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弯身摘掉使者嘴里的布团。
使者顿时暴跳如雷,指责汉人不讲信用、不守规矩。
七皇子弯身把布条塞回去了,按住使者肩膀,简明扼要地发问:“太子与五皇子身在何处?不要废话。”
布团再一次被摘掉,重获说话权的使者不长记性地又开始发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七皇子陡然握住佩刀一推刀柄,刀身出鞘三寸,刀刃抵在使者脖子上,用“两军交战,专斩来使”的态度威胁道:“别、废、话。”
使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被关押的时候没少挨三皇子党的揍,现在想弘扬大齐礼仪之邦的形象已经来不及了,干脆不拘泥虚礼。
那使者立即不委屈了,温和有礼的回答问题:“小人已经说了无数遍,贵国的五皇子就在河对岸,咱们只派出三百人扎营护送,等待贵国交换人质,贵国的太子真的不在咱们军营里,千真万确!请您想一想,咱们若是擒住贵国太子,以二换一,归降信内怎会不加其他要求?”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震。
太子不在契丹人手里?
七皇子正欲再问,帐外一阵嘈杂,又归于安静。
紧接着,三皇子带着佟宁昭和几个亲信走进来。
“六弟七弟不在营帐里待着,串门串到我的禁地来了?”三皇子扬着下巴,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个小皇子面前。
“你为何扣押契丹来使!”六皇子愤怒已极:“莫不是想让大哥五哥受困一辈子!”
三皇子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回答:“恰恰相反,你们刚才应该也问过了,这厮不承认大哥被他们扣押,就是不想把大哥还回来,我当然得审问出实情,再做打算。”
六皇子争辩:“就算要审问,你也不能私自做主!”
三皇子笑:“大哥不在,我不做主,难道你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六皇子斥道:“怎么是你做主!父皇已经改立七弟为储,把兵符也交给七弟了!”
三皇子故作忧伤道:“父皇病糊涂了,算不得数,就算大哥回不来,也该立二哥为储,哪有改立七弟的道理?这不合规矩,二哥答应,群臣也不会答应,群臣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这话就是直白地不承认七皇子地位了。
禁军统领和两名亲信立即握紧刀柄。
佟宁昭等人迅速作出回应,将刀刃微微出鞘一截,逼迫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七皇子无甚情绪地看向三皇子,淡淡道:“大哥不在他们手里,先换回五哥。”
“笑话。”三皇子一脸不屑道:“不在他们手里,还能再谁手里?他们就是想先用老五换回他们的王子,然后再拿大哥为难咱们!”他得瑟地一笑:“决不能中他们的奸计,必须以一换二,大哥五哥都得交回来。”
六皇子上前盯着三皇子:“父皇已经认命老七统领三军,三哥就不要以己度人、自作主张,一切行动都要遵照七弟的决策执行!”
“什么决策?”三皇子神色威胁地眯眼看向两个弟弟:“不管大哥,只救五哥?七弟,你该不会是为了保住你的临时储君之位,想害死大哥?若真如此大逆不道,可就别怪三哥不顾兄弟情分了!”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佟宁昭党羽教他的,能让他理直气壮地不交换人质。
营帐里一阵沉默。
六皇子气得耳根发红。
七皇子仍旧无甚情绪,忽然侧头看向佟宁昭:“佟将军,圣谕中‘文臣武将协心辅佐’,前一句是什么?”
佟宁昭一愣,想了想,低下头不答,偷偷斜眼看三皇子,要他出面解围。
七皇子侧头问禁军统领:“你告诉他。”
禁军统领立即朗声回答:“改立贤皇子宁王为储!”
七皇子又问:“是父皇亲自盖的印么?”
“是!”
七皇子一点头:“禁军统领严帆听令。”
严帆立即单膝跪地:“末将在!”
“即刻护送契丹使者与契丹王子前往河西,照约定交换人质。”
严帆当即领命,一把将榻上使者拉起来,准备送出营地。
佟宁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但他还没做好正面对抗的准备。
跟禁军交手,恐怕要损失一半人马,他原计划让两个小皇子以为契丹失信,亲自带兵讨伐,趁乱杀掉这两个皇子,赖给契丹。
这么做好让三皇子更加名正言顺的拿下江山,没想到老七这小子还挺难缠。
佟宁昭正脸色阴沉地想办法应对,不料跟前的三皇子忽然“呛啷”一声拔出佩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三皇子上前一步,一刀割断了契丹使者的喉咙!
