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不绝，到了名家出书日，整条街道更是挤得水泄不通。而靠著文人雅士们在这琉璃厂周遭带起的热闹繁荣，许多瓦

舍、商家、茶馆纷纷在其周围开业，更带动了整个城镇的商业发展。

今日正是琉璃厂固定新书出版的日子，因此附近街巷早站满了等待的人潮。

「大哥，您什麽时候开始喜欢这些琉璃厂与瓦舍、茶馆？」万佳襄望著茶楼不远处满是人的街道，好奇地问著对面

的万秋御。

「不久前认识的一位友人有这方面的兴趣。」万秋御想起那抹儒雅的身影，不禁一笑。

想林清水那爱热闹的性子，该是对这些有兴趣吧……

想起数日前，他带著那位退茶的姑娘回到家中，硬是被留下解释了许久。当他回到男方主屋不见树上的身影时，他

的心真沈到谷底，以为林清水遭到不测而急得到处找人问。晚些带著枯陆路回到前晚夜宿的人家，才发现这刚认的

义弟是等不及到斧州就先跑了，令他当下哭笑不得，心下也有些酸涩。

本以为结为义兄弟，至少往後还有个联系，但这几日日夜辗转想了又想，该是自己那晚的行为太唐突，寻常人怎会

想与刚相识的人结拜，自己定是吓到了对方。

「那位借你钱的朋友？」他对於他大哥口中的友人有著莫大的兴趣。

他大哥身为儒青派的准下任掌门，世代又是名门正派，哪门哪派不是急著与他拉关系。以他对他大哥人品的了解，

就算是寻常人，也不该避之如蛇蝎。

「对。」林清水在茗查村留给他的银两，多数还留在他身上，想著哪日再见可以原物奉还。

「大哥……该不会他刚好与儒青派有过节，才吓得逃了。」不然他大哥哪可能那麽吓人？

「不可能。」万秋御轻皱起眉头。

林清水不过一个寻常书生，怎可能与儒青派结仇？况且他印象中的林清水定是不会与人正面起冲突，除非……是那

爱凑热闹的性子……？

「反正现下也找不著他了不是？」可惜没机会见一面。

「是啊......」叹口气，万秋御灌下手中的酒回道。

过一阵子也许可再到斧州附近走走，说不准会再遇上。毕竟他还是挺担心他一个弱书生在外跑。

「说到今日新书出版，我本也想去看看，但这个月鸠虎蓝竟没有新书，那去了也没意义。」万佳襄一脸可惜地摇摇

头。

「鸠虎蓝？」听闻这名字，万秋御心头一动。他记得在林清水写的书上看过，该是他的笔名了。

「大哥你不知？」万佳襄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又回道：「想来也是......大哥你总专心在江湖事上，哪可能分心

思看这些杂书。」

「......这人很有名？」若是琉璃厂内出书的作者，怎会那般贫困样？

「算颇有名气。」屈指算了一会儿，他又接著说道：「约莫十年前，他以一本『苦瓜流浪记』轰动书界，并带动了

许多州镇的旅游热潮。後来他又出了许多异书......」

万佳襄还没说完，便见万秋御忽地站起走到围栏处向下看。

「大哥你见著什麽了？」

视线在街道中穿梭了一会儿，一抹失落闪过万秋御眼中，「没......以为见到那位友人。」

那背著书筐的身影真有些像，只是那人应不会在此......

「等会儿我们去琉璃厂看看吧！」望著远方的书斋，万秋御说道。

「大哥有想要抢购的书？」现下去只会人挤人，除了抢新书外，可没法好好挑选一般书籍。

「没有，只是想找些书籍。」去看看他那位「贤弟」都写些什麽书。

万佳襄远望著琉璃厂边汹涌的人潮，想提醒自家大哥别想不开这时就去，但见到万秋御的面容，这些话到嘴边还是

又咽了下去。

而那位被万秋御称为「贤弟」的林清水，此刻正背著他心爱的书筐溜进琉璃厂不为人知的後门。

「老板！」林清水一跨入大厅便对著柜台一旁的男子喊道。

「鸠大作者亲自光临？真是天要下红雨了。」被称作老板的男子眯长细眼笑道，远远望去就像张狐狸脸镶在人身上

。

「您还记得我？」林清水轻扯嘴角说道。

都过了十年，没想到这老狐狸记忆还真好！本来还想伪装一般中盘商。

「您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呢！怎能不记得？」老狐狸说著边指向墙边挂著的新书海报，「现下可是带新作来？」

