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臣蔚拿着这个小本子五味杂陈的时候,忽然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初夏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谢臣蔚站在那里,明亮的眼睛里有惊喜也有惊吓,他第一时间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就立即从床头摸出了一个口罩戴上了,还催促谢臣蔚也要赶紧戴上口罩,生怕自己把肺炎传染给了他。
谢臣蔚才不管那些,他甚至无视了病房其他病人对他的注视,直接就低头靠近了初夏的脸,初夏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睫毛扑簌簌的,紧张的神情好像是怕谢臣蔚亲他。
不过谢臣蔚还是克制住了亲他的冲动,说道:“时初夏,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还学会了骗人!”
……
第二天,谢臣蔚无视初夏的反抗,直接把他转到了单人病房,理由也说得很理直气壮,因为在多人病房就连抱他都不方便了。
在初夏以怕传染为由,拒绝他的拥抱时,谢臣蔚又有点生气的和他解释道:“我已经详细咨询过医生了。并不是所有的肺炎都有传染性的,像你得的这种传染性就不大,并且你现在不是已经快好了吗?”
“真的吗?”初夏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睁大了眼睛,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谢臣蔚拍了拍他的后背,从保温桶里拿出了蕙姨给他熬的冰糖雪梨燕窝,准备喂给他吃。
初夏用鼻子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呀?好香啊!”
谢臣蔚反问:“香什么香?你不是很喜欢吃医院食堂的盒饭吗?还一个人默默上演苦情戏码,初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超级无敌伟大?”
初夏觉得谢臣蔚的脾气真的很大,而且说的话很难说没有挖苦他的嫌疑,但是他知道谢臣蔚没有恶意,所以他还是习惯性地道歉。“谢总,对不起,我错了。”
因为初夏的道歉态度很诚恳,谢臣蔚的脸色稍稍缓和。他这一次喂饭终于知道用手摸了摸这个炖盅,觉得还是有点烫,就放在桌上先晾一下。
谢臣蔚摸了摸初夏柔软的头发,问道:“初夏,以后再有什么事,能不能不要一个人扛着,和我商量一下?”
初夏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对着谢臣蔚笑了一下。他露出小虎牙,笑得很腼腆,让谢臣蔚的心里也软了,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就在这时,谢臣蔚的手机响了,初夏注意到谢臣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
谢臣蔚去病房外的走廊接了电话。
朱颖质问道:“我刚刚来你家,你怎么不在?你在哪里?”
谢臣蔚:“我在医院看一个朋友。”
朱颖又问:“是那个做保姆的朋友吗?”
谢臣蔚:“……”
朱颖又说:“妈妈不是老封建,之前就和你说过只要不影响结婚就行,但是离经叛道也要有个限度,毕竟你是二十八岁,而不是十八岁。”
谢臣蔚:“可是——”他想问他的人生能不能有一次可以自己选择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然而,朱颖很快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质问道:“我听说你这个月都休了第二次假了,为什么和甘小姐见面这么没空?”
讲到这个,谢臣蔚的心里更是有一团火,他觉得他必须迫切地和母亲讲清楚,他必须让母亲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做母亲手下的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提线木偶。
第34章
“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最近有关甘灵的行程是不是你安排的?”谢臣蔚看着近来瘦到几乎有些脱形的母亲, 问道。
自从和甘灵第一次见面以来,谢臣蔚从来没有主动和甘灵聊过天,在几次甘灵主动和他聊天时, 他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敷衍地回复一句。
他想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也觉得这件事应该没有下文了。但是奇怪的是,他在各种商务和慈善活动中频繁看到甘小姐的身影, 最夸张的是身边的人看待他们的暧昧态度, 让谢臣蔚非常不舒服。
朱颖回答道:“你说的是那个慈善拍卖活动吗?难得甘灵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还这么有爱心,我觉得很好啊。”
朱颖笑着看了儿子一眼,又继续说道:“我和甘灵的母亲打听了, 她对你非常满意,所以甘氏集团有意向给你们公司的新项目投资,她说她愿意负责, 你们可以趁机多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
“呃……”谢臣蔚看着母亲喋喋不休,自说自话的模样,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烦躁情绪。
朱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她的计划。“最好今年之内就结婚,最迟也要和双方父母见面订婚吧。”
过了好半天,谢臣蔚终于开口道:“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吗?为什么你们说起结婚这么大的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呢?”
