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劝二哥不要惹父亲生气。”杨季铭微微垂首,神情和语气都很真挚。
大夫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和着语气说道:“你进去吧。”
“是。”
杨季铭走进祠堂,大夫人离开。
刘妈妈在大夫人身边小声的说:“二少爷与三少爷兄友弟恭。”
大夫人微微的点点头。
杨季铭在杨仲鸣身边跪下,给杨家的老祖宗们磕了个头。
“你怎么也来了?”
“二哥,对不起,今天在定国公府的时候,我是故意跟你那么说的。”
“嗯?”杨仲鸣不禁微微蹙眉。
杨季铭将事情的始末又说了一遍。
杨仲鸣喃喃低语:“原来她家也在为她议亲了。”
“二哥,峰子是庶子,他的亲事是他嫡母作主,他没想跟你抢女人。”
“我明白。”自己是嫡子,亲事照样不能自己作主。
“二哥不怪我们就好。”杨季铭松了口气。
杨仲鸣微微沉吟,问道:“你刚才说,你和齐玉峰说完话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议论我和姜悦然的事,知道是什么人吗?”
“是两位姑娘,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今天去贺寿的宾客。问问四妹她们,或许能知道。”
“我知道了。”此刻的杨仲鸣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失望。
“二哥,那我……”
“你回去吧。”
“哎,好。”
杨季铭犹犹豫豫的离开。
回到沉香院后,他就被尚嘉言半拉半劝的带到了小书房,而后被按在书桌前坐着,手里被塞了一本律例书。
“你明天就要去衙门了,就先从本朝律例看起吧。”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静不下心来,要不从明天开始吧?”杨季铭打着商量。
“看书能静心。”尚嘉言满脸认真。
杨季铭无奈的低头看书,不过,看着看着他就看进去了。
好歹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经历过中高考的人,不是真的文盲。遇到认不出来的繁体字时,他还会问一下尚嘉言。
尚嘉言看着杨季铭认真看书的侧脸,微微的勾起嘴角。
“景烁,这个字念什么?”
杨季铭没立即得到回应,诧异的扭头看他,就看见媳妇儿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禁笑道:“是不是发现我特别帅?”
尚嘉言轻轻的“啊”了一声,小脸微红,“你刚才说什么?”
杨季铭说:“看了差不多将近半个时辰了,休息会儿。”
“嗯。”尚嘉言点头,这已经比他预期的好上太多了。
杨季铭拉着尚嘉言在院子里散步,“景烁,你教我念诗吧,你念一句,我就学着念一句。”
“好。”杨季铭肯主动学习,尚嘉言哪里会拒绝,仔细想着哪些诗适合初学者。
杨季铭说:“念一首写红豆的诗吧。”
尚嘉言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杨季铭满含笑意又十分期待的模样,不自觉的又红了脸,嗔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杨季铭笑着趴在他肩头,故作撒娇的说:“景烁哥哥,念给我听听嘛。”
尚嘉言被他闹得满脸通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意有所指的说道:“你不是不通文墨吗,怎么知道那么多?”
杨季铭眨巴了一下眼睛,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还要景烁哥哥教。”
“别胡闹,在院子里呢。”
“那咱们回房。”
这次轮到杨季铭推着尚嘉言走,半推半劝的把人给推进了房。
“你还要看书呢。”
“明天再看。”
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你休想蒙混过关,快说,是不是故意装作不学无术的样子?”
尚嘉言的鞋子被脱了下来,他便伸腿用脚抵在杨季铭的胸膛上,不让他近前一步。
杨季铭无辜的说:“我不会背书,好多字也都不认识,甚至连笔都不会用,是真的不通文墨。”
尚嘉言若有所思的说:“你提醒我了,光看书不行,还得学写字。我找几本字帖,从明日开始,你每日一个时辰看书背书,一个时辰临摹字帖。”
“景烁,咱们打个商量,看书和写字各半个时辰,怎么样?”
