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秋略一思忖,终究没有反驳。只是让屋里的莺莺燕燕退下,之后一挥衣袖,房门就重重地从里面关上。
小凤凰心情烦闷,又喝得很急,已经隐隐有了醉态,见慕千秋将房门关了,还抬起通红的脸,卷着舌头道:“为何关门?取酒来,我还能喝。”
“师弟,不得对师尊无礼。”林知意凑了过来,伸手扶在路见欢的后背,满脸关切地道,“师弟,师尊没有生你的气,大师兄与我也没有责怪你。天色已经晚了,在外头玩一玩,就随二师兄回山好不好?”
小凤凰摇头:“不好,我不回去,永远都不回去了。”
林知意劝他:“为什么不回去?那里可是你的家,你我还有大师兄,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师尊一视同仁,待我们三人都很好。师弟,你不要与大师兄置气了,随我们回去吧?”
哪知小凤凰不仅不走,反而借着酒劲耍酒疯,还当场哭了出来,原本少年人就生得眉清骨秀,清瘦疏朗,眉眼间又说不出来的明艳动人。
离得近了,还能隐隐嗅到几丝香气,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红红的眼眶里滑落下来,顺着苍白的下巴,啪嗒一声掉在清冽的酒水里,散发出一圈圈涟漪。
林知意离他最近,很清晰地看见小凤凰红着眼睛落泪的模样,只是那么一刹那,天与地之间似乎都沉静下来。
望着小凤凰的眼神,就是那么鬼使神差的变了。
慕千秋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星阑,林知意看路见欢的眼神变了。”
“啥眼神?”从一进门就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不想在小凤凰眼前乱晃的阮某人,根本就没注意这种小细节,闻言,很迷茫地抬起头来,“林知意看路见欢的眼神哪里变了?”
慕千秋便不再多言了。
却见小凤凰起身,一脚踩着板凳,举起酒壶,吨吨往嘴里灌酒。看得三人微微愣了愣。
还是林知意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要去夺酒壶,小凤凰不肯,喝得更醉了,一张嘴就大着舌头了:“你做什么?不准抢我的酒!”
“师弟,你真的喝醉了,快别喝了,师弟,听话!”林知意夺过酒壶,搀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小凤凰,偏头道,“大师兄,劳你过来帮个忙。”
阮星阑才要上前。小凤凰便嚷嚷道:“我不要你背!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走!你不是喜欢他,想背他吗?你背啊,你背他啊!!!”
一把将林知意推到阮星阑怀里,小凤凰就跟喝了假酒似的,气恼道:“从小到大你都这样!你总是待二师兄比待我好!!!”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暗想没有啊,真的没有啊,重渊其实待两个同门师弟都差不多的呀,不过就是喜欢慕千秋那一卦的清冷美人啊。
林知意生得温润柔弱,翩翩少年,和慕千秋那种清冷美人还能沾个边。
而小凤凰生得很俊,眉眼处说不出来的明艳张扬,正好同清冷二字背道而驰。
完全没长在重渊的审美点上,这也是阮星阑认定重渊从来没碰过凤凰儿的原因。
遂不知道小凤凰此话为何意,便偏头问慕千秋道:“师尊,小凤凰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还未等慕千秋开口,林知意便道:“我知道的,大师兄,你还记得么,在多年前,我与师弟都是师兄从人间捡回来的,当时师兄为了带我们上天衍山拜师学艺,便背着年幼的我,手里牵着师弟。”
原来如此,敢情凤凰儿还记得这事。
不过话说回来也勿怪乎小凤凰有点心结。
此前便说,三人初相识时,林知意才从常家逃命出来,打扮得跟小丫头似的,头上还扎了一对小啾啾。
恰好遇见了转世投胎的魔君,遂结伴同行。没多久又遇见了即将被饥不择食的难民吃掉的小凤凰。
于是三人就一起去天衍剑宗拜师学艺,面对两个柔弱年幼的孩子,小魔君只能背一个,牵一个。
之所以选择背着林知意,不过就是当初林知意打扮得文弱,恰好激发了魔君的保护欲。
不过如今想想,也许原文里,魔君即便投胎转世了,也仍旧还记得深爱某一个人。
正是因为林知意身上有那么一两分慕仙尊的影子,这才得了当初少年魔君的垂怜。
可惜小凤凰与慕仙尊在性格和外貌上,的确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即便都俊美到足够让整个修真界为之痴狂,但也各不相同。
210、小可爱想和师尊喝酒
阮星阑好言相劝道:“好好好, 我不背他,我背你总可以了吧?”