土黄色的帐帘瞬间被鲜血喷洒出一道歪斜的红幕。
毫无防备的契丹使者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死死捂着脖子,试图阻止血液和生命漏出身体,最终还是软倒在地。
死不瞑目。
一片惊愕。
七皇子丹田一股热流涌向全身,周身气流瞬间撞出这片小小的营帐,向营帐外推覆出去。
那双素来温和无害的浅瞳,此刻已经敛起凌厉的杀意。
像是一种本能,七皇子电光石火间,已经根据营帐内几个敌对势力的武力和站位,做出了判断,脑中闪过一一击杀的最佳路线和招式。
仿佛一头被羚羊养大的雄狮,饿到了极致,血脉里的猎杀本能,再也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父亲遥遥:谁?谁说爸爸是羚羊的?爸爸不是谢顶小白兔吗
七崽:朕说的。
老父亲遥遥:呜哇啊啊啊啊!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痛我的心……
第96章
对于一个天生的猎手而言, 本能先于思考。
猎物对杀气的感知速度, 快不过最顶尖的猎手。
如果这一刻,七皇子的本能中,剔除掉这十年来成长环境, 塞进他心里的那生根了的温情, 他就不会在三皇子脸上看见“哥哥”两个字。
他的本能告诉他的击杀路线,是从那个脸上挂着“哥哥”两个字的人为起点, 这让他的身体和思想产生了短暂的冲突不协调。
只这短暂的一瞬,猎物慢一拍的感受到了危机。
三皇子手里的长刀还在滴血, 转过头, 给弟弟一个嘲讽的笑,可目光对上的时后, 他胸膛里的一颗心突然没来由的剧烈收缩,因为七弟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
被野兽或蛇蟒盯住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求生的本能让三皇子立即亮出了自己来之前留的一手——
“你们这两个小子真叫哥哥不省心,都是被那个成天围在你们身边的薛遥带坏了, 三哥刚派人去把他先带走了。”
三皇子看见两个弟弟的眼神同时从敌对转为惊恐,更加确定自己摸准了软肋,忍不住露出个和蔼地笑,长辈教导后生一样用温和的口气威胁:“你们再捣蛋, 三哥就拿薛遥问罪。”
“你带薛遥去哪了!”六皇子的嗓音在发抖。
“一个安全的地方。”三皇子弯身将刀刃上的血在尸体身上擦干净, 收归入鞘,悠然开口:“你俩听话些,随哥带兵剿灭契丹残部,替父皇报仇, 哥就让薛遥跟你们回宫。”
“咱们已经接受了契丹的投降,如果出尔反尔,五哥怎么办?”六皇子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地谈判。
“你五哥也不会答应就这么放过这群契丹狗。”三皇子挑眉笑笑。
“哥,遥遥还给儿臣吧。”
听见七弟忽然从强硬变成撒娇的语气,三皇子差点大笑出来。
别看这个胖弟弟脑子有问题,是个傻子,但有些时候机灵得很,比如他的自称虽然经常搞错,但还是有规律可循,“儿臣”这个自称,七弟只有在示弱的时候会用。
这个突如其来的示弱,让跟储君之位失之交臂的三皇子神清气爽。
照理说,这样的示弱之后,应该是臣服。
所以三皇子欲笑不笑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七皇子会突然箭步冲过来,动作快到三皇子做出反应的同时,左腮内一颗牙齿已经被突然袭来的拳头打断了,身体也被这一重击砸倒在地。
和着带着点甜味的血腥味,那半截牙齿在舌根打滑,险些被三皇子吞进肚子里。
“遥遥还给儿臣吧?”
被七皇子的刀刃架在喉咙的时候,眼冒金光的三皇子又听见了这句带着撒娇口吻的请求。
佟宁昭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要拔刀上前,就看见单膝压在三皇子胸口的七皇子冷冷一挑眼,刀刃往下压了两分。
“殿下不要冲动!”佟宁昭识趣地后退一步。
三皇子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终于停止了旋转,被幼弟一击击倒的耻辱战胜了恐惧,让他第一时间抬手去拔腰间佩剑。
七皇子膝盖顶在他胸口,左手握着刀柄,右手一个侧击,瞬间将他拔出一半的刀刃顶回入刀鞘,顺势一拳砸在了他上腹。
“呃!”三皇子双目暴睁,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嘴巴像快要干死的鱼一样,一开一合的喘息。
“遥遥还给儿臣吧?”
