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两条街,那几个土著终于还是凶相毕露了,分别从兜里摸出了管制刀具。沈桐暗忖流年不利,捂着肚子拼命跑,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肚子里动了一下。
沈桐惊呆了,那一下蠕动特别清晰,就在他小腹里头。
眼看着跑不动了,正巧他路过一家诊所的门外,情急之下掀开厚厚的保温帘钻了进去。
“哟,沈先生!”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惊喜地冲他走了过来,“沈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啊,是蒋小姐告诉你的吗?快来快来,我正想跟你说说你肚子的事情。”
沈桐听见他的声音就认出来了,冲他比了个小声些的手势,然后拉着他往里面躲了躲,说:“有几个土著在追我,拿着刀的,你帮我避一避吧。”
医生说:“好好好,你躲在这儿安全得很,这地方没有人会跟医生过不去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追你?”
沈桐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从单老大那里逃出来之后上了他们的沙船,然后就被扣住了,趁着今天船只靠岸我才跑出来的。”
“哦,这样啊,”医生意味深长地说,“那你是幸运了,他们原本可能是要把你卖给人贩子的,估计还没谈好买家。”
沈桐哭笑不得:“卖我?神经病啊,我是男的。”
医生:“所以你幸运啊,要是个女的还长成这样,那一早就卖出去啦!对了沈先生,你的化验结果早就出来了,但是蒋小姐一直没联系我,我就捂着没主动告诉她。我跟你讲,你的的确确是怀孕了,到现在得有……三个半月了吧!”
“嗯,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沈桐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兴奋地说,“他刚刚动了一下!我的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位太空英雄,然后不小心被外星球上的异形感染了,他就在我肚子里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小怪物!”
“……”医生说,“沈先生,想象力丰富是件好事,但是还是要适可而止,毕竟是你的亲骨肉,感染你的也不是异形,是个不负责任的臭男人。”
“臭男人?他不臭!”沈桐笑着说,“他可是顶级拳王,我的孩子将来肯定也是个运动健将,这么早就能动了,真棒!”
医生泼冷水:“你确定不是你的大肠在蠕动吗?孕妇一般都要到五个月才能感觉到胎动,最早的也得四个多月。”
沈桐沾沾自喜:“我娃不一样,他是爹怀爹生的!对了医生,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孩子爸爸,叫他来接我回家吧。我已经流落在这儿太久了,他肯定急疯了。”
医生点点头:“哦好的,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试着联系一下。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地方的信号差得很,卫星都不好使的,打国际长途会有困难。”
沈桐:“你先试试!他电话是……电话是多少?”
医生放下了手机:“你问我呢?”
沈桐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急得直跺脚:“完了,我已经不记得他号码是多少了,怎么会这样,我的脑子,啊!”
“别急别急啊沈先生,你先别薅头发,听我说,”医生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宽慰道,“你现在怀着孕,这段时间恐怕都是营养不良,记忆力下降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过不用着急,慢慢补充营养,养好了身体记忆力还可以恢复的,等你想起来了再打这个电话也不迟。”
沈桐:“可是我急啊!”
医生把他往诊室带,说:“你急也没用的,要安心养胎。你这段时间真的经历太多了,孩子不能这么折腾的,所以接下来听我安排,衣食住行我都会为你准备好,你只要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了就行。”
沈桐感动:“医生,你是个好人,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医生:“不是说好了吗,让我亲自操刀给你接生呀!”
沈桐:“可以可以!我都不知道你是妇产科医生。”
医生:“我不是呀。”
“啊?你不是妇产科医生,为什么要对生孩子感兴趣?”沈桐打量他,“你,你能行吗?别给我弄个一尸两命。”
医生:“放心放心,我什么都能来一点儿的,生孩子很简单,大不了到时候我再叫上妇产科医生陪着就是了。”
沈桐勉强答应:“好吧,那可说准了。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医生:“我姓邱,叫我邱医生就行了。我以前在国内是肾脏内科医生,跑到这个地方以后基本就接不着相关的病人了,就开始了解各个方面的病症,能帮的都帮,能治的都治,反正只要是个人吧,浑身上下哪个部位都能整两手。”
沈桐:“那你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这里太落后了,太乱了。”
邱医生直言不讳:“没办法,犯了法,又不想坐牢。”
沈桐惊讶,没想到邱医生竟然还有过案底,就问:“那你是医患纠纷犯的法?”
