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秋又把目光投向了狐狸少年身上,见他还裹着阮星阑的衣衫,赤着双足,脸上和手背上都有很多伤痕,狐狸耳朵和尾巴都病怏怏的搭拉着,一双眸子写满了惊恐。
不仅如此,这少年似乎年纪很小,五官精致,长发垂肩,虽是人不假,但应该是被修士们玩弄,故意在他身上种下了狐狸耳朵和尾巴。少年好似不知道自己是人,两手垂着,像小动物梳理毛发一般揉了揉眼睛,发出可怜的“嗷嗷嗷”声。
“嗯,随你。”
慕千秋随意一招手,缚仙绳立马松开几人,化作一缕光芒收到了衣袖中。脚下踏着白靴,可却不染纤尘,走动间仿佛腾云驾雾,周身的灵气环绕,根本不像是踏在了地面上。
阮星阑不经感慨,师尊太干净了,好像是画上的神仙,由不得世俗的污染,可又想起原文里慕千秋最后的下场,不由自主叹了口好大的气。
“师尊果然最偏宠师兄了,每回只要师兄出面求情,师尊都会答应的。”
林知意揉了揉被缚仙绳绑痛的手臂,微微笑了起来,“师尊很喜欢师兄呢。”
小凤凰听了,当即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师尊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年纪小不学好,还是喜欢他得了便宜还讨巧?”
阮星阑:“……”
懒得搭理凤凰,半蹲下来,阮星阑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是剑宗的弟子,我姓阮,名星阑,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似乎很害怕,两手抱紧脑袋,把头塞在了膝弯里,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瑟瑟发抖。
阮星阑见他那么害怕,也没别的法子,索性先将人带回剑宗再说。
因为师徒四人当中,除了慕千秋之外,他们三个弟子还没辟谷,也才勉勉强强地修出了金丹来。
回剑宗前,林知意提议买点凡间的吃食带上山,听说是此前答应好的。
阮星阑一头雾水,不知道林知意答应了谁。本来还觉得一直让慕千秋等他们三个,师尊肯定会不高兴的。
没曾想慕千秋居然点头答应了,还提出来与他们一同前去买。
虽然知道隔着厚厚一层帷帽,旁人根本瞧不清慕千秋的面容,但为了保险起见,阮星阑时时刻刻护在师尊左右,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夜色渐渐压了下来,晚风吹散了白日里的暑热,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摆摊的小商贩。
林知意和小凤凰去了旁边的点心铺子买了点东西,阮星阑扶着小狐狸,不太方便进去,就与慕千秋站在店外等候。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轻柔的晚风,阮星阑鬼使神差地一回头,恰好见风吹开了帷帽,层层叠叠的白纱宛如莲花一般绽放,慕千秋的眸色深邃温柔,连同身上的白衫都被晚风吹起,青丝飞扬,晚霞稀疏地落在他的眉眼间,说不出来的温和。
少年的那颗风流浪|荡心,就跟野草似的,一把火点上去,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阮星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下意识左右张望,注视着有没有人看过来,然后踮起脚尖,替慕千秋整理帷帽。
慕千秋站得笔直,动都未动,隔着帷帽隐隐可见徒弟微昂起的脸,看着还很稚嫩,还很小,也许再长几年会更好。
等林知意和凤凰大包小包地拎出来时,阮星阑的脸蛋还火辣辣地烧着,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怎么了。
就忍不住想偷觑慕千秋几眼。
林知意满脸担忧地问:“师兄,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星阑还未开口,反而让小凤凰捷足先登了。
“别管他,十有八|九又在发|春,蛇性本淫,二师兄,你以后可要离他远点才是!”
“发你大爷!天气热,还不准脸红了?”
阮星阑理不直气也壮,恰好听见旁边有卖苹果糖的,于是拉着小狐狸过去买,一共买了五个,一人一个。
等递给慕千秋时,林知意赶紧拦道:“师兄,师尊不吃凡间的食物。”
“我知道啊,师尊不吃跟我不给他买,这是两回事。我买了,师尊可以选择不吃,但我不能不给他买。来,凤凰,也给你一个,最小的!”
凤凰怒道:“为什么给我最小的?”
“因为你最小啊!”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最小了?你说清楚!”凤凰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阮星阑蹙眉:“我指的是年龄,你是不是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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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星阑对自己的嘴很有自信
凤凰愣了愣, 竟然脸红了:“我……我当然也说的年龄!”
