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师弟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心地却甚是狠毒,手下是真的下了死力。
林箫索性豁出去:“你知不知道,梅城春就喜欢玩小孩子,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其实他一直养着我呢,你,你
杀了我,他一定会杀......杀了你!”
六师弟放开了钳制的手,犹疑道:“你说什么?”
林箫猛咳了几声,把呼吸理顺,脑子转了转,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问问他十三年前的孩子,看他是什么反
应。”
“你胡说,我要去问他。”说罢,一指将林箫身上的几个大穴都点上了,挟着林箫往外走。
这六师弟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脾气,也不把这话在心中考量就直接拉人去质问,林箫苦笑了一下,他情急之下激将,
似乎激过头了。
六师弟将林箫带到一个房间,将他塞到了床下,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林箫躺在床下一动都不能动,他连穴道都不会点更不要说冲穴之类的高深功夫,当下只能是瞪着眼睛等着,等待时机,
幸而他也不是全无倚仗.......
外面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天渐渐亮了。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当先进来的一个人穿着紫色刺绣靴子,袍底精致的紫色暗绣,后面进来的那个脚要小上许多,应
该是六师弟。
“云儿,你说到底是谁跟你说这话的?”开口的是梅成春。
六师弟的声音听着甚是委屈:“师父,你告诉我是真是假,你不是最喜欢云儿么?”
“沉云!”梅城春的声音很严厉:“记得你是殷梅山庄的人,师父问你话。”
“我在大师兄那见到的,那人是大师兄的情人,我也不知道嘛。”梅沉云说着更加哽咽。
“云儿,你把他的样子画出来让为师看看。”梅城春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过了片刻之后,林箫听得梅城春叹了一口气:“云儿,你被骗了,师父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我当然喜欢云儿。”
“可是你对大师兄那么好,什么都先记着大师兄......”
“云儿,我警告你,不要在背地里做小动作。”大约是看沉云一副哭丧脸的样子,口气又松了松:“云儿,我不会对
沉烟有意思的。”
接着两人又没了声息,林箫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只听过了片刻之后,梅城春才道:“云儿乖,去把你大师兄喊来。”
“是,师父。”沉云平息了下气息,这才出去了。
梅城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显然有些心绪不宁,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童子的清脆声音:“盟主,有位自称旬公子的使者
求见。”
“让他稍等,我就来。”停了片刻又道:“把人遣干净。”
接着梅城春大步走了出去,林箫终于松了口气,人走了好办事,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笑。
梅城春步入了大堂后,整整衣服,然后让人带使者进来。
使者是梅城春熟识的,舍兰旬的心腹,他的声音粗糙沙哑的厉害:“旬公子先恭喜盟主了。”
梅城春笑:“哪里,旬公子一向安好?”
使者笑了笑:“旬公子很好,这次来,却有件事要麻烦盟主。”
“但说无妨。”
“盟主有个弟子喊沉烟的,武艺很好,旬公子想留在身边做个助力。”
梅城春却愣了愣,舍兰旬跟他要沉烟?他沉吟了片刻为难道:“沉烟这脾气.......我怕他冲撞了旬公子就更不好了。
”
“无妨。”
梅城春却是万万不愿意把沉烟给交出去,他辛苦培养,是为了将来可以派上大用处,于是便笑道:“老二老三也是堪
担重任的,沉烟最近在帮我做一件事,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使者能否通融通融。”
那使者沉思了一下,便笑道:“也罢,那盟主只要将他身上有件东西取来即可。”
“什么东西?”梅城春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
“是一个锦囊,天青色,上面绣着一只独角麒麟,这本来是旬公子的东西。”
梅城春松了口气:“如此,使者在偏殿稍待,只要有东西,立刻奉上。”
使者离开前阴冷地笑了笑:“这东西可不能有差池,否则梅盟主自己明白。”说罢,径自转了出去。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甚至要挟于他,想起最后那句话他便心中恼怒,这样想着,直到外面响起沉云故意放重的脚步
才回过神来:“沉云,你进来。”
梅城春见他脸色苍白,顺便问道:“不舒服?”
“没......”梅沉云想起刚刚他去自己房里找那个被捉的少年时,却发现床底下空空如也。当时一身冷汗,满脑子都
在想着是被师父发现了,知道他欺骗了他,心中惶惶,但现在看师父神色又像不知道这件事,于是放了心,笑了笑:
“可能是彻夜救火,有些累了。”
梅城春点点头:“你大师兄呢?”