朱颖看着谢臣蔚的目光有吃惊也有悲哀, 让谢臣蔚觉得让母亲感觉不适就是自己的不对。
朱颖想起了那天在谢臣蔚家里,自己大老远去看他, 结果他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似地仓促离开, 留自己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当朱颖发现在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有明显不属于儿子的尺码的另一个男生的衣服时, 朱颖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自称男保姆的男孩子, 过于年轻过于好看的眉眼, 还有他对待自己奇怪的态度……当意识到自己的独子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同性恋时,她是真的非常震惊。
她这个儿子,向来都是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一手培养到大的,绝对优秀到让人仰望的社会精英。
然而,当她戴着老花镜,用颤抖的手在电脑上打下「同性恋」三个字时,搜索出来的相关信息,忽然让这么多年积累的优越感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朱颖回过神来,她强装镇定,反问道:“你不和甘灵结婚,难道和男人结婚吗?据我说知,我们国家还没有立相关法律支持你们这种特殊的爱好。”
“而且,那个男孩子据我说知,以前还是在酒吧工作的,经历非常复杂,你真的不担心他接近你的动机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真心待你的,你又不担心他身上有些不干不净的病吗?”
“母亲,你真是——”见朱颖越说越过分了,他忍不住想起初夏在他离开之前一直劝他“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和你妈妈吵架,不要说让自己后悔的话。”相比之下,初夏的大度和善良让他的母亲更像是个偏执的,不可理喻的小孩子。
谢臣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恳求道:“我已经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古生物学专业,后来又按照你的心愿,开了公司,如今拓风也快上市了,竞争对手谢明远也被我打败了。所以我能不能完成我人生中唯一的一个心愿?”
朱颖忽然冷笑了两声,说道:“什么叫为了你?你都二十八岁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从小对你严格,不让你玩物丧志,你高考完了不让你填报冷门专业,都是为了我自己是不是?”
谢臣蔚确实很难看到情绪这么激动的朱颖,他竟然从母亲那一贯波澜不惊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委屈,这也完全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是他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吗?十二岁上高中,十四岁上大学,在一批年龄比自己大那么多,高那么多的同学里被人排挤,我过得并不快乐。”
“哼!”朱颖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要说没有学到古生物专业,你很不快乐?”
这一次谢臣蔚不开口了,算是默认。
朱颖又说道:“臣蔚,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有现在这样人人羡慕的成就,是不是和你从小到大形成的良好学习习惯有关?你有没有看到现在考古专业的大学生很难就业的新闻呢?你觉得小时候的快乐比较重要,还是现在的成就比较重要?”
朱颖说着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的独子,感叹道:“臣蔚,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甚至还不如小时候懂事。妈妈对你很失望。”
“可是,”谢臣蔚忍不住开口反驳道,“你没有发现我比从前快乐多了吗?”
