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阑以为,快意恩仇也好,血债血偿也罢,反正都逃不开一个理字。
而这个世界的理,便是天道。
谁敢同天道讲理,那不就是把脑袋搁在闸刀下么。
遂望着云景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怜悯神色。阮星阑甚至还觉得,倘若有朝一日,慕千秋恢复神识,重登神位了,届时万民跪伏,但凡指责过慕千秋的人,应该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保不齐还要跪下叫爸爸。
你祖宗还是你祖宗,这点永不变。
待众人离开之后,阮星阑便携几人入了魔宫。
才一入魔宫,竹子精便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抡着大锤子,凶神恶煞道:“何人擅闯魔界?待我去会上一会,脑袋都给他砸扁!骨头都给他挫骨扬了!”
小凤凰对竹子精说不出来的反感,当即蹙眉道:“他怎么还没死?阮星阑,你不行啊,连个贱人都杀不得,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阮星阑道:“说来话长,各位请坐。”
而后随手将竹子精打回本体,往殿外的一片野地里一插,阮星阑道:“不准再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全部丢进粪坑里喂王八。”
竹子精挣扎着大喊:“魔君!万万不可再听信那些修真人士之言!他们并非诚心诚意与魔君交好,不过就是看上了魔君的皮相,倘若有朝一日,魔君没了这番容貌,慕千秋根本理都不会理您!”
阮星阑一听,不由自主抬手抚摸着俊脸感慨道:“那就好,但愿我这副容貌能青春常驻,整个修真界就不许有人比我生得俊,否则一律打死。”
语罢,也不管竹子精要死要活的,窗户一关。阮星阑又踱步回座上。
云景笑着收回目光,温声细语道:“许久未来此地,魔君仍同此前一般,御下有方。”
阮星阑觉得云景拍马屁拍得很高级,不动声色就把马屁拍了。不像竹子精,全拍马腿上了。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当即便挺受用地笑道:“哪里,哪里,云宗主过奖了。”
话音刚落,便听凤凰冷飕飕道:“阿谀奉承的废话便不必多言,有什么话便开门见山了说!云宗主这次突然造访,究竟所为何事?若我记得不错,此前你便同魔君有几分私交罢?”
云景竟笑了起来,手里把玩着他那支品相极好的玉萧。宛如一根苍翠的竹子,在指尖跳跃。林知意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支玉萧,神色微显迟疑。
却听云景道:“何止是私交,本座与魔君相交甚深啊。”
阮星阑一听此话,心中暗想,这个深,到底深入到何种程度。是否是他想的那般。
尚且未开口,便听慕千秋道:“云宗主此话何意?此番兴师动众地赶至魔界,难不成就为了与魔君共亿往昔?”
“倒也不是,只是本座此前闭关多年,不问世间俗事。听闻魔君转世投胎为人,便想起多年前,本座与魔君定下的约定。今日便来此,斗胆向魔君讨回一个人。”
云景收了玉萧,抬眸慢慢转向阮星阑,目光如炬,似要生生在他的身上燎出一个洞来。
“三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不知魔君可还记得与本座当初的约定?”
实话实说,阮星阑不仅不记得,而且还毫无印象。
在他的脑子里,基本上对男修的印象更为深刻。
像是女修,在原文里出场的次数不多,也都是些炮灰角色,连云霄飞车都没有。
即便啃过剧情,也总有忽略的时候。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啥约定。
暗暗想着,难不成是什么以身相许啦,或者是要决一死战诸如此类的。
小凤凰儿听罢,从旁冷笑道:“玄女宗虽是女修大宗,但好歹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门派,你既与三百年前的魔君有约,怪不得当初魔族覆灭后,你便销声匿迹,怕是不仅是约定这般简单罢。”
这话说的还挺凤凰儿的,既一针见血,又很直白。
阮星阑瞥了凤凰儿一眼,就听旁边林知意感叹道:“师弟不怕事儿。”
那云景听了此话,竟然也不动怒,甚好脾气地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本座确实与那魔君私交甚笃。倘若魔君当年未曾看上慕仙尊,怕是要与本座共定良缘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同时一惊,阮星阑霍然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忙看了慕千秋一眼,大声道:“打住!别瞎说!没有的事!本君几时与你有过什么情分了?”云景摇头叹气:“便知魔君不会承认的。”
阮星阑快要呕出一口陈年老血来,总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背黑锅的,鬼才知道魔君此前都睡过多少人,留过多少情。
怕是连魔君自己都不知道了吧。
话锋一转,云景又笑了起来:“不过无妨,时过境迁了,魔君不再是当初的魔君,而本座亦然。如今不过是想来兑现约定,还望魔君将那人还来。”
阮星阑郁闷道:“你总说那人这人,到底是谁?你且说个清楚,你不说,本君如何知晓?”
