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思音 下+续篇——ninaan

作者:ninaan  录入:08-18

「要是永煊提出君父可能为人所害,而想要验尸的话,那麽下在陛下身上的毒,就要精心选择。」兰石沉静的眸子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水般令人畏惧:「宸妃已死,嫁祸到她身上是顺便根除永煊,一石二鸟的方法,若说她生前日日给陛下服用慢性毒素也不无可能。」

「只是毒深腐骨是慢毒的特徵,要找到一个病症一如日日服用慢毒的强烈毒药不是一件易事。」永熙陷入长思。

「不知道殿下见多识广,可有听过『腐蓠』此药?」兰石美丽的眼睛闪著玩味的光芒。

「腐蓠?用来解毒的草药?听说只要指尖般少许的药量,就可让人存活。」

「是的,它用的法子,就是最伤身的以毒攻毒。所以若是服用过量,药就成了毒物,让人足以丧命。而特殊的是,腐蓠只要过量食用就造成猝死,外表并无异状,只是剖开来看,就会全身黑骨。」

「这件异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永熙微微眯起了眼。

「谁会知道救命的药草竟也是杀人至毒?若非我幼时曾用此药欲救一只小鹿,我也不会查觉此事。」划过一丝笑意,兰石的眼神有点哀伤:「世界万物,物极必反,腐蓠此事,也给我很深的警剔。」

深深地看著面前俊豔的男人,永熙心底浮起了一种怪异的情绪:「兰石,你帮我至此,不怕我得权之後杀你灭口?」

而兰石,只是坦盪地回视著面前深沉的男人,毫不畏惧害怕:「殿下,就算你杀了我,也掩盖不了自己夺权弑君的罪行,这就是你欲登大位所该付的代价;如果未来我的命运是兔死狗烹,那也是我助纣为虐的报应,这一切怨不得他人。」

笑了一声,永熙苦涩地道:「说得好!」

站起了身,兰石坚定的目光注视著永熙,那就像一把充满力量的权杖,看透一切人性思绪:「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有踩上枯骨的勇气,没有承受罪愆的决心,就不要天马行空地幻想成功会轻易地手到擒来!殿下,草民知道你的为难顾虑,但你没有任何迟疑的时间了。」

这句话彻彻底底触动了永熙心里的死穴,将他内心还仅剩的一丝犹疑歉咎扫除一空。

「没错,杀君弑父,我终将成为十恶不赦的天地罪人,但那也将是在我成功之後,才会接受的报应审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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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著有些疲惫的身心回到居处,兰石就被门前排成一列的彩车给吓到。

「真巧,公子您刚好回来。」见到他的座车,门僮就赶紧上前来服侍著兰石下车。「有一位梁老爷给您送礼来了,还附上一封请帖。」

「梁老爷?哪一位梁老爷?」兰石不动声色地看著丰盛的礼品被一一端入家门之中。自从他的思音琴被永熙称赞而享誉天下後,的确有许多附庸风雅的商贾送礼结交,无论动机是单纯为结识朋友,或是想从他这里打通永熙的门路,也都还没有像这位梁老爷一般再三送上如此丰厚的大礼。

而此时,对方的人群里一位管家打扮的年长者向兰石走了来,福了福身子行个礼:「齐公子当初曾在老爷经营的艺阁演出,曲艺惊天动地,琴音三日绕梁不绝,老爷的艺阁因此而盛名远播,门庭若市,这全都是齐公子的福荫。如此大恩,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齐公子收下。」

这样说来,兰石就有些印象,除了临溪楼外,他也只在另一间当时不怎麽有名的艺阁『慕曦楼』中演奏过。「原来如此,梁老爷子太谦虚了,他肯让在下在慕曦楼一展拙技,思音还没来得及感谢。」

「齐公子客气了,不过老爷的确希望请得公子到府里一会,」管家说著,由怀中取出请柬,恭敬交上:「能与公子把酒亲叙,老爷一定会觉得不枉此生。」

看著这个管家模样的下人说话都如此文质彬彬,谈吐不俗,兰石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梁老爷不免心生好感。接来了请帖,兰石点了点头:「若是不担误老爷子的生意,在下绝对依照时日准时上府拜访。」

