻……你不是那种愚忠的人！你――”
迷迦勒后面的话被突来的开门声打断，原来竟是王净带着许乔出来了。许乔行了个礼，满怀兴奋喜悦的笑道：
“迷迦勒哥哥，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到人间界来？”
迷迦勒定了定神，目光从远远立在一旁的王净身上扫过，这才回到许乔脸上。
“我听说你下到人间修行，这段时间到处都不甚太平，你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净和王诺都会好好保护我的，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啦！”许乔甜滋滋的笑着，眼睛深处是不沾任何黑暗的纯净光辉。
这时王净走上来建议：“外面风大，各位不如进去谈吧。里面吵是吵了点，不过酒水瓜果一应俱全，正好借花献佛招待贵客。”
迷迦勒颔首笑道：“净神将真是体贴，那我们就进去吧。”
一行人走进小礼堂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就在远离舞池的地方坐下，遥望那边的狂热喧嚣倒也别有风趣。
许乔跟他们聊了几句马上就耐不住性子了，草草向迷迦勒赔了个礼就又加入舞池之中。望着她的背影，迷迦勒笑叹：
“乔羽的性子真是直爽可爱，可惜这样的性格若是当了主神，以后只怕是有得苦头吃了。”
王净和王诺都没有接话，迷迦勒继续自言自语道：“唉，这样的性格到底像谁呢？真是既不像她父亲更不像母神，不知道将来元灵会怎么想……”
“迷迦勒，你如果很无聊的话就滚回天堂去！那里有一大堆天使可以听你唠叨。”听他越来越不知收敛，王诺黑着脸打断他。
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王净低咳一声，强笑道：“大天使长，说到元灵――现在众神都为了主神之位剑拔弩张杀气重重，他作为我们这一族的尊者，为何不从中斡旋，尽快把继位的事定下来呢？”
王诺怪异的看他一眼，顿了顿才讥诮的问：“狄卡琳难道也没告诉过你们，只有主神才能见得到元灵吗？”
我这不是在寻找话题缓和气氛嘛！王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个三句话就得罪人的家伙居然不知感激竟还来拆他的台！太过分了吧！
反而是迷迦勒毫不介意的微微一笑，从容说道：“那也不尽然。我不是主神，但我就曾经见过元灵。”
两人同时洞心骇耳，都怔怔的望向他。只见他似乎陷入美好回忆一般憧憬迷离的沉默片刻，然后回过神对他们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幻还没有诞生，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大神也都还未诞生。我们这个世界受到异元次的侵略，一个名为‘桀’的神灵率众突破我们的结界，竟一直攻入了‘神之乐园’。在那最危险的紧要关头，元灵出现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元灵――我从未见过那样华丽夺目的光芒，从未感受过那样磅礴祥和的气息，当时那种感动，我想直到消逝我也不会忘记。
“元灵的神力赶走了入侵者，母神这才告诉我们，她就是这位神灵所创造的，因此元灵才是我们真正的始祖。后来母神下令在主神殿附近兴建祈福殿，用于安置‘生命之光’，元灵正式成为我们这一族的守护者流传至今。我一直都信任元灵，我想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一定都有他的道理。既然他到现在还未有神喻来干预此事，我想我们也不用心急，静观其变就好了。”
“哼哼，原来你还知道‘静观其变’这四个字啊？”王诺抓住他的话柄，忍不住又来冷嘲热讽。
想起自己对幻的劝说，迷迦勒顿时被他堵得有口难言。王净在桌下狠狠踩王诺一脚，连忙又把话题岔到别处。结果等大天使长终于离开时，他累得几乎立刻就要趴到桌上晕死过去。
在这一生中，他还从未觉得合事佬有这么难当过！偏生王诺就像跟迷迦勒天生不对盘一样，随口而出的话都能夹枪带棍。想起他们对立的身份，王净倒是能够理解王诺的态度，只不过魔界和天堂的两大统治者今晚居然在人间的这个小礼堂里促膝对酌了整个晚上，这怎么想都有些暧昧啊！
更令王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大天使长迷迦勒居然整晚都没有提过琪莎•伊贝塔妮被杀的事，对许乔的关怀也仅是一语带过，似乎并不真正担心什么。他这种举重若轻的气度让王净佩服之余也颇为费解，在他的心目中，若说众神中还有谁会全然无畏的维护洛黛女神的遗志，那除了狄卡琳之外就是这位大天使长了。难道他其实早已胸有成竹？
不过有一点他是极为肯定的，那就是迷迦勒非常包容他这个小族弟。无论王诺怎样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他都照单全收毫无火气。想起两千年来魔界和天堂之间从未彻底停息过的战争，王净的心更是完全偏向了迷迦勒。一定是王诺纵容臣民不断挑衅，天堂忍无可忍才会奋起反击的！王诺在某些时候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
