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他开口前真没想过赊帐的方式，经对方这麽提点才发现。见林清水一脸冷然，心想莫非让对方误会他贪图这一两银

，心头思量著该否解释。

「嗯……小店小本经营无法赊帐。」被无视许久的茶亭老板幽幽地在一旁开口道。

「……这位公子……」万秋御听茶亭老板的话，只好转为找林清水，毕竟他身上无可留下抵债的物品。

没等万秋御说完，林清水便开口道：「我借你。」

原本他也可无视对方的要求，但一两银也不是多大数目，当举手之劳做善事也非不可。

好人好人，每次遇这种事，他都真当自己是好人了。

万秋御没料到对方答应如此爽快，不禁对林清水多了些好感，急忙向他道谢：「多谢，银两日後再寄予公子。」

「不必麻烦了，不过是一两银。更何况我将长期在外奔波，你寄了我也收不到。」

他一向节省开支，但真不得已，他倒也不会死计较著。

「这……」欠著别人不是他万秋御的作风，「不知公子将往何处，万秋御可随行到大城，到时再到钱庄提领银两回

予公子。」

「我不到大城，我走小路。」

他不喜与陌生人接触，更何况长途同行。

「近日江湖不平静，这海仙州附近新兴许多盗匪。不知公子将前往何处，万秋御可暂保公子安全充当还债。」

万秋御看林清水态度，料想对方应不打算拿回银两，即便他留下派别姓名，林清水一副非江湖人，定不会想去讨回

。欠人钱财，他也许一辈子得记著，不如换个方式回予对方。

「……」林清水清冷地望著万秋御，他不曾踏足江湖，但依著对方的穿著气度，想来大概也是名门正派之流。那固

执说好听是正直，说难听是迂腐，若对方硬要跟上，他也拿他没办法。更何况他也不真是不经过大城，也不可能为

著这人都绕小路。换个方向想，这一路倒也有许多风险，若他没能到达泉州，这一趟出门也算白费。

两相计算，林清水最终还是让万秋御当一小段路的随行保镖抵这一两银的债。

===========================================================

关於老板未完的话：「晚上还上我......（的床）」

第四章

虽由小茶亭上路时已过了正午时分，但骄阳依旧炙热。长期窝在屋内的林清水才走了一段路就已汗流浃背，但却一

脸冷然，眉头没皱一下，似没当这一回事。

「那书筐我帮你背吧！」

万秋御是练武人，烈阳下长时刻行动不是问题，见林清水满脸汗水，脚下虚浮，心下担忧他等会儿中暑不支。

「我是雇保镖不是雇书童。」他头也没回，淡淡地拒绝。

他的宝贝们都在这里边呢！还是背肩上才有种充实感。

早知道这一趟旅途会这般不适，但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他倒不想求助他人。

听对方这麽说，万秋御也就没再坚持，毕竟每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说不定是他真看轻了这读书人的能力。

