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看着不大的马车,内里却是极为宽阔的,且该有的物件一应俱全。
扶着君绝坐下后,林西吾探出身子接过属下递来的琴,再回车厢里,摸索着侧边的暗几拨弄两下,将琴固定好,随口问道:“会些什么曲子?”
武功高强的暗侍守在外面尽职的当个车夫,马鞭一甩,马儿配合的咴儿咴儿两声,抬蹄子开始移动。
移动间车身上挂的勾魂铃亦开始晃动,君绝耳朵动了动,双目无神的朝向林西吾:“你是邪教的人。”
“嗯。”林教主笑的玩味:“怕吗?”
君绝摇摇头:“你是谁?”
“我是绾青楼的幕后楼主。”
林西吾顿了顿又加上:“无所不能。”
话落自己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还有人以为我是邪教神出鬼没的大魔头,你怎么看?”
不是以为,本就是。
林西吾边说边在车厢内的暗阁翻找着,依稀记得教中的琴女,弹琴之前还要焚香来着。
“清平调,绾青调,鸳鸯词,公子要听哪个?”君绝笑道:“只要能帮我杀了他,你便是那大魔头我也是不在乎的。
找了一圈儿没找到,林西吾索性不找了,听着外面已没了嘈杂的人声,想着是已经出了城门后,便支开车窗:“出门在外少说杀字,小心惹祸上身,我只答应带你过去,可没说要护你周全,活着带到那里是带,死了只带个尸首过去也是带。”
君绝闻言垂了眼嘴抿出一条僵硬的弧度,不再言语。
林西吾瞥了一眼,莫名有种他在生闷气的错觉,再看一眼,感觉愈发强烈。于是笑着打哈哈道:“鸳鸯词听着是个欢快的,就它罢。”
君绝嘴抿的又紧了几分,但好在是有反应的。
林教主便牵着对方的手放到面前固定好了的木琴上,而后胳膊搭在窗边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走的是官道,两边除了树就是树,偶尔瞄见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歪扭着长在路边,迎着落日残云,倒也算是天然美景。
小曲儿听着,美景看着,林教主惬意的眯着眼打盹儿,昏昏遇睡之际忽觉得有些奇怪,恰好婉转的琴声止又起,他顿时一个激灵,总算是意识到那里奇怪了。
林西吾扭头看向君绝,幽幽问道:“这是鸳鸯词?”
怎么听出了生离死别的幽怨?
像是听出了林教主的心声,君绝浅笑:“是,讲的是鸳鸟被渔夫抓了,鸯鸟寻不到伴侣,日日望月啼叫唤鸳鸟。”
“噢。”怪不得,总觉得有些渗人,林教主回头接着看美景:“那换绾青调罢。”
然而,铮铮琴音刚起了个头,林教主便觉不妙,立即识相的喊停,如此豪迈粗狂的前调,好听是好听,但也震耳朵。
天色逐渐变暗,起了凉风,他合上窗子转身看向君绝,试探道:“这绾青调讲的又是什么?”
君绝勾了勾唇,垂眸摸着琴弦:“讲的是一代女中豪杰,挥刀自断青丝,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之事。”
林西吾默言。
君绝笑吟吟问:“公子还要听么?”
