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庄环住他的腰紧紧搂着他,耐心地哄着怀里的人。陆清远忽而想起方才的话,猛地推开他,后退几步,似是在躲避,侧过身低头呢喃道:“会……会弄脏你的……”
沈孟庄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有些恼火,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会说这种话?一把拉过他,心里也开始着急,低声道:“我说了我心甘情愿,你明白心甘情愿的意思吗?我何时嫌弃过你,我把你当宝贝一样疼着,你还不明白吗?”
陆清远哭得更大声,师兄的坦率,师兄的爱护,师兄的偏心,他感激至极,可是……可是他这么卑微,方才还甚之猜测师兄的真心,他真是……活该!
不停地擦拭眼泪,陆清远眼睛红肿,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太没用了,只会哭鼻子,装可怜,师兄肯定……肯定很烦吧,我这么讨厌……真的……对不起……”
“没有其他人了,我只有师兄,我真的很喜欢你,当我听到师兄说在等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得想哭。师兄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师兄,我害怕师兄讨厌我,我很小气,很没用,也时常觉得是在做梦,师兄为什么会等我,毕竟…毕竟我像一个姑娘一样,只会哭哭啼啼……”
也许是一直仰望着他的光,觉得无地自容自惭形秽,师兄那么好,他那么卑微,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师兄。
陆清远将自己的渺小一股脑说出来,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心思,他也曾害怕过万一师兄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会不会不再等他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师兄,只会拖后腿,我这么没用。让大家都心烦,所有人都讨厌我,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需要我,师兄会不会有一天不再等我了,我很害怕,毕竟……毕竟我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所以我爱你!”
陆清远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呼吸一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师兄,说,说,爱……
陆清远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茫然地眨着眼,方才的话过于沉重,将他肚子所有的话都砸得稀碎。
“爱……师兄说,说……可是,可是我那么,我——”
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皆被沈孟庄堵回去。陆清远睁大双眼,心脏剧烈撞击胸膛,耳边只听得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沈孟庄在他吞吞吐吐地说话时,捧起他的脸,低下头,在胭红樱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粗浅却悠长。
晚风吹拂衣袖,小石潭泛起涟漪,树叶离开梢头,随风飘荡,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轻盈转了个身,缓缓落在潭面。承载夏日的风,一叶绿意,徐徐流淌。
发丝缠绕飞舞,甚至连时间都凝固在此刻。
陆清远眨着眼,仿佛一股暖流蔓延全身,从心底开出一朵灼灼桃花,原本寸草不生的荒凉,在名为“沈孟庄”的春天停驻后,万物生长。
永远芳香如故。
沈孟庄松开怀里僵硬的人,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嫣红唇瓣,生怕吻疼了他。见他如石化般愣在原地,连呼吸也忘记了,涨得脸色通红,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轻笑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清远愣愣地摇头,茫然地眨眨眼,似乎三魂七魄都飞到九霄云外,已经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沈孟庄抿嘴一笑,牵起他冰凉的手,擦掉手背上残留的泪珠,哄道:“回去了。”
陆清远还未回过神,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除了心脏猛烈跳动之外,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猝死了,只有一具躯壳在行走。
看着沈孟庄的背影,陆清远伸出手捂着嘴唇,话也说不清,含糊道:“师兄……方才……对我……对我…………”
叶蓁蓁已经恢复正常,众人收拾了片刻,便即刻赶回安虚峰。
虽然心中有愧,但是那份心思却愈来愈浓重。临走之际,叶蓁蓁硬着头皮来找陆清远,深知自己无颜再面对,但还是想清楚,至少心里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陆清远正在收拾沈孟庄的衣服,见叶蓁蓁走来,笑着问道:“师姐找我有事?”
叶蓁蓁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还未说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便觉得心里发苦,眼泪也丢脸的滴滴答答掉下来。
犹豫了许久之后,叶蓁蓁缓缓张开口,声音沙哑,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师兄,也知道我比不过他,所以……所以我祝福你们。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也会一直喜欢下去。只是,你能不能也看看我,哪怕就一眼……”
陆清远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显然有些为难,耸耸肩轻声道:“不可以哦,我只喜欢他。”
没有其他话了,陆清远抱着衣服跑开,走向身后的沈孟庄,搂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交谈,眼里闪烁着辰光,眉眼间尽是欢喜,心花怒放。
其余人都在为三字卷而担忧时,唯有陆清远整日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回想那日的亲吻。虽然浅尝辄止,但温润的触感在停留在唇上,滚烫得令他脸红。
忍不住舔舔嘴唇,陆清远却开始厚脸皮地期待妄想着,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有没有下一次?
