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说完了。”平城王看着进来的妩媚女子一笑,说道,“侄儿他要告辞回去了。”
“宁王这就要走,不多留一会?”挽莎对爱人所言毫无疑问,转头开口挽留龙倾。
龙倾心想,既然他的皇叔已经开口,显然是嫌弃他这个灯泡过于耀眼,他怎么还好意思留下。况且司空雅那醉鬼已经睡了,难不成自己还要独自去前厅欣赏歌舞?
“出来久了,恐怕宫里担心,我这就回去了。”龙倾起身告辞。
见他执意要走,挽莎便让舞儿将他送到门口。谢过了招待,龙倾便上马回宫。
三十 远方来客
这一日天色刚刚微亮,龙倾便醒了。层层叠叠的床纱透着影影绰绰的光,显得飘忽而虚幻。他看得有些愣。
明明是一夜好眠,没有任何梦境,却醒得十分突兀。龙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直到听见房门外一阵细细索索的衣物摩擦走动之声。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龙倾起身走下床榻,他推开了窗,深深吸了一口冬日清晨冰冷微湿的空气。这才觉得压抑在胸中的窒闷感觉好了一些。
“王爷,您起身了吗?”房门外荣海低声询问。
“进来吧。”
龙倾站在窗边,遥遥的望着御花园的一角。
“王爷,您怎么站在这?”龙倾察觉荣海的声音有些惊讶,接着一件沉重厚实的披风搭到了他的肩上。
“今天醒得早。”
“王爷可是魇着了?”
“没有。”龙倾转头看着荣海笑,“又不是女人,难不成还被恶梦吓哭?”
荣海察觉自己的罗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今天这么早,可是有事?”
虽然每天荣海都会叫龙倾起床,但是今天却比往日都要早。
“昨儿晚上,太子殿下过来了。”看见龙倾疑惑的神情,荣海接着说道,“那时您已经歇下了,殿下就没多留,临走吩咐奴才叫您今早起来去惜花阁用早膳。”
“嗯,还说什么了?”
惜花阁是崇明殿四阁之一,自从龙倾住在原属于太子衡的濯尘阁之后,太子珩就搬去了惜花阁。
龙倾有些奇怪,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太子衡突然想到与他一起用早膳了?
“殿下没说别的。”荣海答道。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龙倾也不在意。在荣海的服侍下用青盐漱了口、温水净了面,又挽了头发换了衣服,便带着荣海去了惜花阁。
龙倾觉得,他现在被人服侍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抵制不适感。当然人也越发的懒了,心想在大德当个米虫一般的王爷也挺好的。他自嘲的笑了笑,难道老天在弥补他原来二十多年的孤儿贫苦生活?
“皇兄今天气色不错!”龙倾刚一进到惜花阁,就听见太子珩如是说道。
“一夜好眠。”龙倾回话,一夜无梦到天亮算是好眠吧?
“哦?”太子珩别有深意的一笑,“皇兄可梦见什么好事?”
“无梦,一夜到天明。”龙倾就事论事。
这时候,宫女宦官们将早膳也送了上来。
“皇兄,你尝尝这个桂花酥,清淡的很。”太子珩热情地给龙倾推荐。
“嗯。”龙倾接过,也不客气。
“皇兄,一会用过早膳,你随我去御书房吧。”见龙倾专注的吃东西,太子珩突然说道。
“嗯。”龙倾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在百忙之中点了下头。
从一开始太子珩让他到惜花阁用早膳,他就觉得一定有事发生。果不其然,饭还没吃完,正题就已经出来了。不过这回不是太子珩的亲政阁,而是大德励帝的御书房。
“皇兄不问我出了什么事?”太子珩看龙倾无特别反映,追问道。
“那……有什么事?”龙倾喝了一口香浓的莲子粥,敷衍的问道。
“前些天我们递出的议和书,北羌有回复了。”
“哦?”龙倾挑了挑长眉,这个他有兴趣,“说什么了?”
“北羌不让我们派使者过去……”看见龙倾认真倾听的样子,太子珩反而停了下来。他也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粥,又咂舌道,“皇兄你怎么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
龙倾这才注意今天虽是在惜花阁用的早膳,但却还是他喜欢的口感,清淡甜濡的南方风味。为了这个,糖糖取笑过他很久,说他明明是粗犷的北方人却偏偏喜欢细腻的南方风味吃食。
“不习惯?”