“不是,说来话长了,”邱医生深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回忆,“我接过一位尿毒症患者,快七旬的老太太。尿毒症是肾病的晚期,人嘛受尽了罪,也花光了积蓄,可惜一直都没有□□,没得治。她的几个儿女都放弃了,开始不管不问,只有一个刚成年的孙子还守在病床前。”
“后来老太太几次跟我说,想安乐死,小孙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不能再拖累他。我一直劝她坚持,至少再多陪陪孩子几天,可后来看到她透析之后一次比一次不堪忍受的样子我就后悔了,一个老人家,何必再去受那份罪。所以在那次的透析过程中,我悄悄往她管子里注射了安乐死的药液。她死了,不再有痛苦。”
“邱医生,你……”沈桐哑然。
沈桐想了想,说道:“邱医生,你也算帮老人家解脱了,别太自责。”
邱医生:“可这件事被老太太的孙子看见了,真是相当难办啊。”
沈桐:“这就……那他肯定不能原谅你。”
邱医生:“谁说不是呢,不原谅就算了,反正我是不后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小子竟然对外说是他拔掉了老太太的管子才致其死亡的,后来更是连夜逃了。医院当然是很乐意接受这个说法,但我能让他一个毛头小子替我顶罪?左右我也无牵无挂,到哪儿不能治病救人,所以嘛就也跑到这儿来了。”
沈桐笑着说:“邱医生,你是白衣天使中的魔鬼,还是魔鬼中的白衣天使?”
邱医生也笑了:“哎,手里有命案,激动呢。”
沈桐在邱医生家住了下来,他每天除了胎教以外就是想方设法去回忆苏烈的号码,也试过去找当地的警察帮忙,但人家根本不管他。后来邱医生也劝他,说就算现在回国了也很难办,男人生孩子,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他就再也没安稳日子过了。
沈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决定先在邱医生家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而后他就过上了皇贵妃的日子,谈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家里的活儿是绝壁不做的,天天都能听到邱医生冲他吼,说自己是请了个活祖宗回来,肠子都悔青了。
每当此时沈桐就咯咯直笑,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谁让你想要研究男人生孩子这一历史性的伟大课题,接受命运赐予的重任吧。
邱医生就忍不住在洗衣、拖地、抹桌子的时候长吁短叹,变着法儿地刺挠他,说孕妇太懒的话生出来的也是懒蛋宝宝,将来这些活儿他得做一辈子,偷懒十个月,辛苦几十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桐不以为意,说懒就懒呗,反正他爸爸有钱,大不了就请保姆嘛。邱医生狠啐,骂他三观不正,年纪轻轻就有这种好逸恶劳的思想,简直堕落,辣鸡,非得把小朋友教育成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不可。
沈桐就笑嘻嘻地反驳,说那可就错了,娃他爸爸才是二世祖,他得算三世祖了……
转眼到了秋天,四个月之后的一天夜里,沈桐被一阵腹痛激醒,而后疼痛一阵急过一阵,想来是马上要生产。他扶着墙挪到隔壁间,敲门叫醒邱医生。
邱医生又喜又怕,沈桐毕竟是他的第一位“产妇”,这对他来说具体特殊的意义。但距离预产期本该还有两个多月的,早产对沈桐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情况不容乐观。他匆匆忙忙就穿上了衣服,带着沈桐往医院赶。
说来也奇怪,苏烈这时候正在睡梦中,突然就冷汗淋漓地醒了过来,然后捂着肚子钻进了卫生间。他刚才梦见沈桐出事了,有人破开了他的肚子,肠子内脏全都涌了出来,吓得苏烈站都站不住,扶着墙也滑倒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也疼得要命,坐在马桶上却什么都排不出来,就是痛,被割开似的痛,被掏了肠子似的痛。
此时此刻他万分想念沈桐,万分需要沈桐,思念的情绪冲上他的颅顶,他莫名预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沈桐,且是永远的失去。
这种没由来的预感逼得他撕心裂肺,难过得直掉眼泪。他找了沈桐太久了,五六个月意味着什么,在这样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内乱国家,毫无音讯的五六个月可能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他最爱之人的彻底陨灭。