第94章 山雨欲来
沈孟庄等人携地字卷返回安虚峰, 原本尽快找寻人字卷的计划却被这段日子连续发生的事情打乱。
暗境谣言四起, 人心惶惶,五大门派各执一词内讧不止。轩丘自那日亲自出面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其余门派与暗境的百姓见他闭口不提,至今仍为交出凶手,愈发怨怒。
一时之间,暗境纷纷扬言要讨伐苍玄派。
叶蓁蓁回来后, 第一时间便乖乖去太虚阁接受轩丘的批评教育,然后罚跪于吾道门之下。
路过的弟子们皆瞠目结舌,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原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怎么一向听话懂事, 最得长辈喜爱的小师姐, 居然也会犯错,还被罚跪?
上次下山回来也是, 二师兄也被罚跪过。这下山这么邪乎?回来一次跪一个?
众弟子们齐聚一堂,夜深人静围在油灯旁, 掏出自己的家当, 开始猜测押注下一次会是谁。
“冷师姐?绝不可能,大名鼎鼎的冰块,没有七情六欲,无欲无求, 怎么可能会被操控,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会相信冷师姐会被蛊惑。”
“陆清远?应当也不可能, 他有大师兄护着,有了这块免死金牌,就算做错事,也不会被罚。”
“那大师兄?更不可能了,是谁都不可能是大师兄,若连大师兄都被蛊惑了,苍玄派要完呐!”
“叶师姐?哪会有人在同一棵树上吊死,叶师姐没那么傻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最后……就……只剩下……”
“肯定是二师兄了!他都跪两次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下一次肯定是他!”
“我猜也是他,我押三两!”
“我押五两!”
“我押十两,绝对是二师兄!不是他我扫一个月的茅厕!”
“我再加十文钱的!”
…………
这日沈孟庄被轩丘召到太虚阁商议暗境之事,轩丘将他在绛红城那段日子里暗境发生的种种一一告之,沈孟庄不禁心头一震。
山雨欲来风满楼。
暗境发生的诸多动乱,背后一定与魔界脱不了干系,若魔尊黑离即将出世,不,他已经成形了,所以说,他与陆清远相见的日子,那一日……终于快来了吗?
“孟庄啊,你怎么看待此事?孟庄?孟庄?”
沈孟庄正沉思陆清远的事情,思绪突然被打断,略显慌乱地看向轩丘。
“你有心事?”
轩丘站在桌前,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地看向沈孟庄。
“没有,弟子正在思虑魔尊突然成形一事,师尊不觉得奇怪吗?”
“嗯?”
轩丘捋胡子的手突然顿住,神情凝重,问道:“此话怎讲?”
沈孟庄想了片刻,回道:“魔尊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可是他被封印已至百年,若无人协助,如何能突破禁印的束缚操纵魂识?且当年他的元魂被打散,落在五湖四海,如何能复原?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轩丘颔首应道:“为师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当日与你士白、古梁尊长商议过,那魔尊身旁有一名心腹暗傀,实力不凡,当年我们也与他交过手,的确不能轻敌,许是他从旁协助。”
“这位暗傀弟子有所耳闻,只是他实力再强,也是魔而已,如何能知上古禁印?如何能知破解之法?连师尊都只知其一,为何他能知火种一事?”
轩丘心头一击,惊愕地看向沈孟庄,两人四目相对,屋内寂静了许久。
“你是说?”
