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临风笑一下:“三叔打不过卫漠啊”
“三叔——”小仙以为他是玩笑话,嗔怪道,“两个卫漠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仙儿,我虽是你血缘上的叔叔,但我们情如父子,你对小奴才的心意三叔又何尝不知?”江临风的声音仿佛春风里拂动的嫩柳,让小仙颇不适应
“三叔…"
“你放心好了,是你的,总是你的,不会逃”江临风幽幽地说
小仙感到他这番话的奇异,仿佛交代后事一般从他怀里挣脱出,那脸色更不好了:“三叔,此言是从何说起?你是不是——”
“仙儿,”江临风打断他,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头,“你还要去救那个梅家的二少爷吗?”
小仙犹豫地点了点头:“要救”
江临风略一沉吟,问:“你对这位少爷,是不是有份特殊的情谊在?”
“没有!”小仙急忙否认,“三叔说什么呐?我怎会对他——”
“看你,急成什么了?”江临风慈爱的望着他,“脸红都成了火炭了,”
随即又骤然锁紧了眉头,低声命令道:
“你爱医谁我管不着,但不许你用江家的碎玉功,你该清楚那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小仙有些心虚
“即使牺牲自己也要去试?”江临风反问,“如果换做别人,你还会这么做?”
“不一定要牺牲,但要一试”小仙低声道
江临风说:“如果换做别人你也愿意赌这次命,我一定会阻止你如果只是因为是这个人才不得不赌,那么我不反对”
小仙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三叔,你别胡言乱语了,别人没他病得重,也用不着我这么做”
江临风眉头一展:
“好你去救人,我去盗花,乔景天那老贼我信不过等我把花盗出来,你就必须跟我走,别去管这岛上的任何人”
“等等,还有一件事”小仙说
“什么?”
“后山一个溶洞里,我还藏着一个人”
“谁?”
“蓝染川”
“蓝染川?”江临风大为吃惊,“他还活着?”
“是,他十年前为了报妻儿之仇来到君子岛,后来被乔景天抓住关在幽梦冥兰的洞里十年我无意中救了他”
“这我就不懂了,乔景天为何杀他妻儿?”江临风随即想到,“难道是为了要挟他帮他复活那位福金公主?”
“是这样,八九不离十”小仙肯定道
又说,“三叔可去梅府梅霜寒的卧房内的地下暗室一探,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躺在石棺里的活死人,有心跳没有呼吸,应是被施了假死的密术,现在细细想来,他的容貌与蓝染川倒有几分相似,我怀疑,他二人或许有着极深的渊源”
“你想说,蓝染川的儿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关在那个石棺中?”
“我也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三叔可以去一探,我将机关开启的方法教授于你”
小仙把腿从床上放下来,在地上施了一遍梅花步法
“记住,是正对床帏最中心的石板开始记步”
江临风聪明绝顶,当然看一遍就了然于胸
“错了也无妨,大不了将那府掘地三尺想不到这君子岛果然秘密众多,连蓝染川也被牵涉其中”
“不止”小仙补充道,“你可知那梅千岭的真实身份?”
“你说他是公主的儿子,那他的父亲就是乔景天?”
“不,他是公主的儿子,却不是乔景天的”
“那是谁的?”
“金国的真珠大王,完颜设马也的”
“金人?”
小仙便将靖康议和以及福金帝姬的遭遇表述给他
“所以你救他也是因为他是金人的后裔?”江临风有些想不通
小仙点了点头:“他的祖父是金国相完颜宗翰,地位非同一般,而在乔景天带着福金公主出逃前就已经怀有身孕,金相又如何不知?若是救了完颜宗翰的孙子,把他交给皇城司的人,这样宋、金两国交战或谈判时,也会给我方增加一些筹码,我是这么想的”
“因此你救他,不过是感念天下苍生?”江临风不以为然,“仙儿,这并不像你的作风”
“不论如何,他的价值不允许他现在就死,日后的用途恐怕不是你我能估量的”
其实小仙自己也没想通,到底冒着自灭的风险救梅千岭,这其中不可估量的价值到底在何处
“乔景天威胁你救他也是为威胁金人?”