尚嘉言微微垂眸,略显失落的说:“出嫁从夫,我不应该过问你读书的事。夫君想怎样就怎样。”
说罢,他就收回脚,自己躺进被窝里,面向墙面,身子一抖一抖的,似是无声哭泣。
杨季铭顿时慌了,隔着被子抱住他,温声细语的哄:“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尚嘉言依旧不吭声,一点回应都不给他。
杨季铭便继续哄:“我听你的,好好学习,每天一个时辰看书,一个时辰习字。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尚嘉言的嘴角悄悄的扬了扬,但还是不理他。
杨季铭豁了出去,咬牙说:“明年我就去考个童生。”
尚嘉言回过头来,“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杨季铭愣愣的说,心里叫苦不迭:惨了,说大话了!
第21章 差事
杨季铭休完婚假,便回到顺天府衙门继续当差。
张勇安排了杨季铭和另一位经验丰富的捕快一起去南城巡街。
南城的老街坊们不时的有人跟陈涛打招呼,而后问一句杨季铭怎么称呼。
杨季铭用敬佩的语气对陈涛说:“涛哥,你跟街坊们好熟,大家也都很友好。”
“我打小就住在南城,哪户有几口人,门朝哪边开,婚假丧葬什么规格,我都门儿清。”陈涛满是自豪的说。
两人巡了几条街后,在路过福运赌坊时停了下来。
陈涛说:“季铭,咱们进去玩两把?”
杨季铭忙道:“涛哥,咱们还在巡街呢。”
陈涛却是不以为意的说:“没事儿,就玩两把,过过手瘾。”
杨季铭说:“那,涛哥进去玩,我在外面等你。”
“你真的不进去玩两把?”陈涛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兄弟们都是经常进去转两圈,玩两把,稳赢。”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陈涛对他使了个眼神,好像在说:你懂的。
杨季铭装作不懂的样子,说:“涛哥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陈涛见他这般,眼里逐渐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从赌坊里跑了出来,几个拿着长棍的壮汉追了出来。
少年慌不择路,撞到了站在路中央的陈涛,陈涛被他撞得后退了两步,而少年则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壮汉追了过来,伸手去拽少年,粗鲁的把他拖着走。
少年急着喊:“放开我,你们这些人贩子,混蛋!”
“等等!”杨季铭上前拦住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是杨三少呀,您有好些日子没来我们这儿玩了。”胡老三斜视着他,嘴角挂着不屑的哂笑。
杨季铭蹙着眉头,沉声道:“我问你,这人是谁?”
陈涛忙上前,做出护着杨季铭的架势,“胡老三,是你们几个呀,这又怎么了?”
胡老三说道:“陈捕快,这小子逃了出来,我们正要把他带回去。”
少年急道:“你们拐卖人口,我要回家!”
“呸!”胡老三吹胡子瞪眼,“你老子欠我们赌坊的钱,把你押给赌坊抵债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少年的情绪似乎很崩溃。
“你老子在契书上亲自画的押!”胡老三示意其他人把少年拖进去。
陈涛拦着杨季铭,不让他继续管这档子事。
胡老三嗤笑了一声,说:“之前听说杨三少去了顺天府当差,我们本来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两位有空常来玩。”
看着那少年被拖进赌坊,胡老三趾高气昂的回去,杨季铭的脸色时青时白。
陈涛劝道:“他们有契书,这种事咱们管不了。”
“涛哥,你知道福运赌坊的东家是什么人吗?”能在京城开赌坊,打手如此横,可见其背景不一般。
“不是很清楚,但一定是咱们惹不起的人。走吧,咱们继续去别的地方巡街。”陈涛急忙催着杨季铭离开,担心他冲动闯祸。
杨季铭跟着他一起离开,走出几步后想起来一事,问道:“涛哥要另外找家赌坊去玩么?”
陈涛稍稍愣了一下,继而朗声笑道:“其实是许大人特意吩咐我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真的戒赌了。”
杨季铭不禁愣住,“那我现在算是过关了吗?”
陈涛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关。我跟你说,这说明大人器重你,不然哪里用得着试探你?你可别往心里去。”
“明白。”杨季铭松了口气。
回到衙门后,杨季铭就被许一桓叫进了书房。
许一桓拿了一张状纸给他,“你看看这个。”
杨季铭打开来仔细看了一遍,竟是一个普通百姓状告安昌伯夫人指使打手打死了人。
“大人,需要属下做什么?”
“敢得罪安昌伯吗?”
