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见她。
好想好想见她。
好想她能像从前一样,很轻又很温柔的声音说着,周嘉也,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可是他只等到了经纪人在给他发信息,因为他请假抽空出来的时间不多,还有下一场活动,经纪人问他还要多久,车等会儿开过来接他。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收到林薏的回复。
他想,也许就到这里了吧。
他给经纪人回了信息,跟他说忙完了,可以过来接他了。
春风微凉,林荫道里的路灯晦暗,他坐在光线昏暗下,听着周围的学生年轻活力的声音,有社团活动在讨论方案的,也有小情侣在聊天的,还有抱着书对着路灯在背书的,年轻,热情,平和,美好,她现在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生吧。
以后,也会过着平静又快乐的生活。
好好读完大学,好好工作,遇到一个脾气好又喜欢看书的男人,会陪她看书,接她上下班,她以后也会过着安静又宁和的生活。
而他,忘了就忘了吧。
本就是一时的冲动才突然想来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春风缭乱的吹着,拂过脸颊和渐冷的耳朵。明明是他想要接受的事实,明明是他的理智认为最合理的结果,可是在夜色里,皮肤凉得让人感到很痛。
手机一直被他握在手上,昏暗的路灯光线下,聊天窗口反反复复,最终又停留回了给林薏发消息的那个窗口。
有新的信息弹出来。
他低头去看,是经纪人给他回了一个OK。
夜风再次吹过,割得皮肤每一寸都在疼,像他这几年每一次破碎的梦。
明明是想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可是等待越久,她始终没有回信,他却好像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有心底里某个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的在求救,林薏,你能不能来见我,在我走之前来见我。
喷泉的水不断上涨,又坠落。
月色在微凉的夜风里碎了满池翻涌,已经依稀无法分辨出月亮该有的颜色,正值周末的校门口人来人往,热闹到让人落寞。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在他彻底心灰意冷的时候。
林薏给他回了信息,那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平静地看着林薏给他回的信息,“对不起啊,晚上出来玩了,但是就在大学城,不远,很快就能回去,你采访结束了吗?”
夜风微冷,吹过的皮肤也泛着冷,他平静望着这一行回信,没有力气再有波动。
大概十几分钟,他就该走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他没再奢求,只平静地回了她,“好好玩儿吧,明天我到了苏城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还发了一个表情包,像从前一样哄她,“玩儿的开心点。”
路灯昏暗下,手机屏幕的光线映亮着他晦暗不清的轮廓。
这次她回得很快,问他采访已经结束了吗。
然后又问他,“你回去了吗?”
已经在春夜凉风里一寸寸冷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有了一丝起伏,喷泉的水坠落,满池的月色在水中不断动荡,不断翻涌。
好一会儿,他才在起伏不定的月色中,只回了她一个字,“没。”
林薏没有再回他信息。
他坐在灯光晦暗的长椅上,月色镀满他的轮廓,柔和又落寞,周围仍然热闹,准备社团活动的讨论嬉笑声,小情侣笑闹着分享趣事的快乐,有坐在这里等人的闺蜜之间玩笑,热闹喧嚣,人潮相拥,而他一人坐在光线晦暗的长椅,手机一直握在手中。
屏幕光线微弱亮着,连接着天上月色,是他的心中唯一明灯。
他沉默望着喷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等。