“那不是威胁,而是让他去杀完颜设马也,为他母亲报仇,说不定,也会要求他顺带将所有完颜家族都一个个宰杀了吧”
“呵呵,这个梅少主还真是可怜呐,”江临风冷嘲热讽道,“身边的人都要救他,却打着正义的旗号利用他,还满嘴仁义道德”
小仙心里一刺,狠心道:“这怪不得别人,谁叫他是金人的孽种”
“好吧,”江临风双手一摊,“复述一遍,我去盗花、找蓝染川的儿子,你去救那位少主这里的病患照例服药诊病,至于死活就随他去种疫的方法,我想办法暗示给岛上的其他大夫,混了好些日子,那里有几个人我也相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乔景天,还有五天,若不出意外,甄芳花会上,他一定会有大动作,那些岛主、洞主、宫主、庄主、各大山门别派,你猜,他会用什么法子逼这些人就范?”
“我也不知”小仙想了想,答道,
“若他们不甘于被乔景天操控,恐怕会玉石俱焚吧,我猜”
江临风走后,小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月初东升
到厨房那吃了面饼果腹,自觉内力恢复了不少,就到前院的药煎场勘查一番,菊重阳倒是尽职尽责仍坚守岗位,正指挥人灭火清扫,做善后的处理,席棚下的病患大部分睡去夜色微凉,菊重阳远远看到小仙抱着臂在屋檐下瑟缩,就跑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戴:
“快披上,夜里凉我不得抽身,白日岛主如何将你找去?”
小仙没有拒绝,知他多心自己与乔景天的私下会晤,便道:
“正巧在上山途中遇到,岛主似乎去寻什么草药,要救什么公主——”
故意将“公主”二字拖长
菊重阳一惊,悄声问:“他将那秘密告于你了?”
小仙故作不知:“是何秘密?”
“那位大宋的公主啊——”意识到自己说脱了嘴,菊重阳连忙捂嘴
“你又怎知?”小仙不放松
“我…不说也罢”菊重阳立刻警觉起来
小仙欲擒故纵,抛出一块砖头:
“我找到了白曼陀罗”
“你找到了白曼陀罗?”
“在岛主的密室,藏在一块石壁里,有两头猛兽看守”
“你杀掉了那两头混兽?”
“我杀了那两头混兽”
“然后被岛主发现了?”
“然后被岛主发现了”
小仙按着他的节奏答话,就如一人在自问自答
他决定主动进攻:
“岛主说,你抓山樱和萤火的事他都知道了他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告的密?”
“不是我!”菊重阳反射似的矢口否认
“我想也不是你说不定,是梅霜寒”小仙紧紧盯着他
“梅霜寒?”菊重阳难掩慌色
“或许是竹清茅,是贺兰舟,是贺兰敏,三个老掌门,你身边的人…这些人都有可疑,哪个探过你的府,买通你的人,你浑然不知,你在明,那人在暗”
菊重阳被他拨乱了心弦:“你的意思,有内奸?”
“内奸倒不至于,或许只是抱着和你一样的心思,想跟岛主邀些小功,或有更大的企图——想做下任岛主也说不定”
菊重阳被他嘲弄,却并不介怀,仍是一副看似无害的神色:
“哎呦——这可麻烦了”
小仙顺着他的话讲:“更大的麻烦在后头你该知,梅千岭那病几乎绝症,离死也不远乔景天让我一定救他,不如我今夜就去杀了他,伪装成病死,以绝后患”
哪想菊重阳却反对:“不行!”
“不行?你不是很想他死吗?这样下任岛主之位非你莫属,乔景天又如此看重你”
“你不懂,梅千岭现在不能死,他死了,必然内乱,甄芳大会又迫在眼前,大会上通过比武确定人选,我没信心赢过梅霜寒和贺兰舟”
“哦?那梅千岭能赢过他们,我看更无可能吧”
菊重阳说:“你不知,梅二虽然武功不精进,可是,他有杀手锏!”
