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王母娘娘?凭你也敢向我挑衅?找死!”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劲道擦过敖广的身畔,在龙吉脚边砸下,把龙吉身处的云朵砸穿了一个大洞。已经鬓发稍乱
褪了几分高贵威严的龙吉吓得面色更加苍白,随后,开的声音才飘了过来。
“你的丈夫不也在吗?不想死得太难看就带上他。当年那一战,我还没回赠他呢。”
“你……卑鄙!”龙吉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甚至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可是这一下却让所有人都立刻明白,
眼前这个开在性格上已有了明显的变化。
开微笑,手指一弹,劲道直接冲着龙吉的眉心而去。若打中了,龙吉必死无疑。只是,旁边伸出了一只大手挡在龙吉
面前,手指开合间,不算强的力量被完全消解,龙吉的夫君直视开。
“你要算帐找我便是,何必对龙吉下手?”
“我道你还要装死装多久。杨戬,你已有了觉悟吧?”
“悉听尊便。”
大笑,袖子轻摆间,庞大的力量已毫无节制地直压过来,自当年开退位前最后一战后,现场所有人再次感受到了前任
天帝君临天下数千年所依仗的无边神力。
开的力量,远不是那一个黑发的分身所能比较的。那是一种压迫性的神力,带着他所独有的令人窒息的痛苦感觉,君
临天下。
不只杨戬,龙吉、琅利安和敖广都有明显的痛感。当他们不自觉地施展力量以抵御的时候,一些仍然健在的神仙们都
已被肆无忌惮的力量伤得七孔流血身体残破哀号四起。
杨戬额角流下冷汗,龙吉已自顾不暇,琅利安忙着为他人布起防护结界,能压制开的只有敖广。
敖广在犹豫,无论开是否波及他人或以强欺弱胜之不武,这毕竟是一场一对一的较量,情理中,他似乎不应干涉,可
是,开用这样的行为伤及无辜,却是不该。
正犹豫着,重华手中的琉璃枪在他腕间翻转,他的声音清冷中隐含着威胁。
“父王,您最好安心当个观众。”
“你就放任开胡闹么?”敖广不能理解重华的思考方式,他给重华剖析利害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开再这样闹下去,
在天界再无他立足之地吗?”
“那又如何?”重华回答得漫不经心。“把他们全杀了,还有谁敢乱说乱动?”
“你……”敖广一窒,险些说不出话来。“天界的神仙是杀不完的。”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有何难?”重华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诡异。“父王,需不需要我把那些景象先展示给
你欣赏欣赏?”
“你有什么办法……”敖广惊,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重华,你的能力……?”
“您才发现吗?是的,幻力。足以让世间陷入永恒的幻境中的力量。”重华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敖广,“父王,您
真的老了。”
敖广哑口无言,因为他依然沉浸在惊讶之中不可自拔。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谁也分不清是现实或是幻境。幻力本来
就是所有神仙都拥有的雕虫小技,可是若由“黄龙”施展开来,却无人能够不受影响。现在最大问题依然是:
“重华,你明白说,现在是不是现实?”
重华微勾起唇角:“是我乐见的现实。”
这边,敖广与重华的谈话令敖广不敢轻易出手。因为他不能肯定那个冷漠却可怕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事情。因而那边的
杨戬等人境况便异常凄惨。
开是黄龙,是现今天界中唯一能与万年老龙敖广真正一较高下的黄龙。他已当了数千年的天帝,在位期间经历过无数
风雨,当年他被龙吉杨戬等人推翻,并非因为力不如人,而是因为敖广给了他世间最甜美的诱饵。那个时候的他,只
要拥有敖广,其他尽可抛弃。所以,龙吉赢了这一局。可是,当此刻开真正地施展他的力量时,当年曾经轻蔑地称他
为“来路不明”“目光短浅”“感情用事”“仅靠力量登上天帝之位”的人,才真正醒悟,原来,开若动手,天下无
人能及。
为何天帝一定要有良好的德行?为何历代天帝都须要有竖眼者才能为之?太过沉溺于礼数的束缚而沾沾自喜的人们恐
怕忘记了,天地间一切均衡,都来自于强大的力量。再以自己出身、容貌、教养、地位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责任心
为傲,也抵不过强大力量摧枯拉朽的摧毁。再怎么被人暗自诟病,黄龙就是黄龙。他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将阻碍他的人
完全毁灭。
龙吉目睹杨戬与开的苦战,从未有过的恐惧令她全身颤抖却无法控制。杨戬早已经汗透重衣,脸色惨白的他已竭尽权
力,可对面的开,依然面带微笑,甚至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杨戬,失去了朱雀的力量,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仙人罢了。”
杨戬无法回答,开也不期待。他转向了龙吉。
“当年,我把你暂时逐出天界以平息天界的骚乱。原指望你找个好丈夫安安稳稳生下继承人乖乖地继位做你无关紧要
的西王母,倒没想过你会挑个朱雀族的遗种做丈夫,还生出了挑战之心。你真当我忌惮你西天瑶池或东海蓬莱?若不
是身为天帝要给你母后三分薄面,我怕你么?现在,我已经无须顾忌太多,今日若不令你魂飞魄散倒显得我没甚本事
了。”
“你……你不敢……你不能!”