这下换云景惊吓了,追问道:“怎么,难不成魔君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你可以这般认为。”懒得解释,阮星阑叹了口气,“别东拉西扯有的没的了,有什么话赶紧说,魔界不欢迎任何女修。”
玄霜听罢,从旁冷笑:“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是你派手下将我抓来的。”
“可我也说,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玄霜:“一日不查出我师傅的死因,我一日不会离开!”
阮星阑摆了摆手:“随便你吧,魔界终年不见日月,待此地久了,修为也会受损。你自己不怕便可。”
顿了顿,他才又道:“云宗主也是,奉劝尽早离开魔界才是。”
云景点头,道了句多谢,之后才娓娓道来:“三百余年前,本座曾携一位朋友来此,恳求魔君出手相助,当日魔君言,要本座以身侍魔才可。本座当初恰遇身体不适遂拒,但本座那朋友奄奄一息,已经不能再等。魔君便言,可先定下约定,待本座身体好些,便可来魔界,以身换人。”
后面的事情,那众人便知晓了。
魔君恰好被慕仙尊诛杀,身死道消了。魔界也被封印住。云景即便想来领人,怕也是无能无力。
阮星阑郁闷地想,魔君果真男女不忌啊,连玄女宗的宗主都差点得手,贱人就是贱人,玩的花样都比旁人多。
当即便道:“你说的话,本君并无任何印象,焉知真假。”
云景叹道:“魔君难不成怕本座会毁约不成?既如此,那本座为了朋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莫说是以身侍魔,便是要本座万劫不复,又有何难?”
语罢,伸手抚在了腰间细带。
219、拍小可爱的腰
阮星阑大惊失色, 忙阻止道:“住手!不准动!”
“魔君可是见人多,遂才不愿?”
云景抬起眸子,睫毛纤长浓密的像两把青萝小扇, 虽被面|具遮掩了大半容貌, 但光是一双眸子, 便可知晓银花之下, 究竟是何等风姿。
就连见惯了美色的阮星阑都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玄霜见状,当即便怒骂道:“堂堂宗主, 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向魔君自荐枕席!简直丢尽了修真界的脸面!当女修当成你这样, 还不如自刎而死来的痛快!”
云景并不生气, 反而微微笑道:“敢问姑娘是?”
“合欢宗新任宗主玄霜!飘渺散人乃我师傅!”
“哦,原来如此。”云景笑容不减又道,“若本座记得不错,当年飘渺散人本该是合欢宗的一名外门弟子。后靠着杀夫证道, 方成了真传弟子。她的夫便是她的炉鼎。同为以双修著称的宗门,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玄霜拍案而起, 怒道:“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 你不如去黄泉路上一问便知。”
云景的眸色一深, 正要与玄霜交手。
还未动起手来, 小凤凰便道:“都闲得慌?有这精神气, 出去扫地打水去!在这闹什么闹?”
玄霜更怒:“我们女修之间的事,与你这些臭男人何干?!”
“何来的女修?”小凤凰冷笑道,“别被人生吞活剥了,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人不解其意。还是林知意出来打圆场道:“既同为女修大宗,自然要同气连枝,二位都请坐下。何必因一时之气, 就大打出手。岂不是要凭白无故,惹了旁人笑话。”
玄霜道:“你少装好人!雪姬之死,与你有推脱不了的关系!待事后再与你问罪!”
