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楼环顾四周,荒郊野外,无计可施。
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小子啊!
朱楼咬牙,他全身莹蓝的光都向指尖涌去,汇成一根极细极亮的针,然后他双指一弹,那针直直穿过结界,没入无梦的眉心,结界瞬间破裂。无梦像是在岸上挣扎许久的鱼重新被被扔回水中,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呼吸间带着颤抖。
无梦慢慢地抬起头,在看到朱楼的瞬间,面上闪过一丝迷茫,然后他跌跌撞撞的朝他走过来,那满是痛苦的眼中染上无尽的悲伤,朱楼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感觉,那不是自己的感受,而是对面的无梦,悲伤,痛苦,绝望,他被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接着是撕裂般的疼痛。无梦颤动着嘴唇,含混不清地念着几个字。他说得那么艰难,好像是临死之前才敢去触碰的绳索,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将那绳索碰断。
那几个字犹如魔咒,无梦身上的红光湮灭,接着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天上坠了下来,金色的眼睛半睁,望着半空中的朱楼,像是望着遥不可及的明月。
明月俯冲下来,将他揽入怀中,轻轻落在地上。无梦站立不稳,走了两步,靠在一边的大树上,他始终一瞬不瞬的望着朱楼,然后他将手向朱楼伸去,却只能触摸到一层虚幻的影子,他颤动着双唇在念着什么,听不清,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谁都能看得懂。
朱楼望着他苍白的脸叹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鱼……”
“什么?”朱楼俯身去听。
无梦气息不稳,声音轻如蝉翼:“不要死……”
朱楼摸摸他的头顶,叹道:“你再这么来一回,我不死也被你折腾死了。”
无梦就这么在草地上昏睡过去,朱楼也不敢回暗香,只能强撑着在一边守着他。他仔细审视着无梦的脸,这样一个美人,究竟是何人有幸被他如此记挂,被他用那样刻骨的眼神看着,而且看无梦的情况,似乎是被那笛声影响了,而他自己竟然完全不知晓,见他并没有什么朋友,那么究竟对方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让无梦出现这种被”操控“的状况呢?
无梦是魔族,这点毋庸置疑,那双纯金色的眼睛就是证明,但是他似乎十分忌讳与别人说出自己的身份?2" 被梦中人缠上了0 ">首页14 页, 炻ケ揪桶喙芟惺拢耸北愕膊蛔『悸蚁耄步璐舜蚍⑹奔洹?br /> 第二天无梦醒来时整个脑袋都有些懵,但他睁眼便看见朱楼守在他旁边,忍不住又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
朱楼被他盯得全身发毛:“你没事吧?又失忆了?”
无梦这才扭头去看四周的树木,满脸困惑,再莫名其妙地低头一看,皮肤倒是完好的,但是衣衫开裂,裂口上染了点点血迹,他满脸茫然:“我……怎么了?”
“……”闹了这么大一场,自己居然不记得了,朱楼比他还茫然。
无梦皱了皱眉,他伸手想去碰一碰朱楼:“你的颜色为什么这么浅?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楼想解释,想问他问题,可是最终只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实在想揍你一顿,可是我没力气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你自己小心点,我没法带你回去了……”
话音未落已经被收回了暗香里。
☆、雅天歌(一)
朦胧之中朱楼感觉有人影在面前晃动,接着就听到纷乱的吵闹声。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就那个呀!”
“哪个呀?卖什么关子!”
“嘿,是不是那个,我偷偷听我娘说过!他是个魔族!”
“我爹也说了!我们堂堂修仙正派,降妖诛魔!怎么会让一个魔族留在山上?”
“魔族都是坏蛋!必会死在我们诛邪剑下!”
“快看!他跑了!!”
视线清晰起来,一个孩子正在他面前狼狈逃窜,他跑步的姿势不太自然,显然受了伤,因此也跑不快,但他却坚持跑出了好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孩子晃悠悠地来到水池边,咳嗽了几声,捧起水喝了两口,又洗了洗脸,然后卷起袖子、裤腿,他的身上全是伤痕,有不少都在流血,他将伤口用水洗干净,撕下身上本就不是很结实的衣服,为自己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始至终,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他身后的草忽然摇动起来,那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你这魔族想往哪里跑!是不是想要去害人!”
