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腿,说:“不出去也罢了,今天把窗户修一下。”
我哼唧了一声:“那么着急干嘛啊大过节的。”
他摇摇头:“不暖和,你都感冒了。”
我:“……嗨,谁还没个感冒的时候,我不都吃药了。”
他不再说话,手动把我的头放到沙发上,然后站了起来,我叹了口气,跟着他走到卧室:“你怎么修啊我的宝,我昨天给物业打电话了,他们说过几天来修。”
云玉反问:“我们有物业吗?”
我:“……聊胜于无吧,跟个慈善组织差不多。”
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拿出一卷塑料布和一卷胶带,我说:“你等会……你要把塑料布糊墙上吗?”
他站在窗台上,打量了一下窗户,说:“不大美观,不过很防风。”
我站在下面,很无奈地看了一会,笑了,说:“行吧,关键你这么弄,我感觉咱俩像温室大棚扣出来的反季节蔬菜水果似的。”
他摇摇头笑笑,开始给我们屋的窗户糊塑料布,我站在窗台下面给他递剪刀和胶布,不一会一扇窗户就贴完了,他转身把东西递给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我说:“哎,你能不能再站上去一下。”
他不明所以:“什么?”
我说:“哎呀你就再上去一次,乖。”
他莫名其妙地又飘回了窗台上,低垂着眉眼看着我。
我近乎痴迷地仰头看着他。
那一层塑料布不知道有什么神奇的滤镜效果,正午的阳光滤过一层膜就显得灿烂明媚又清澈温柔,带着一层朦胧的光圈,云玉逆光站着,墨发及腰,白衣胜雪,面容俊美而沉静,像个皎如玉树的仙。
望舒驾月而去,羲和御日而来,东皇太一临风于云端,而面前的他是我一个人的神明。
云玉轻声问:“怎么了?”
我看着他,喃喃道:“站在那上面亲我,我要……渎神。”
云玉怔忡了一瞬,无声地笑了起来,弯腰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索性在宽阔的大理石窗台上跪坐下来,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吻住了我的嘴唇。
唇齿勾连,我把他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在这个网站不太好讲,白日宣淫的事干也就干了,写出来就不太好,总之,这是个美好的下午,贴了塑料布的窗户果然很防风,卧室暖和不少,脱光了也不容易感冒,就是脱毛衣的时候还是有静电,前戏的时候电得我一激灵一激灵的。
等我们俩闹完都快晚上了,我们俩收拾了床单地板之后躺在床上继续咸鱼,他看书我玩手机,过一会儿他把书扣过去,问我:“饿不饿?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啊,吃火锅吧,冰箱里有羊肉和丸儿吧我记得。”
冬日的火锅暖和得让人感动,羊肉和鱼丸苕粉虾滑混着酒发酵的香气极其有侵略性,他拿双筷子戳戳这个戳戳那个,告诉我:“肉熟了。”
鬼擅化形,化形为人跟人就差不多,但是挺耗精力的,平时他就本体状态,也谈不上吃什么喝什么。
我夹了一筷子肉,说:“你不吃东西,我给你上柱香行吗?”
他摇了摇头,说:“阿舟,我不配享香火。”
我突然有点心酸,又吃了口肉,说:“这也太香了,你不想尝尝?”
他说:“我没有欲望。”
我的思维像踩了香蕉皮一样一下子滑到了奇怪的地方:“啊?我看你刚才还挺热情的啊,你看我这脖子让你给咬的……”
他有点窘,一下打断了我:“我是说我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我笑了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给他也倒了一杯底:“走一个?”