又走了两个时辰，正值日光西斜，夕阳晚照，万秋御估量著路途的远近，打算先找个适当的地方歇脚夜宿。

「林公子，这附近可有你熟识的住所？不然我们今晚就在前方那一处高地夜宿一宿吧！」万秋御看著林清水，眸内

不禁流出些许赞赏。林清水虽依旧满脸汗水，但一路走来倒也没见有何大碍，推翻了他一贯对书生文弱的看法。

「就在那夜歇吧！」点点头，林清水表示同意。

累啊……早就想休息了，不早说……

要不是这人一路轻松自在样，他也不会不好意思提说要停下。

「林公子，等会儿你就先站树林边等！」万秋御忽地开口道。

林清水闻言一愣，没多想便听到沙沙声由前方传来。

只见数十名大汉由前方小坡上冲下，由於坡度太陡，前方几名壮汉先後绊到了突起的小石，一路往前滚，後方跟随

的数十人因减速不及，只好纷纷踩过倒在路中的人，继续冲往他们所在的位置。

「屎路……屎路是我开，此树是我种……」站在他们面前的一行人，喘著气此起彼落地交错呐喊道，「若要……过

屎路，留下埋路财。」

转头看著一脸冷静的万秋御，及说得激愤的众盗匪，林清水在心底轻叹口气。

盗匪的层次由说的开场白就可以判定，这在他的第二部创作「侠盗『叠罗汉』悲惨的生活」中早有详述，可惜了这

帮土匪没机会提早看过。

「好好正路不走，当盗匪抢劫行路人，怎对得起天下苍生。」万秋御挡在林清水与众人中间，正气凛然地说道。

这人是白痴吗？

林清水实在听不下去，瞪了身前的人背脊一眼。

虽然这些人的对话在通俗的作品中已成为经典台词，但这毕竟是真实世俗，能说得出这麽正义话语的人要不是没见

过世面，不然就是智能不足，也可能是武侠故事看太多。

面前几十人，虽然拿的皆是水果刀、斧头、柴刀、短刀、镰刀、铁铲等非正式武器，但要整群围攻上来，练武的万

秋御可能死不了，但没准他不会被砍到重伤。

「你们……反正你们把钱留下，我们就不伤你们！」似乎没想到会遇上万秋御这般回嘴的人，盗匪们一时也慌了。

「没钱。」万秋御理所当然地回道。

「没……」带头的人一愣，回过头问著身旁的另一人，「他说没钱怎办？」

「後面还有一个人！」那人指著万秋御身後的林清水提醒道。

发现所有人目光皆集中在身上的林清水轻拍前方人的背，悄声问道：「万秋御，你打得过这群人吗？」

「可以。」万秋御也轻声回道。

「那他们伤得到我吗？」这比较重要。

「不会。」

那好……

「我也没钱。」往前站到万秋御身侧，他开口大声回道。

也许这一两银花得值得。

「没钱……」带头的人又一慌，再问身侧人：「怎办？」

「怎麽可能没钱！」接话的人乾脆往前站了一步，手上的折凳往前一挥，「不给钱就休怪我们无情！」

「各位兄弟，盗匪做的不是良心事，不如到城里找些正当事。」

「废话少说！大夥上！」手拿折凳汉子大声一吆喝，众人一拥而上。

林清水被万秋御往後轻轻一推，顺势站到一旁观战。只见万秋御连剑都没出鞘，眨眼间就解决了十数人。

真是厉害啊……要不是会显得他太没见识，还真想鼓掌。

蓦然，他感到右袖被人一扯，转头看过，一名灰色棉杉小童正站在他身旁。

「哥哥……」小童水汪汪的大眼，灵动地眨呀眨。

「怎麽……？」林清水一时没想太多，便倾身向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莫大的力道将他拉坐在地，银亮的短刀接著抵在他的颈上。

「前面的大哥请你住手。」一手抓著林清水的後领，小童向不远处的万秋御喊道。

正解决了最後一名大汉，万秋御皱著眉望向他们。

他注意到了那名小童靠近林清水，但却因对方没有杀意，又是幼龄，因此他只专心处理身边的人，没料到对方也会

出手。

「放开他，我不会伤你，也不会对这些人怎麽样。」万秋御对著林清水身後的小童道。

「我也觉得你没法对我怎样。」手头略施了些力，在林清水白晰的颈上划出了道血痕，小童脸上是天真的笑。

从短刀架上脖子，林清水便沈默著，当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腔，一抹幽暗闪过他的眸内，垂下的睫影掩去了些许情

绪，唇角不禁浮起几不可见的淡笑。

小童站在林清水身後，见不著他的表情，但却清楚映入面对他们的万秋御眼内。

他倏地一愣，即便是铁血江湖的人也未必能面对生命威胁，但林清水一介平常人刀刃抵喉却毫无惊骇之色，此刻半

掩的双眸与面容有著云淡风清的洒脱淡然，而那抹轻笑更是直入他心底般无法漠视。

「你年纪尚小，难道跟著这群人为非作歹一辈子？」万秋御将目光移至那小童开口道。

不料小童又笑了几声，「谁理那些人！我只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麽交易？」忽见林清水颈上滑下一滴血，他握著剑的手不自觉紧了些。

