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哈眼神微闪,还是那般有礼貌:“那还真是可惜,我等不及要和他一决胜负,要知道我在北疆少有对手。”
“与你同行那位也不是你对手吗?”洛闻歌轻描淡写含笑问。
吉布哈吹牛皮一不小心闪到舌头,疼半天回不上话。
洛闻歌顿明白这是何意,吉布哈打不过那位神秘王室,那还真如萧毓岚所说,抓也只能抓到吉布哈了。
若真能抓到吉布哈也不亏啊,北疆新任威猛大将军,还是有些价值的。
“洛公子真是才思敏捷。”吉布哈憋半天,干巴巴道。
洛闻歌笑道:“谬赞,你来长乐城有几日了,感觉这里怎么样?”
“很好,人土风情都让人很喜欢。”吉布哈脸上生出些向往之色,是真喜欢这里。
洛闻歌敛眸,眼神冷酷无情,语气还算和煦:“比北疆如何?”
吉布哈脑袋没转过弯,不假思索:“比北疆好,所以我和公子打算……”
吉布哈话没说完,被一道略低沉的磁性男声打断,那人道:“吉布哈,和洛公子聊得很投缘?”
被点名的吉布哈一个激灵,没留神差点被洛闻歌套话,这人这张温和无害的脸,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吉布哈顿时对洛闻歌感观不太一样。
不愧是让徐应屏抓心挠肺想除掉的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城府。
吉布哈不敢看洛闻歌,转脸面朝说话人:“洛公子面善,我看着喜欢。”
“那你觉得咱们带洛公子回北疆怎么样?”说话人总算露出真面目,与吉布哈相似,眉目却更为有气势,有种生而不凡的味道。
洛闻歌看见那双阴沉双眸,便确定此人就是那日和萧毓岚交手之人。
两个北疆人谁也没跑,还试图想带他走,洛闻歌从容不迫:“在公子眼里,洛某是件物品?”
元公子浓眉挑高,做趣味神态:“自然不是,众所周知,洛公子才高八斗,是难得的三元及第状元郎,翩翩俏公子,怎会是个物品呢?”
“既然如此,那为何公子在没问过洛某意见,就问吉布哈要带洛某回北疆呢?”洛闻歌神态自然友好,话说得强势。
元公子品出些强硬味道,并不为他这话而生气,有来有往道:“洛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北疆男儿看上什么就会争夺什么,不管合适与否,只要我们喜欢,统统都收入囊中。”
真是好生无耻的言论。
洛闻歌听笑了:“照公子这么说,你们北疆王室看上我宁朝疆土,也会想方设法收入囊中了?”
元公子满脸赞赏,忍不住向他走过去:“洛公子举一反三能力让我惊叹,单凭这份聪敏,我也想让洛公子去北疆做做客,看看大草原的日起日落。”
洛闻歌收敛神色,恹恹道:“大可不必,我这人毛病多,非晨露煮茶不饮,非稀奇古怪不吃,口味刁钻,身娇肉贵的。你们北疆口味浓重,每日不是粗茶就是烤羊肉,吃久了难免有味道,我闻不来。”
元公子听出他含沙射影,半点不生气,他越是这样,元公子越觉得他有趣。
“那假如我在北疆为你建座长乐城,和这里一模一样,你愿意去吗?”
洛闻歌匪夷所思看着元公子,半晌哂笑道:“你当随便弄个地方放点人随便搞搞,就能称之为长乐城?有时人不要说大话,会被雷劈的。”
这讽刺味道扑满面了,傻子都感觉出来洛闻歌的不喜。偏偏元公子装作不知:“那不妨这样,洛公子随我等去北疆看看,若真不喜欢,我再送洛公子回来,权当出去散散心,听说洛公子从小到大都在长乐城,没出过远门,那去趟北疆就很有必要了。”
洛闻歌算是听出来了,这人就是想让他去北疆。
为什么呢?
想不通,这是他第二次和他们见面,扯不上渊源,不懂就问,他诚心问:“冒昧问句,你为何执着于让我去北疆?”
“因为我不将你哄去北疆,只能忍痛杀了你咯。”元公子用最温柔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表情柔情似水,好似见到心上人。
洛闻歌浑不在意,只道:“那公子大可试试能不能杀得了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元公子叹息,“你知道吗?今日我冒险约你前来,是担下极大风险,这地方受徐应屏照拂,难免会有他得人注意到我行事,你说要让他看见你来这里,会如何?”
