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57章
夜里,众人在附近的小县城落宿。青崖山来的弟子不多, 就睡在一间大房间里。
其他几人已经睡了, 叶澄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外面的月色, 不知在想什么。
时桑走过来:“师兄在担心芳泽吗?”
叶澄抬头:“你也怀疑是他?”
叶澄不是没注意到, 周遭人从他身上滑过的, 意味不明的视线。
出乎叶澄预料, 时桑摇了摇头:“师兄看人的眼光,我是信的。而且芳泽过去在青崖,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其实真正的原因,时桑没说出口。他不了解季芳泽,但他还记得, 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爱搭理, 每天耷拉个脸,看谁都像横眉冷对的小鬼,是怎么跌跌撞撞跟在叶澄身后长大的。
明明很讨厌和他们吃饭,平常碰面一句话也懒得和他们说,但只要叶澄去了,还是会乖乖地跟过去。
其实季芳泽在青崖山的处境没有叶澄以为的那么水深火热, 年轻弟子中想和季芳泽交好的人并不少,但是他的一双眼永远只追着叶澄看,只会对叶澄微笑。
叶澄确实是个好师兄没错,但是能在叶澄身边,像宝贝一样待十年,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时桑心想,如果有一件事,做了就会让叶澄厌恶,那季芳泽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吧。
叶澄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那一片小小的皮影。
今天白天,他一直留意着众人商议的内容。
没有人提到“皮影”两个字。看来在第二个遇难的村庄,没有人发现同样的东西。
或许只是个巧合,说不定是哪个小孩子格外喜欢猫才特意做的,不小心丢在了外面。
其实说出来很无稽,谁也不会信,但叶澄就是莫名觉得,这只猫有点眼熟。让他想起来他第一次把季芳泽惹毛,大半夜蹲在季芳泽窗前,演的那一出山寨皮影戏。
叶澄捂住眼睛,默声道:“搞什么,小孩子就不该到处乱跑,这次抓到一定要揍他。”
他仍然相信季芳泽,但与此同时,他希望这件事半点也不要和季芳泽扯上关系,哪怕是误会和路过最好也不要,脏水泼到头上,不是那么容易洗干净的。
……
不知道是已经设法逃走,还是发现了周遭多出来的危险气息,那个深渊异族没有再犯案。
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氛却没有丝毫和缓的意思,反而随着消息传开,整个大陆所有的门派都默默加强了警戒,就算距离这里最远的冰原也一样。
深渊造成的杀戮,和普通的凶杀不一样。深渊异族杀人,是为了吞噬掉人族的魂魄,并因此越来越强大。而被深渊吞噬掉的人,连轮回转世也无法做到,只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靠吞噬魂魄来提高修为,这种极端的邪魔外道虽然少见,但在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过。大家还不至于只为了这个就吓得坐立不安。问题在于,这可不是什么九死一生,条件苛刻的高端邪魔功法,而是深渊异族的种族天赋。
换言之,每一个来自深渊的异族,都可以这么做。
人族虽然数量庞大,但能修行的人万中无一,而在那些能修行的人里,要出一个元婴修士,平均要五六百年。而深渊里一个最低等级的异族,只要能不停歇地吃吃吃,不被人族修士杀死,大概只要一年,就足以与元婴修士匹敌。
深渊是突然打开的。如果不是当初发现地比较早,修真界当即展开你死我活的血战,十六位真人又以自身为引,布下大阵封闭深渊,可能人间早就被深渊攻陷了。
当初的腥风血雨才刚刚过去二十年,“深渊”二字,足以触痛整个修真界的神经。
好在让众人颇感欣慰的是,十六位真人还安然坐在各自门派的禁地之中,表示结界完好无损。
而所有门派的代表陆续赶到,一众有实战经验的修真界前辈们,观察了这两个村庄的惨状,最终肯定了一个结论。
通过啃噬人族尸体的某部分,作为吞噬魂魄的途径,是深渊“幼崽”的特征。这好像更加重了季芳泽的嫌疑。
这就是叶澄一直担心的事,凶手始终找不到,而大家对凶手特征的推测,却越来越趋近于芳泽。
因为两件惨案都发生在晏家庇护的领地,而晏家也及时采取了一定的封闭措施,所以各门派还是倾向于那人并未远遁,派了人在晏家暂驻。
叶澄也没离开。
这天他戴着他的破草帽,继续一副落魄侠客的模样,在附近的几个偏僻小山村闲逛。眼见天色将晚,一个师弟突然赶过来:“师兄,抓到了!”