「我要与你们同行。」

第五章

「你不怕他毁约？」边将树枝折成适当的长度，林清水边问著坐在身边的小童。

竟然有白痴会这样与人做这种随时可能被毁约的约定。

「我觉得他是那种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人。」枯陆路得意地笑著帮忙处理乾材。

好吧……这小孩其实颇聪明，知道万秋御那呆子该怎麽利用。

在不远处生火的万秋御专心地处理著不久前捉来的猎物，并未参与他们的话题。

「那你就好好跟著他吧！」将最後一支长枝折断後，林清水拍了拍手开始翻著他的书筐。

「我也跟著你啊！」枯陆路理所当然地说道。

没停下手上动作，林清水回道：「与你做约定的是他。」

开玩笑！谁要带个麻烦在身边！？

「你与他一起，我跟他不就跟你？」

谁跟他一起……

本想开口表明他们以後不同路，但转念间他却回道：「说的是……」

呵……小孩就是小孩，以为跟著一人等於跟著两人。还是别提醒的好，以免等会儿又来一次持刀挟持。

由书筐中翻出一本册子及笔墨，林清水就地磨起墨来。

「清水哥，你要写什麽？」枯陆路好奇地窝到他身边。

谁是你哥……

林清水在心中碎念道，但也不好纠正他。

「大纲。」拿笔沾了些墨，他开始专心书写。

今天算有些事可以加入故事中，早些记下以免忘了。

「什麽大纲？」枯陆路锲而不舍地挤到他身边问道。

「……『蓝池攻防战』。」往枯陆路的另一边挪了点，他回道。

「『蓝池攻防战』？」又往林清水那儿靠过去。

「五只青蛙占领民房水池的过程。」

「怎麽样的过程？」

「……」他决心彻底忽视枯陆路的存在。

「你写书？」将食物在火堆旁插好的万秋御在他们身边一同坐下。

他本以为他只是个赶考的读书人。

没有回话，林清水兀自沈浸在思考构思中。

枯陆路觉得无趣便到一旁拿起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万秋御则安静地观察著林清水。

除了挟持事件时的冷静淡然外，当他听闻枯陆路要同路时也没多说便同意。路程中大部分时刻他皆神游般地望著远

方，但这会儿一拿起笔又容光焕发，彷若有无数道耀眼光芒自眼中迸出那般有活力。

些许是他没什麽机会接触武林外的人士，才感到如此奇特。

笔顿了顿，林清水蓦然抬起头，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盯著万秋御。

「万大侠……可否在这练起套拳或舞几套剑？」

长久以来，他的弱项就是武侠故事中的武招对决，没亲身见过，怎麽写都觉得做作万分，如今刚巧有这机会，不好

好利用岂不可惜？

「不是不可……只是……」

见万秋御一脸犹豫，林清水赶忙补道：「我可以再加些银两。」

啧……江湖人还这般龟龟毛毛、婆婆妈妈，不是该豪爽地当下拍胸答应？

「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这地势狭小，要施展完整套拳或剑法可能稍嫌不足。」

「说得也是……」况且视线也不佳，若要看还是看个全好。

正要埋头继续写，忽闻一旁的万秋御开口道：「你写书？」

「对。」有什麽不对？

「你都写些什麽书？」万秋御不禁有些好奇。

「嗯……」林清水思忖一会儿，乾脆拖过一旁的书筐，「就类似这些，你自己看吧！」

见万秋御翻了起来，他接著道：「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算便宜一点。」

这年头盗版商猖獗，钱不好赚啊……

闻言，万秋御轻笑了起来。

这人真的特别。

将一本本书拿出堆放脚上，万秋御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增了些。

「香蕉皮的两百种使用法」、「如何做个成功的乞丐」、「山寨经营法」、「少妇的春天」……

种类与范畴……真的广了些。

「林公子没有想要考取功名？」由这些作品可看出林清水见识极广，虽不乏旁门书籍，但「老王之政界风云」里的

论述也颇独树一格，这样的人为何没想过走仕途？

林清水眉头轻挑，淡淡地回道：「功名是用来做什麽的？」

「为国家尽一己之力。」万秋御直言道。

真是个正直迂腐的人啊……

林清水忍俊不住，抱著手上的小册子哈哈笑了一会儿，「你说……国家又为我做了什麽？」

见万秋御脸色难看，又想到自己厌恶的笑脸，才敛起笑转而道：「这世上仕官如此多，多我一个未必能增得了什麽

作用。」

他可没有多远大的抱负。

「至少获取温饱无缺。」万秋御见林清水身上洗到泛白的衣衫，比江湖上许多门派还差更多。

「我现在也温饱无缺。」想想攒的钱早可以让他周游列国许多年，只是他不愿罢了。

「没想过能过得更好？」世人皆想往上爬，难道这人不想？

「什麽样叫做好？」林清水清透的双眸直望著对方，令万秋御一时语噤。

天下之好，人心自定，谁能断定真正的好为何……？

第六章

累……很累……

背著沈重的书筐，林清水一脸倦意地走在万秋御与枯陆路身後。

昨晚食物烤好後，万秋御摇醒一旁打盹的枯陆路，也递了一串兔肉给他。道声谢後，他就继续埋首文字间，当他再

抬头时天都翻了白肚，但又不能因他自个儿熬夜就耽误行程，只好忍著上路。

「要停下吗？」万秋御回过头问道。

他知道林清水前一晚并无睡下，不免担忧他体力不足。

「不必。」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因为一夜无眠就体力不支，说来可丢脸极了。

「清水哥……你再不走快点，我们就丢下你喔！」枯陆路在前方笑著对步伐沈重的林清水大喊。

求求你们丢下我，我不会介意的。

林清水无奈地想著，有一日定要把这书筐砸在那死小孩头上。

又这麽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终於来到了一个小村落。

祖爷爷……祖奶奶……感谢你们的保佑，清水终於活著来到下一个村庄了。

林清水眼中含著薄薄的水雾感动地望著身前的一大片房舍。

还未到村口，就见村内热闹非常，本该恬静少人的村落小径上竟满是人海。

一行人入村口时，林清水听见附近的谈天声，说是有人家今日求亲，才让这村的人都集了起来。他顿时眼睛一亮，

全身也精神万分，拉著人问清楚求亲地点，没告知走在前方的万秋御两人便匆匆赶往那人家。

到达那户人家时，那家门院内早挤满了好奇的村人，林清水费了一番气力才挤到了前方，时值女方正倒茶予男方。

赶得正好啊……早就想亲眼见见斧州茗查村的「三茶」，想必这已是第二茶了……

他细细观察屋内人的每个动作与细节，恨不得深深印入脑内。

此时左方人递来了数杯茶，「女方请各位村民的。」

杯茶以传递方式给围观的人，林清水拿了一杯便往右传去，这才发现右边竟站著万秋御与枯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