杀手锏
武功智谋都万分不济的梅千岭还有杀手锏小仙不禁惊讶
菊重阳没将这个秘密向他公布,也当然不会对小仙开诚布公
但既然乔景天将梅千岭视作接班人,秘密传授什么骇人的武功也是情有可原的
否则以他那三脚猫的烂功夫,连自己都打不过,又如何面对梅兰竹菊四门,乃至其他外派的挑战?
可这杀手锏,又是什么呢?
小仙满怀着重重心事,于次日清晨天一亮,就被乔景天邀去为梅千岭医病
待到那个绝对幽僻的地方后,着实吃了大惊
这里四周幽旷,堆积着红色的土壤,有一潭涧水,一条逆天飞瀑倾泻而入,更惊人的是,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树,树干笔直通直,直冲天空,正是在梅府地洞下那棵神树,这涧水,也正是自己堕入的那潭寒池
通向这个绝境的路径,不是梅府,而是木神宫
岛上来客,统一安排落脚在这木神宫里,小仙一直无暇访探,没料到木神宫的后宫所在,竟是这样一处境地
“你要的东西我已全部准备好,处方你收好三日之内,除了送饭食的人,不会有其他人来这树是木神,树顶盘踞着黑蛇,你要注意,不要要当树干,否则黑蛇会落下,咬伤你就不好了石壁很厚,绝对隔音,记住,这里发生什么,外面不会有人援救,外面发生什么,你也无暇分心三日之后遑论怎样,我都来接你们快去吧,那树下奄奄一息的,正是岭儿”
乔景天指着远处树下一处玄色的塌輦说
那塌輦上有一青年和衣而卧,披头散发,生死不明
小仙走了过去,再一回头,乔景天也消失在隐蔽的入口处,“轰”,这入口被他以内力由外封闭,惟留一处一尺见方的活动的木帘,供饭食进出
这里深得连阳光也照射不进来,小仙把手盖在额上,仰望上去,思忖着若是沿着这树壁攀爬上去,只要坚持,就能到达树顶,进入与梅府通达的暗洞
目光转向昏迷中的梅千岭
那面容似与昨日相比,又消瘦了几分
撩起袍袖,后臂内侧已出现深红的斑纹,拉开衣领,胸前、背后、肋下都见血斑加深,褪下裤子,连大腿内侧也可见小仙心境越发沉重,看这样子,血流凝滞形成栓塞,不全身放血治疗是不行了
小仙脱下坎襦和长衫,将穿于中层的布袋背心拆出来,为了方便四方行动,他将金针等系列微小的用具,以及药丸、药散皆缝制其中,这样不仅不会引人注目,关键时刻也能用来救急
树下有一块很大的龟纹石,将布袋背心摊在上面,金针共有九系长短,每系九根粗细,为了区分,用金木水火土加日月天地来编码,从八十一根金针里选出第金系,取在足太阳膀胱经脉络,大椎大抒双侧刺针,再取木系水系在心俞、肺俞双侧刺针,取火系土系在胃俞、肾俞双侧刺针,土系日系在肝俞脾俞刺针,每一区域刺针都要同时施以内力逼出淤血直到血色变浅,再无流出方止
试到半程,梅千岭的出血依然不那么理想,小仙只好准备好的陶缸放入涧水煮沸,同时研究了他儿时患病的处方,不看不知道,那处方上的药竟都十足虎狼凶险,毒物也占了七层多,那位神医dangnian 不知有包天的胆量,敢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药量,果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吗?
