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点指着卧室里的那张床,点头如捣蒜,快把脑袋点掉了。
吴之隐扭头看向房内,除了偶尔风过窗棂卷起垂帘一角,房间里安安静静,连秦深的呼吸都是安静。
他捏着秦三点的后脖颈,让它在门边像小石狮子一样蹲好,一根手指点了下它的前额,“好好守着他。”
“吱吱吱吱——”秦三点这天看上去特别焦躁不安,在地上蹦跶个不停,就算不会说话也让人感觉出来它的不对劲。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吴之隐歪头问道,也没指望秦三点能说出人话来,自顾自往下,“你知道吗,我必须要救他......我挺喜欢他的,再说,如果他没了,异界就没了......齐力、常离、易浅他们都会死,我想象不出来,我不能让他们死。”
秦三点的脑子跟吴之隐完全不相通,不停地“吱吱吱吱”,着急地挥着胳膊,吴之隐不知道它到底想干嘛。
“别叫了,老实呆这儿,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吴之隐把秦三点按在门边,起身掩上门,走了。
秦三点交换着短腿儿在门边蹦跶,吴之隐回头瞪了它一眼,“安静。”
抓耳挠腮一番,小猕猴耷拉着眼睛,悻悻地蹲到角落去了。
下楼走到院子里,石桌边坐着的三个人已经心平气和。
易浅站起来,指指吴之隐的背包,“背的什么?”
“没什么,空包,”吴之隐手指勾着背包带子,轻易勾起,显得包很轻,继续往外走。
“哎,李辛你干嘛去?”易浅喊。
“我出去买点东西。”
“等等,我们陪你去呀。”易浅说。
“嗐,这倒没必要,我就去街对面的药店,”吴之隐推开门,停在门槛里面回头跟他们说了一声,“去买点药。”
“哦,”药店就过个街,挺近,易浅放心地坐下,“那你快去快回,欧源的定位还没发过来。”
斑马线离院门10来米,人行道上没几个人,马路上也没几辆车,红绿灯意义不大地变换来变化去,吴之隐想了想,顺着路边往斑马线走过去。
等路边的指示灯亮起绿色,吴之隐才抬脚往街对面走。
这家药店他事先看好了,中药店,卖草药。
原本空旷的灰色马路上,忽然呼啸而来一辆红色的大货车,没有鸣笛,离斑马线还有30多米的距离,足够它刹车停下。
吴之隐扭头看过去,路口的车行红灯还亮着,明显的指示着所有的车辆都该停下。马路那么空,只有吴之隐一个人正在疾步横穿马路。
可大货车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瞬间冲到了斑马线边缘。
“我出了车祸,就在我家门口,货车司机也当场死亡。”吴之隐脑子里忽然冒出李辛曾经说过的话。
家门口、车祸、货车司机......
就是现在,大货车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能撞到他的距离,吴之隐瞪大了眼睛,呼吸停滞,红色的大货车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驾驶室里司机五官扭曲的样子,吴之隐逃无可逃,无助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漆黑中。
大货车带着呼啸的风从他耳边略过,已经跌落到深渊的心这才重新跳动起来。
吴之隐不敢相信地,眼睛睁开一道缝。
自己正完整地站在人行横道的另一边,扭头,还能看到红色货车疾驰远去带起的乌云般的灰尘和枯叶。
身边站着齐力,胳膊被齐力紧紧抓住,这会儿才发现被抓地生疼。
两人对视着,说不出话。
吴之隐脊背一阵寒凉。刚看到大货车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他背上冒出一背的汗,现在被风一吹,隔着衣服都觉得背上薄薄一层凉气穿过身体,透心的凉。
“欧源派人干的?”齐力问。
吴之隐眯着眼睛,摇头,“没道理呀,他现在要我的命做什么?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力眉头拧着,紧紧咬住下唇,转过头,大货车早已不见踪影。
“哎,你怎么跟出来了?”吴之隐想起来问齐力,“我就过个街,这事我还真是没想到。”
“出来晃晃,”齐力扯了吴之隐一把,吴之隐把掉到臂弯的背包重新提到肩上,两人一起往药店走。
“你要买什么药?”齐力又问。
“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吴之隐说。
“不知道买什么药去药店?”齐力扶扶眼镜腿,“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哪儿不舒服,”吴之隐说,“我去找点儿让欧源不舒服的药。”