“会想先杀了你。”洛闻歌淡淡道。
元公子稀罕看他,像是无法理解:“你为何对我敌意那么大?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洛闻歌闻言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就差捧腹而笑,好半天笑够了才问:“倘若有天你在自家门口碰见个外乡人,上来就和你说,这地方真好,我想要就一定会拿到手,这里以后将会写上我的名字,而你可以作为朋友常来玩,你会作何感想?”
元公子眼眸微眯,先前装出来的友好和平全然不见:“会想法子抢夺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和你不同,我会在这个外乡人说出真实想法时候,直接斩断他所有念想,让他灰溜溜滚回家。”洛闻歌眼眸也眯起来,话说道最后,咬重了语气。
元公子脸沉下来:“也就是说洛公子拒绝和我合作?”
“和你合作不就和徐应屏一样了?”洛闻歌说。
元公子冷笑:“你很瞧不起他。”
“我不是瞧不起他,知道他通敌卖国的那刻,我就鄙视他,懂吗?”洛闻歌语气嚣张道,他表情不屑,甚至有些厌恶,可见徐应屏在他心里确实一文不值。
元公子对洛闻歌所有了解都源自表面消息,可这人见到了,和听说过的不太一样。
元公子拧眉看他:“你就不怕死?”
“怕。”洛闻歌冷淡道,继而反问,“难道你不怕?”
元公子蓦然笑道:“当然怕,你都怕死,也知道我说不会将证据给你,你还来?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还是觉得自己能从我这安然无恙走出去?”
“我就是想来看看哄徐应屏好几年的人长什么样。”洛闻歌说着当真打量起元公子来,“不过一个鼻子两眼睛,也没生出三头六臂来,他怎么看走眼愿意听你画大饼呢?”
“看来你知道我和他很多事,如此一来,更留不得你了。”
“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你们有所勾结的证据,我早已悉数立成奏疏,”洛闻歌停顿一息,抬头看眼天空,“这个时辰,陛下应当拿到手了。”
元公子眼神阴鸷,盯着他的眼神像淬了火:“洛闻歌,你真有让人想杀的资本。”
洛闻歌笑笑:“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
元公子笑不出来:“你不是孤身前来。”
“何以见得?”洛闻歌惊讶问。
元公子觉得他在把自己当傻子,冷冷道:“你若是一人,敢口无遮拦说那么多话?洛闻歌,这世间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对方要这么认为,洛闻歌也愿含糊其辞糊弄人:“让你看出来了。”
元公子想到临行前君主交代的话,不好明目张胆对他下手,转念想到件事,自己故作聪明将人引过来,万一他将计就计,布下重重陷阱等自己落网,再回头让萧毓岚修书一封递到北疆,那自己在官场一路就此走到头。
想到这里,元公子便有退意。
他人要在这里失手被捕,君主不会派人捞他,死就死了,不会白浪费财力。
元公子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活着才有机会继承君主之位。
“你还真狡猾,果然不能小看你,你想抓我?”
洛闻歌挑眉,隐约透出点是那个意思:“没有,其实我前面说谎了,以为你真会看在我大胆前来份上,会将抢到证据给我。”
元公子看不出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被糊弄的有些拿不准:“若我给你了,你会放我走?”
洛闻歌从这几句话里听出深意,这人很怕被抓,为什么?
是被抓之后便失去价值,还是说被抓了就等于被丢弃呢?
无外乎这两种理由,不然说不通此人为何这样问,真要被他说中,那吉布哈反而比这人更有用。
权衡之下,洛闻歌觉得要抓就抓吉布哈好了。
“我可以考虑。”
他戏演得太好了,让元公子踌躇。
洛闻歌又觉得这人不对劲,前后转变太快,并不生硬却让人生疑。
不到一盏茶功夫,两人互猜对方心思,谁也没准确猜准过,全因消息不充足,无法完全了解。
元公子退到门内,皮笑肉不笑:“洛公子,今日要不先到这儿?你想要的证据,其实我没拿,直接让人送去给徐应屏了。他和沈爵什么关系,你也知道。”
洛闻歌确实知道,但不代表就那么被忽悠了,他也假笑道:“你在城内偶尔出门就没听街坊邻里说点什么?”