正在心中不遗余力的谴责那个罪恶之王，王净脑中却突然闪现出王诺躲在好战面具下的委屈和脆弱，他义愤填膺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唉……罢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或有什么能融化冰山穿透黑暗的特殊力量，但既然王诺选择了他，而他也着实放不下那个魔鬼，那就尽他所能好好的爱他吧。至少他能感觉到王诺最近的笑容越来越真诚，气势也越来越柔和了，这让他感到莫大的欣慰。能让所爱的人快乐，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王诺做的事了。
抬眼看到王诺正在旁边不停的偷觑他，他心中好笑，朝那人勾了勾手指。王诺立刻荡开笑容，热乎乎的贴上来。他揽住王诺的肩，附在他耳边柔声低语：
“王诺，看在你这段时间为乔羽公主如此尽心，以及今晚这场舞会的份上，元旦三天假我就专门用来陪你可好？”
王诺闻言，瞪大眼睛不可致信的看着他。王净锐目一扫，佯装不悦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王诺这才回过神，立刻兴奋的抱住他，然而下一刻他又警醒的看看四周讪讪的收回手。见这个向来任性妄为的家伙突然在意起他的顾忌，王净心中一暖更是止不住心底的柔情蜜意，他璨然一笑，主动在王诺耳垂上一吻，许下一生中最庄重的诺言：
“傻瓜，我爱你――”
24
元旦节，王诺安排好人间的保护事宜，就带着王净回到他的城堡。三天时间，足够王净把这座巍峨宏伟的皇宫逛个遍，王诺尽量挤出时间与他相依相伴，偶尔实在有要务缠身也会吩咐四个子女中的一位前来作陪。反倒是那九个魔王亲使除了冰之外其他全都不见人影。听了快人快语的夕矢解释他才知道，由于塔泽尔王在二十年前把触角伸向人间，向来视挑战如游戏的撒旦王也派出亲使在人间建立势力与之针锋相对。他倒是玩得不亦乐乎，王净听着却频频摇头。明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魔界的叛乱他们干嘛要波及到人间去？到时又不知是怎样一番兵戈扰攘。
而当提到“魅”时，夕矢仅是暧昧的笑了笑，并未多言一字。他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分明就是为了引起王净的注意。王净何等聪明，仅是微微一笑就把话题岔了开去。其实不用问，他心里也有数了，这个魅只怕和魔王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然而他何苦做这种争风吃醋的俗事，凭的让人笑话。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在城堡偏僻的一角无意中听到花丛后传来魅的自弹自唱。不同于那天在大殿上弹奏的靡靡之音，他此刻的音乐哀婉忧伤，吟唱中充满了池鱼笼鸟的苦闷和对遥远故乡的思念之情。
那仿佛肝肠寸断的低吟莫名触动了王净的恻隐之心，待走到开阔地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夕矢：
“你们这个‘魅’长得并不丑，却为何总要带着面具呢？”
夕矢挑唇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眼中瞬间闪烁出胜利的光芒。他低声一笑，慢条斯理的说：
“因为他――原本是个天使。”
王净的震惊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夕矢撇撇嘴，接着说道：“两百多年前，撒旦王第一眼看见他时就为他发了狂。那时候，魔界与天堂的战争刚刚平息，撒旦王却全然不顾两界的和平协议猎捕了那个天使。他毁去了他的光环，折断了他的羽翼，并给他戴上面具囚禁于魔王城堡中。当时真是闹得天翻地覆呢！直到多年后魅终于屈服了，撒旦王才逐渐给了他一些自由，但仍不允许他离开城堡。他就住在城堡后的玫瑰花园里，不过撒旦王不喜欢我们跟魅过多结交，你也最好别去……”
听着夕矢毫无感情起伏的叙述，王净不由自主用手按住了心脏。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仍能想象得出当年那令人不忍目睹的惨烈！如果夕矢的目的就是想激起他心底的在意，那恭喜他，他终于成功了！没想到王诺除了对他之外也同样会对别人狂热若斯。那多年之后，魅现在的下场会不会就是他未来的真实写照？
告别夕矢后，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转身向城堡后的玫瑰花园走去。与王诺对玫瑰的痴狂相符合的是他拥有一座占地广阔的玫瑰园，里面各种珍世稀品一应俱全，比起“神之乐园”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花园深处隐藏着一幢设计简约的红墙别墅，如果不是王净有心寻找的话，那别院隐于姹紫嫣红之中是极难被人发现的。
别墅外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守卫森严，王净推开门不请自入的走了进去。一进到里面他就愣住了，因为眼前的一景一物他都熟悉无比，这分明就是幻宫主殿的翻版啊！那能一眼望见玫瑰花海的窗台，那由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阶梯，还有柱子旁边那架金光闪闪的竖琴……原来王诺竟是从未忘记过在神族的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被花厅里的一副画像吸引了。那是一副“魅”的画像，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在玫瑰花间温柔的笑着，阳光柔和的洒在他的金发上，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化成了一江春水。