“嗯?”齐力拿手背敲了一下吴之隐的胳膊,“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呵,我还能有什么计划?”吴之隐笑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回妖灵。”
“你要给欧源下毒?”齐力眉毛一抬。
“对。”吴之隐跨上药店门口的台阶。
没有缘由的,齐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后看了一眼,街边有一片樟树林,树栽的有些年头了,树干高大粗壮,常年招摇着满枝丫的绿色树叶。
这会儿过来一阵风,整片小树林发出簇簇的树叶相碰的声响。
隔着这片小树林的另一条街道上,闪过一辆蓝黑相间的布加迪威龙,跑车特有的发动机轰鸣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齐力看到了听到了那辆车,眯起眼睛抬手把黑边眼镜往鼻梁上怼了怼。
等他再转身的时候,吴之隐已经走进了药店。
这是一家中药店,墙边的小方格木柜子顶到了房顶,小格子里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中药草。
吴之隐买了一堆马钱子,浅褐色圆圆的,像风干的香菇,用牛皮纸包了一大包,放进背包里。
“你买中药有什么用?回去还要煎药吗?”齐力被弄迷糊了。
“我跟你说不清,反正有用。”吴之隐不做过多解释,拉好背包拉链,斜挎着,“我们赶紧回去,赶时间,我还有活要干。”
“哦,好。”齐力弄不明白吴之隐要做什么,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很相信他。
吴之隐回家之后就钻进了厨房,从背包里拿出马钱子,开始叮叮当当地捣鼓起来。
齐力把易浅和常离叫到一起,说了刚才大货车的事儿。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常离问,“哪有那么巧,难道对方一直在附近守着李辛,他一出门就让他出事?”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齐力说。
易浅眼皮跳了下,“有人盯着李辛?我居然没发现?是我大意了。”说完使劲地攥着自己的手,接着问,“看清是谁没有?”
“没有,大货车的驾驶室挺高的,我没看清,”齐力说,“不过......”
“不过什么?”易浅追问。
齐力抬起眼睛,目光在对面两个人脸上扫了一边,犹豫着,“我好像看到辛闻的车了。”
“辛闻?”常离和易浅一起出声。
“你看错了吧?”易浅双手撑着桌沿,身子往前倾,“这里面怎么还有辛闻的事儿呢?”
“就是啊,会不会是看错了,辛闻和李辛?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常离也疑惑,“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呀。”
“大货车走了之后,附近出现那跑辆车我不会认错,仅此一辆的阿斯特马丁,”齐力皱着眉头回忆着,“深哥送给辛闻的那一辆,我陪深哥去挑的,黑蓝相间,不会错。”
☆、第四十八章
城郊,江边滩涂,江风凶猛,细沙漫天。
枯黄的芦苇丛中停着一辆红色大货车,中年司机靠在车头吸烟,吐出一串烟圈,浑浊的眼睛看向远处。
过了一会儿,一辆蓝黑色跑车咆哮着逼近,车轮卷起一层薄雾般的沙尘。
跑车也停到了芦苇丛边,车门打开,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下车,走了过来。
“辛总,”中年司机巴巴地跑过去,“对不起啊,您交代的任务没完成,没想到那小子身边有人。”
辛闻双手插进裤兜,面对着广阔的江面,后槽牙紧了紧,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再找机会吧。”
“好说好说,包我身上,”中年司机把胸脯拍地“啪啪”响,“李辛那小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搞死他分分钟的事儿,等我再找个机会。”
“好,尽快,”辛闻低头拿脚尖蹭着沙子,“你的账户还是以前那个吧,款打过去了,你收一下。”
“好、好,谢谢辛总啊,您交代的事儿,我豁出命去也给您办到,您放心,一周内绝对让您看到李辛躺棺材里。”中年司机蹭到辛闻身边,弯腰点头着讨好。
辛闻往旁边移了一步,“救李辛那人是谁,你看清了吗?”