苏烈的坚强被疼痛吞噬个干净,他没由来觉得这疼痛就是一种提示,一种悲惨结局的先兆,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苏烈……苏烈,别哭,苏烈——”
沈桐已经两次昏厥,迷迷糊糊中竟然看见苏烈在哭,他心疼得要命,可恨无论怎么安慰苏烈都听不见,只一味地抱着肚子哭。
沈桐实在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偏偏苏烈的哭声总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霸道又蛮横地往他耳朵里钻。他抵御不过,就跟着一起哭,然后从疼痛中醒来,看见自己仍然躺在邱医生的车上。
“就快、就快到了!沈桐,你坚持住!我的娘啊,就不该住那么远,早知道提前两个月就该把你弄医院去住着,我的娘啊,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沈桐!”邱医生慌得手抖,大半夜的遇到红灯他去鸣笛,显然已经急昏了头。
沈桐猛然睁眼,断断续续地说:“邱医生,我想来了,我想起苏烈的号码了!你,你帮我,打给他……现在就打……”
“打什么呀,等我把你送到医院再说!”邱医生持续高速飙车,在这当口他可不敢分心去打电话,那搞不好就是一车碾死仨。
“邱医生,我,我真的怕,”沈桐抓着车顶的把手颤抖,“我在怀孕之后,还,还被强效麻醉剂喷过,我怕,怕万一生出来个畸形儿怎么办?”
邱医生:“你现在考虑这么多干什么,先救活你自己再说!”
沈桐:“还有啊,我到底从哪里生孩子,从屁……”
邱医生简直服了他,气得大骂:“你丫赶紧给我闭嘴!闲扯什么淡呢!现在调整好呼吸,省点力气待会儿生孩子,想死也别死在我车上!”
“好吧,好吧邱医生,”沈桐痛得两条长眉都挤在了一起,“我要是,要是死了,你记得帮我把孩子……送到苏烈的手上……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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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只差一点点
后来总算到了医院,沈桐勉强吊着一口气没死,被门口等候的护士用担架推进了产房。他的产房是邱医生特意安排下来的,还把医院里唯一一个值班的妇产科医生从瞌睡中叫醒,一路拖进了产房。
每一位准妈妈都是九死一生,沈桐这个不爹不妈的更加凶险,在手术中一度心脏骤停,吓得邱医生差点就给他跪下磕头了,硬逼着旁边的急救医生快想办法,哪怕死马当活马医。
急救医生被他弄得压力山大,急吼吼地去做胸外按压,做CPR,万幸的是这医院设备倒也算齐全,最后把AED也用上了才捡回沈桐一条命。
酒店里,苏烈一直哭到泪都干了,后来就在马桶上坐了一夜,天亮之后才觉得肚子好了些,头昏脑涨地返回床上“躺尸”。
但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没精神,也没再出去找沈桐,就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的吊顶发呆。小吴来找他,见他脸色不对才知道他是生病了,就问要不要去医院。苏烈不愿意去,继续盯他的吊顶,然后莫名笑着。
小吴问他笑什么,他说:“以前有一位母亲,她的儿子坐牢了,她就一直坐在阳台上盯着外面的一棵树,都不知道那破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我现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了。”
没有了希望,其实盯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总比什么都没得盯要好。
小吴问他那位母亲后来盯出什么结果了么,苏烈想了想,那倒也算一种结果,便对他点点头,说那位母亲自杀了。小吴不敢再问,生怕苏烈也想不开。
自从单老大事件解决之后,苏烈就一直留在A国寻找沈桐。秦舒铭早就已经带着蒋兰兰回国接受制裁了,卢羽勋也被抓了起来,祖国的法律对他们的审判想必也快有定论,而沈桐却依然杳无音信。
梁哥那边增派了人手帮他寻找,大街小巷的寻人启事也贴了不少,搜索范围更从单老大的地盘扩大到了当地政|府管辖的繁华地段——相对来说算是繁华吧。
但没有任何人能给他提供沈桐的消息,苏烈怎能不绝望?
小吴不大会安慰人,直接打电话给医院,说:“邱医生,我朋友生病了,不太清楚是什么病,看起来是丧失了生活的信心,能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