小凤凰傲然挺胸道:“我才不需要你的施舍!”
话虽如此说,可身体却很实诚地张开了双臂, 俨然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
阮星阑:“……”
林知意:“啊, 这, 不合适吧?”
慕千秋冷着脸道:“放肆!”
“我就知道, 你总是言而无信!”小凤凰喝得醉醺醺的,很孩子气地双臂环胸,昂着下巴道,“我才不稀罕!”
阮星阑油然而生一种心虚的感觉, 似乎自己做下了什么很坏的事情。
既想苦口婆心老妈妈似的安慰安慰可怜的凤凰儿,又怕师尊会因此不高兴。
苦思冥想许久, 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做。反而是林知意从旁道:“有些事情就是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不将这根刺拔|出来, 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被这根刺折磨。一直到肠穿肚烂为止。”
肠穿肚烂这种苦楚,阮星阑还真的没受过, 不过他在慕千秋手里,倒是时常二者皆痛。
当然, 这种道侣之间恩恩爱爱的隐秘亲腻事儿也不好与外人道。
阮星阑觉得林知意这个人, 虽然比较喜欢喝茶, 但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点头应道:“道理都懂,做起来却很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这根刺, 今日我非拔不可了。”
林知意微微笑着问他:“哦?师兄想怎么拔?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知道师弟不太待见师兄,但我万万没想到, 师弟居然这么不待见你,我也不知道原因。即便问了,就以师弟的性格,他也不会说的。”
“但该问还得问,即便师弟什么都不说。”林知意顿了顿才道。
阮星阑想了想,偏头问慕千秋:“师尊,那你知道么?”
慕千秋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星阑看:“为师不知。”
不知?
竟然不知?
阮星阑怀疑师尊又在扮猪吃老虎,就以师尊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除非师尊此刻神识未全开,还没有关于天道的全部记忆。倘若师尊有一日神识全开,也许比自己这位魔君还要威风凛凛。
到了那日,整个修真界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
不,现在就比自己厉害很多了。
这让他觉得很郁闷,心道古人诚不欺我,邪不压正,正一定压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己就是慕千秋手里的风筝,哪怕浪飞天了,还是能被其抓回来。
想了想,阮星阑才道:“我记得上回在七星阁,我与师尊断绝关系来着?”
慕千秋道:“从未。”
“怎么从未了?已经断了啊,我当时说了,自己此后与天衍剑宗没有半分关系,仙门百家皆可作证的。”
“背叛师门按天衍剑宗的门规,要被打断双腿。”慕千秋的目光瞥向他的双腿,不急不缓道,“你想试一试么。”
“不,师尊在上,弟子不敢造次。”一本正经地摇头,阮星阑坦然自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慕千秋:“嗯。夫。”
林知意表情很古怪地望着两人,似乎想起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眸色里波光粼粼,仿佛春日里荡漾开的涟漪。
一开口便极悦耳动听,轻声道:“师尊,弟子也有好些事不明白,斗胆邀请师尊喝酒。”
阮星阑一听,小可爱居然想和慕千秋喝酒,那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寻常三人都很尊师重道的,从来不敢在慕千秋面前放肆,更不敢没大没小地说话。
慕千秋让他们仨儿跪着,他们就不敢站着,让他们往东,绝对不敢朝西。
眼下,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慕千秋竟然也不生气,挺温和地点头道:“随你们。”
而后,四人落坐。
一张方桌,刚好四人坐满。
小凤凰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罐子哭诉道:“我有一个师兄,他叫阮星阑,阮是阮囊羞涩的阮,星阑是师尊给他算的卦象,他从小就喜欢……喜欢……”
“喜欢你?”阮星阑大惊失色。
“……喜欢欺负我。”
阮星阑:没有啊,我没有啊。
林知意明白他这是喝醉了,听罢便同阮星阑道:“师兄莫怪,师弟这是喝醉了说胡话。”
阮星阑苦笑道:“什么胡话?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让他说,我想听听他这些年都受了什么委屈。”