“师父说了,邪不胜正!我们要斩妖除魔!”
“对!斩妖除魔!!”
孩子们纷纷挥舞着木剑冲上来,对着地上的孩子拳打脚踢,地上的孩子只用手抱着头,一声不吭。朱楼却看到他臂弯中露出一只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无声的绝望和仇恨。
朱楼没控制住自己,往那几个打人的身上招呼了两下,摸空了,他颇为郁闷地叹了一声。慢慢地,孩子的眼神黯淡下去,仇恨也快要撑不住了,朱楼急起来,再这么下去,这家伙可要被打死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孩子忽然一个个摔倒在地,哎呦哎呦地喊疼,接着一个人一闪而过,从水中拎起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孩子,一下子就跑远了。
朱楼被连带着一起往前面飞,心道这小子真是命大,竟有高人相救。
很快,孩子被轻轻放在了地上,高人是个年近花甲的男子,他蹲下身检查孩子的身上的伤。
孩子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
高人笑道:“小鬼,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死了,捡回一条命,如今还挣扎什么?”
孩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小脑袋一歪,很快陷入了昏迷。
鼻尖一股幽幽暗香萦绕,耳边悦耳的鸟鸣声渐渐清晰,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小木屋的屋顶,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孩子一骨碌起身,这一动作,身上几处伤口又裂开了,他警惕地看了屋子一圈,小木屋摆设简单却实用,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只在窗口挂了个栖杆,栖杆上有一只毛色嫩黄掺着翠绿的小鸟儿,正歪着头看他。
孩子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吓得险些一脚踏空。门外隔着一条窄窄的走廊便是万丈深渊,孩子壮着胆子探头出去看了看,这小木屋竟然挂在悬崖壁上,犹如一只小鸟笼。他又几步跨到走廊尽头,头顶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不远处依次排列着三个山洞,第三个山洞旁边捶着一根细细的藤蔓,上面连接着崖顶。
他看了半天,身后忽然有人道:“别看了,你跳不过去的。”
孩子扭头一看,那位高人正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碗看着他:
“当然,寻死的话早说,我的粥不喂死人。”
孩子当然不想寻死,他饿得眼冒绿光,却依然盯着高人,动也不动眼前那碗粥。
高人哼了一声,道:“饿死还是被毒死,你自己选。”
孩子思索片刻,果断端起了碗。
见孩子一口一口吃得细致而认真,高人意外道:“没想到你这小家伙吃东西还挺懂规矩。”
孩子也不看他,连吃了七八碗,才勉强放下了筷子。
高人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低着头,自顾自转着手里的碗。
等了片刻,高人又道:“难不成我救了个哑巴?”
孩子抿紧了唇。
高人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小鬼,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被欺负?”
手中转动的碗停下了,孩子偷偷的用眼角瞟他。
“因为你弱啊,不但灵力弱,身体更弱。”
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越发大了。
“不过这不怪你,因为有人不愿让你变强。”高人伸手将他手中的碗端过来,又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盘水果递给他,“想知道是谁吗?”
孩子无意识的摸了个橘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高人直起身子,道:“名字。”
孩子犹豫了半晌,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高人叹了口气,道:“不肯说,那我就没办法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雅”孩子开口了,声音有一丝沙哑,“天歌。”
“你是雅家的人?”高人似乎有些惊讶,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收拾碗筷就想走,孩子拉住了他的衣袖。
高人道:“怎么?”
雅天歌道:“是谁?”
高人故作惊讶道:“你问我吗?我叫……”
“……”雅天歌道,“是谁不愿意让我变强?”
高人面露失望道:“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点兴趣呢,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
见雅天歌有些尴尬地转着手中的橘子,高人得逞地笑道:“你中了一种叫做冷凝香的毒,这种毒毒性很弱,但常年累积却会让人身体虚弱,灵力凋敝,等你长大了,若是有一天强行使用大量灵力,极有可能会暴毙而亡。”
“这种毒……”高人指了指屋里的熏香炉,道,“通常下在熏香里。另外,若是它能配合一些药膏使用的话,效果会更快。”
雅天歌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握着橘子的手微微颤抖。
高人道:“说完了,你现在对我有一点兴趣没?要不要听听我的名字?”