“哦,是吗?不好意思,没听出来。”
阮星阑也给小狐狸一个, 见小狐狸两手捧着苹果糖, 小口小口地啃,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头。
凤凰更怒, 伸手指着狐狸:“那他呢?不是比我更小?”
阮星阑无奈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他是外人啊, 你是我同门师弟啊,我要是把最小的给狐狸了,那像什么样?”
“真的是这样?”
“是啊。”
慕千秋抬眸瞥了他们一眼, 没说什么。
“师尊, 这是弟子买的苹果糖,师尊吃么?”
慕千秋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慕仙尊辟谷多年, 本来就无需进食, 寻常喝点琼浆玉露就行了。
但师尊的就是师尊的,哪怕师尊不吃, 阮星阑也不会把这个苹果糖再分给别人了。
用手帕仔仔细细把最大的那只苹果糖收了起来,自己则是要一口把小的吃掉。
慕千秋道:“你一口吞不进去,不要胡来。”
阮星阑对自己的嘴很有自信, 觉得肯定能一口吞进去,于是张大了嘴,哪知那苹果糖怎么都塞不进去,一时间颇为郁闷,不知道师尊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凤凰替他问了出来:“师尊,你怎知阮星阑吞不进去这苹果糖的?”
慕千秋摇头:“本座猜的。”
之后便不再多言, 往前行去。
阮星阑也不在意,拉着小狐狸就走,还招呼身后两人赶紧跟上,林知意细细思忖方才的话,望着阮星阑的背景若有所思起来。
凤凰不明所以:“这要如何猜?连嘴巴大小都知道……不愧是师尊。”
剑宗坐落于天衍山之巅,据原文里吹牛说,从山脚到山巅,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丈高,有十八座主峰,但没有十八位峰主。
原本阮星阑三人是可以各占一座主峰的,可由于原文里三个人都喜欢上了清冷师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死死黏着慕千秋不放。
慕千秋本来打算等徒弟们弱冠之后,就把他们往其他主峰上赶,没曾想后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
只见薄雾笼罩下的群山连绵不绝,数十道峰刃高可入云,层峦叠嶂,云雾缭绕,遍地青翠。
入眼可及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星罗棋布地嵌在深山中,周围萦绕着一层仙泽。阮星阑深吸口气,几乎都能嗅到浓郁的灵气。
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要不是还得完成任务,在这里养老不知道该有多好。
众人下山许久,今日总算回了宗门,才至山门,就见一群弟子夹道跪地相迎。
不过阮星阑没太注意这个,比较引他注意的是,果真看见山门后面的石柱子上拴着一条大黄狗,正伏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
凤凰飘了过来,看了一眼大黄狗,对着狗招了招手:“小仙女,过来!”
那大黄狗立马站了起来,摇头摆尾地往凤凰身边凑,还用猩红的大舌头舔|了舔凤凰的手背。
阮星阑嘴角抽搐:“你……你刚喊它什么?小……仙女?!”
“怎么,失忆了?连狗都不认得了?”小凤凰蹙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叫小仙女怎么了,比你养的那只肥鹤要可爱多了。”
阮星阑以为,小仙女怎么着也是对漂亮女修的称呼,怎么能用在一条大黄狗身上呢,尤其看见小凤凰取出牛肉干喂狗,还细心地给狗擦了擦嘴,居然还……还他娘地喂水,就觉得头顶的天都快塌了。
赶紧拉着小狐狸,跟在慕千秋的身后上了台阶。
众人还未至瑶光殿,阮星阑隐隐察觉到了强烈的杀气,猛然一转身,就被一道白影撞了个正着,还被这鬼玩意压在了身下。
细细一看,却是一只白鹤,正用鲜红的喙轻轻戳了戳阮星阑的脸,在他身上又蹭又扑的。
“这什么东西啊?怎么扑我身上来了?快走开!”
林知意从旁道:“师兄,你连它都不记得了么?它是师兄养的仙鹤小叮铛。”
方才遇见条大黄狗叫小仙女,现在又遇见一只肥成了大鹅的仙鹤,居然叫什么小叮铛。
阮星阑觉得原文的孽徒脑子一定被雷劈过,将大鹅,不,将仙鹤使劲推开,喘着粗气道:“哦,我想起来了,小叮铛,你怎么吃这么胖?该减肥了。”
小叮铛一听,转着短粗的脖子:“嘎?”