“我已经去叫大师兄了,他好像在入浴,应该快了。”
果然过不了多久,沉烟就在外面敲起了门:“师父。”
梅城春让沉云出去,才叫沉烟进来,他果然是刚刚出浴,头发尚是湿漉漉的,只能散在身后,却多了几分逼人的随性
和洒脱。
梅城春暗中颔首,道:“沉烟,要尽快查出是谁昨夜放火。”
“是,师父。”
接着梅城春似乎斟酌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沉烟,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沉烟愣了愣:“沉烟不会陷于儿女情长。”
“那就好,昨夜救火时,有人说看到你房内好像有人,那火说不定声东击西之计,你有没有丢东西?”梅城春问得漫
不经心。
沉烟早上回去的时候,没有看到林箫,他以为林箫走了,并没有在意,可是现在,他于是答道:“没有,来的是沉烟
的一个朋友。”
“哦,什么朋友要三更半夜地过来?”
“正是林箫,师父。”沉烟坦然道。
“原来就是他。”梅城春的沉思了一下道:“你放心,师父一定早日给他洗刷冤屈,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沉烟,窃月的事不小,还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你若知道他的行踪不要瞒着师父。”
“沉烟绝对不敢欺瞒师父。”
梅城春满意地顿了顿,才开口道:“嗯,你是不是有一个天青绣麒麟的锦囊?”
沉烟愣了愣:“是。”
“拿出来给师父。”
沉烟奇道:“我刚刚换了衣服没带在身上,师父要这个锦囊做什么?”
梅城春的脸色沉了沉:“我先问你,东西是从何处得来?”
东西是林箫塞给他的,当日林箫说是朱翊知赌输了给他,可是林箫就是窃月,那这东西的来历就不可知了,极有可能
是林箫偷来的,沉烟这才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心中不禁一沉。
“东西是一个朋友送的。”
沉烟答道,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梅城春看着心中便有了谱,沉了口气:“沉烟,你怎么让我如此失望?”
沉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敢有瞒师父,东西确实是有人相送。”
“是谁?”梅城春的眉拧了起来,眼色越发凌厉。
沉烟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林箫。”
“好,好极了,你倒是连他的东西也敢随便收了。”梅城春深吸了一口气,“现在马上把东西取来,我既往不咎。”
沉烟默默站了起来,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取东西。
沉云见沉烟飞速而去,便敲了门进来,看着梅城春,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心中却是暗喜,不动声色道:“师父不要
生气了。”
梅城春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末了才道:“云儿,那个人是不是皮肤黑黑的很瘦?”
沉云吓了一跳:“是,师父怎么知道的。”说罢觑眼看他的神色。
梅城春却没有回答,他沉吟了半晌,才冷笑道:“我道江湖中什么人能做到这些,哼,原来是巧手。”
不一会儿,沉烟的就带着锦囊回来了,沉云看了看那个织锦,笑了笑:“原来是秦玲珑的刺绣,这可稀有了,大师兄
怎么弄到的?”
梅城春看了看沉烟,语气放缓:“你受了伤,昨夜又累了一晚上,去好好休息吧。”
梅城春让两个弟子都出去后,拿着锦囊仔细翻了翻,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便将锦囊交给那使者,那使者看了笑逐颜
开,立马就带着锦囊走了。
然后过了许久,等到大堂里统统没了人,一道人影才悄悄溜了出去,那人赫然就是林箫。
28、囚室
沉云万万没有想到林箫会自己脱身,倘若林箫没有这点本事,他也不叫窃月了。
他一脱身就要逃,不过事情涉及沉烟,他不得不考虑一下。于是梅城春和使者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那时才知道原来
是自己当初偷的这个锦囊惹了大祸。
于是离开赶在他们前头去取那锦囊,并发现里面的小玄机。
梅城春料不到锦囊的里面东西已经不见,直接给人送了去。
等林箫脱身以后,他跑到隐蔽的地方,抽出了那条薄如蝉翼的丝帛,迅速地扫了一眼,只觉得一时间心纷乱乱地,浑
然不知外界如何了。这时,手上的丝帛突然被人抽去,林箫却像是触电了一样,立刻伸手去抢。
丝帛倏地离他更远。
他抬头,眼前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绯叶。
林箫惊异道:“你?”
绯叶神色莫名,那双眼睛里有暗潮涌动,他看了看林箫,叹了一声:“林箫,我......”说到我字的时候,目光灼灼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利刃一般朝林箫看去。
林箫的身子顿时像秋风里的叶子一样抖了抖:“绯叶,难道你也是二皇子的人!”
林箫的心里真是酸楚至极,绯叶分明是动了杀机,他一直当他是朋友,却没想到他也可能是旬一的人。他想起当初在
木屋的一切,想起在高台看星星,想起在沼泽里他背负着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识人之明?