元公子呼吸滞停片刻,连城内老百姓都说这地方只要有人就有眼睛,那就没有秘密可言。
这是失算,也是自大酿造的恶果。
自己决策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那么想要拉拢他人,一时冲动想绑闻依依逼闻天冢见面。会有如今僵持局面,都是受自信心爆棚影响。
“元娇娇进了哪里,还要我重复吗?”洛闻歌不急不缓道,“看来需要我给公子指条明路。”
洛闻歌知道影卫绝对在身边,他此时还在院内,所说之话,影卫都能听得见,他抬手轻声:“公子送我支箭矢,那我也礼尚往来好了,送箭。”
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直接穿过吉布哈面前,射在元公子脚边,若不是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那箭落在哪,就不好说了。
元公子愣愣地看着脚边箭,额头汗不期然铺满,是真没想到洛闻歌会来这么一手。
洛闻歌想要威慑力达到了,心往肚子里收:“信我了吗?”
元公子更加觉得这地方不能再待,在袖口摸半天,甩出一封信,身形一转:“吉布哈,走!”
吉布哈似早有准备,随元公子一声令下,两人宛如鬼魅般消失在洛闻歌眼前,只余地上一封信,在提醒他,方才人是在的。
孤身前往,仗着身后有几个影卫,含糊几句便将人吓走了,这也是洛闻歌没想到的事,更没想到的是地上这封信真是他要的东西。
洛闻歌拿着上面写得跟猜谜似得纸哭笑不得。
把他骗过来这场图什么呢?
那边先后逃脱得主仆两看向身后,确定无人追击,停在一处偏僻茶摊。
吉布哈不太懂:“公子,我们为什么要跑?”
“不跑怎么有理由把东西递过去?”元公子道。
他来长乐城是立下军令状的,要两手空空的回去,君主怕是不会饶过他,不说把宁朝搅得天翻地覆,怎么也不能让其继续风平浪静。
就目前来看,真想搅动风云还不太容易,有洛闻歌在,这个人平定是非的能力太强了。
事到如今,不得不除掉洛闻歌了。
也行。
元公子当即决定就杀洛闻歌,杀了人还能给徐应屏个交代,顺便让徐应屏自愿再奉献出最后作用。
在元公子眼里,徐应屏差不多和死人一样。
吉布哈似懂非懂,跟在元公子身后,完全充当个帮手,道:“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元公子想了会,往前走:“那还真要好好想想。”
当蒋霖带着谢温轩赶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在雪地里无聊跺脚的洛闻歌,他啥事也没有,心不在焉踢雪想事情。
谢温轩看蒋霖一眼,知道对方品行,不然都要怀疑被逗着玩了。
谢温轩上前:“人呢?”
洛闻歌思绪回笼,说不清是何表情:“跑了。”
谢温轩眉梢动了下:“跑了?”
洛闻歌自己都觉得这特别像个笑话,长长叹了口气:“要不是我一个人等半天,都怀疑我带着千军万马,把人给吓跑的。”
谢温轩有瞬间无言以对,又问:“拿到要的东西了吗?”
洛闻歌将纸递过去:“就这个,回头拿给曹澄看看,让他确定下。”
谢温轩脸上闪过丝诡异:“这事儿挺奇怪。”
洛闻歌默了会:“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给我的,看不透是何居心。”
“蒋霖说这是徐应屏收留的两个北疆人,是上次当街绑架闻依依的?”谢温轩问。
洛闻歌又踢一脚雪:“嗯,是他们,我知道他们和徐应屏有往来,那这手抢证据又送过来,是想帮徐应屏报个仇,聊表心意?那他们借故见我,应当也有目的。”
谢温轩看眼纸:“这是藏东西的地方,曹澄在藏证据方面还挺有小心思。”
“自作聪明。”洛闻歌说,见谢温轩身后带着好几个人,回头望着被遗弃的小院子,“你让人进去搜查一遍。”
这是该走的流程,谢温轩挥挥手,身后的护卫鱼贯而入,东奔西走翻找起来,纵然很可能一无所获,但该做的样子还得做做。
“慕容郁那边进展如何?”洛闻歌手揣进袖子里,暖和微凉的手。
他不喜欢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查曲靖帮沈爵做事证据一事上,他更倾向于等慕容郁。
谢温轩来之前,他研究过那张纸,不是宁朝会用到的材质。
宁朝纸张出自江南,如江南温婉女子一般细腻,撕开边角也是柔软的,他手里这张却不同,手感粗糙,撕开隐约锋利割手,凑近细闻,还能闻到淡淡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