他也浅浅地笑,跟我碰了个杯,把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尚飨。
我去卫生间拿了个墩布,把地上的酒拖干净,回来自己喝了口酒,说:“新年快乐,宝。”
他嗯了一声,说:“同乐。”
我们那儿有个习惯,就是题酒,喝酒之前端着酒杯说一堆话,溜须拍马展望未来合家欢乐早生贵子,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一套一套的,我爸过年的时候能引经据典地说到我们全家的酒精蒸发,絮叨程度堪比我们公司的年终总结大会,我一向跟朋友都不废话直接喝酒,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复杂,也有点想说几句的意思,大概是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太多,而今晚酒足饭饱,时光太好。
我酒喝得有点多,得费点劲才能把思维拢到一块,我歪头想了想,满肚子的话和万般柔情也不知道怎么讲出来,叫了他一声:“小云。”
他握住了我的手,应我:“嗯。”
我说:“今年是咱们跨的第一个年,以后……只要我活着,每一年都陪着你。”
云玉顿了顿,垂下眼睛,轻声道:“好。”
我说:“我这人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我……你相信我。”
他笑起来,应我:“好。”
之后我们边聊边吃又喝了不少酒,过了零点,我酒一上头又晕又飘,感觉能和云玉比翼齐飞,困得不行,张罗着要睡觉,云玉半扶半抱地把我架回了卧室扔在床上,我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他拿湿毛巾给我擦了脸,然后钻进被窝躺在我身边。
我转身搂住了他。
他抱住我,亲了亲我的头发,低声道:“快睡吧。”
我应了一声,卧室很温暖,空气里残留着酒菜混杂的香,我闭着眼睛打算黑甜地睡一觉,云玉一直没开口,我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说了句话,语气那么郑重,声音却很小很小,仿佛不想说与我听,又想让我知道。
他说:“只要我魂魄尚存,几生几世,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我的小宝贝们!
本来想昨天爆肝写一下,让大家元旦醒来就能看到新更的,但是写到两点半实在是太困了没撑住(捂脸),一月初这阵忙过去更新就会比较频繁了,爱你们。
☆、第 13 章
他说:“我葬身于此。”
我一惊:“你说什么?不……你想起来多少了?”
云玉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声音冰冷飘渺,却难以自持地微微颤抖着:“我的尸骨……沉在这湖的湖底。”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被子里有两个坐着的人就容易漏风,我把他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好了,隔着被子伸手搂住了他。
他缩在被子里,低着头,迷乱地慢慢追述:“我是被人……抛尸的,绑了石头,扔下去……”
他顿了顿:“应该是白天,我一会儿能看见他们把我的……尸体绑了石头扔进湖,一会儿又好像在水下,水面的光越来越远……我……”
我低声叫他:“云玉。”
“……嗯?”
我抽了口气,收紧了抱他的手臂,抬起一只手护在他的后脑上。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觉得惨,这孩子也太惨了,多大仇啊,惨得人心里难受。云玉在我怀里不断地发抖,大被蒙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我没有“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这种经验,安慰也浮皮潦草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一直给他一遍一遍顺毛,轻轻揉他的后颈皮儿,终于两厢沉默间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我的腰,而我现在疼得像要被腰斩了一样。
我龇牙咧嘴地拉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眼前看了看,震惊地“卧槽”了一声——这,这他妈能叫手吗?
什么时候变这样的啊!
这他妈是九齿钉耙吧!
这一爪子能刨下来我二斤肉丝儿吧!
怎么突然就变身了呢,我伸手去掀盖着他脸的被子:“云……”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长而尖利的青黑指甲刮着我的肉,一下就是五道血印子,他好像对自己的力道无知无觉,颤抖着抓着我的手,低声道:“……别看我……”
我像热锅上的屎壳郎一样急得手舞足蹈:“不是,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没事儿不就是没有黑眼仁吗,我二姨白内障没做手术之前也那样,咱还能抢救一下呢,快点……”
我干脆手动把他从被子里刨了出来,他低着头整个人筛糠一样地抖,我把他的脸抬起来看了看,跟我想像的差不多,我说:“没事儿,没事儿云啊,你清醒一点,都过去了,你看看我,你睁开……不是,你把你那黑眼珠翻回来看看我,你难受吗现在,需不需要我给你度口阳气苟一下?云玉?”