雅天歌看着他身后,窗口站杆上那只漂亮的鸟忽然呼啦一下飞了出去。
“……你的鸟飞走了。”
“嗯?”高人回头看了一眼,道,“哦,你对它比较感兴趣?”
孩子呆呆地说:“……不去抓它回来吗?”
“抓回来干嘛?你想喝鸟汤?”
“……”
临出门前高人突然将手一扬,一颗黑色的小东西划过一条弧线落在孩子的手心。
孩子茫然的抬头看他。
高人抬了抬手里的粥道:“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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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楼眼前一黑,随后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这房间不小,摆设也不错,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忽然听到“吱呀”一声,一个中年女子走进房间。
雅天歌在床上正襟危坐。
李婶笑道:“天歌小少爷,您回来啦!这几天您去哪里了,夫人老爷,还有少爷都很担心您呢。”
雅天歌沉默地看着她。
“又不说话了?”李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近几步后她叹了口气道,“他们又欺负您了?我给您上点药吧。”
她抬起手,雅天歌微微低下头,道:“我没事。”
李婶从怀里拿出几个小瓶子道:“好,少爷长大了,给你,上次的用完了吧?”
雅天歌看着那几个小瓶子,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到李婶的脸上。
李婶了然的笑了笑,伸手把小瓶子的塞子拔掉,小心地将药膏倒在雅天歌的伤口上:“还说没事,都疼愣神了。”
她笑得很自然,雅天歌也跟着笑起来。
擦完药,李婶去点熏香。
雅天歌忽然道:“我记得这个熏香炉,是你从仓库里给我搬来的。”
“对啊。”李婶将香料洒进香炉里,“我见这炉子好看,却被压在仓库底下无人问津,觉得可惜,就悄悄给您搬来了。幸亏夫人他们至今也没发现!要是被发现了,您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啊!”
雅天歌依然在微笑,道:“李婶,今天能不能陪陪我啊?”
李婶点完熏香,回头笑道:“天歌少爷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会儿不回去要被夫人罚的。”
“可是我今天特别想要你陪我。”雅天歌捏紧了被角,道,“你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婶笑着摇头道:“少爷都这么大了,还跟我撒娇啊?”
雅天歌点头道:“所以李婶,陪我一会儿吧……”
“好。”李婶在他床边坐下来,“陪你,你想听什么故事,李婶给你讲。”
雅天歌直起身跪起来,他轻轻掀开李婶的刘海,看到上面一小块疤痕:“李婶,他们又打你了?是不是因为……”
李婶推开他的手,道:“没事,不是因为你。”
雅天歌举起手上的药膏,道:“你总是帮我涂药,今日,我帮你涂吧!”
李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挡住了他的手。
雅天歌道:“怎么了李婶?”
“我……我自己屋里有药,回去上就行了,哪能让天歌少爷帮我涂药啊。”
“什么少爷啊,也只有李婶你对我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我帮你涂药好不好?”
李婶的眼神动了动,最后还是匆匆站起身来:“少爷,我刚刚想起来,老爷夫人叫我早些回去,晚上还有事儿呢!”
雅天歌看着她,笑容有些落寞,他垂下了眼睑,轻声道:“真的不行吗?只要今天。”
李婶似乎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她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今天……今天真的不行,夫人说……夜里有事要用我的,下次好不好?下次我一定陪您!”
她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犹如在逃离一场瘟疫。
雅天歌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那炉熏香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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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天歌捧着两大壶酒站在悬崖边上,跺了跺崖边的石头:“老头!老头!”
没有回应。
雅天歌叹了口气:“本来还带了酒来想请你喝的,我听人家说这酒可是三十年酿的难得的好酒啊,可惜你不在,真是浪费了……”
崖边的藤蔓轻轻动了一下,高人就落在雅天歌的身边,一脚把雅天歌手上的酒壶踢上了天,轻易的把它抓了下来,掀开盖子一闻:“好酒!”
“那是自然!”
高人道:“这样的好酒哪来的?”
雅天歌道:“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