朱颖:“我很理解你为什么会把荷尔蒙上头带来的短暂的快感,理解为快乐。因为你从来没有感情经历,上一两次当很正常的。”
朱颖忽然伸手抓住了儿子的手,自信满满地又看了眼谢臣蔚,继续说道:“妈妈很理解你,也没有让你立刻和那个小男孩儿分手嘛。不过你要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等到你和甘小姐结婚之后,生儿育女,你才能真正地成长为一个大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才是人生中的快乐。”
谢臣蔚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但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母亲青筋爆出的手上,在他的记忆中朱颖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这段日子却因为身体暴瘦变成这样了。
谢臣蔚想起了医生提醒他的话,以后最好不要让朱颖有情绪上的巨大波动,于是谢臣蔚不再开口了,因为他感觉他和他母亲始终在两个频道,这样鸡同鸭讲的交流毫无效率可言。
母子间的战争,好像是以朱颖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而告终,她已经开始在心底筹划,要怎么样安排谢臣蔚和甘灵父母的第一次见面了。
只是谢臣蔚在离开母亲家的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第一件事是也许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语言并不是陌生人之间飙脏话,而是来自亲人口中的那句“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第二件就是谢臣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父亲谢均烨,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明了他并不喜欢他的母亲。
谢臣蔚小时候一直觉得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她还为自己放弃了她的梦想她的学业,他一直觉得作为独子他应该背负母亲的所有愿望。
直到遇到初夏之后,他在某一刻忽然顿悟了,拼了命的付出和奉献,可能也并不是因为爱,可能只是占有欲作祟。真正的爱应该是给别人愿意接受的,哪怕是所有的默默付出并不能被对方看到。
谢臣蔚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母亲的家,他之前本来非常清晰的人生规划,忽然变得混沌不明朗起来,说句实话他非常讨厌这种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看到陶群给他发来的工作安排,是今天下午给动物救助站的新地址开工剪彩。之前谢臣蔚一直听初夏说救助站的地方有点小,很多动物挤在一起空气不好容易生病,于是在今年公司的KPI提前完成后,他就又捐了一笔钱给救助站重新选址扩建。
本来谢臣蔚之前还问了下初夏要不要一起去,但是初夏说他前段时间肺炎拉下了很多功课,比其他同学学习进度已经慢了,于是就婉拒了他的邀约。
要是知道今天的剪彩活动,有很多的电视台记者来采访,并且他又看到他的熟人——甘灵时,谢臣蔚一定不会选择出现在这里。
剪彩的时候,电视台的记者们让谢臣蔚和甘灵站在人群中的最中间,闪光灯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记者们开始一张接着一张拍照。
当有记者想要采访谢臣蔚时,立刻被他拒绝了。但是当记者要采访甘灵时,她像是早有准备一般立刻答应下来。
甘灵对着镜头露出甜蜜又大方的微笑,她娓娓道来:“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嘛,所以只要有这样帮助流浪动物的活动,我是一定会参加的。”
在摄影机的记录下,甘灵在烈日下,拿起扫帚很认真地打扫着救助站的院落,扫出来的垃圾里有不少是动物们的排泄物……甘氏千金戴着口罩,不怕脏不怕累的埋头干活的形象获得了记者们的一致好评,所以又给她用手背擦汗的细节来了几个大特写。
谢臣蔚生平最怕这样的场合,他不喜欢一切虚与委蛇的社交场合,所以他默默地去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初夏打了一个电话。
可能是这一次聊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已经走了,除了救助站原来的工作人员,就只剩下正在院子的水龙头里拼命洗手的甘灵。
甘灵一边用肥皂拼命地揉搓着双手,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在和朋友打电话。
也许是洗手洗得实在过于专心,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谢臣蔚的到来。
谢臣蔚很清晰地听到甘灵和朋友倾诉的声音。“刚刚有只残疾的奶牛猫,把尿拉在我的手上,真是恶心死了。”
谢臣蔚想她现在讲的话跟她刚才在镜头下的形象真的很不一样。
“不过,最恶心的还不是这个,最恶心的是明明就是个死gay,一个两个都不承认。”
当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的时候,谢臣蔚停住了脚步,走到了一个可以屏蔽视线的拐角处。
过了一会儿,甘灵又说:“我本来也不喜欢谢臣蔚,和他订婚结婚,也不过就是看上他的现金流,可以盘活我们家从去年就一直不景气的地产。”
“本来各过各的也没什么,我也不在意。结果在我特别去找过他一次之后,那个男保姆竟然不认可这样的关系,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本大小姐都不介意,他还介意上了。”
当听到了这些之后,谢臣蔚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对所谓的豪门生活产生如此深刻的失望与厌倦。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我最近修了一些v前章节,主要集中在17章到21章,增加了一点情节,增加了拉扯感。但是没有大改,想看的可以重看下,不想看也不影响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