「不是。」林清水放下肩上的书筐，继续道：「我来换书。」

「换书？」听到这似亏本的生意，老狐狸嘴角微扯了一下，依旧维持著笑容。

「拿我的书换今日的新书。」将书筐中泰半的书掏出放在柜台上，他转身打量起放置一旁待卖的书籍。

「喔……您早说！」放心了许多，他又说道：「以公道价，一本抵两本？」

「我的书一本抵新书两本？」林清水轻挑眉头问道。

想坑他？

「不不……一本抵三本。」老狐狸赶忙转个回答。

「好。」林清水边走向书柜边回道。

果然为商就是不能太让步……

看著林清水挑选著新书，琉璃厂老板再次开口：「您有否考虑让您的手稿由我们这边出版？」

鸠虎蓝的书畅销，但又因数量少常常一书难求，若由他们出版，势必可以增加印刷量。

「我喜欢自己雕版。」没回头，他继续翻著手中的书。

「……是吗？请您回去再多考虑考虑。」男子没多大讶异，接著道：「那……可有考虑办个签书会？」

微抬起头，林清水冷冷地瞪著男子，「没有。」

十年来没有，现下也不可能有！

挑了一会儿，似乎是满意了，林清水抱著大批的新书丢进自己的书筐中，「少拿的十本就算送你吧！」反正自己的

书对自己也没用。

「多谢！多谢！」男子依旧笑得一脸谄媚。

「走了！」再度背起书筐，他头也没回地跨出小门。

此地不宜久留……尤其是识得他的地方。

背著满满的新书，林清水的心情好极了，连巷口正对著他吠的狗他都觉可爱。

「这趟旅程算值得了！」心满意足地叹口气，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麽感觉心情又往下沈了些？

当模糊的声音愈加接近，他心下冒起拔腿就跑的念头。

「清水贤弟！」熟悉又稳重的话语顷刻间已来到他身後。

贤你娘的……刚刚该跑的！

不……也许跑也跑不过。

林清水缓缓转过身，温温地说道：「万大哥。」

出门前没去附近的庙里烧些香也许错了。

坐在贾爸大酒楼里，林清水沈默地望著同桌的另两人。

「三位公子要点餐了？」店小二满脸亲切地看著同桌三人。

「听说这家酒楼的酒很出名，我们点些来喝喝？」万佳襄一脸兴奋地说道。

「清水贤……」

「叫我清水即可。」林清水打断万秋御的话说道。

不要再叫贤弟了，听了满身不舒爽。

「清水……」没料到林清水会这麽说，万秋御心下高兴了几分，「你是否要先点餐？」

「你们先点吧！我不饿。」

同桌两人，一个是他前几日躲著的，一个正用著兴奋闪烁眼神打量他，这叫他如何有胃口？

「不点吗？听说这家酒楼什麽菜都有，只要客人点得出。」万佳襄目光不移地盯著林清水。

原来大哥说的友人是他，但……真是普通。

感受到万佳襄目光的林清水直想抖落一身的疙瘩，心情更加差了些。

「什麽都有？」林清水看向店小二问道。

「当然什麽都有。」店小二回道。

「什麽都可点？」他看向身边的万秋御。

「当然。」回给林清水一个笑容说道。

拉他来同桌吃饭是吧？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一个葱饼不加葱，一个蛋饼不加蛋，一份萝卜糕只要萝卜。」淡淡地说完，他回给呆愣的店小二一个微笑。