等水温上来,便将火灭掉,接下来是将梅千岭的衣物悉数褪去,赤条放到热水里行针在热力的疏导下,血流速度加快,放血会顺畅许多只是这样也会加速疫毒的攻心速度,需要尽快完成放血工作,然后用药镇止毒素内行
也不知是热水的激荡,还是被针刺的疼痛唤醒,梅千岭在全身赤条被浸泡在缸水里时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以及一张很熟悉却又觉得许久不见的脸
“小…仙?”他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忽然觉得好渴,“好渴…”
本想问他这里是哪里,自己和他怎会在此,可还是抵抗不了苏醒后的第一个生理机能——找水
小仙正专心在他颈侧行针,当然不可能半途而废为他取水,便腾出左手,从缸水力掬出一捧递到他嘴边:“喝吧”
“这水…”梅千岭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泡在水里,有了一丝疑惑,“能喝?”
小仙说:“无暇思及清洁与否,你昏迷了三天,米水未进,若再不饮水的话,我看放完了你的血,你也早干死了”
梅千岭听他这么说,才勉强深处伸头舌头舔了一口,入口略有咸腥,那是混入了自己污血才有的味道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想吐,他连忙歪过头呕吐,吐出一点胃里的积液,口腔里顿觉苦涩无比,连眼泪都情不自禁淌了出来
“可好了?”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快了,再等等”小仙不敢松懈
梅千岭虽清醒了大半,脖颈酸软无力,方才那一呕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只得将头垫在小仙肩膀里,边倒着气,便盯着小仙的侧脸半阖着眼目笑:
“在我这个将死的人身上浪费气力,值得吗?”
“少废话”小仙冷漠地说,将针刺在他背后的椎穴上,梅千岭身子向前一挺,后脊上的两片肩胛突了出来
这针扎起来很疼,一般人受不得,但梅千岭还是受下了,小仙很宽慰
又坚持了一个时辰,梅千岭几度昏厥,小仙不得不靠丹药为他续命,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又点了他的麻穴,但这种麻痹感维持不了多久,也不利于血行,因此只用了一次
在他后背行了最后一针后,终于大功告成
小仙的内衣被汗湿透,不顾整理自己,将梅千岭裹了衣物抱出了陶缸,仍放到塌輦上平放好,又逐个出血点为他上药擦身,运气按摩这样又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完成了全部工序,小仙虚脱的靠在树神上休息了好久,无意发现左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块铜钱大的血斑,而这处正是前天在梅府地洞里被幽梦冥兰招惹的蚊蝇叮咬之处
不禁震惊,难道传播疫病的不是幽梦冥兰,竟是那蝇虫?
如果这个猜想不错的话,幽梦冥兰也绝非岛上疫病的肇始者,正相反,它既能与这蝇虫共生,根据相生相克的道理,也一定是这蝇虫携带疫毒的克星,也就是说,疫毒的解药,正是幽梦冥兰
这个猜想让小仙十分亢奋
为了证实,他决定拿自己当试验品,用乔景天送来的幽梦冥兰治疗疫毒
他把唯一的外衣盖在梅千岭身上以帮他取暖,然后架起陶缸的柴火,将幽梦冥兰花材投入部分一起煮沸,煮了一个时辰,缸里的水泛起碧绿的色泽,小仙惊讶这种嗜血的鬼花竟然能烧出这样绮丽的颜色,对它能解毒的猜想更加坚定了
无毒,他用金针试过
将手背上的血斑刺透,放好了血,把手伸到幽梦冥兰的药汁里泡,并没有排异反应,继续泡下去,也没有异常
“小仙——”
天色将黑时,梅千岭苏醒了,叫着正凝神观察伤口反应的他,小仙边应着边抬起头,发现梅千岭正用自己的衣服覆住半边脸,动情的望着自己
小仙放下衣袖,藏起了手背,起身走了过来
大概是血气瞬间运行通畅,梅千岭的半张脸犹如染了红霞
眼皮也能全部睁开,有了神光,因为行针时哭过,眼角还挂着水汽
身体也不再发抖,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记得自己的姓名,也记得病前发生的一切
《折梅寄北》完本[古代架空]—— by:琴挑
作者:琴挑 录入: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