林知意不可置否,微微笑道:“姑娘若执意这般认为,在下也无话可说。”
阮星阑被他们吵得脑壳子都痛,完全不知道云景究竟是怎么想的,就那么放心把一个“好朋友”交到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手里。
还一走了之。不知道他那位朋友生得何种模样,倘若刚好长在重渊的审美点上。
那更完犊子了,救不救人,那不好说,反正一定会把人玩得死死的。
这都过去三百余年了,难为云景还记得。只是不知,云景心里牵挂的那个人,如今可还活着。
若是活着,又在魔界的哪一处藏着。
若是死了,三百年的时间,足够尸体腐烂成泥,昔日少年,今日白骨。
当然,这种猜测,他也不敢直接与云景说。略一思忖,阮星阑偏头问慕千秋:“师尊,你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慕千秋摇头道:“不曾,魔君死时未曾说过。”
“那师尊可知,魔君一向喜欢将人藏在魔界何地?”
慕千秋听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自是寝宫。”
阮星阑竟一时无言以对。
早知道魔君是这样的贱人,当初就不应该受天道劝阻,必得上前狠狠踹他几脚才是。
还得对着脸踹,让他再也不能恃美行凶。
云景深深凝视着阮星阑,翻出一枚魂石,抬眸正色道:“这三百年来,本座日夜都在牵挂朋友,这魂石不灭,他定还活着。还请魔君将人归还,本座感激不尽,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问题是,阮星阑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此刻见云景把魂石拿出来了,竟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即便道:“好说,好说。既有那人的魂石,便不怕寻不出人。若想魂石引路,只需……”
完犊子了。此前在天灵城寻七月的法子,居然有朝一日要再度上演。
难不成要他同一位女修说,需得童子的精血才可?
哪知云景竟知晓此事,甚至还道:“魔君不必解释,本座知晓。因此前魔界被封,本座无法进入。此次过来,便是想请魔君开启无间鬼境放本座的朋友出来。”
阮星阑大惊失色:“什么?!你是说你那朋友此刻藏身于无间鬼境?!”
云景点头:“千真万确。听闻无间鬼境只能由魔君开启,还望魔君让本座与朋友一见。”
阮星阑暗暗磨着后槽牙,不知道重渊那厮究竟开启了几次无间鬼境。
每一次又付出了何种惨烈的代价。
如此一来,似乎探究无间鬼境的队伍壮大了。
不仅有凤凰和林知意,还多了凭空冒出来的云景,以及跟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的玄霜。
四男两女同行,似乎也不错。若遇见什么危险,皆有自保的能力。
云景见阮星阑如此,以为他是在迟疑,遂又道:“本座知晓无间鬼境凶险异常,非魔君者擅自闯入九死一生。但此人对本座而言,非常重要。生死由命,玄女宗上下绝不会迁怒于魔界。”
阮星阑暗道云景这婆娘还挺乖巧懂事的啊。
小凤凰和林知意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也去!”
“你们不怕死么?”
“师尊在何处,弟子便在何处。”林知意正色道,“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师尊的身边。”
小凤凰道:“师尊的安危便由我负责了。”
阮星阑无可奈何,便点头应了。
几人稍整一晚,明日便要进入无间鬼境。
原本打算将慕千秋安置在自己的寝宫,奈何林知意和小凤凰儿两个鳖孙儿盯得太紧,阮星阑这才没能得手。
又不肯让那俩狗子讨了便宜,便劈了一间空房,恭恭敬敬请师尊过去住。
只是让阮星阑有些惊诧的事,云景那婆娘居然揣着玉萧,极羞涩地凑了过来,当着小可爱和凤凰儿的面问他:“魔君,今夜可否让我与魔君同住?”
阮星阑当时心里一个巨大的卧槽,抬眸瞥着银花面|具下,那双宛如秋水般温柔深邃的眸子,嗅着云景身上似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暗想这不行,这不可,师尊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回头能把云景的骨头拆成一段段的。
但天生就怜香惜玉的阮某人,压根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遂在琢磨着怎么委婉地拒绝。
便听小凤凰冷笑:“云宗主今年贵庚?怕是有几百岁高龄?”
年龄是每个女修心里的痛处,阮星阑经凤凰这么一提醒,冷不丁梦醒了。
是哦,眼前这位云宗主,可不是啥十三四岁娇花一般的小姑娘,而是个几百岁的老妖精。
玄女宗又是那等不可言说的宗门,云景身为玄女宗的宗主,即便不说阅人无数,也是经验十足。
焉能如少女怀春一般,动不动就红了脸?
保不齐就是过来勾引他的。
阮星阑沉声道:“本君独寝惯了,不必云宗主费心。明日便要开启无间鬼境,诸位还是先行下去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