在接连的重击下,三皇子再一次听见这个带着撒娇意味的话语。
他猛然醒悟,七弟并不是在向自己示弱,而是在向“失去薛遥”这件事本身示弱。
这个陪伴七弟长大的伴读竟然真的对七弟如此重要。
“动手啊。”三皇子喘息着对七皇子露出狠戾的笑:“你这大逆不道的孽畜!为了保住临时储君之位,弑兄通敌,不顾太子死活。动手啊!待本王去了地府,一定抓着你那小伴读好好问问,怎么把我弟弟养成这么个畜牲。”
“遥遥不去地府。”七皇子坚决地告诉三哥:“殿下带他回宫。”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三皇子嗤笑一声,一口沾血的牙齿格外瘆人,缓缓抬头,也不顾刀刃划破皮肤,盯着七皇子低声道:“我去哪儿,都一定带上他,动手吧,七弟。”
*
薛遥被蒙着眼睛、堵着嘴,捆住手脚,已经放弃了哼哼求救,继续哼哼换来的拳打脚踢,可能会让他内出血暴毙。
完全未知的环境会让人感到时间无限延长,撑了不久,薛遥又开始哼哼了,他宁可透支部分生命,来证实自己身边还有人存在,没有被抛在荒郊,等待野兽啃食。
再一次哼哼的时候,踢他腿的男人说了句“大半夜的叫唤什么”,这让薛遥松了口气。
大半夜的不会有士兵陪他留在西部荒野,而且从他被偷袭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下午,他以为已经一天了。
确定自己的情况没有恶劣到随时毙命之后,薛遥开始担心小胖崽。
三皇子的人敢对他下手,就代表已经跟七皇子摊牌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内部打起来了吗?
西北总督站在哪一边?
这一切的担忧,在他憋得快要尿裤子的时候暂停了,他听见有人小跑的脚步声接近,而后那人对某个人说了几句话,好像是暗语,薛遥没听懂。
紧接着,看守解开他的脚,把他扶了起来,摘掉他嘴里的布团,又推了一下他肩膀,说:“走吧。”
“去哪儿?”虽然听出对方不想聊天,薛遥还是不识相的问了一句。
对方没回答,加了力道,又推了他一下。
眼睛被蒙着的薛遥就这么被半推半扶的向前、转弯、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守卫帮他把蒙眼布和绑绳解开。
这时候天微亮了,薛遥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军营入口,体感已经走了五里路,完全不清楚自己方才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守卫拉着他的胳膊一直走到七皇子大帐前,而后说了句:“进去。”
薛遥一下子不确定这人是敌是友了,居然放他回去见小胖崽,简直感激涕零,撒奔钻进大帐里。
他如愿以偿的第一眼就见到坐在榻上的小胖崽,短暂的兴奋过后,才发现小胖崽两旁,正站着两个佟家军高等侍卫。
小胖崽换上了一身皇子常服,连佩刀都没有了。
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生死离别的小胖崽,此刻冷静得出奇,坐在那里抬眼问薛遥:“你没事。”
薛遥看见小胖崽的爪爪放在自己的腿上,却不是个?6" 暴君的炮灰男后[穿书]0 ">首页 38 页, 潘傻淖耸疲鞘种改蟀醋磐龋蛭昧Χ缘貌园住?br /> 他第一次发现胖崽会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显露沉着的气势,这却并不让薛遥感到欣慰,反而心疼得红了眼眶,没法在两个佟家军面前显出七皇子那样的气势了。
第一次,他拖崽崽后腿了。
但很快还是调整过来,薛遥故作无畏地笑一笑:“我没事,殿下起这么早?用膳了吗?”
如常的主仆对话,也是对那两个守卫的蔑视。
薛遥昂首挺胸走到塌边,没事人一样问了几句日常的话语。
发现小胖崽的中衣皱巴巴一截漏出前襟,薛遥心想他一定是自己换的这身衣服,没人伺候,就坐下来,倾身向前,替小胖崽解开前襟,重新穿平整。
这么就靠得近了。
小胖崽的拇指指腹忽然贴上他嘴角的淤青。
“谁打的。”
小胖崽这句带着隐隐小呼噜的问话,听得薛遥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滚滚往下掉。
“等着,爷打烂他的嘴。”七皇子这样严肃表情做出的承诺,从来都没失信过,他会打烂欺负遥遥的人的嘴。
“嗯!”薛遥尽量答得铿锵有力,同时疯狂用袖子擦掉眼泪,不敢去看身旁那两个守卫,怕自己这丢脸的一幕被发现,再一次影响小胖崽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