龙吉的脸色和她的丈夫一般难看。声音从牙齿缝中倒也成就了几分拼死挣扎的决心和狼狈。
“试试如何?”开笑得眼角下勾,手指微动,压向龙吉的力量加重了几分。当下,逼出了龙吉的眼泪。
一切的教养一切的骄傲在绝对力量面前不过是一戳即破的纸盔甲。龙吉此刻也顾不得她王母娘娘的形象了,哭叫着向
一边的敖广求救。
“敖大人……敖兄……救我……请您救我!”
“真难看。”开吐了一下舌,不屑道。而后,他面对敖广,用那种看陌生人甚至敌人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出手吗?”
离开十五
要出手吗?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为什么每次碰上开,自己就会陷入这样进退不得的困境?是开的错还是自己的错?龙王敖广注视着开:
“你希望我怎么做?”
开无趣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着挣扎的龙吉。
“与我何干?”
“你对我已不再有任何要求?”
“龙王,我对你没有印象,你要干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开的口气很淡,淡到就是对陌生人说话的样子。
“可是你却记得杨戬和龙吉。”
“我怎么可能忘了他们?”开终于狞笑,“我怎么可能忘了一心要取我性命的死敌?”
“你想怎样对待他们?”
“不会碎尸万段,顶多挫骨扬灰而已。”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停手呢?”
“你是哪棵葱哪头蒜?”撇一撇唇角,开不再废话,甚至连眼神也不再往敖广这个方向瞟过。他只全心欣赏天界数一
数二的大美女最后的挣扎。敖广换来的,只有重华的讪笑。
“父王,您不必再费口舌,开已经不再记得您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会知道?父王,您何不好好欣赏开的手段?”重华手中的琉璃枪闪着晶莹璀璨的光芒,他的眼神凝聚在那两位
饱受折磨的神仙身上,叹息般地吐出评价,“开的心慈手软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重华的话音刚落,属于女声的尖叫哀嚎就已响彻天际。伴随而来的,是杨戬嘶哑的怒吼:
“开,住手!”
开已经有多年未曾出手,所以在分寸上有些拿捏不准。只稍微一用力,指尖便冒出了火光。
三味真火?开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只看着被火光笼罩的龙吉,欣赏她天籁一般的惨叫。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戬……救我……”
杨戬双目尽赤,瞳孔怒睁,眼角迸裂,丝丝鲜血顺着他变形的脸颊流下,将原本俊俏的面孔点染出一片狰狞。
他沉声怒喝,声音里有刻骨的仇恨。
“开,住手!”
“你有什么能耐制止我?”开的语调极平和,是那种有些得意有些不屑的声音,令人听了,心惊肉跳。
杨戬鼓起全身力气挣扎,却挣不脱开所给予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妻子被火焰包围吞噬,
声声惨叫,刺痛他的心。
红颜白骨,红颜白骨。二者之间的差别,也不过一瞬。
一个男人,若是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眼前被残害,他的心会有多痛?
没有了解杨戬的心情,人们看到的是杨戬眼中流出的血泪,耳边听到的是开充满恶意的嘲笑:
“杨戬,你觉得烧到几成熟,龙吉的肉才会比较好吃?”
所有人——除了重华——的脸都青了。
什么叫“烧到几成熟才好吃?”。谁不被开话里的残忍所震撼?
开,到底有多恨?
敖广忽然有种感觉,他其实并不了解开。他所知道的开,是痴缠着他的那一个,而不缠他的开,他认识却无法了解。
也许,他真的错了,错在当初,没有把开牢牢地抱紧,松开了手,松开了对他羁绊,从此也松来了对他的认识。
不再被约束的开,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凶器,不再有牵制他能力的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甚至还被人压制着,只能做
一个旁观者,看着破灭一件一件地发生。
错的人,不是开,错的人,其实是无能的自己。
敖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重华,让开住手吧。”
“为什么?”重华不解。
“不要再让他造杀孽了。无论他要什么,我都给。”
“父王,您搞错了吧?”重华的眼里有笑意,“您以为有什么东西能收买开吗?”