叶澄微怔。这么快?
那个师弟却误会了叶澄一瞬间的沉默,偷偷地凑过来,小声道:“我看过了,不是季师弟。”
叶澄转身回晏家,走到议事堂外,抓住的那人正好被押下去,叶澄抬头看了一眼,相貌最多只能算是尚可,完全看不出什么风华绝代的意思。
“确定是他吗?”
晏长东出来迎他:“嗯。异族吞噬魂魄有成瘾性。那个异族就躲在城里,忍了半个多月,大概实在忍不下去了,出来捕猎抓了个孩子,刚把人弄回家准备开吃,就被两位玄一门的长老抓了个人赃并获。”
叶澄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这么巧?”
晏长东捏了捏额角:“不是巧,那两位长老一出门,就有小孩子送来一封信,写着凶手的藏匿点。两位长老觉得反正也不远,就去看看吧,谁知竟然是真的。”
叶澄无语。
“我也觉得这件事蹊跷,有不少事都说不通。但留在这儿的几位大能都探查了那个人的灵海。吞噬了那两个村庄的异族,应该就是他。”
只要把真正犯事的人抓到了,到底背后有什么猫腻,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叶澄却莫名在意那封信:“那封信在谁那儿?”
“估计在玄一门的宁前辈那儿,但我用玉简刻了一份。”
说着,晏长东从袖中摸出玉简,丢给叶澄。
叶澄接过看了一眼,整个人僵了片刻,然后玉简也顾不上还,转身就走。
晏长东一怔:“阿澄,你去哪儿?”
叶澄丢下两个字:“闲逛!”
说话间,叶澄的身影已经宛如一阵风般不见了。晏长东嘴角抽搐,吐槽道:“我信了你的鬼。倒不如说要去砍人更逼真一点。”
叶澄从晏家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几乎忘记了避开街上的行人,身形极快,视线急速地从身边每一个路过的人身上扫过。
随着时间过去,天色越发地黑,街上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稀少。
叶澄终于在一个街角停下了步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晏家这些天一直暗地里筛选和排查附近的人,尤其是针对最近刚到的,容貌出色的男子,芳泽既然避开了这种排查,是不是说明他转换了面貌,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以至于有了固定的身份和住所?
他知道我在这里,却不肯出来见我吗?
甚至,从送信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芳泽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叶澄突然摸到了袖子间的皮影。
每个城市都会有夜市。别的地方随着夜幕的降临,渐渐陷入黑暗和安静,这里却依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在这里的夜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皮影老人。
别人都选在热闹火红的地方摆摊,连带着不住的吆喝,他却挤在一个小角落,打着那么不起眼的几个灯笼,而且幕布上演的也不是才子佳人,传奇演义,而是单调的动物奔跑和玩闹,伴随着动物的叫声。好在这年头夜晚的娱乐活动不算多,所以也有那么几个人在看。
突然,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冷笑,大家发现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个落魄剑客模样的人,已经直直地站在幕布前。
因为那人实在有种气势汹汹,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的架势,所以原本对他的不满也一下子消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剑客的身上,没人注意到幕布上的皮影停住了。
叶澄也不理会众人眼光,“咣当”一下,将背上的剑扔在了幕布前的桌子上,冷冷地环视了一圈:“他欠我钱,我来砸场。”
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就一哄而散,还不忘领上自己的小板凳。眨眼之间,这个角落就只剩下叶澄和那个幕布后的老人。
叶澄哼笑了一声,根本没给那个可怜兮兮的老人家开口的机会,直接一剑划破了幕布,顺势宛如切豆腐一般,利索地将老人刚刚布下的那块,充当阵眼的灵石,给切成了两半。眼看要发动的传送阵法,在最后一刻被打断了。
叶澄长剑一横,将人给堵在了墙角:“有本事你接着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芳,为了叶澄克服懒癌,走上拯救世界的艰难道路,还要被抓被骂被逮捕。
晚安。
第158章
夜晚, 屋子内安安静静的, 只能听到细长而缓慢的呼吸声。
一直抱着剑倚在床头, 似乎陷入沉睡的人, 却突然睁开眼,平静道:“龙筋的, 你割开一个角都算我输。”
床里面背对着叶澄侧躺的人,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有月光照进来的话,就能看到, 那人有一只手被捆在床头上。那绳子并不短,不会让他感觉到行为太受限, 却保证这人不能轻易地离开床。
季芳泽自从被叶澄从夜市抓到, 两人就一直没说话。叶澄冷着脸不开口,季芳泽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被发现了小动作, 知道肯定逃不掉了, 季芳泽干脆仰面躺下,自暴自弃地开口:“你到底找我回去做什么?!”