在林薏匆匆跑到校门的时候,周嘉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又或者说,当她从人来人往中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她了,看她奔跑着匆匆忙忙,到了喷泉前,累得直大喘气,像是高一那年的体测,她在跑道上为了八百米而拼了命。
她累到好不容易才能平复一下呼吸,急切又慌忙的四处寻找着,环视了一圈,在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里无声低头落寞。
隔得稍微有些远,夜色也沉默,可是春风融着月色,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也痛到快要看不清。
他知道她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奔跑,任何会让身体疲惫的事都不喜欢做,她的语气永远细细轻轻,笑也温温柔柔,上个楼梯都会累得眉头直皱,一到体育课就垂头丧气。
可是那一幕,他分明看见林薏一路奔跑而来,用尽力气,从人潮人涌,跑向起伏跌落的月色。
他的心也开始煎熬到泛疼。
手机握在手中,冷硬的硌着手掌心,皮肤里那块只有他自己能碰到的伤疤被硌得很疼很疼,可他抿着唇,还是就这样看着她转过身又快步离开,与他错过。
他给林薏发了信息,“你是要来找我吗。”
林薏还没有完全跑出他的视线,他看见林薏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继续向前快步的走。她跑了一路,没有什么力气,跑得慢了许多,但仍然急切的奔向下一个校门口,她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软到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只有心底里尚存一息的理智在坚持着告诉他,别再去招惹那个浑身安静柔软的女孩了,别再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了,别再让她受伤了,别再害她了,别再碰了。
沿街的店铺里在放着歌,隔得远,依稀听得清是那首陈清桉的《放下》,他听不清歌词,却也知道那首歌在唱什么。
——就这样把你归还人海吧,不如就此释怀或者放下。
他眼角手心都泛着冰凉,给林薏打过去了电话,很快就接通。
屏幕上闪烁着的时间计时,记录着和她时光相连,他抿着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该冷静到底,还是遵从自己的本能。
是说别来找我了,还是说求你了,别让我错过。
可他挣扎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也没有说话,这一刻的电话相通,将他和她的距离连接得很近,他能听到电话里她因为奔跑而急促未平的呼吸,那个做什么都温吞慢热的女孩,此时因他而固执执着。
片刻后,他终于率先开了口,像从前一样带着笑的语气:“不用来找我,该玩儿就玩儿,如果你不想邮寄,可以等下次回来再给我。”
那首隔得略远的歌还在音响里放着,依稀听不清歌词,可是那首歌在那几年很火,他也知道那首歌在唱什么,在唱着,也曾释怀或者放下,别再见面了,否则让我怎么不想她。
可是她呼吸未平,语气冷静却执着,她的声音好轻,是他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细语温柔,“周嘉也,你在哪。”
从她口中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像咒语,三个字就能致命。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很快就要沦落。
这几年反反复复痛苦破碎的梦,无数次想要释怀,每一个醒来感到巨大落空感的意难平,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堆垒而成的冷静,好像真的快要崩塌。
只有一息尚存的理智在撕扯着他已经快要麻木的伤疤。
喷泉的水在不断高涨,然后跌落,月色在动荡的池水里不断破碎,浮游着又固执地融成一整片月光,不断破碎,不断拼凑,不断放弃,不断执着。
他还能看到林薏的背影,在人影憧憧的街头,在人潮拥挤里继续向前,她今天好漂亮,穿了入春后的裙子,头发也乖巧温柔的梳在一起,灯火坠落满人头攒动的长街,她没有回头,仍然执着想见他。
“真不用麻烦,今天是我的问题,我没提前跟你说一下,下次我一定早点跟你确定时间,行不行?”