“你去告诉他。”敖广坚持。
“好吧。”重华转向开,“开,龙王叫你住手。”
开头也未回:“不认识,叫他一边呆着去。”
“他说只要你住手,你想要的他都给。”
“我想要的只有杨戬和龙吉的命,我拿不起么?”嗤笑从鼻孔里喷出来,“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再罗嗦,下一个就
是他龙族了。”
“开!”敖广听不下去。他低喝一声,希望能换回开的回眸。
“龙王,你不要用这么亲近的口气叫我,我们很熟吗?”
开确实回眸,眸中一片血腥的杀气。
在这一刻,琅利安动。
杨戬被压制,敖广忌惮着重华,唯一还能动的,只有琅利安。
他也是龙族出身的人,三味真火他完全可以破解。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灭掉开的火抢出龙吉,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了。
龙吉全身上下已被烧得焦黑变形,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活着对她来说,恐怕是比死去更困难更可怕的事情,救了她,
不如不救。
琅利安愕然,他没想到只短短一瞬,开的三味真火造成的损害,竟已如此可怕。
开几乎在大笑:“琅利安,你真残忍。”
什么?琅利安大愕。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死掉对号称天界第一美女的女人来说比较幸福吧?你把她这个见不得人的模样暴露于人前,你不残忍谁残忍?”
“造成这个结果的是你吧?”
“所以我很好心地一劳永逸啊。我没打算留她活口,你又何必多事?”
“你……”再没有比这个更加颠倒黑白的结论,可是琅利安气急之下,居然无话可说。
“杨戬,你很不服气对不对?别急,我很善良,我会让你陪着龙吉一起上路的。”
话音落,开的手掌张开,真正的,属于黄龙的力量笼罩天地间,杨戬的肉身遭到沉重的打击,全身骨骼在一刹那彻底
被打断,他如同一团烂泥,瘫倒在云上只剩下一口气。
“痛不痛?”远远的,开传来类似关切的声音。“感觉自己很可怜对不对?可是就算你们再怎么凄惨,也无法缓解我
的怨恨,你们既有胆子与我作对,就不要以为可以永远得意下去。”
杨戬已经无法回答,因为就在他辛苦喘息的时候,开操纵着风化为利刃,将他的头颅切下,狠狠地抛在一边。与此同
时琅利安手中的龙吉身上也燃起了火焰,迅速将她最后一口气烧化。
“我居然让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还真是太心软了。好了,下一个是谁?是龙王你吗?”
看着充满血腥气息的眼眸向自己扫来,敖广的心情已不知该如何描述。
开,残暴的开,毒辣的开,绝不容情的开,忘记了他的……开!
敖广发现,开带给他的震撼不在他的残酷,而在他的遗忘。他冷笑奸笑微笑的容颜,远不及他漠然的一瞥。
忘记自己,对他来说居然那么容易。
他记得杨戬,记得龙吉,记得琅利安,记得他们给他带来的怨与恨,却不记得自己。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只凝结在两
个字——“龙王”——上,叫敖广的心里满当当的,都是酸涩。
龙王?龙王!仅仅两个字,已是万水千山的差距,就算伸出手努力触摸,也找不到回应他的那个身影。
“敖兄”这个词到现在居然已经是奢望,纵是琅利安也这么呼唤,又怎敌得过开曾经的甜蜜和亲热。
开,开,真的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爱情,真的不能再让他回心转意?
不知不觉,一滴泪挂在敖广的颊边,至高无上的龙王第一次尝到了为开流出的眼泪的味道。
耳边突然听到重华的怒喝:“琅利安,你敢!”
敖广抬眼看去,琅利安手持镏金棍,他额间的竖眼已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打开,黄金色的竖眼的力量与开的力量在空
中剧烈的碰撞,激出乱飞的火光。
琅利安双眼怒睁,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开,我饶你不得。”
开回以凌厉的眼光:“不杀你,难消你心头之恨。”
“很好!”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彻天地间,人影闪动中,一股一股的鲜血染红了开与利安,鲜血在敖广眼前渲染出厚厚的红纱,
龙王忽然发觉,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渐渐模糊,甚至连激斗的双方也看不清楚。
耳边,异乎寻常清晰起来的是重华的声音。
“父王,您希望最后活下来的是谁?”
“什么?”敖广的声音,有不自觉的茫然。
“父王,您爱的是谁?您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