“也没有。就是没想到皇兄的口味变的如此的……”太子珩皱眉考虑措辞,“嗯,温柔。”他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来,似乎觉得温柔一词十分合适。
“呵。”龙倾裂唇一笑,他也没想过太子珩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北羌怎么回复的?”龙倾不愿意在他口味改变的问题上打转,问了他更感兴趣的问题。
“苒厝说要派使者团来皇都。”太子珩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多大胆的蛮王啊!”
“哦?”龙倾也有些惊讶,这个苒厝生着虎胆不成?“孟老将军的遣返呢?”
龙倾突然想到,或许苒厝并不是大胆,而是嚣张的威胁。在胜券在握情况下,便干脆把大德皇都当作自己的地盘来去自由了。
“皇兄脑子转的可真快!”太子珩的笑容也在扩大,眼底有着对龙倾的赞赏。“回复上还说,孟老将军伤势严重,由北羌巫医国师萨坦亲自照顾,当然大德不足五万的‘老弱残兵’也由他们‘暂时’安置。”
龙倾也笑,大德那剩余五万将士战败之后士气虽低,但是哪里到了“老弱残兵”的地步?如此说来,孟老将军和五万将士全部被当作人质扣押在北疆了。
“怪不得他们还敢派使者团前来!原来是胸有成竹了。”
“皇兄有何良策?”
龙倾笑着看向太子珩,那人脸上有着孩子一般的求知表情。
“珩,你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了吧?何必再让为兄出丑?”
“皇兄,既然羌王苒厝如此热情留我大德将士,自然不会小气的饿着他们吧?”太子珩已经笑得如同狐狸,“然后再加上在亲政阁商议好的计策,北疆七城可保也!”
听到这里,龙倾已经明白太子珩心中所想,不由也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三十一 北羌明月
大德励帝二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北羌使者团出使皇都。
这一日,龙倾早早的起来。虽说朝堂之上没有他什么事,不过晚上的接风宴他还是要去的。所以与其匆忙,不如从容。
具体的接待事宜有太子珩和安相负责,也没有他什么事。所以龙倾想,还是出宫好了。
自从上一次他独自出宫去将军府之后,龙倾明显觉得他的行动自由了许多,也许是重新在亲政阁议事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不过看得见的监视的确是少了,但是那些看不见的恐怕要更多了。而且不仅仅为皇族的暗影,也许还要再加上安相,和其他对朝中局势鼻子异常灵敏的大臣密探。
不过……无奈中的龙倾感到欣慰的是,也许目前自己的安全无虑,毕竟是深处多方人马的保护之下啊!
龙倾这次出来还是单人独马,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司空雅。和司空雅接触越多,便受吸引越深,虽是顺理成章但他们的速度也太快了。龙倾一直认为自己对待感情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是和司空雅的关系越近,牵扯到的人也越多。这让他不得不谨慎,况且司空雅的身份不明也实在有太多的疑问。
龙倾想到第一次出宫的时候逛到的书局,那里环境清幽,是个不错的消磨时光好处去。
拴好马匹的龙倾刚要抬腿进书局,就先被一个莽撞鬼撞到了鼻子。
“哎呀!”倒是那莽撞鬼先捂着脑门叫了出来。
“你没事吧?”虽然明明是对方莽撞跑出撞到自己,但是龙倾见那人似疼得厉害便有礼的询问。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说话的虽然急促清脆,但是很软,还有些微微的卷音,不像是皇都人士。
“这位公子,是你没看路冲出来才会撞到在下的。”虽然恼怒对方的强词夺理,龙倾看见对
方一直捂着脑门,心想对方或许一时疼痛才会口不择言,所以他还是好脾气的解释。
“明明就是你撞到我!”岂料那人听见他的解释,猛然把捂着脑门的手拿开,抬头瞪视龙倾。
他们的距离极近,龙倾一下子看见一双黑白分明却充满怒气的大眼。
那少年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华丽的雪白衣着,无半点尘土痕迹;露出的肌肤细腻光滑成小麦色;纤长的略带英气的眉毛;圆圆的似猫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微翘的嘴角似笑非笑,雪白的牙齿咬在红润的下唇就好似要咬上龙倾泄愤一般。
只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龙倾暗想,又仔细的将对方打量一番,他总算明白心中的怪异之感的原因。
“看什么看?”那少年公子见龙倾久看不语,又怒声问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龙倾感叹,尤其是胆大包天女扮男装独身出来的女子。
那不知被龙倾识破身份的少女眉头皱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龙倾话中之意,不过“女子”两字她还是明白的。
“你说谁是女子?”