对方点著头笑了:「老爷还要我转告一句,就请齐公子空手前来就可,一切美酒美馔,自然会准备妥当,不劳公子费心。」

「呵,既是如此,思音恭敬不如从命。」得体地微笑著,无论这场会面是单纯的把酒言欢或是笑里藏刀的鸿门宴,他都会做好万全准备一会这位『梁老爷』。

君若思音.五十.再会

外头有无数家仆正洒扫庭园,努力擦拭雕柱窗棂,而兰石正坐在装饰简单却不失贵气的大厅里,沉静地饮著拥有奇特香味的花果茶,手上一切动作毫不流露任何心绪给观者知晓。

让芳香四溢,温润爽口的果茶流过喉头,独特的感触令兰石的眼光迷蒙起来,他无可避免地想起在遥远的彼方,也有一个男人,总是喜欢细细品味异香的贡茶,而後用最从容优雅的姿态谋略天下。

缓缓地转著手上的玉杯,兰石不著痕迹地观察四周旁人的动作。这个梁家大宅,内部大方华丽,外貌修健却极其平凡古朴。虽说商贾社会地位总是低於士族显贵,但由於天下首富齐家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商人地位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梁家会将自己的宅邸修建得如此低调,是有点启人疑窦。

更何况,若这里是梁家根据的家宅的话,为何选在客人来访之时,才开始在清洁打扫?

猛然,兰石感到自己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昏眩模糊。

就在此刻,突然地一阵斯文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齐公子想什麽事情如此专心?就连有人来了也浑然不觉?」

事有蹊翘,中圈套被下药了!兰石倏然一惊,连看都不去看向发话的人一眼,就起身往外窜去。但就在此刻,红木雕成的厚实大门瞬间閤起,兰石整个被挡在门内,而且气喘嘘嘘地无力靠在门边,全身使不上一丝力气。

缓缓閤上眼集中精神呼吸,这一味散功软骨药剂量极重,恐怕就是布局之人忌惮兰石才智武功,狠心加重药量,弄得他还要专心注意呼吸,以免断气而死。

方才发话的男人悠閒地朝著无力虚脱的兰石走来,欣赏著他这样无计可施,任人宰割的模样。「你亲手在自己的居住种下琉璃草,身上还带著凝魄香,这两种香味分开时各自无害,加在一起吸入却成了最佳的迷药,如此识得药性的你,谨慎小心,没想到最後还是著了道吧!」

恐怖的男人将他布置在家里,曾对付过永烯的机关清楚道出,可见身份特殊深不可测,但兰石并不想理会这个人,更何况以他如今的状况也无力分神应付。

男人缓缓拿起来兰石放在几上的香茶,那张平凡脸上的笑纹外表毫不动人,但气息韵味却令人心惊肉跳。「你对这杯香茶毫不怀疑地饮下,我该说你难得粗枝大叶,还是你被往事蒙蔽,失去戒心?」

这句话却狠狠触动了兰石的心弦,他睁开了眼,终於盯住了面前显然经过易容换声的男子。

「怎麽?」男人走上前,放肆地伸手撩起他的下巴,在易容之下唯一掩饰不来的眼神锐利冰冷,还充满令人胆寒股栗的残忍无情,兰石识得这双眼睛,他就算失去一切过往记忆也会本能地小心这双眼睛的主人。「齐思音?还是我该叫你齐翾?或是洸爵兰石?」

「我不想跟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宵小之辈说话。萧隐言,不在蓝台好好守著你的陛下,你打算再屠一次临汶吗?」虚弱的兰石话语挑衅到不像一个被掌控生死的甕中之鳖。

「照你这麽说来,我首先该杀的,应该就是你吧。算算看,我还没让任何人从我手中逃出生天这麽多次。」指间转出的幽叶刃青光闪烁,冰锋凛冽,当那阵寒意靠近血肉时,会让人有种被一分为二的错觉。「但是,就算我恨不得将你拔筋抽血,锉骨扬灰,只要他在,我就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毫不闪烁回避的目光充满勇气地回视著面前杀人如麻的鬼将军,兰石的表情不因喉前紧贴的凶器而有任何紧绷。

