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修仙的人,素来男女一样,不讲究凡人间的“三从四德”,“清名闺誉”,但毕竟事还没定,八卦归八卦,具体的事还是不好乱说的。
消息一日就传遍了青崖山,甚至有峰主也听闻了这件事,饶有兴趣地问到了掌门头上。
叶澄拜师多年,他的合籍大事不是家中父母说了就算的,也得问师父的意见。
掌门笑呵呵地摸着胡子:“都是修道的年轻人,又不急着合籍,大家先接触接触嘛。我看那姑娘确实挺不错的。”
七天后,叶澄回到青崖山,就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等到傍晚,和最亲近的几个师弟聚在一起吃饭,忍不住有人坏笑着问出声:“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要有师嫂了?”
席中刚好坐着两个这次跟在他身边的人,叶澄用筷子丢他们脑袋:“嘴上没把门是吧!胡说八道些什么!”
两人嬉笑着躲开:“师兄饶命,我们只是提起有这么一位姑娘,可没敢说别的。”
见众人目光灼灼,叶澄无奈举起手:“八字没一撇的事,只是先见一见。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呢。别出去瞎说。”
叶澄这句话一出,有几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掩藏在了起哄声中。
“见了我们师兄,哪有不愿意的!”
“师兄这么说,想必自己是愿意的!”
叶澄警告他们:“不许提人家了啊。”
大家见叶澄表情严肃,也就压下了心中好奇,但毕竟都是年轻人,话题又引到了这上面,便一直在附近打转。
有人问道:“师兄,你想合籍吗?”
踏上修行之路,就和凡间截然不同,合不合籍都是常事。叶澄之前明明什么苗头都没有,所以大家才一听就很震惊。
叶澄也不害羞,大大方方道:“也没什么不好啊。将来有人同行,大道不孤。而且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这倒是,叶澄平常对思慕什么的比较迟钝,也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但是对年幼的师弟师妹都很温柔照顾。
有今夜格外沉默的人,鼓起勇气问道:“那师兄想要什么样的道侣?”
叶澄这次倒是不犹豫了,显然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认真道:“长的好看,聊的投机。”
旁边有人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眼神:“师兄你也太俗了吧。”
不要求什么灵魂共鸣也就算了,要求心地善良,温柔可亲也行啊。怎么可以直接说喜欢长的好看的!
叶澄哼笑一声:“小孩子懂什么。”
大家翻白眼:“嘁!”
叶澄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找道侣最重要也就两件事——聊天睡觉。当然紧着这两点找了!
第二天还有早课,大家也没聚多久,早早席散。
叶澄走在山路间。他喝了一点点酒,感觉微醺,夜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季芳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季芳泽在有别人在的时候,通常都不怎么说话,所以叶澄也没有在意他在席间的沉默。
一直走到草屋前,两人要分开的时候,季芳泽站住了脚,轻声道:“师兄喜欢那个姑娘吗?”
叶澄无奈:“不是说了不提吗,怎么又提起人家了。”
那帮家伙八卦就算了,怎么连芳泽也这么八卦?
季芳泽却坚持问道:“师兄喜欢吗?”
反正只有芳泽一个人,叶澄也不怕芳泽乱说,解释道:“一共才认识十几天,哪有那么快喜欢不喜欢?人家也说不上喜欢我呀。”
季芳泽看着月光下,脸色微红的叶澄,也不知是酒意,还是某些想想就让他心头刺痛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几乎是麻木的:“但是师兄送她回家,还在她家里住了好几天。”
叶澄坦率道:“接触了几天,我觉得那姑娘挺好的,决定先当朋友处处看。”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嘛。既然双方家长意向强烈,那姑娘满意,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试试呢?
就算最后不成,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她很漂亮吗?”
“你们有很多话说吗?”