叶澄气笑了:“什么叫‘回去做什么’?你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 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理是吧?”
季芳泽突然喊道:“那不是我家!”
季芳泽像是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一点也没有之前乖巧听话的模样,反而有说不出的愤怒和抗拒。
黑夜并不能阻挡两人的视线, 但他始终没有看叶澄的方向,只是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床幔:“我想你有一点弄错了。青崖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青崖于我只是牢笼。我想离开青崖有什么错?我不能离开青崖吗!叶澄,你要你自己的人生, 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人生吗!”
叶澄沉默片刻:“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澄平日里的声音就像他的眼睛,总像是蕴藏着某种笑意,但这一刻,他的语调仍然平静,却让季芳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所以你不打算认我做师兄了?季芳泽,你觉得你很委屈,我他妈不委屈?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年,那么大一个师弟,你说不见就不见了?”
季芳泽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叶澄,颤声道:“反正你有的是师弟。”
叶澄掰他肩膀:“季芳泽你给我坐起来,别以为撒娇耍赖能把这件事混过去,你以为我没有心,说这种话我不会伤心吗?”
季芳泽死死地扒着那边的床板,不肯面对他:“我就是不想让你更伤心,所以才走的!我不愿意做出来,让你觉得我很可怕,会讨厌我的事。”
叶澄干脆一个起身,从季芳泽身上翻了过去。他顺手捏住季芳泽的下巴,让他不能再躲开:“哈,你能做出来什么可怕的事,说来听听?”
季芳泽下意识闭上了眼,但刚刚逼近的那一瞬间,叶澄笼罩而来的气息,却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叶澄,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叶澄耸耸肩膀:“我发现这句话这几年出现的频率比较高,每个人都跟我说,我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你。”
除了我自己。
“我之前一直在骗你,我没我表现的那么弱小无害。”
“然后呢?”就算当初不知道,看季芳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崖大阵,一夜消失地无影无踪,叶澄心里也有数了,“那又怎么样?”
季芳泽是在寒冰洞的事之后,才变得“平庸”的。并不是为了骗叶澄,而是季芳泽不想再惹麻烦。他开始想要在青崖山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所以努力收敛起自己身上的锋芒,不想再触碰任何人紧绷的神经。
“师兄你别逼我了。”季芳泽睁开眼,疲惫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怨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多艰难,才主动决定离开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不知道我放弃了近乎占据我整个生命的渴望。
为什么我这么想保护你,宁愿背叛我自己,也不去伤害你,反而是你步步紧逼?
季芳泽勉强笑了一下,试图说服他:“你有过那么多师弟,大家也不会一直都在一起啊。就像你说的那样,长大后就去过自己的人生。师兄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又不可能答应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我如今已经及冠,也有了自保之力。师兄你就当我下山去游历了,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忘了呢?”
叶澄没有反驳季芳泽,却也没放开他。
他确实有很多的师弟师妹,其中不乏小时亲近,长大后一点点拉开距离的人。叶澄看着他们和自己渐行渐远,从不会觉得可惜或悲伤,相信对方也是如此。因为他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
但季芳泽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季芳泽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大概是季芳泽格外地乖巧懂事;大概是,叶澄知道季芳泽一点也不想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