「嗯……一个葱饼不加葱，一个蛋饼不加蛋，一份萝卜糕只要萝卜。」店小二赶紧回过神重复道。

「那这位公子……？」转向万秋御问道。

低头沈思许久，久到万佳襄伸手摇了摇他，万秋御才抬起头缓缓回道：「……一个猪油扮饭不要饭。」

第十章

他其实还在作梦是吧……？

走在钥州热闹的夜市街道，林清水轻揉著太阳穴，试图忽视周边传来的声音。

他看向右方的枯陆路。

「清水哥！我要这个羊肉串！」枯陆路拉著林清水的手想往羊肉摊走。

头很疼……

他再看向左方的万佳襄。

「喂……我们之後到菱州的城煌会如何？」万佳襄手拿他的「菱州旅游指南」兴奋地说道。

头还是很疼……

他又看到前方的万秋御一脸笑地看著自己。

「前面那摊豆腐脑听闻不错，等会儿要不要去试试？」

头依旧疼得不得了……

林清水开始思考，这一切是从哪开始错的。

那日他被拉去一起用餐，接著同万秋御他们灌了几杯剑南春，之後他们似乎问了他旅程打算，他也不知回了些什麽

。总之他稍清醒後，就得知这三人要陪同自己到泉州——听说是他首肯的。

真的吗？他定是醉昏了……才会说出那些天杀的话！

「明日往圆州去泡温泉如何？」万佳襄指著他写的「全国温泉记事」再度嚷嚷道。

他娘的……真是够了！这群人以为他在带旅游团吗！？他可是赶著去泉州办正经事！

「晚上与你讨论书的内容可否？」万佳襄一手搭上他的肩，欢喜地问道。

不喜别人知道鸠虎蓝的身份，更不喜与人这般亲近，林清水身子僵了些，但万佳襄显然没发现，依旧自顾自地说著

。

蓦然，有人将他肩上的手拉开，他一抬眼便见万秋御用那张温柔的笑脸说道：「佳襄，别这样不礼貌。」

这人发现了他心里想的……？

这一闪而过的想法，转瞬间便被他自己驳斥掉。

怎可能……

「一时忘了…...」万佳襄不好意思地笑道。

林清水只是摇摇头表示别在意。

没多久，他眼角瞄见了一个玉石摊，便走上前去。

目光扫过摊上每一块玉，他不禁纳闷道：怎不见软玉？他不久前正想买一块随身带著。

「你们软玉放在哪？」万秋御的声音忽地由一旁窜出，吓了林清水一跳。

他知道他在找软玉？

女子很快回道：「货过两日才到。」

只是见玉摊上独独少了软玉吧……

「多谢姑娘。」林清水温谦地回道，接著便拉著万秋御离摊。

「抱歉！没帮上你忙。」走没两步，万秋御一脸歉意地向林清水说道。

「你没欠我什麽，别道歉。」林清水淡淡回道。

他不习惯别人对他好，还是两不相欠为佳。

一路走来，万秋御对他处处照顾，猜中他想法的次数也愈来愈多，令他心里颇有不安。

他人的好，总是需要代价。

沈默下来，两人皆没再说什麽，只是往前走。

入夜风凉，林清水静下心来走几步才觉冷，身子微颤了一下。

「冷了？」万秋御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状，探问道。

「……还好。」说著没事，林清水却觉心中有股暖意，试图压下但依旧萦绕心头。

别多想……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才想著，背後就被一只手拉住。

「你们！竟然丢下我们先走！」枯陆路的怒吼声自身後传来，一旁还跟著手上拿著成堆食物的万佳襄。

「以为你们跟著。」万秋御回道。

「哼……算了！」枯陆路拉著林清水的手，指著远处的一个摊位道：「我们去那摊算命！」

「没兴趣。」林清水淡淡地回道。

他可不信算命的。

这麽想著，脑中却闪过久远前听过的一句话。

身子不禁为此打了个冷颤。

「怎麽？」一旁的万秋御语气担忧地问道。

「没事。」强做镇定地回道，他任由枯陆路拉著往算命摊去。

「您想问什麽？」算命摊上坐著的男子对著枯陆路问道。

「嗯......」枯陆路一时间答不上，继而转过头扫视了万秋御他们一眼。不一会儿脸上一笑，指向林清水，对著算

命仙问道：「我与他会永远在一起吗？」

这什麽蠢问题......

林清水在心里翻个白眼，接著便冷眼望著笑得高深莫测的算命仙，等著他的回答。

算命仙将手中的龟甲晃了晃，再将里头的钱币倒出，细细观察了会儿回道：「会。」

闻言，站在一旁的林清水心底冷哼一声。

说得跟真的一般......

「哈哈......清水哥哥，你听你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喔！」枯陆路彷若得到糖果的小孩笑著。

小白痴，不知人家匡你。

「那你说......我与他可能永远一起吗？」指了指一旁的万秋御，林清水轻笑问道。

算命的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现下，看你怎麽说......定是说些模拟两可的话吧！

没料到林清水有此一问，身旁的万秋御一愣，面上没多变化，心下却不明所以地有些紧张。

盯著万秋御与林清水两人半晌，那算命仙嘴角微弯起，手中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动作，不久後回道：「会。」

「是吗？」林清水敛了些笑意，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思绪。不再多问，静默了一会儿又是轻笑，低喃了句：「这世上

哪有永远……」

有我也不要……

林清水含在嘴里的话，站在他身侧的万秋御一字不漏地听入耳，心里不禁一紧，微微泛起疼来。

待林清水一走，算命摊旁的烧烤摊老板随即靠了过来。

「你刚是真算还是假算？」

这算命摊今晚第一次出现在这夜市，刚听了那一串对话，他真好奇透了，不禁上前一问。

「真算、假算有何差别？」弯起的嘴角让算命仙的脸显出了些邪气。

「为何你如此肯定地与他们说『永远会在一起』？」烧烤摊老板蹲在算命摊旁，一脸困惑，「你这样只单说个『会

』字，不明摆著唬他们？」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在这摆摊，你道人们真来求个神算？」说著又笑了笑，「下下签没人爱听，我何必扫人家兴

！第一个问的是个孩子，难不成我要与他说『人世无常，节哀顺变』？」顿了顿又回道：「更何况......命算得准

与不准，是取决於听者的信念，而不是算命者道行的深浅。」

烧烤摊老板思量後，点点头同意，继而又问道：「那第二个问的男子可不是三岁孩子，你也这样唬？」

一抹狡狯闪过算命仙眸内，他回道：「你没看出......？想听这答案的是他身边的另一人。」

望了眼林清水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沈默片刻他又道：「但说不准……最需要这答案的人却是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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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哥，我有话与你说。」

刚回到客栈，万秋御正想进房便被万佳襄一脸严肃地拦下。

「在这聊还是下楼？」万秋御站在房门口问道。

他这弟弟难得严肃，想必是大事。

「就你这儿吧！」一脚跨进房内，万佳襄走到桌边放下手中的香雪酒，自个儿坐了下来。

阖上房门，万秋御挑个位子与万佳襄隔著桌对坐著，而万佳襄则忙著为他俩各倒了杯酒。

「大哥，你喜欢清水哥对吧？」

听到自家弟弟说出的话，万秋御心跳一滞，脑里想法纷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回什麽。