男人自然也不会欣赏他的镇定从容,那像在谈论天气的口吻平淡自然,却是天下最血腥恐怖的威胁警告。「所以,假使你够聪明的话,你就该知道,要是伤了他,等著你的,将会是比灭城的来仪更惨无人道的遭遇。」

他不会去怀疑男人的话有几分真假,毕竟这个男人能够毫无犹豫地屠灭来仪,想必也能含著潇洒的微笑将自己折磨至死。

「假使我能伤到远在蓝台皇宫的他,我想凤国的国运也不过如此吧。」对於萧隐言的严厉警告,兰石嗤之以鼻。「你就是特地叫我来说这个?」

男人只是缓缓地由怀中拿出一方绢巾,以无比优雅美好的姿态狠绝地覆住兰石无力挣扎的口鼻,而後好整以暇地欣赏著兰石因为彻底吸入迷药,眼神逐渐涣散失焦,陷入昏迷,然後选在兰石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低道:「记住我说的话,否则,等待你的,不会是死亡这麽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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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过来的兰石,已经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只稍稍动了一下身体,就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昏眩,将近眼冒金星的他终於憎恨起萧隐言出手狠毒,药量竟下得如此之重。

发弁已被完全散开,身上的衣服也全数换过,看来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体肤都已被完整检查过是否藏有凶器,兰石想不出萧隐言何必如此慎重行事,那个男人今天对自己说的话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还要多。

「你醒了?」意料之外,低沉浑厚的优美嗓音徐徐传来,震得兰石大骇。

几乎是忘记自己还处在迷药的後劲中,兰石整个人想爬起来看向发声的人,却在一个冲动的翻身之後,被凶猛的晕眩感冲击到俯在床边喘气,无法动弹。

「隐言的药,下得也太不知轻重了些,居然把你弄得如此狼狈。」完全听不出男人的口气里是嘲笑还是心疼,这不只是因为男人隐藏心绪的手法太过高竿,也是因为兰石心情波盪无以复加。

咬著牙,抵抗著像要催命似的头昏目眩,兰石抬起了身子正正看向还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撑著用尽一切元气吃力唤道:「九华……」

而这个让他魂牵梦萦,朝思暮念的男人,只是泛出了若有似无的淡漠微笑,缓缓地道:「我好像,有很久没听人这麽叫我了。」

宛如置身事外地看著兰石的惨状,君王平静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件物品似地毫无波澜,而用著高贵的姿仪倒了一杯茶,明目张胆地就在兰石眼前,由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加入,而後端著起身走到还难堪地俯在床边的过往恋人身旁。「有力气喝下这杯水吗?」

兰石缓缓抬头,目光深刻浓烈,像是要将这个男人的身影刻在心坎上一般,凝视著这个让他愿意燃烧自己的一切也要助其一臂之力的恋人。

他俩人曾那样灵魂相契、水乳交融,在那段甜蜜的岁月里,仅仅只要一个眼神或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就能心意相通。然而如今,无语相对的两人,虽然近在咫尺,中间却好像是屏障了千山万水,碧落黄泉。

「或许我该换个方法问你,你还敢喝下我交给你的水吗?」

静静地看著面前俊美无双,倾权天下的男人,兰石一刻也舍不得转开自己的视线,他无法告诉面前的人,他有多感谢上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再见他一眼;他也无法对他倾诉,自己已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寝食难安、渡日如年,兰石只能把自己千回百转的心思压下,用尽一切理智回答男人这令他肝肠寸断的问题。

「我曾经,毫无犹豫地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假使你要我死,我不会有命活著。」用著虚弱的气音诉说,兰石撑起了自己,抖颤的手接来君王手上那杯清香的茶盅,没有任何迟疑害怕地饮下。

当那道清凉的津液流过自己喉头时,兰石感到罩在脑中的沉重瞬间退去许多,原本像是被压迫著的呼吸也畅快起来,虽然还没办法完全让他脱离迷药的馀韵桎梏,但可以想见这杯不起眼的茶水会慢慢帮助他恢复常态。