“大人吩咐,属下听命行事。”
京城世家盘根错节,杨季铭当然怕,但他想到自己只是个小卒,便放心了些。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好,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查,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清楚了。衙门里的人,你随便调用,我会让张勇配合你。”
杨季铭应了一声“是”,而后将状纸还给了许一桓。
许一桓点点头就让他退下。
走出书房后,杨季铭不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张勇和陈涛向他走了过来,张勇问道:“季铭,洪叔的案子,大人跟你说了吧?”
杨季铭愣了一下,洪叔?“勇哥涛哥,你们认得原告?就是那个告安昌伯夫人的人。”
张勇和陈涛点头。
“洪叔的状纸,还是我请黄师爷帮他写的。”张勇说,“走,我们仔细说给你听。”
顿时,杨季铭有种被当枪使的感觉,只得跟过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洪祥民在南城经营着一家糕点铺,和独子洪小贵相依为命。
大约在一个月前,洪小贵迷上了赌博,每日都要去福运赌坊玩几把,有时候玩得通宵不回家。
起初,洪小贵赢了些钱,后来越赌越大胆,赌得血本无归。洪小贵从赌坊柜台借了钱,还不上钱的时候,赌坊的人便给他介绍了别的地儿去借钱,拆东墙补西墙。
最后,洪小贵被讨债的人乱棍打死。洪祥民赶过去的时候,他儿子已经咽了气,他听到那些打手说这是安昌伯夫人的意思,叫他滚远点。
“这么说,安昌伯夫人在放利子钱?”杨季铭若有所思,他记得昨晚刚看到一条规定,本朝不允许官员及其亲属在民间放利子钱。
张勇说:“没错。”
陈涛说:“其实许多富贵人家都在外面偷偷的放利子钱。只要不闹出事情来,也没人会管他们。”
三人来到洪家,先到灵堂上了柱香,而后便详细询问了洪祥民一些问题。
从洪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杨季铭回到府里的时候,晚膳已经热过一轮。
尚嘉言让槐安打了盆热水给他擦了把脸,亲自替他换了外衣。
杨季铭看到餐桌上的两人份饭菜,以及两副碗筷时,不禁心疼又自责。“都怪我,回来的晚,应该先找人来告诉你一声。”
“我不饿,正好等你一起吃。”尚嘉言也很心疼,“在顺天府当差,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杨季铭淡淡的说。
尚嘉言微微垂眸,“用膳吧。”
杨季铭见他为自己担心,补充说道:“真的不算辛苦,就是事情有点难办。你别担心,我会干好这份差事的。”
尚嘉言点点头,“先用膳吧。”说罢,他就为杨季铭布菜。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之前一直都是杨季铭照顾他的。
杨季铭心里感动,他媳妇儿是在心疼他工作辛苦啊!
杨季铭也为他夹着菜,“今天用膳的时间比平日里晚了许多,快吃吧。”
“嗯。”尚嘉言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才自己好好吃饭。
饭后,杨季铭与尚嘉言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尚嘉言问:“差事上的事情,可以说给我听么?”
“当然可以。”
杨季铭把洪祥民的案子说给了他听,最后说道:“这事肯定会得罪安昌伯府,但下令彻查的和最后断案的都是许大人,想来就算安昌伯府的人要找麻烦也该是去找许大人的麻烦。”
尚嘉言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安昌伯夫人是成国公的妹妹。”
杨季铭耷拉下脑袋,叹道:“除了一个伯府,还有个国公府,事情更棘手了。你说这样一个贵妇,放什么利子钱,还把人给打死了?”
尚嘉言微微勾了勾嘴角,“未必没有办法。”
“嗯?”
“现在的安昌伯夫人是继室,是原配夫人的庶妹,而世子则是原配夫人的嫡子。如果安昌伯世子肯合作,这事情就容易多了。”
“继子跟后娘,有戏啊,明日我就找人去打听安昌伯府的事情。”
尚嘉言微微点头,“我大嫂和安昌伯世子夫人相熟,明日我就派人去尚府请大嫂帮忙约见安昌伯世子夫人,当是多做一手准备。”
“景烁,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杨季铭哈哈笑着,仿佛已经看见这个棘手的案子得到解决了。
尚嘉言觑了他一眼,小脸微红,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