“天色已晚,改日再听。”
林西吾说着又自己动手拆了琴架,推回暗几,将琴放入暗阁,再翻出琉璃灯点燃,而后摸出江湖名人录刚翻开,忽又意识到有些不对。
抬眼看向倚靠着背垫闭目养神的君绝,再摸摸自己背后,硬邦邦一片,林教主皱眉回想起方才一系列的动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才像是那个伺候人的。
这般想着,心里多了些不快,皱着眉头使唤:“沏壶茶。”
放茶叶茶壶的暗阁就在他左手边,伸手一勾就能摸到,然而林教主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对方是个眼盲的。
既是眼盲,又如何煮水沏茶。
看着对方摸索的模样,总觉是在无故欺负人,只好合上册子,揉了揉眉正欲说声罢了,谁料马车一颠簸,正弯腰找寻东西的君绝一时没稳住,竟直朝自己扑了过来。
刹那撞了满怀的清冽香气,倒有些像南思过身上的气味,也撞乱了林教主蔫儿坏的心。
压着君绝倒在榻上唇舌相濡之际,林西吾只觉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颇为凄惨,刚来不久便忙着带孩子,还要避着南姑姑给房里塞人。
出任务时大多又有南思过作伴,即便南思过不在,所到之处的秦楼楚馆十有八九都是邪教千山隶下,里面遍布南姑姑的眼线,余下那一二又入不了他的眼……
有的没的乱想一通,林西吾愈发觉得自己这个教主当的十分凄惨。
第76章 反派背后的男人
倏忽半月,待夜里刮的风从凉风变成刺骨冷风时,林教主和君绝招摇了一路,总算是沐着第一场毛毛雪进了南翠庄苑。
和南子绥下山时,不过是夏末初秋,现在已然入了冬。
另据暗探线报,元念已成功继位正道盟第六代盟主,庆祝宴时南子绥作为失散多年的弟弟亦有露面。
没了西西和信息本查看任务进度,又听不到任务完成的提示,他只能老老实实走完剧情等待天道驱逐。
知道自己具体哪天会死,以什么方式死去,这种感觉不可谓是不闹心。
因着这件事,林教主一连几天的沉默,连带着君绝也受到了些影响,每日必摸的琴都放了两天未动。
整个人像是要冬眠般,除了药浴和针灸外,其他时候均是裹了狐裘蜷缩在书房榻上和林教主一起熏墨香。
林教主何时回房,君绝便何时回房。
当然是各回各房,南姑姑的地盘谁敢放肆?
进南翠庄苑前他和南思过说好了,治眼便不杀南思过,杀南思过便不治眼。
君绝当时难得开了回窍,摸着林教主的俊脸说,这算不算是在让我选生还是死?
林教主也难得耿直一回,说是。
君绝倒是出乎意料的选了治眼,并放话说要看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是否真如传闻中样貌凶恶吓哭孩童。
林教主听了只是笑。
针毛雪变成鹅毛雪时,君绝可以模糊的瞅个影儿了,林教主却开始醉心于酒,天天不着影儿的喝醉了到处飘。
有次喝醉了跑梅林刻了整夜的木头,导致半林子的梅树都没了皮。
又有次深夜进后山替翠萝采药,被毒虫咬了脖子,几天说不了话。
还有次拎着酒坛说要去找南姑姑喝酒,然而被一鞭子给抽了出门。
最后一次闻见林教主身上带酒味儿是在他门前阶上,君绝深夜被门外重物坠地声惊醒,披了衣裳大着胆子出门去看。
只见有个模糊的身影瘫坐在台阶上,抱着酒坛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四溢的刺鼻酒气。
君绝问是南子坞么。
身影动了动,踉跄着站了起来,笑着说是君绝啊,还以为到了自己院子呢。
林教主的院子就在旁边,运起轻功瞬息就到。
君绝却眼睁睁的瞧见那模糊的影子刚飘起来便直直坠地,顿时四溢开来的除了酒气,还有腻人的血腥味儿。
他慌了神色忙去扶,刚碰着对方的手便被甩开,想着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便耐着性子说我扶你回房。
醉醺醺的林教主只是痴痴的笑。
君绝见好声好气说话不管用,只好用上几分力气扯着对方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扶住。
笑够了的林教主努力睁眼想看清是谁,然而被磕了脑袋昏昏沉沉,瞥见满眼的玉色,于是开了尊口问你来了?
君绝只当是在问自己,凉凉的嗯了声,吃力的驮着林教主回房。
林教主又说你应该知道,想要什么只要和我说,只要我有定会给你,若是没有也会想办法给你,你为何不来找我要?
口齿伶俐的简直不像醉酒的人,君绝费力的将林教主放到自己榻上,随口说那你帮我杀了南思过罢。
林教主不再说话。
君绝许久没听见回应,以为他睡着了,便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看是哪里受了伤。
摸到脸时,猝不及防对上双突然睁开的眼,惊的心里一突。
林教主笑着说了句是君绝啊,而后脖子一歪睡的宛如死猪。
君绝却难得的又开了窍,知晓林教主刚刚是把他当成别人了。
晨光微熹时南姑姑亲自过来把他带走了,后来一连三日没听见林教主的动静。被对方喊作翠萝姐姐的侍女,来换药时身上带的血腥味儿一次比一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