“没看清,速度太快,”中年司机答,“肯定是异界的人没跑了,我车速度那么快,可他速度更快,这种速度只有异界的人才有,我们普通人没那个本事。”
辛闻点点头,“行,知道了,我先走一步。”
“诶,好嘞,辛总您慢走。”中年司机冲辛闻的背影挥着手。
等辛闻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跑车低吼着消失在黄沙里。中年司机眯起眼睛往车子开走的方向看着,跑车变成一个小点,最后连小点也消失不见。
他蹲下来,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等电话接通后猛吸了一口烟,清清嗓子,“辛总,跟您汇报一下辛少爷最近的行踪。”
......
20分钟后,中年司机依然蹲在车头前,勾着腰频频点头,“好好好......好的辛总,我知道了辛总......那必须的辛总,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您放心......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行......您先挂,我等您先挂。”
终于讲完了电话,全身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中年司机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长舒了一口气,“亲父子......嘁,有钱有权真可怕,没一点真心。”
他双手插进乱发里,垂着脑袋一顿乱搓。
面对同一个人,儿子要杀,老子要保,他两边都收钱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先两边都糊弄着吧。
至于辛闻为什么要杀李辛,辛正义又为什么要保李辛,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作为一个杀手从来不问,拿人钱财□□,钱到手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
被辛家父子两密切关注的吴之隐这会儿没空想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想也想不出来,干脆不想,戴着口罩把口鼻遮地严严实实,一门心思地在厨房里捣鼓他的马钱子。
吴之隐捣鼓完草药之后又捣鼓出了一罐子透明的液体,倒了五小杯。
扯下口罩,先自己仰着脖子喝了一杯,然后弯腰从橱柜里翻出来一个托盘,把剩下的四杯摆到托盘里,单手托着走到院子里。
常离和易浅坐在小石桌边,齐力弓着背,双手撑在桌沿上,三个人正低声猜测着辛闻对李辛下手的动机。
吴之隐站到齐力身边,把托盘放到石桌上,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三个人一起看向他。
“这什么?”易浅问他。
“解药,你们一人一杯,我刚才已经喝了。”吴之隐指指杯子。
“解药?”齐力扭头,“解什么的?你真打算给欧源下毒?”
“对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吴之隐坐下。
“你给欧源下毒要我们喝个什么解药?”常离问。
“我没经验,第一次用,万一来个泄漏什么的,那不是把大家都害了。”吴之隐曲起一根手指,蹭蹭鼻尖,很谦虚。
“泄露?”齐力皱眉,“什么泄露?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我弄了点毒气,”吴之隐小声说,“用马钱子弄的。”
另三个人一起瞪大眼睛看着他,“毒气?”
同时迅速地张开手掌捂住了口鼻。
“你们用不着这么紧张,没有泄漏,那玩意剧毒,要是泄漏了我们都得死翘翘。”吴之隐安慰他们,转念想了想,“不过你们可能没事,你们是妖,跟我们人的机能不一样,也许抗毒呢。”
齐力易浅常离没等吴之隐多说,一人抓了一杯,咕咚咕咚喝光了。
“咚、咚、咚”三声,空杯子被放回托盘,“怎么还剩一杯?谁的?”常离看着托盘。
“那个是他的,”吴之隐指指楼上,“我去喂他喝了。”说完端起小杯子,往楼上跑。
“深哥不用喝的吧,他离那么远。”易浅冲吴之隐背影喊。
“以防万一嘛,安全点,这个解药配方不伤身体。”吴之隐头都没回。
“哎——你怎么喂深哥啊,他都没醒。”常离站起来。
“啧,”吴之隐停在楼梯拐角,“我怎么喂他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好。”常离听话地往楼梯走,刚一抬脚被易浅拉了回来。
吴之隐耸耸肩,转身往楼上去了。
“就你傻不拉几的,”易浅把常离拉到凳子上坐下,“人家两口子......”
常离挠着脑袋,“......我们为什么这么相信李辛?他值得我们这么信任吗?我们也没认识他多久。”
听到常离的话,齐力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二楼,卧室的门半开着,吴之隐半趴在床边的人影清晰可见。
易浅倒是没多想,脱口而出,“因为深哥喜欢他呀,深哥喜欢的人我们也得喜欢、也得信任,爱屋及乌嘛,就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他这回能搞定欧源吗?”常离问。
“应该......”话没说完,石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欧源发过来一个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