“卿本佳人,奈何如此鲁莽?”
“你……我才不是女子!”那少女立刻急急得否认。
龙倾笑了笑,侧身避开那女扮男装的少女,进了书局。
虽然龙倾不自诩为绅士,但是好男不和女斗他还是听说过的。再说从同样娇纵任性的糖糖那里,他也知道这类女子还是少惹为妙。
“哎!我跟你说话呢!”反倒是那少女在看见龙倾微笑之后脸红了一下,然后又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
“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在狭窄的书架之间,龙倾避无可避只得妥协。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她问的直接。
“虽然你是姑娘家,但是在问别人名字前报上自己的名字才是礼貌吧?”龙倾反问,除了“他”之外,当然不是谁都可以让他主动告之名字的。
而且龙倾虽然是问名字,但也是变相的刁难。大德风俗,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可以将名字主动告诉除未来夫婿以外的男子。他并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想让这个刁蛮的小姑娘知难而退,不要一直缠着他罢了。
“我叫克拉玛。”那姑娘出乎意料的干脆,大胆直视着龙倾说道,“用你们的话就是‘皎洁的月亮’的意思。我说了,你的名字呢?”
龙倾还在想她后半句之意,克拉玛是外族的名字,她不是大德人。怪不得这小姑娘虽然汉语流利,腔调却有些怪异。
“皎洁的月亮?”龙倾不自觉地重复,“不就是明月?”
“呀!明月真好听!那我大德的名字就是明月了。”那姑娘竟然开心的一把拽住龙倾的衣袖,跳了起来。
龙倾无奈的看着这个抓住自己衣袖开心不已的女孩子,真是天真的可爱!
“你的呢,你的名字?”她高兴了一阵,又想起最早的问题。
“龙倾。”
龙倾想,反正是外族的姑娘,告诉她也没什么,便也坦然将姓名告知。
“啊!你是皇长子,宁王龙倾!”那小姑娘将原本就溜圆的眼睛瞪得更大,惊讶的道出了龙倾的身份。
“你知道?”这下连龙倾也惊讶起来,自己的身份不至于连外族也知之甚详吧?还是这小姑娘有何特殊身份?
“我在大哥那里看过你的画像,不过美达画得一点都不像!”她皱了一下鼻子,娇嗔道。
龙倾心中有了隐隐不好预感,“美达”是北羌画师的统称,这小姑娘恐怕来自北羌。只是不知是羌国来大德经商的商旅家眷,还是与最近的羌国使者团相关。如果是后者,这姑娘的身份……
随着心中所想,龙倾眸色一沉,开口问道,“敢问令兄是?”
“苒厝,我大哥的名字是苒厝!”她极是骄傲的回答。
龙倾压下听见苒厝两字之后的惊异之情,这个小姑娘竟然是羌王苒厝的妹妹?!
“不知是克拉玛皇女殿下,本王失礼了。”龙倾弯腰抱拳作揖说道。
与大德不同,羌更为重视继承人的能力,所以皇女也可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因此羌族的女子性情也是十分的豪爽,巾帼须眉丝毫不让羌族男子。
“哎……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正经啦?”克拉玛皇女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变回去,快变回去!”
龙倾暗笑,你当我会变脸不成?还是沉声说道,“皇女出访,可曾带了随从?”
如果北羌皇女在大德出了什么意外,那时恐怕就不仅仅是北疆七城的事情了。
“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在驿馆闷着多无聊!”她娇声说道,“再说,大哥也教过我,到一个地方就要先四处走走才能熟悉啊!”
龙倾却想,苒厝果然深谋远虑小心谨慎。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看来苒厝早已经有了入侵南下之心。
“为了克拉玛皇女的安全,本王还是送您回驿馆吧。”龙倾见克拉玛的神色一下子严厉起来,压下重新升起的担心,又说道,“贵国的使者团不见皇女多时,恐怕甚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