这人真美！王净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上次在殿堂上惊鸿一瞥，他竟没发现此人原是内有乾坤！他的容貌并不算俊美无俦，但那双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包容世间的一切，又好像专注得只在凝视你一人，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似乎就在那一眼中全都为你所有，让与他对视的人身不由己就沦陷在那融融暖意之中。
“你是怎么进来的？！”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诧莫名的诘问，王净回神警觉的转过头，顿时就对上了一双闪着同样惊异光芒的碧绿眼眸。
是他！那张描绘着魔王图腾的面具昭示着他的身份，王净面上一热连忙欠身道：
“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进来了……”
蓦然，他的声音中途卡住，然后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直视魅的眼睛――
“你，你眼睛的颜色……”剩下的话他已不能成言。
魅的视线在画像上一转，又回到王净完全呆住的脸庞上。
“那不是我。”他坦然道，接着声音中又充满了诧异：“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走进来。没人告诉你，这里到处都有魔王的结界，除了我之外擅入者死吗？”
王净倒抽一口气。虽然很不愿往那个方向想，但夕矢故意激他来此难道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吗？这魔界的皇宫，果然是步步杀机啊！好在王诺早就对他撤销了所有限制，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以后可再也不敢小瞧这帮恶魔了。
定了定神，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副画像上。突然心中灵光一闪，他已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这……这难道就是‘悠’？”
魅怔了怔，然后苦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悠’。那你也明白魔王为什么会宠幸你了？”
“我？”这一下，王净是真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但接下来，几乎是立刻的，一股疯狂的恐惧从他心底猛窜上来，刹那间就要将他湮灭！
只见魅同情的看他一眼，轻轻说了声“跟我来”就领着他率先向里屋走去。
王净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难以控制的发抖，他只有用力握紧拳头支撑着迈开步子才能勉强跟上魅的脚步。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他跟魅长得根本就不像！王诺决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他在一起的！就算王诺以前痴狂的爱着那个悠，这也跟他王净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他的坚定在魅推开一间画室后被震得荡然无存。那挂满整座殿堂的画像，微笑的、冷漠的、沉思的、开心的、恼怒的、忧虑的、洒脱的，千万种表情千万种情绪，各种着装各种动作，而主角――却只有那永远的第一人！
王净越看越惊心越看越熟悉，那股惊心动魄的恐惧感几乎堵得他无法呼吸。这时，就听见魅在他身后幽幽的叹喟：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天天在这里守着这些画像，对‘他’再熟悉不过。你的气质，你的神韵……唉，太像！”
“不……”王净猛的咬住嘴唇，制止了自己就欲脱口而出的反驳。不！他根本就反驳不了！因为他知道魅说的都是真的！第一眼时感觉还不甚强烈，但当这满屋子的画像就摆在眼前，一张张看过去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根本无法用任何语言去驳斥！原来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王诺百般讨好万般迷恋背后的真相！
王净努力的深深呼吸着，恍惚的转头问魅：“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被魔王掳来魔界的……？”
听到他的话，魅的眼神也有些黯然。他苦苦一笑，说：“我已经认命了。不过魔王很讨厌我的眼睛，他命令我只要张开眼睛就得戴上面具，睡觉时才能摘下。每次在我睡着后他才会悄悄的来这里看我，一旦发觉我醒了就会立刻离开。他……也是个痴人。”
痴？是啊，他不但痴而且傻！就这么抱着一颗死人灵魂傻傻的守了两千多年！王净按住痛彻心扉的胸口，不明白是该为他的“傻”心疼，还是该为自己的“傻”心酸。搞了半天，自己竟然只是他的一个移情对象！这算什么？他们之间那些柔情蜜意山盟海誓都算些什么？！荒唐！都只不过是一场荒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