季芳泽穿的并不多,但他感觉不到凉意。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拉住了叶澄的袖子:“所以对师兄来说,只要长的好看,聊的投机就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顶着我的锅盖】
第154章
寒潭里, 黑色的鲤鱼摇摇晃晃地,长长的尾巴宛如轻纱, 想从两块大石间的缝隙里游过。叶澄蹲在寒潭边的大石上,非常缺德地用剑柄堵住那条窄窄的石缝。那条鲤鱼游惯了这条路,猛地碰了一下头, 疑惑又委屈地原路游回去了。
欺负笨鲤鱼并不能使他感觉到快乐, 于是叶澄长长叹了一口气, 扭头看自己的几个师弟:“芳泽最近很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谁知道他怎么了?”
众人莫名。
“没觉得不对劲啊, 芳泽对我们一直是冷漠脸。师兄你都不知道, 我们怎么会知道。”
“怎么不对劲了,说来听听。”
其实叶澄也知道问他们大概率没啥用, 但是他心里烦, 又没有头绪,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那天晚上,他问我喜不喜欢那姑娘, 然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还躲着我。截止到现在都七天了, 我统共和他说了十句话不到!”
身后,魏晋元收剑入鞘,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大大咧咧道:“这还不简单, 小孩子闹脾气,担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呗。”
叶澄嘴角抽搐:“喂喂,注意你的措辞。”
魏晋元在叶澄身边盘腿坐下:“话糙理不糙啊。他七岁就跟在你身边, 说一句长兄如父不为过吧?他是个别扭性子,师兄你又当公主似得宠了这么多年。现在你突然说要找道侣,虽然还只是个苗头,他怎么可能半点不担心?我当初知道那老王八蛋要娶新人进门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而且看看我本人的经历就知道,这种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和他爹也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候,哪儿能想到日后,当初让他骑在脖子上看灯会的男人,会为了另一个儿子,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呢?咳,当然他相信叶澄不会弄死季芳泽,可道理是一样的。
连他们这些关系亲近的师弟们,都难免有点失落的情绪,何况是季芳泽?
叶澄被师父叫去交待事情,等回到破云峰,已经是半夜。
属于季芳泽的那间草屋已经熄了灯,安静地立在黑夜中,昭示着里面的人早已休息。
过去他每次回来,不管多晚,都会看到灯火明亮,季芳泽坐在窗前看书。虽然季芳泽从来不说,但叶澄知道,那是季芳泽在等他。
但现在,叶澄已经数日不曾见过灯下读书的身影了。
叶澄本来打算回屋,却想起白天魏晋元说的话。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季芳泽门前。他抿了抿嘴,轻声道:“芳泽,就算师兄以后有了道侣,我们之间也和过去一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想过季芳泽会回应,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怎么可能和过去一样?”季芳泽衣服整齐,完全看不出就寝的痕迹。明明今日白天才远远见过,但这一刻,叶澄却突然觉得他瘦了不少。季芳泽缓步从屋内走出来,夜风吹起他宽松的外袍,声音也和风一样轻飘飘的,“你以后合籍了,还会睡在我旁边这间草屋里吗?我晚上怕冷,还能随时去找你吗?”
叶澄微怔,看来晋元说的是对的,芳泽真的在介意他将来会找道侣这件事。叶澄突然想起当初,魏晋元的父亲将魏晋元带走,他连夜下山拦人,带着魏晋元回青崖山的路上,本来傲慢又倔强的小孩子,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叶澄心软了。季芳泽今年也才十七,算不得多大呢。
他摸摸季芳泽的头:“就算师兄日后真的有了道侣,也不会不管你。况且,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
足以让你长大,不再依赖我。
季芳泽却显然没听进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叶澄:“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对吗?就不能不找吗?不合籍不行吗?”
“芳泽。”叶澄的声音无奈,又带了一点责备的意味。
倒不是叶澄多喜欢谁,也不是他一定要合籍,而是他不能接受季芳泽这种带有逼迫意味的要求。找不找道侣是他自己的事,就连父母和师父也只能提出建议,决定权应该在他自己手里。
在过去的数年里,季芳泽都很乖巧,不用叶澄多费心。哪怕偶尔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要他这么低低唤上一声,季芳泽就能飞快地注意到,但是这一次,季芳泽却没那么“懂事”。
“师兄,”
夜色中,叶澄注意到季芳泽的手伸过来。他被拉得稍微踉跄了一下,不等站稳身体,就被人死死搂在了怀里。
叶澄不舒服地轻轻挣扎了一下,下巴刚好抵在季芳泽的肩头。他突然发现,原来他过去单手就能抱在怀里的小团子,不知不觉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我也想懂事,想听话,不想让你讨厌我。所以我这些天都不找你。我想提前试着过一过,和你只是普通师兄弟,没有更多联系的生活。但是师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觉得我已经快疯了。”
季芳泽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是撒娇的幼猫:“师兄,你再疼我一次吧,别找道侣了,好不好?”