「正直、果决、清澈、坚定,」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君王仍然没有任何神情上的变化,缓缓吐出的字眼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真意:「对於你,我还是只记得那一双,像是盛满公理正义的明亮眸子,我不停地在思索,为什麽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间谍,会拥有一双那麽无畏高洁的眼睛?」

兰石轻哑地笑了:「所谓间谍,就是依著各种环境变化伪装,以接近目标。最清楚个中之道的你怎麽会想不透,我为了接近你,当然会把自己伪装成你喜欢的模样。」

「是吗?那麽最真实的你是什麽样子呢?帮著永熙刺杀君父,顺道斩草除根,嫁祸他人?」君王平缓的语气没有一丝激盪,就像是在谈论著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却犀利无比一针见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双手染满血腥地为人作嫁?」

「凤燨也曾问过我一样的事,」那是他还身在蓝台时的记忆了,那是当他还待在那一座令他爱惜想念的城市里的美好过去。「『心所系念,至死不悔。』我当初这麽回答他,如今也还是一样的回答你。」

好一阵子的沉默,君王与兰石的眼睛毫无回避地无语相对。此时此刻的房内,安静到连一根羽毛落地的声音都分辨得出来。兰石知道,自己终於把君王唯一所剩,那麽一缕细弱的情丝给彻底斩断。

「我来临汶,只是为了祭悼无辜牺牲、对我有恩的宸妃,」这的确是凤九华至此的本意,他只允许自己在决战之前,再最後见这个绝情绝义的男人一面。「我知道临汶有太多的人想要我的命,兰石,你可以转告永熙,要嘛就趁这几天杀了我,否则待我回到蓝台,大战就将触发,我不会给他馀裕坐热皇座。」

就像是宣战的字眼,清楚表明凤九华的决心。言毕,君王就将毫无留恋地离去,兰石眼睁睁地看著那个或许无缘再见的背影与自己渐行渐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喊了声:「九华!」

本可以无视他的叫唤,依旧绝情离去,但英挺的男人却还是因为这一声而止住脚步,缓缓回身。沉静不变的眼神耐心地看著还被困於药效之下,行动迟慢的青年,正吃力地下床朝自己走来。

青年那俊美的容颜还因为方才的折磨而皓白无色,面前这被萧隐言彻底搜索检查过的身体,衣著素白单薄,及肩青丝如瀑垂下,明明是如此单纯朴素的外表,加在兰石身上却这般动人心弦,令君王自以为已死绝的心又深切跳动起来。

「你在勾引我?」轻轻扶起了面前青年绝色的下颔,君王微微眯起了眼。

「对,我在勾引你。」伸手抓起了男人的手,放到唇边一吻。青年毫不羞赧地直直回视著君王,眼神璀灿亮丽,美豔无双。「我要用尽浑身解数,与你共享良宵。」

如此优美悦耳的嗓音渗入四周的空气,染成一片酥麻淫靡,然而身在其中的凤九华,却仍然用著那麽沉黑无波的眼睛锁著面前诱人的青年,而由端整美好的唇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纹。

「可爱的兰石,你凭什麽认为,我还会愿意与如今的你共效于飞?」

君王这含著笑意的言语,就像是野兽的獠牙,尖锐狠厉,毫无怜惜地剜入兰石内心。闻言,青年只是淡淡地笑了,如此凄绝悲伤、混合交杂成末日般的绝豔。

「镜花水月,露水情缘,」修长美丽的手指按上君王身上繁复的衣扣,罗带缓解轻分,飘散在四周虚渺的言语,就像面对的两人难以彼此了解的真心般隐晦难测:「我只求一宿,又何须多问?」

君若思音.五十一.一夜镜花.上(限)

看著清美高洁的往日挚爱,以著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在自己面前屈身,凤九华心中苦涩复杂。

当他见到被萧隐言下药迷昏的兰石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之时,就像是目睹兰石假死的恶魇再现一般,强烈的震撼畏惧几乎让他无法稳住脚步。

但毕竟兰石仍是平缓地呼吸著,毕竟这个男人的的灵魂还在为著永熙的大权皇位而周转卖命,他凝视著这一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夜梦中的容颜,始终无法厘清自己大费周章冒险来到临汶,究竟还想由兰石身上得到什麽答案?

冷眼看著这个男子一切作为,他已逐渐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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