林箫黯淡的目光被绯叶尽收眼底,他心里苦涩,就算知道应该要杀他,可依然下不了手,如何下手?他早就弃甲溃败
了!
他敛了目光道:“林箫,这个我来处置吧。”
“不行!”他冷然道。
绯叶的眼底忽然荡起了一丝笑意:“林箫,你放心,我不是什么二皇子的人,只是你最好忘了今天的这一切。”
林箫默然。
他看了看林箫怔怔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做了,却总是够不到。
手指缓缓向下,触了触温软的唇,然后贴到自己唇上,绯叶眼波流转,这一刻,这张平扳的脸竟动人至极:“你要保
重!”
林箫愣愣地看着绯叶的背影,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残留着绯叶指尖留下的温度。
他默然回到住处,一开门就看到四处大包小包,林五桥忙里忙出。
“师父,怎么了?”
林五桥见了他,把包袱一掼,沉了脸:“你还知道回来。”
林箫讪笑一下:“师父,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箫儿,我们要离开这里。”
林箫心中一跳,忙问:“为什么?”
“师父行踪泄漏,被一两个仇家知道了。”林五桥笑道。
撒谎!林箫的第一个想法,如果师父想要隐藏,什么人骗不过去,唯一的解释,师父不想带他涉险。
沉烟!
他转身就跑,远远喊道:“师父,我有很重要的事不能离开。你只管走吧。”
林五桥在后面直顿脚:“小兔崽子。”
锦囊是从沉烟的手上要过去的,如果那人发现锦囊里东西不见了,沉烟肯定会有麻烦,他当时怎么没想周全。
他恨得想打自己一顿,为今之计,就是赶紧通知沉烟防备。
他满脑子想着事,却不防备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他立刻跟人家道了个歉,然后想继续跑。
但,衣领却被一手抓住:“等等!”
林箫抬头,却是一个须发白肤的稳健中年人,正上下打量他。
那人身旁小厮突然喊道:“是他,他就是林箫!”
林箫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那个中年人道:“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你弄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儿子。”
“我儿子,他叫谢怀石。”
中年人说完,一掌敲在了林箫的后脑处。
林箫醒来时,感觉头痛欲裂,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一个阴恻的声音道:“醒了。”
林箫一凛,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石室之中,石室内只点了一只豆大的蜡烛,自己躺在地上被绑得死死的
,谢家家主谢天运坐在高背椅子上,看不清脸色。
“我真的没有杀你的儿子。”
“哦?”谢天运的眉毛一挑,“那你说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
谢天运冷笑几声,沉声道:“上刑。”
林箫这才发现角落中还有两人。
“先把这只手废了吧,我不要血腥。”谢天运轻道。
林箫这才挣扎起来:“等等,你想要做什么?”
谢天运轻轻揭了揭茶盖没有回答。
一人把林箫的手指拉直,手指根根固定,然后另一人拿了一个漆黑的锤子过来。
林箫拼命地扭了扭身子:“我真的没有杀你儿子。”
话音刚落,那锤子已经一锤敲在他的食指之上。
锤子是特制的,一头尖细,敲在食指上立刻听到了清脆的骨裂之声。
林箫痛得大喊了一声,本能想要伸回手来,那牛皮绳子立刻嵌入了他的肉中。
“叫的很好听。”谢天运阴恻道。
林箫的倔强性子发作,他向来怕疼,可是谢天运,不是舒闲,杀子之仇,已是不共戴天,他不会放过他了。
第二锤下来,林箫闷哼了一声,却没再叫。
随着那锤子一锤锤的落下,满室中就听得到清脆的咚咚声。林箫的身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死死咬住唇,嘴巴里都是
甜腥的味道。
痛到极致原来也会痛得麻木,慢慢地右手开始失去了感觉,是右手已不存在的感觉。
一场下来,林箫眼前发黑,这时,一桶冷水泼了下来,他被激的清醒了一些,谢天运在他的脸上方:“喊!”
林箫紧紧闭着嘴巴,血腥味更加浓重,他想喷人家一脸,就像许多豪杰做的那样,可是他连吐人一口的力气都没有,
生生把这口血给咽了下去。
谢天运看到了林箫眼里的倔强,冷笑一声:“万蚁噬心的味道想不想尝一尝?”
江湖中惯用的点穴分筋的手法,却是极其残忍,有不少受刑者忍不住,最后自尽而死。
林箫听说,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29、疗伤
谢天运看到了林箫眼里的一丝惊恐,满意地笑笑:“把碗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