然后扑腾着两扇大翅膀,脖颈一抻,一边嘎嘎嘎,一边去叨阮星阑的屁股。
“哎呦,小叮铛!小畜生!你干嘛啊,哎呦!疼!师尊,救我,师尊!”
慕千秋回眸瞥了一眼,看着阮星阑被仙鹤追着叨,忍不住牵了牵唇,一瞬间仿佛碧波荡漾的春水拂落了几朵海棠,可转瞬间就消失殆尽,将那抹喜爱与宠溺尽数敛入眼底,转身便进了瑶光殿。
阮星阑觉得慕千秋不喜欢他了,现在都不知道过来帮他,一把掐住仙鹤的脖颈,耳边响起一阵嘎嘎嘎的乱叫声,仙鹤被掐得疼了,扑棱着翅膀想要挣脱。
林知意赶紧上前道:“师兄,你这样会掐疼小叮铛的,快些松手吧?来,小叮铛,这个给你吃。”
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几颗莲子糖,往鹤嘴里一塞,那仙鹤果真不乱扑腾了。
“这就是你和小凤凰出去买的东西?专门买给这玩意儿……”
“嘎!嘎!嘎!”
“……不是,专门买给小叮铛吃的?”
林知意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是,师兄把那位少年先带进去疗伤吧,我一会儿就进去。”
阮星阑点了点头,松开了手,警惕小叮铛再过来叨人,一面扶着小狐狸进了瑶光殿。
此殿乃天衍剑宗的宗师所住,入殿后并非那种金碧辉煌,处处透着明亮雅致。
殿里没什么陈设,就一张书案,旁边安置著书架,上面摆放着几摞藏书,墙面上悬着一副山水画,墙角点着熏香。
阮星阑随意逡巡了一圈,看廊下悬着一片片草席,下面还坠着银色的铃铛,微风一吹,满殿都是菡萏的清香。
忽想起原文里,孽徒曾经在此处与慕仙尊纠缠不休,将殿里为数不多的陈设毁得一干二净,从床榻一直辗转到长廊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昼夜不分地抵死缠绵,心尖一痛,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恰好慕千秋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解下了帷帽,换了身更白的衣衫,只是袖口隐隐有淡青色的纹路浮现,很难得没有封冠,仅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将头发挽上,两缕长发垂至锁骨,说不出来的温柔灵秀。
阮星阑猛然觉得自己又能够活下来了,把小狐狸安置在软垫子上,抬眸道:“师尊,这孩子身上的锁链很奇怪,用剑劈不开,越劈锁得越紧,上面还有符咒,我也……也看不大懂,师尊有办法把他放出来吗?”
慕千秋上前几步,半蹲下来细细查看几眼,见这锁链不是凡物,上面的符咒也阴|邪至极,而且被施加了极厉害的法印。当即眉头一蹙,抬眸瞥了狐狸一眼。
这小狐狸好像很害怕,两手抱头,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到处都是伤痕,唇角也破损了,看起来似乎已经被那些修士折磨到失智了。
更别说是其他伤害,听那些修士说,还把他丢到了野|兽群里,不知道该伤成了什么样。可也不方便替他查探疗伤。
阮星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见这小狐狸嘴上又开始流血了,掏出手帕要给他擦拭。
哪知这狐狸吓得赶紧跪伏在地,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那条狐狸尾巴从衣衫里露了出来,也跟着抖了起来,呜呜呜的哭着。
“师尊,这锁链上的法咒可解吗?是哪个门派的法咒,师尊可看得出来?”
慕千秋起身,叹了口气:“不好解,这锁链乃九天玄铁打造而成,问世时应该还染了人命,上面的法咒|怨气极重,乃不死不休的毒|咒。”
“不死不休?这般厉害的?”
阮星阑吃了一惊,要知道修士在对别人使用毒|咒时,必须要比对方修为高出好几个境界才行,一不小心就容易遭受到反噬。
而且若是中咒者遇见了比施咒者修为更高深的修士,很有可能将此咒当场破解,还极有可能变本加厉地反噬到施咒者身上。
因此,在这个世界里,如果不是痛恨到了骨子里,都不会选择用这种方法。
要是普通的仇怨,哪怕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快意恩仇了事,犯不着费心费力地又是打造玄铁锁链啊,又是施加毒|咒啊。除非对方以性命为赌注,想让其生不如死。
可是,天底下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怨,居然会让人心甘情愿地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
小狐狸年纪又不大,究竟犯下了何种罪不容诛的大错,居然被人如此残忍对待。
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