叶澄伸手拍了拍季芳泽的背:“芳泽,你先放开,我们慢慢说。”
结果他话音刚落,无奈地发现季芳泽反而搂得更紧了,像是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一样。
最后的希望被叶澄拒绝,只有季芳泽自己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绝望。他死死抱着怀里的人,像是抱着海面上唯一的浮木:“她就那么好吗?你才和她认识多久,就这么死心塌地了?”
如今还只是接触试试,你已经为了她这样对我,日后你与她合籍,我又算什么?
叶澄简直崩溃,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和芳泽说话这么费劲。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察觉到侧颈有湿热的触感。
叶澄整个人僵住了。
这种亲吻,或者说舔舐,绝对不是礼貌性的,而是充满了某种隐晦和色\情的暗示。
这太明显了,明显到叶澄连自欺欺人都没办法。
季芳泽的手在叶澄腰间摸索,轻轻咬了一下叶澄的耳朵:“师兄,难道我不好看吗?我不信她比我好……”
他话都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
叶澄扇了他一巴掌。
叶澄拎着季芳泽的领口,眼底全是怒火。他从未用这么冰冷的声音和季芳泽说过话:“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你这么自轻自贱?你是青楼里的妓子吗!拿这个跟人谈条件?!”
叶澄简直想揍死这个混账东西,但看他狼狈无措的眼神,咬碎一口牙,才勉强忍住了心中的暴怒。
他怒喝道:“说!哪个王八蛋教你的!”
季芳泽甩开了叶澄的手,跌跌撞撞退后两步,摔倒在地上:“没人教我。”
“师兄,你真的看不明白吗,我喜欢你,独占的那种,梦里都梦到的那种。我离不了你。”
“不是师兄自己说的吗,想找个长得漂亮的,聊的投机的人。我不行吗?”
明明说着说服叶澄的话,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和绝望。
因为他了解叶澄,他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他一开始想忍。但真的忍不了啊。
路被他走绝了。
或者说,在叶澄提出,将来可能会有一个道侣的时候,他眼前就没有路能走了。
季芳泽坐在地上,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判决。
叶澄脑子里嗡嗡一片,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是。”
叶澄落荒而逃。季芳泽坐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
那个阔别两年的声音,再一次冒了出来,怜悯中带着笑意。
【你看,他不要你了。】
季芳泽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笨拙地站起身,没有进屋,而是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你还要去追他吗?他都这样无情地对你了。】
季芳泽摇了摇头:【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55章
淮河的夜晚灯笼遍布, 人流如织,四处都是欢声笑语,带着轻浮与妩媚的气息。
淮河最大的那一艘画舫今日竟被人包了场,远远地飘在远离河岸的水面上, 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画舫大厅里的台子上, 伴随着丝竹管弦, 一个锦衣丽人正唱着金缕衣。
唯一的观众歪歪扭扭地倚在台下的大迎枕上,合着乐声打拍子。这位年轻公子哥,一身紫袍上金丝织出的鸾凤尾羽呼之欲出,腰系玉梁宝钿真珠带, 头戴紫玉鹊尾冠,手拿玳瑁雕花折扇,连扇坠都是东珠攒的, 搞不好还是夜明那种。总之,浑身都散发着“老子巨有钱”的气息。
“我真的很好奇,你一天到晚穿成这样,遇到过多少次打劫的?”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船舱里, 公子哥对面的座位上, 毫不客气地拿过案上的酒壶, 仰头喝起来。
晏长东甩开自己的折扇,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青崖终于因为养太多吃白饭的所以破产了吗?要不然你堂堂三十二代首徒,为什么搞得像个要饭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