云玉还死死地攥着我的手,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道:“出去……求你……我快控制不住了……”
我说:“我……”
云玉皱了皱眉,放开了我的手,对着我当胸就是一掌把我拍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丫挺的,这个时候还记得关门落锁。
磅地一声巨响,那应该是他砸在门上然后顺着门滑下去的声音,然后是极其刺耳的挠门声,以及他困兽一样的低吼。
那声音让人心惊。
我站在门外,又瘆得慌又着急,但总算有点回过味来了——他一个厉鬼,不可能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死因就气得当场灰飞烟灭,估计是怕怨念一下子爆了伤着我。
我束手无策,只能敲敲门,告诉门那头痛苦挣扎的他,我在这里。
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他终于安静下来了,我推门走了进去,看见他缩在房间的一角,被子被扯得稀碎,毛絮棉花飞得满头满脸都是,头发散乱,但好在面色如常,只是有些苍白。
他坐在那里,眼神恍惚,我把一地破棉花收拾干净,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一点一点地给他拣干净头上脸上的棉絮。
他表情木然,眼珠跟着我的手间或一转,我把棉絮收拾干净之后给他理了理头发,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梳了梳掖到他耳后去,冲他笑了笑,说:“没事儿了?没事咱就睡觉吧,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就是这个被不能盖了,柜子里就剩个夏天的小棉被了,今天晚上估计……”
“你为什么还敢进来。”
他蓦地打断我,语气低沉阴冷。
我:“……我为什么不敢进来?怎么了你这是?犯个病还把自己中二之魂点燃了?”
他不说话,轻轻闭了闭眼睛。
我笑了笑:“是挺瘆人的倒是,那能怎么办,扭头就跑放着你不管吗?你英明神武的柏哥哥能这么干吗?其实……也还行吧,我大姑有癫痫,一犯病也哆嗦,跟你差不多,我们两家一个小区,往医院送她都送习惯了,看你也差不多,哎,不过你比较厉害,我大姑不挠门。”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良久,浅浅地笑了起来。
他说:“柏舟,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亲戚。”
我也跟着他乐:“啊,我二姨白内障我大姑癫痫,谁家还能没病没灾呢,她俩住院的时候我三舅妈还上她俩床头跳大神来着,拦都拦不住啊,差点没把主任医师脑梗给气犯了。行了,去床上躺会吧,我去把被子抱过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我实在是有些累了,躺在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身边有一个云玉在,我知道我是不能睡的。
一个人如果真的很需要你,哪怕他不说,你也能感觉到。
他背对着我静静地躺着,背影有些蜷缩。我想起他癫狂又痛苦的样子,心里也顶不是滋味——都是男人,如果真的不是难以忍受,有谁愿意在人前示弱呢。
我说:“睡不着吗?”
他默了默,低低地嗯了一声,道:“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我说:“不碍事儿,明天早晨有个例会,我躲我同事身后睡觉。”
他还是背对着我,说:“不必了,我没事。”
我被他噎了一下,半晌,还是说:“我陪你吧,正好我有个文案没写,熬夜肝完它。”
云玉翻了个身,说:“不必,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怕……”
我说:“怕什么?”
他不答,反问我:“阿舟,我那个样子,与疯狗有什么区别?”
我:“……疯狗咬人,你挠人,你还破坏被褥门窗。”
他很凄然地笑了笑。我尴尬地陪着笑脸,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他说:“我本不该存于世,也就谈不上什么生而为人的尊严,我本就不是人了,也就不怕最后状如疯狗,我只怕我丧失神志的时候会伤到你。阿舟,你想象不到厉鬼杀戮的欲望。”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
我本来是个不让话砸地上的人,这次沉默了很久。
最后我翻了个身,说:“甭想那么多,我都没怕你怕什么,睡吧。”
云玉也没有再出声。过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他整个人从后面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无言地抱住了我。
我没有动。本来以为我会失眠的,结果我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了也不让人安生,夜里一场大雨,梦里也是大雨滂沱,阴沉的天,我好像倚着一根栏杆,看着一个人影踽踽地从我身边走过,那人本该挺拔端方,此时却微微佝偻着,显得那么不堪又孑然。走远了,我叫住了他,远远地唤:“云公子。”
那人僵直在原地等我走过去,我看见我一路小跑在他身边撑开了伞:“怎么不打伞?”
那人被我罩于伞下,少了平日里仙鬼莫辨的幽渺之气,俊目修眉却还宛然,戴了冠,一身青衣,通身翩翩的书卷气,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少年郎,却被暴雨打得满脸雨水狼狈不堪,雨水顺着他的下颏淌进衣领里,我听见我自己说:“还是要恭喜云公子。”
他看着我,动作毫不逾矩,眼中却百转千回,表情像忍着痛,我明明看不懂,却莫名地心如刀绞。
他轻声道:“你……当真恭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