轩丘眉头紧蹙,脑中闪过万千思绪,却不知该从何理清。
沈孟庄轻轻摇头,虽满腹狐疑但仍是谨慎道:“弟子不敢妄下定论,一切都只是弟子的猜测而已。”
“不,你说的有道理,此事疑点重重,是为师太过心急,未能细想。”
轩丘低头盯着桌上的墨宝,立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沈孟庄以为他在仔细思虑对策却突然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苦笑出声,看向自己,缓缓道:“为师老了,今日晨起,竟然发现了白头发。原本像我们这种修行之人是不易衰老的,更何况我修为在此。但是谁能想到啊,这人说老就老,哪管你是修行还是快活。”
轩丘边说边走向沈孟庄,拉着他走到书阁前,轻轻一挥袖,只见书架转动,背后摆放着一个琉璃盒,盒子下面蓝光微闪,被结界笼罩。
沈孟庄看着琉璃盒里面的信物,其一是玄铁宝剑——太初剑,此乃苍玄派的掌门信物,另一个是玄黄翎,此物可号令五大门派,苍玄派为众门派之首,自然拥有此物。
沈孟庄不解,转过头看向轩丘道:“师尊这是……”
轩丘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似乎略显疲惫,沉声道:“你是我一手栽培长大的,不管是苍玄派上下,还是放眼五大门派,论修为、谋略、品性,你皆为翘楚,为师深感欣慰。苍玄派和暗境交给你,为师放心。待魔尊一事解决,平复暗境动乱,诸事稳定之后,为师便将肩上重担托付于你了。”
沈孟庄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心里沉甸甸的,想起诸多未能坦白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了许久,才犹豫道:“师尊,其实……弟子有一事——”
“师尊不好了!不好了!”
未等沈孟庄把话说完,门外突然一阵骚动,轩丘闻声大步走向门外,问道:“何事?”
沈孟庄长舒一口气,眼下还不是时机,还是等事情解决以后再说罢。若方才真说出口,诚如周不凡所言,还不知道是谁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擦擦额前的冷汗,沈孟庄恢复平日的模样,紧跟着轩丘出了太虚阁。
苍玄派中众弟子乌泱泱围在山门外,与门外之人争论不下,就差抄家伙一起上。
“何事如此喧哗?”
众弟子听到身后的声音,见是轩丘前来,纷纷退至一旁,方才如泄气的皮球,方才要咬人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灰头灰脑地低头拱手作揖,齐声道:“师尊!”
身影迅疾,落在众人之前。轩丘负手而立,看向山门外的不速之客。
鸿林派等四大门派今日还携一群受害的百姓涌上山,理直气壮要苍玄派给个说法。
那群受害的世人指着轩丘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往他头上扔。说他是无耻之徒,袒护凶手,与凶手狼狈为奸,草菅人命,不配为人。
众门派拔剑蠢蠢欲动,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轩丘猛然一挥袖,疾风呼啸,击散众人,怒声道:“安虚峰不是你们撒野之地,速速离开。”
鸿林派掌门四仰八叉被风吹倒在地,颜面尽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轩丘喊道:“好你个轩丘,理亏就动手伤人,暗境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今日若不交出凶手,给众人一个说法,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轩丘镇定自若,威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山风吹拂他的广袖,远远看见便觉肃穆之势逼迫而来,令人不由得心惊胆战。
双方僵持许久,轩丘厉声道:“苍玄派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何来凶手?这里不是你们胡闹之处,轩某以玄黄之令,命你们速速离开,永不得踏入安虚峰半步!”
其余门派众人一听玄黄翎,心里开始打鼓。拥有玄黄翎的门派可号令其余门派,服从命令绝无异议。轩丘今日竟然用玄黄翎压他们,不听令不行,可若是听令了,以后再想上安虚峰就难了。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此刻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鸿林派掌门也一筹莫展,与其他门派掌门交头接耳。此时大师兄钟颜附耳与他交谈,掌门频频点头。
正当众门派无计可施,欲就此作罢打道回府时,鸿林派掌门上前一步,指他说道:“当初我等五大门派提出以玄黄之令治理门派,当时苍玄派论实力、品德,皆在其余门派之上,我等心服口服。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苍玄派德行有失,实难服众,不配为门派之表率!今日我鸿林派在此提议,重新选择门派之首,挑选更合适者接管玄黄翎!”
此言一出,众人皆瞠目结舌,哗然一片。纷纷看向鸿林掌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方才说什么?居然说重新选择门派之首,这是何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