“也好。”林知意不再坚持,主动给二人倒酒,还未喝呢,就被酒气熏得小脸通红,“好些年没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以前我们小的时候,总是喜欢黏着师尊。师尊怀里抱着师弟,我与师兄就坐在师尊身侧,缠着师尊讲故事。”
这事阮星阑知道。因为魔君打小就是个坏种,每次都会把慕千秋要讲的书,偷偷换成民间最新流传的话本子。
譬如《如何调|教高岭之花》,《清冷仙君的堕落日常》,以及《怎么拿到师尊的一血》。
这种话本子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样。不仅狗血刺激,还他娘的是同人小传。
彼时,剑宗三绝还只是毛都没长全的小兔崽子,主人公自然就是天衍剑宗的掌门,修真界第一病美人,慕仙尊慕千秋是也。
阮星阑其实不知道,在自己穿来之前,那些年中,师徒四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眼下一听林知意这么形容,脑海中立马有了画面。
年轻俊美,白衣若雪的仙尊,怀里抱着别别扭扭的小凤凰,左右手都被两个徒弟抱住,手里还翻着一本不可言说的同人小传。
也许小凤凰还会傻傻地问他,这书里的插画,怎么有两个人在打架呢。
小可爱就会软绵绵地接一句:“师兄房里多得很,还总喜欢抱着我一起看。”
而后,俊美的仙尊就会红了脸,抓到罪魁祸首,将之狠狠打一顿,关小黑屋,或者是罚擦地板。
每天吵吵嚷嚷,也热热闹闹的。一定很有意思。
阮星阑喝了口酒,说不出来的羡慕。自己啷个就没这么好的童年。
慕千秋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胜酒力。”
“不怕,有师尊在,醉了也不怕。”
林知意听了,便笑道:“起初听闻师兄是魔君转世,我还暗暗担心以后会与师兄兵戎相见,哪知师兄还是师兄,半点没变。”
阮星阑心想,自己黑化了个寂寞。不仅师尊不怕他,就连林知意都不怕他。
很快,林知意又道:“不过我相信师兄的清白,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怎么传,只要师兄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语罢,他低头,轻抿了一口酒水,几乎是一瞬间,面上就染了一丝霞色。
阮星阑不得不敬他一杯酒了,朗声笑道:“一杯敬苍天,一杯敬黄土,这一杯敬你。在这个世界上,待我真心的人不多。我此前总是真心错付,热血空流,愿我此生能不愧头上苍天,脚下黄土。”
林知意动情了,眼窝都微微发红,举起酒盏,很用力地一字一顿道:“不愧苍天,不愧自己。”
两个人深情对望,慕千秋抬眸横了阮星阑一眼,琉璃剔透的双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泠泠波光。
阮星阑冷不丁颤了一下,忙道:“师尊,您喝,您喝,师尊。”
“师尊不喝。”慕千秋摇头,“师尊不胜酒力。”
“……”
若是记得不错,上回不知道是谁把他都喝趴下了。阮星阑琢磨着,要不然搞点秉烛夜谈什么的。
误会顶顶要不得,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于是就灌三个人喝酒,等几个人都喝了几杯下肚,除了烂醉如泥的凤凰,都有了些醉意。
阮星阑趁机提议道:“要不然这样吧,咱们四个人玩个游戏怎么样?谁输了,其余三人就可以问他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
林知意道:“我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来,再喝几口!”又灌了林知意几口酒,阮星阑问他,“现在敢不敢了?”
“敢……敢了。”
“很好,来,这里有个瓶子,瓶子有个口。”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在几人眼前晃了晃,阮星阑解释道,“等会咱们四个人一起输灵力,让这瓶子转起来,这瓶口对着谁,谁就输,怎么样?”
小凤凰和林知意没什么意见,主要看慕千秋的意思。
慕千秋今日特别好说话,竟然点头道:“好。”
得了师尊的首肯,第一轮就开始了。
四股灵力推着瓶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待灵力收回,慢慢停了下来,好巧不巧,恰好对着阮星阑。
“自作孽不可活,好吧,来吧,我准备好了!”
林知意率先询问:“师兄,你真的是魔君的转世么?”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阮星阑斩钉截铁道:“不是,阮星阑就是阮星阑。”
“那师兄……”
“好了,下一位!”
下一位赢家,小凤凰举手出列,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重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