她没回答。
片刻后,他看见林薏再次提起脚步,继续向前,深陷人海。
灯火在摇曳,月色在坠落,池水不断高涨后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映着整条拥挤长街,整夜人间烟火,他爱了好几年的人,在人山人海里,只是因为想见他,固执着不愿低头。
这一次他认命,而她执着。
那首远而模糊的歌还在唱着,我知道拥抱的代价,可是让我怎么不想她,如果再次与你相逢,我还能放下吗。
周嘉也听见自己那座用了好几年才堆垒而起的堡垒,最后一息尚存的理智,在这个月色温柔的春夜,轰然倒塌。
心底里反复不停,只剩下一个煎熬又压抑了好多年的声音,林薏,你来找我吧,别让我错过。
风依然很凉,拂过了手掌心的疤,他声音很低很轻,“别往前了。”
“林薏。”
“回头吧。”
求你了,你来见我吧。
别让我放下。
第77章 周嘉也/09
那天只短暂的见了林薏一面,很快,来接他的车就已经到了,他没法再停留。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又一次停留在她头发上的发卡,那是一只蝴蝶。
其实早在她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只蝴蝶。
那一刻的心情,该怎么去形容,那一晚冰冷到皮肤泛疼的风,忽然变得好轻,月色也好温柔。
她在看清他所在的方向后喘着气向他坚定跑来,风里依稀,又能闻到很淡的花香,像十七岁那年的春风明烈。
他仍然坐在灯光晦暗的长椅上。
仰着头,看向了让自己这几年来的日夜难安又念念不忘的人,在看见她发间蝴蝶的那一刻,心脏忽然柔软,这一整晚的不安也停息,他这么久以来的疼痛煎熬,自责难却,仿佛都被融进了月色里,一同安稳降落下来。
落在了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望着她发丝间的蝴蝶,手指绷紧,又释放。她是不是留意了他的头像是蝴蝶,所以她戴了蝴蝶的发卡,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七岁那年拂过他心脏的春风又回到了这一夜。
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她就会望向他,在他身边。
月色温柔降落,春风在夜色里吹过他们之间。
他望着她发丝柔软,细瘦的手腕,她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整个人安静又温柔的,就在他的身旁,那只蝴蝶在她的发丝间停靠。
她就在他的面前,越过这几年的伤痕累累和煎熬岁月,就在他的面前。
他忽然想到了蝴蝶效应的设计师将项链递给他时说的话。
他曾在一场珠宝晚宴上看中一款名为蝴蝶效应的项链,在当晚众多璀璨昂贵里,那条蝴蝶效应放在最边缘的位置,安静又内敛地躺在那里,泛着温柔的光。
注意到它的人很少,当晚大多目光都在那些高奢身上,它的身价并不起眼。
那时候的他也是个才出道的新人,晚宴上没有多少目光注意他,他就当做是来看个展,于是在某个没人在意的时刻,路过了这只温柔的蝴蝶,看着它安静在那里的柔和光泽,脚步忽然就放慢停了下来。
灯光镀了一层柔和,他和蝴蝶之间隔着透明的阻隔,可是那一刻仿佛是望向了很多年前,他和橱窗里的蝴蝶久久对望。
那年从林薏发梢旁,有一只翩飞而过的蝴蝶,她也是这样,安静又温柔的坐在世界的角落,近在他的身边。
世界很嘈杂,而她很安静,笑也好温柔。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林薏重逢,他以为他和林薏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所以只是一只像她的蝴蝶,都让他眷恋难忘。
也只有对着一只读不出他感情的蝴蝶,才敢透露出自己的想念和柔软。
直到,这条蝴蝶效应的品牌创始人,也是它的设计师,走到了他的身边。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先一步开口问他:“你好像看了她很久。”
周嘉也这才从一直望着蝴蝶效应的出神中转过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妻。
对方主动介绍起了这只蝴蝶,“她的名字是蝴蝶效应,是初恋系列的主题款,也是唯一的限定款,只出一个限定款是意义就是,她是限定,也是唯一。”
“你很喜欢她吗?”男人问他。
周嘉也猜不到对方的身份,但礼貌着诚实回答:“很喜欢。”
男人笑了起来,开始介绍旁边的人:“这是我的妻子,我和我的妻子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而她是个好学生,但是从遇见她的那天起,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停靠点,我们相爱了几十年,也会继续相爱未来的人生几十年。”
“创立这个品牌是为了我的妻子,为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爱。”
“最初用蝴蝶这个元素,是因为我的妻子很喜欢‘蝴蝶飞不过沧海’这首诗,但我认为,蝴蝶自有归处,沧海不一定是尽头,也许会有停靠的岛屿。而这条蝴蝶效应的设计理念——”
他转下视线,看向了他面前的蝴蝶效应,而后说道:“你的一次回眸只是一个瞬间,却是我的一生心动。”
那时候的他也才出道没多久,来这样的活动也不过是边缘人物,而这个品牌也是小众,所以整场晚宴,他都在这里听着有关蝴蝶的故事,没有多余的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